前言
少年課的菜鳥.神近守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神近長得一副現代好青年的樣子,結果老是被上司交付訊問、輔導少女的工作。
即使拜託上司把女孩子交給女警官處理,上司也會說:『面對你這種溫柔男子,女孩子比較容易鬆懈心防。』完全不理會神近的抗議。
對於有女朋友的神近來說,這種角色實在是吃力不討好;不過最近他愈來愈有經驗,也漸漸開始有了自信。
然而只有這一次,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為,眼前的這名少女好像靈魂出竅似的。
在只有簡單桌椅的警局偵訊室裡,少女已經坐了兩個小時,卻始終不肯開口,只是低著頭。
無論神近和她說什麼,她都不理會。
少女的身分,只要看一看隨身物品,就會一目了然。
一個禮拜前,警方接獲報案,要找尋一名就讀於市內某國中的三年級學生。該名學生在放學後去了補習班,就沒再回家。
少女身上仍穿著失蹤當時的水手服。雖然一整個禮拜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但是樣子看來還算乾淨,裙子上沒有皺紋,襯衫袖子與衣領也沒有明顯的髒污,連頭髮都整整齊齊的。
因為父母離異,她一直與母親同住。
少女和從事服裝雜誌編輯的母親不合,過去也曾經數次離家出走,所以大家都認為這次也是同樣的情況。警方也不認為她是捲入了什麼事件,連搜索的工夫都省了。
少女被人發現的時間,是在今天傍晚七點,也就是離現在大約四個小時之前。
警方立刻聯絡上因公出差的母親,母親卻說要到深夜才能到署裡領回女兒。
女兒失蹤她不但照常工作,甚至還出差,這算什麼?
神近覺得自己似乎能夠體會少女離家出走的心情。
在住宅區了無人煙的兒童公園中,除了少女之外,還發現了五名十六到十九歲的少年。
發現少女的警員說,那群人是那區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八成是對少女有什麼不良企圖,才會把她帶到公園。
可惜他們沒達成目的。不僅如此,看到少女的整齊打扮,就知道他們鐵定連少女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
五名不良少年個個渾身是血、失去意識的圍繞在恍神佇足的少女四周。
那名警員也表示,現場簡直像遭遇了大金剛襲擊,有的傢伙腳被壓扁,有的傢伙身體扭曲得像抹布一樣、口吐白沫;還有人痙攣、情況危急。
警員馬上叫了救護車,將少女護送至警局。
這可不是件小事啊!於是少年課警官神近被找來負責和不開口的少女談談。
『拜託妳,可不可以說說話?』
神近再次重複了這句已經說過幾十遍的話。
事實上,神近認為少女的失蹤很可疑。
這兩個星期以來,已經有七名少男少女在市內失蹤,而且都和這名少女一樣──『去了補習班後就沒回家』。
每個失蹤孩子都同樣面臨家庭問題,所以上司認為只是碰巧大家都離家出走罷了。
然而神近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得了的事件,即將降臨這和平的鄉下小鎮。
因此,他希望從失蹤的青少年中──眼前第一位被找到的少女身上問出點線索,期待少女能夠開口。
『發生什麼事了?妳能不能告訴我那幾個不良少年為什麼渾身是血的倒在那裡?他們全都還昏迷不醒,所以我只能從妳這裡打聽了。』
少女幽幽地將眼神轉向神近。
這是兩人對峙兩小時以來,她首度做出的反應。
很好,看來她總算願意對我敞開心胸了。神近心想,同時開始切入正題。
『妳已經稍微平靜下來了吧?那麼,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如果和妳所知道的情況接近的話,請妳點點頭,好嗎?傍晚時分,五名年輕男子搭訕向妳之後,強行把妳帶到那座公園,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某個人出現了……應該不只一個人,有好幾個人吧?而且都是練過空手道或武術的彪形大漢。於是兩幫人馬為了妳打起架來……』
『不對!』少女開口。
『什麼?』
神近雖然希望少女開口,卻沒料到會這麼突然;他心頭揪了一下。
『妳說不對?什麼意思?能不能詳細告訴我呢?為什麼會發生那麼不可思議的……』
『那是我做的。』
少女微微一笑。笑容好像在自豪著自己的勝利。
『妳做的?哈哈,怎麼可能?妳一個人打倒五名男子,這再怎麼說都……還是說,妳其實是空手道高手?不,即使是也不可能造成對方這麼嚴重的傷害,連空手道世界冠軍也不可能吧……』
『你不相信也無所謂。我啊,可是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喲,強大的力量……』
少女這麼喃喃自語著,表情突然像發高燒那樣翻著白眼,全身開始顫抖。
『喂、喂!妳沒事吧?』神近連忙抓住少女肩膀。
少女充血的眼睛瞪向神近,突然尖叫:『放開我!』
就在這瞬間,神近的雙手彷彿觸電般疼痛,接著身體受到不明的強大力量衝擊,背部撞上牆壁。
『呃啊!』
神近跌坐在地上發出呻吟。映在他眼簾的少女因驚嚇而僵立在原地,全身抖個不停,還發出淒厲的吼聲。
『喂、喂,妳……』神近忍住背後的痛楚,爬近少女。
他喘不過氣而咳起來,說:『妳、妳還好嗎?……喂……咳!』
呼吸困難,讓他頭腦恍惚。
這時,少女突然停止尖叫,一邊流著淚,一邊微笑。然後,她好像低聲說了句:『馳……翔……』
接著,少女的臉部變得紫紅腫脹,然後──
啪沙!發出剖開西瓜般的聲響,爆開。
神近渾身沾上從天而降的血雨,奔出偵訊室求援。
1 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去上學了!』
說完,我嘴裡咬著最後一個三明治,套上制服的西裝外套。
『給我等一下,翔!』
老媽皺起眉頭。
『你出門有必要那麼慌慌張張嗎?你又沒參加社團活動……』
『對啊,你最近好奇怪喔,以前明明總是快遲到了,還在悠閒地喝咖啡、看電視、翻著沒在看的報紙。』二姊說。
大學生的大姊才剛起床,沒對早餐的三明治出手,只是呆呆地盯著電視新聞。
『我有點事要去學校,和朋友約了。』我說。
這是真的,只是那個『事』是什麼事、『朋友』是怎樣的朋友,不能對家人說。一方面說來話長,再方面,恐怕話還沒說完,我已經被送進醫院去了。
『有事是什麼事?最近這幾天,每天早上都有事,放學後也很晚才回來,你是不是在進行什麼壞勾當?』
『媽,我都說別擔心了。我怎麼可能做什麼壞事?我走囉!』
我穿上鞋子奔出家門。她們再問一些有的沒的,露出破綻就麻煩了,而且其實,『朋友』早就在玄關等我了。
看,人在那邊,只是老媽和老姊她們看不見而已。
──可以走了嗎,翔?──
綾乃露出透明的笑容問──是的,就是字面上看到的『透明』。
藤邑綾乃,轉到我班上的超能力少女,擁有『靈魂出竅』的能力。
綾乃半透明的靈體身上,穿著水手服。
一個月前剛認識時,綾乃只要靈魂一出竅,就是裸體的樣子,所以她很討厭將出竅的靈體『實體化』。不過最近她的能力提升,似乎練了不少技巧。
像現在這樣,凝聚出穿衣狀態的『實體靈體』,正是其中之一;其他還有將靈體附上人類之外的動物身上等等。
(沒事的,走吧,綾乃。)
我沒出聲,只是輕輕對綾乃點頭,告訴她我的想法。
像這樣,靈體不用附身,光用想的就能以『傳心術』對話,也是綾乃最近練成的能力之一。
──嗯,大家正在外頭等。──
所謂的『大家』,就是和綾乃一起從神祕的超能力者培訓機關『綠屋』逃出來的超能力者們。
『我走了!』
我轉頭回看家裡,對著從飯廳探出頭的老媽和姊姊們揮手,打開玄關門。
跑下短短的水泥階梯,我來到夥伴們身邊。
『那孩子怪怪的。』
翔的母親、馳久美子說著,夾起兒子吃剩的洋蔥沙拉,吃了一口,剩下的全放進流理台的三角籃裡。
『一個月前他還那麼討厭去上學,每天早上都拖拖拉拉的,怎麼最近變成這樣?我還以為只是一時轉性了,可是看起來,他好像真的喜歡去學校。』
『媽,這樣不是很好嗎?』大姊鈴繪說。
看來她終於醒了,現在才伸手拿起三明治。
『我覺得很擔心耶。』二姊華繪說:『翔那傢伙明年不是要考高中了?只剩下一年了,搞不好他高中也會全數落榜咧!』
『別擔心,華繪,我會當他的家教,暑假開始就要狠狠盯他了,絕對要讓他考上!』
『姊,妳也太樂觀了吧?考國中時,不就見識過那傢伙有多沒毅力了嗎?』
『嗯──可是,妳不覺得翔最近似乎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該怎麼說,感覺好像變得比較靠得住了,大概從我們上次丟他一個人在家去夏威夷旅行那陣子開始……看來那個禮拜讓他一個人生活,還真是做對了!』
『不對不對,是妳想太多了。』
華繪隨手翻著堆在餐桌上的報紙。
『那傢伙和我、姊姊妳完全不同,他太像老爸了,這也表示他沒辦法出人頭地。』
『華繪!妳胡說些什麼?』久美子輕聲斥責,『不准說老爸的壞話,妳們以為是誰把妳們養那麼大的?』
『是∼遵命。』
『我可沒說哦,又不是華繪。』
『啊,姊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就說過!』
『什麼?妳現在是在告狀嗎?』
『妳們兩個別鬧了。總之,妳們別忘了,老爸可是為了這個家打拚,才一個人到九州去工作的。』
『知道了。』
華繪坦率回應,同時停下翻閱報紙的手。
『啊,這間補習班,不就是那一家嗎?哦──在招生耶。媽,妳聽說過嗎?』
『什麼補習班?』
『這家補習班在這附近風評不錯哦,就是最近開在車站前的一間。上面寫說,兩個禮拜就能讓你的偏差值從5提升到10,講得好像很厲害呢!』
『傻瓜,那種廣告得天花亂墜的補習班,哪能信啊?』
『可是,媽,聽說真的很厲害哦。我朋友的弟弟和翔同國中,他說上這間補習班的學生啊,全國模擬考的成績和其他大補習班的學生不相上下耶。後來那個弟弟也開始去上這間補習班,結果成績進步得嚇人。所以啊,媽,要不要也送翔去這間補習班……』
『聽起來很可疑耶,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鈴繪說著,把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擺回盤子裡。
『不對勁?』華繪說。
『很像最近常聽到的詭異宗教教派。』
『啊哈哈,妳太誇張了啦,姊。不過就是補習班嘛。』
『最近這附近有幾名國中生失蹤的事情,妳沒聽說嗎,華繪?』
『不曉得,沒聽說。』
『那些失蹤的國中生有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最近新開補習班的學生;警方目前已經鎖定該補習班了,感覺不就是妳說的那家嗎?』
『哎喲,姊,妳從哪裡聽到那種……啊,一定是那個警察說的吧?』
『妳可不可以別叫他「那個警察」啊?叫神近哥或者是阿守哥都好,有禮貌點,他搞不好會變成妳姊夫耶!』
『呵呵,你們已經到那種關係啦?不好啦!當警官的老婆很衰耶!連續劇不是都有演?一點好處都沒有。』
『要妳管啊!妳可別告訴翔喔,那小子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警官。』
『知道啦!』
『回到剛剛的話題,我男朋友說,那些失蹤的國中生,幾乎全是家裡有問題的孩子,看來似乎不只是單純的離家出走。如果真的和什麼可疑宗教有關,到時候一定會引發大騷動。』
『討厭,別再說了,這樣我哪敢晚上在外面走?』
『妳們兩個夠了,快點吃完去上學!』久美子說完,焦慮的開始洗碗。
洗碗的水聲就好像一聲聲的催促,兩個女兒連忙吃完剩下的三明治。
『還有,鈴繪。』
久美子開口,對嘴裡咬著三明治轉過頭的女兒無奈的說。
『妳真的有打算和神近結婚的話,至少也該稍微學學怎麼做菜吧?』
『好、好。』
『只要是妳喜歡的人,爸媽都不反對,只是,妳要當個警官的妻子,就要有心理準備,別想得太簡單,懂嗎?』
『別擔心,我們已經交往快一年了,我想我比身為上班族老婆的老媽更清楚情況。』
『那種說話方式,到底是像誰啊?』
『當然是像妳啊,老媽。老爸是那種不論人家說什麼,永遠擺著一張笑臉的人……』
『姊,手機響了喔!』
華繪從大姊的包包裡拿出響著來電鈴聲的手機。
『謝啦……喂喂?是你啊……嗯,早安。』
鈴繪一接起電話,臉色變得很開心。
『一定是那個警察吧。』華繪對老媽耳語道。
鈴繪站起身往玄關走去,避開兩人的視線。
『怎麼了嗎?怎麼這麼早?真難得。』她對著手機說。
『小鈴,我有點事情想問妳。』神近說。
『有事問我?』
『嗯,是關於妳弟弟,翔的事情……』
突然聽到弟弟的名字,鈴繪還以為神近在開玩笑。
『什麼?該不會是那傢伙做了什麼壞事吧?』
『還不清楚,不過可以確定他是我案子的重要關係人。』
『咦?』
男友意想不到的回答,讓鈴繪的手機差點從手中掉落。
那棟建築物,樣子就像被誰遺忘在森林中的蛋糕盒。窗戶少之又少,外牆也沒有醒目的裝飾,整體好像塗上白漆的巨大水泥立方體──
登記用途為農業實驗場的那棟建築物,名為『綠屋』。
籠罩森林的晨霧被風吹散,這棟建築龐大的樣貌突然出現眼前,五名特殊任務搜查官全都開始確認起自己攜帶的武器。
那幅景象真是非常奇怪。
隸屬於警政署刑事警察局非公開特務小組的敷島勇悟,在兩週前接獲命令,帶領五名直屬部下前來調查這棟不明建築物。
調查目的是要親眼確認,處於廣大私有地上的該建築究竟在進行什麼活動。
接獲命令時,上司只這麼說明。對方到底是誰?可能進行哪些活動?只是純粹犯罪或是恐怖攻擊?即使敷島多次詢問上司,仍然得不到答案。
說實話,他很疑惑。
隸屬非公開為眾人所知的特務小組,平時就從事著極機密行動,只是像這樣連一點情報都不透露的任務,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從這點就足以判斷這棟『蛋糕盒』裡頭所進行的,鐵定不只是普通的不法活動。
他們在蕨類叢生、濕氣濃重的森林裡走上大半天,好不容易抵達掌上型導航系統地圖上顯示的目的地時,已經是黎明時分了。
根據直昇機的空照圖來看,這棟建築物上方有個直昇機停機坪,物資與人員似乎都由此接濟。
建築物的申請名義是農業實驗場,卻蓋在這種進出只能憑著直昇機的窮鄉僻壤,建築物本身幾乎照不到陽光也很奇怪。裡面到底在進行什麼樣的蔬菜水果研究?
敷島等人全力警戒著四周,同時靠近『蛋糕盒』不起眼的邊角出入口,那是唯一能從外觀上判斷的出入口。
牆壁上處處設置的防盜監視器因紅外線感應器而一起動作,開始追逐敷島等人。
『小心點,敵人可能會突然槍擊我們。』敷島說。
他自己也拔出手槍備戰。
就在這個時候……
鏗!金屬聲響起。
大門的金屬把手從內側轉動,發出難聽的吱嘎聲。門打開了。
敷島屏住呼吸,把槍口對準昏暗的建築物內。
『呀啊!』傳來女孩子的叫聲。
聽到那聲音,特務人員們一致直覺判斷對方無攻擊性,而撤下手槍。
站在那裡的,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女性,皮膚雪白、雙眼清澈,一頭黑髮長及背部,簡言之,就是位絕世美女。
敷島懊悔自己竟然拿槍對著這樣的女性,他頻頻點頭致歉。
『很、很抱歉!我,是警方特務機關派來,就是……所謂的「搜查官」……我、我叫敷島!』
看到敷島那與外表不相稱的狼狽模樣,在後方戒備的其中一個部下苦笑了起來。綽號『鬼軍曹』的敷島在美女面前也會不知所措啊!
『沒關係。』女子搖搖頭,微笑說道:『看了防盜監視器,早知道各位是警方的相關人士,卻還是不小心叫出聲,我才真是失禮呢。來,請進吧,請問各位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好有禮貌的說話方式。
敷島等五名搜查官因為情況與預想的不同而心生游移,彼此互相交換眼神,繼續提高警覺,進入『蛋糕盒』裡。
『蛋糕盒』內部出乎意料的明亮,感覺和與煞風景的外觀截然不同。
從外面幾乎看不到窗戶,豐盈的陽光卻從天窗射下,難以想像這裡是森林深處。裡頭還設置了強力的照明設備,各式植物生氣蓬勃、繁茂生長,真是一座很棒的室內農場。
大批『農夫』吹著口哨,開心耕作,從他們的表情根本看不出絲毫犯罪者的痕跡。每個人一看到敷島他們,都微笑打招呼。敷島不禁覺得一身特殊裝備的自己很丟臉。
大廳是寬闊的開放空間,溫度、溼度都控制得恰到好處,讓植物與人類能夠舒適地處於其中。
結實纍纍的紅色、黃色、橙色水果,還有看來很健康、葉片茂盛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