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開卷好書獎:十大好書‧中文創作。推薦理由:「作者文白夾雜的獨特文風早已流傳,此番更超越過往閒散漫遊的情趣筆記,下功夫於台北城的記憶與印象鉤沉,所見所思卻又非尋常誌記文字,而直逼自成一家言的台北學高度。」(朱偉誠)
國際大導演 李安 鄭重推薦舒國治的文字與情懷不時的提醒我,在歲月飛逝中,我們生活得有多粗心!又是一本必讀的散文集,滿紙舒氏風味的「漫而經意」。
舒國治寫作生涯最重視的一本散文集
老台北,到處是小河小橋?
想要知道街巷曲折、阡陌構成的舊日台北?
跟著舒國治,一起探尋最珍貴的台北田園記憶!
台北,眾人皆知,是一個盆地。而這盆子,不是個乾盆子,是一個還盛了點水的盆子。這幾十年來台北的成長工作,其實是把這盆子裡還剩的一泓淺水給倒倒乾淨……
六十年代的台北,曾是水渠密布、水田處處的台北。舒國治謂,四十年來台北最大的改變可得一句話:由水城變成陸城。從此「水城台北」只能留存在記憶中了。
本書集結了舒國治十多年來在《中國時報》、《聯合文學》、《號外》等報章上的二十餘篇散文,呈露作者自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所親見的、自水塘小河稻田逐漸變成高樓林立的、生於長於之台北。而「舒式台北」也一如他的「舒式京都」,均堪稱絕無僅有的城市文學登峰造極之作!
作者簡介:
舒國治一九五二年生於臺北。原籍浙江。是六十年代在西洋電影與搖滾樂燻陶下成長的半城半鄉少年。七十年代初,原習電影,後注心思於文學,曾以短篇小說《村人遇難記》備受文壇矚目。一九八三至一九九,七年浪跡美國,此後所寫,多及旅行,自謂是少年貪玩、叛逆的不加壓抑之延伸。而文體自成一格,文白相間,簡淡中深富雅韻,論者咸認與他的清簡度日有關。常人忽略的清苦生活之美,最受他無盡窺探與詠頌。著有《理想的下午》《門外漢的京都》《流浪集》《台北小吃札記》《窮中談吃》《臺灣重遊》《讀金庸偶得》等。
章節試閱
永和───無中生有之鎮
在某一個特殊的年代(像是離亂剛歇、不興不止),會結凝出某一襲特殊的氣氛(像是波盪不定,卻又安寧不見有動靜),而將這種種呈現在一個特殊的邊搭地方(像是倉皇劃出、不城不鄉);這樣的年代往往短暫,如同權宜,一個不注意,竟自逝去了,而這樣的氣氛與地方也頓時見不著了。
曾經有這樣一個地方,我小時親眼見過。它的時光永遠都像是下午;安靜緩慢、所有人都在睡午覺的下午。它的佈局永遠都是彎曲狹窄的一條條不知通往哪裏的巷子;兩旁的牆與牆後的房、樹、與瓦都像是為了圈圍成這些引領人至無覓處的長而彎仄的巷子。它的顏色,永遠都是灰。它的人,永遠只是零零落落,才出現又消失,並且動作很慢,不發出什麼聲音,總像是穿著睡衣、趿著拖鞋,沒特要上哪兒去的模樣。倘站在巷口,只像是目送偶一滑過的賣大餅饅頭的自行車。
真有這樣的一處天堂,在六十年代,叫「永和鎮」。
馬路上的公共汽車或公路局班車皆是舊舊的,揚起的灰塵飄落在尤加利樹的蒼舊葉子上。尤加利樹,那個年代所習用暫時為街路形廓打上樁子之象徵,透露出這裏實是新劃區。而灰塵,與此鎮的本質色根,灰色,來自河邊無盡的沙洲。
這裏見不到根深柢固的大樹(台北市其實也極少),及樹後的莊嚴古廟宏殿(如台北龍山寺,大甲鎮瀾宮),見不到舊家園林(如板橋林家花園,新竹鄭用錫北郭園),見不到豪門巨賈(如迪化街,貴德街那種西洋樓),甚至沒有頗具規模的眷村(如台北的成功新村,四四東、南、西村)。這裏也沒有良田萬頃、阡陌處處,沒有茶山層層、水牛徜徉林野。沒有。有的只是野竹叢,此一撮,彼一撮;只是番薯地,零散的菜畦,疏落的葡萄園,水溝邊的絲瓜棚而已。當然,還有人家,在遺忘的年代間雜建於那些凌亂的角落,用的只是粗簡材料的人家;以是在這裏看不到工整成形的日式宿舍。
是的,人家。便因這些乍然出現的一戶又一戶人家,使永和之所以成形為永和。六十年代,在台北,任何人都有幾個朋友住在永和,每個小孩都有一二同學家住那裏。太多的北部人都知悉它的一二名聲,說什麼永和出豆漿、出皮鞋、出美女,甚至說出彈子房、出竹聯幫。
它像是演員金永祥慢推著二十八吋腳踏車在永安市場買菜的那種小鎮。像是江明、馮海這種不算大紅而又樸素自持的六十年代小生可以卜居的小鎮。像是武俠小說家高庸構思奇情打鬥聊寄閒愁的荒澀小地方。也像是電台主持人包國良穿著汗衫站在安樂路家巷口的家居閒景。作家侯榕生在文化路,陳紀瀅、王藍在竹林路,皆能幽幽的享受收音機傳出的京戲聲。這裏太過粗簡平淡,以是即使有將軍(抗日名將吉星文住在潭墘里)、國大代表等卜居,卻看不見官宅大院的霸嚴氣象。這裏太零散,牆面太斑駁,牆角太生雜草,以是最沒有階級,最小民化。
這裏又最荒疏,矮牆瓦房後零碎的麻將聲,只更顯得不知歲月,更悠慢遠離世事之中心。倘一個人經過了抗戰的顛沛,經過了四九年的迢迢遷徙,頓時覺得老了,只想頹唐的打發衰年歲月,歪躺在藤椅,蹺起二郎腿看看晚報,泡上一杯香片,哼兩句戲,吐他一口釅痰,打個四圈麻將,那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這裏,永和。倘有小孩想逃家,逃離父親的鞭打,或是在學校被同學毆了,心中有無限的怨苦,想到一處荒涼所在找尋自己海闊天空的夢境,那他能夠找到最好的地方,在那年代,是這裏,永和。
假如在台北開不成像樣的館子,這裏正是烤烤燒餅、磨磨豆漿以之營生的小地方。甚至只是在湫隘家裏蒸好饅頭裝好木箱蓋好棉被騎上單車沿街叫賣的流動生計之適當小鎮。這裏也是在台北無法開成診所,只能白天在台北大醫院應診、晚上在家看看小兒感冒的西醫之小鎮。並且也是未必有中醫執照卻又醫術精湛能夠懸壺濟人的中醫之小鎮。
比之於其他的台北縣小鎮,永和最晚熟。它不比士林鎮(六十年代士林當然還只是「鎮」)古風文雅,倚山襟水;也不比三重、新莊之小型工商業蓬勃,人煙稠密;更不比板橋的幅員開展,基業雄厚,頗有縣治氣派。端看通往這三地的橋樑───中山橋、台北橋、光復橋───便都比永和的中正橋要壯麗得多。
中正橋與它們比,只像是一座便橋,難怪徐鍾珮四十年代的文章〈發現了川端橋〉(中正橋的原名),必須因它小而偏僻的去「發現」。
它甚至不通鐵路,固然沒有士林、板橋古典通衢之重要。也比不上景美、新店因有短程鐵路而顯現都市延伸之意指。更別說永和之無鐵軌顯然是不具產業的表示。
永和便因太多的先天不足,使它得而成為五十年代中期以後的一處奇特天堂。當然,這天堂只維持了近二十年,可以說,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原先的永和便丟失了。
永和原來和台北沒有什麼關係。它原是北行的新店溪打一大彎而廓成的溪旁大洲,溪以東、以北是台北市。一九三八年川端橋(今中正橋)未建前,溪以南極少人煙,乃它是無垠沙洲,隨時與水爭陸、隨水沉浮。前幾年台北市水源路、同安街口那一大幢日式木造二層樓房未遭火燬前,可以想像六、七十年前自那樓台南眺河景與河後遠處平闊無盡的樹草荒景應是何種情味(當然水源路的堤基那時沒有如此高)。倘有所謂的「北部八景」,而又硬要賦予永和一項「網溪泛月」,則自這處日式木造樓台上當是最可體會。雖然「網溪泛月」之品題多半來自網溪老人楊仲佐(畫家楊三郎之父)本世紀十年代建其別業於今永和博愛街七號位址後養蘭作詩、時與文士酬唱而致。
永和───無中生有之鎮
在某一個特殊的年代(像是離亂剛歇、不興不止),會結凝出某一襲特殊的氣氛(像是波盪不定,卻又安寧不見有動靜),而將這種種呈現在一個特殊的邊搭地方(像是倉皇劃出、不城不鄉);這樣的年代往往短暫,如同權宜,一個不注意,竟自逝去了,而這樣的氣氛與地方也頓時見不著了。
曾經有這樣一個地方,我小時親眼見過。它的時光永遠都像是下午;安靜緩慢、所有人都在睡午覺的下午。它的佈局永遠都是彎曲狹窄的一條條不知通往哪裏的巷子;兩旁的牆與牆後的房、樹、與瓦都像是為了圈圍成這些引領人至無覓處的長而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