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三部曲（1）：天神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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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透過柏納．韋伯的巧思才情，我們才得以進入...

我飛翔。

純潔的靈魂以念頭的速度劃破宇宙。

離開天使帝國之後，下一站是哪裡？

我緩緩地滑翔，

見到前方有微光閃現。

我的靈魂被它吸引，如撲火的飛蛾。

在虛無的宇宙裡，原來那是一顆孤立的行星，

環繞著兩個太陽與三個月亮。

我的靈魂衝破行星的大氣層，朝地表接近。

我墜落。

令人意外的是，我不再擁有飛升的能力，地心引力召喚著我。

下方的海洋愈來愈靠近，飛速來到我眼前。

就在下墜的同時，我漸漸有了固態的形體，肌膚也不再透明。首先是我的腳掌、雙腿，接著是手臂和臉龐。過去那具半透明的皮囊，現在成了有血有肉的軀體。

我的腳趾感受到一股撞擊。

在一陣波濤洶湧中，我摔碎原本碧波如鏡的海。

我墜落到水底，

覺得寒冷、黏滯，令人難受。

我呼吸困難、喘不過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現在需要……空氣。

我掙扎著，非要浮出水面不可。海水刺激著雙眼，於是我緊閉眼瞼，奮力游著，好不容易才來到海面。我深吸一大口氣，知道自己來到水面才放心下來。

我在呼吸！

起初這令我驚惶失措，接著才開始覺得舒坦。

我吐盡肺腑之氣，再吸氣將其充盈。

吸氣、呼氣，讓我想起初生為人時的第一口呼吸。空氣，這令人無法戒斷的原始之癮，我的肺泡如一顆顆小氣球般脹滿。我睜開雙眼，遙望天際，多希望能飛上雲端，但現在的我卻成了重力的俘虜。

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外包覆了一個沉重的軀體。我能感受那剛硬的骨骼，敏感的肌膚。此時我的腦海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令人不安。

我已不再是天使，難道我又變回了「人類」？

曾經身為純潔的靈魂，再度成為有血有肉的生命，實在讓我難以適應。

我老早就忘了這有多麼沉重。

我感覺到神經、血管在肉身中奔竄，臟器在體內蠕動，還有心跳以及舒緩喉嚨的唾液。我嚥下口水，打了一個大呵欠，露出滿口新牙，接著又咳了起來。

我碰觸自己，感覺到下巴的輪廓。沒錯，我現在是個血肉之軀，就像我過去曾是世間的一介凡夫一樣。現在的我是用雙耳聆聽，而不再是透過靈魂。

失去飛翔的能力後，我只能靠著游泳前進。游泳，多麼吃力的移動方式！緩慢而令人疲乏。

後來，我總算看見遠處有一座島嶼。

我抵達沙灘，全身的骨骼、肌肉、經絡都痠痛不已。這一段長泳讓我精疲力盡，整個人癱在地上，渾身發抖、不停咳嗽。我抬頭打量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片金黃的沙灘上，空氣裡彌漫著濃霧，只能依稀看見幾棵椰子樹的身影。遠處有碎浪拍岸的聲音，猜想是來自一面鄰海的絕壁。我虛弱的身子直打哆嗦，完全摸不著頭緒。接著那困擾我一生的疑問又縈繞在心頭：「我究竟……究竟在這裡幹什麼？」

突然間我嗅到了海風與植物的氣味，我幾乎就要忘了鼻子是用來聞嗅的。充盈暖風中的千百種氣味將我包圍：碘味、花草與苔蘚的氣味，以及椰子、香草與香蕉的芬芳。另外還有一股甜香，應該是來自甘草。

我睜大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座島上，一座位在孤星上的島嶼。眺望遠方，看不見任何陸地。這島上除了植物之外，難道沒有其他的生命型態？

我穿過椰子林，來到一處寬廣的空地，一旁有小徑蜿蜒而上。小徑末端是一片遼闊的高地，正中央矗立著一座白色城市，四方有高數米的大理石城牆圍繞。左右兩側分別有一座山丘環抱，完全遮蓋了城市外圍的風景，只依稀能望見後方高山的山腳。

白色城牆上鑿有一座金色尖頂城門，兩側立有兩根巨大石柱，一黑一白。

不久城門緩緩打開，門口出現一位頭戴葡萄葉冠、滿臉鬍鬚、身著長袍、體型福態的男人，身高足足有兩公尺。這次不是什麼蝴蝶仙子和半人馬，而是一個模樣十分「正常」的人，除了他的巨大體態。

他狐疑地打量我。

「你就是『大家所指望的那位』？」他問。

終於遇上能夠開口跟我溝通的生物，讓我放心不少。

對方促狹地表示：

「不過我看得出來你……（他低下眉頭）一絲不掛。」

我趕緊用手捂住下體，此時半人馬哈哈大笑，蝴蝶仙子也突然現身。這兩位就算不會說話，但起碼聽得懂。

「雖然這裡不要求『請著時髦服裝』，但也不是天體營。」

男子從袋裡拿出一件內衣和一件白色長袍，並告訴我如何正確穿上──先將長袍纏繞身體兩次，再將剩下的衣襬拋到肩後。

「這裡是什麼地方？」

「終極覺知的所在，我們習慣叫它『埃登』。」

「那這座城市呢？」

「這裡是首都，一般習慣稱為『奧林帕斯』。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我的意思是，當你曾經擁有名字的時候，你叫什麼？」

潘森，麥克‧潘森，法國人，男性，已婚，育有子女，死因是住宅遭到波音客機撞毀。

「麥克‧潘森。」

男人在一張名單上勾選註記。

「麥克‧潘森？很好，142857號別墅。」

「在進行下一步之前，我想先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

「你是一位學生，你來這裡是為了學習最困難的一種行業。」

看我一臉霧水，他解釋說：

「扮演天使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不是嗎？但告訴你，最困難的還在後頭呢！天賦、本事、創意、智慧、細心、直覺……（他唏哩呼嚕的咬字像急促的喘氣），缺一不可，那就是神，你正在諸神的國度裡。」

我的確曾想過在天使之上還有更高的境界，但卻從不敢想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一位……神祇。

「……當然，一切都要靠學習，你現在只不過是一位天神實習生。」他表示。

所以在發現自己再度有血有肉的時候，我並不是變回凡人。艾德蒙‧威爾斯曾告訴我，希伯來文中的神祇一字「Élohim」其實是複數形。世上第一個一神信仰的宗教，卻用複數字眼來稱呼他們唯一的神，的確相當矛盾。

「……敢問你是？」

「大家通常都叫我戴奧尼索斯，有些人錯把我當作是主司節慶、祭酒、葡萄藤與狂歡的神，這與事實不符，我其實是自由之神，不過世俗之人總把自由與放蕩聯想在一起。我是一位古老的神，宣揚將自己最好一面表現出來的自由，要是大家把我當作是浪蕩子，也就隨他們去吧！」

他嘆了口氣，摘下一粒葡萄拋入嘴裡。

「今天輪到我迎接新生，因為我在諸神學院裡擔任教授，也就是所謂的神老師。」

一位頭戴葡萄藤冠、身形魁梧的神老師，一隻在空中飛舞的蝴蝶仙子，一匹跺著馬蹄的半人馬……我究竟來到了什麼地方？

「我在斷崖那裡目睹了一件兇案。」

戴奧尼索斯和藹地看著我，顯然不太關切這件消息。

「你知道受害者的身分嗎？」

「我想應該是朱勒‧凡爾納。」

「朱勒‧凡爾納？」他喃喃重複同時拿起名單。「朱勒‧凡爾納……果然，法國十九世紀的科幻作家。他的進度太快、真的太快了……而且好奇心太重，要知道好奇的人免不了會遇上麻煩。」

「麻煩？」

「勸你也別太好奇了，你們這一屆的人數很多，要我們同時兼顧所有學生相當困難。現在請你先回到你那一區，就是你別墅的所在地，也就是你的家。」

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我的家」了。

「埃登島這裡早晚會有些涼意，建議你先回去安頓下來，別墅號碼是142857。小仙子會很樂意做你的嚮導，距離其實不遠，但如果你累的話，可以騎乘半人馬代步。」

「我想一個人過去，在哪兒呢？」

「你沿著大道走，穿過中央廣場，在第三條街左轉，進入橄欖樹街，不久就可以看到142857號。請你好好休息，同時做好準備，當你聽見鐘響三長聲的時候，務必立刻前往大廣場集合。」

我穿上戴奧尼索斯遞給我的涼鞋，搭配上一身潔白的長袍裝束，穿越過奧林帕斯巨大的城門。

諸神的居所在我眼前閃耀光芒，讓人看得出神。

通衢大道筆直地貫穿市中心，兩旁植有柏樹圍籬。

我發現這裡的通衢大道都是筆直的，街道則以圓弧形排列，環繞著中央廣場。住宅門面都有花園，栽種有不知名的樹，樹上開著像是蘭花的花朵，散發出類似檀香與丁香的芬芳。

橄欖樹街142857號是一棟紅瓦的白色別墅，被柏樹圍籬的樹蔭籠罩著。房屋四周沒有任何欄杆或矮牆，完全對外開放。碎石小徑的盡頭是一扇沒有鑰匙孔的門扉，我對身旁的小仙子表示「我家」到了，不希望外人打擾。儘管小仙子面露掃興的表情，我仍當著她的面把門關上。

門後有個木製門閂，讓我可以把門鎖上。這時我才鬆了口氣，當下覺得有個不受外人打擾的地方，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我家」，我已經好久沒有家了。我留意屋裡的陳設，最大的一間是客廳，中間擺著一張紅色沙發椅與一件黑色的木製矮桌，對面的白牆上則掛著一架平面電視。

客廳一側是書櫃，擺在上頭的書籍全都只有空白的扉頁，裡面一個字也沒有。

沒有遙控的電視。

沒有內文的書本。

沒人調查的兇案。

書櫃右邊擺了一張椅子和帶有幾個抽屜的書桌，桌上有一枝浸在墨水瓶內的鵝毛筆，難道是要我自己把空白的書頁給填滿？

我並不只是麥克‧潘森而已，在天堂那裡，我發現自己曾是擁有數百個前世的凡人。在橫跨三百萬年的時間裡，我曾是獵人、農夫、家庭主婦、工匠、乞丐；我曾是男人，也曾是女人；我曾經錦衣玉食，也曾經窮困潦倒；曾健康，也曾生病；曾大權在握，也曾被支配奴役。我大部分的前世都很平庸……但也不乏十來個相當精采的際遇：醉心於天文學的埃及後宮宮女；在布洛塞里昂森林用藥草為人治病的德魯伊巫醫；在盎格魯‧撒克遜王國擔任風笛手的士兵；劍術高超的日本武士；一八三○年擁有無數情人的巴黎康康舞女郎；沙皇時期聖彼得堡當地無菌外科的醫界先驅……

不過這些精采前世，大多都沒有好下場。巫醫目睹了一場大屠殺，對族人的行徑感到憎惡，決定自了殘生；舞女因一場苦戀而自殺隕命；俄羅斯大夫則感染肺結核死亡。不過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流轉，讓我的處境漸漸好了起來。

在最後一世當中，我是麥克‧潘森，我現在還保有他的形貌。有一天，一架飛機失事墜毀在我家客廳，結束了我身為麥克‧潘森這一世的生命，還有我一家人的性命。

到了天界，我以潘森的身分接受評價與審判，論斷我穿著這件人形皮囊時的功過。所幸在這次的審判中，我獲得一位出色的辯護律師相挺：法國作家左拉，他也是我的守護天使。多虧了他，我才得以逃過一劫，從此脫離凡人不斷輪迴的宿命。

後來我化為純潔的靈魂，成為天使，肩負一項職責，必須幫助三名人類脫離輪迴轉世的宿命。我還記得這三位「客戶」：俄國大兵伊戈‧伽可夫；美國名模與演員維納斯‧謝利登；法國作家賈克‧南侯德。

而目前，我就在這座……「埃登島」上。在身為凡人和天使之後，我現在又是什麼身分？

我把鵝毛筆擱回墨水瓶，起身繼續參觀我的別墅。在客廳右邊是一間臥房，裡頭放著一張帶有天蓋的大床。衣櫃裡則掛著二十來件白色內衣與長袍，樣式和我身上穿的完全相同。臥室盡頭有一間浴室，包括馬桶、浴缸、洗臉台在內，全部都是用大理石打造而成，搭配鍍金水龍頭。另外還有一罐散發薰衣草芬芳的灰色爽身粉。我開始放熱水，泡沫在水流的沖刷下，變得愈發柔細。我脫下衣服，心情愉悅地浸在浴缸中。

我閉上眼睛，聆聽自己的心跳發出……

……叩、叩、叩。

敲門聲把我驚醒，我用一隻手在腰間圍上浴巾，另一隻手則拿起一支洗背刷，然後把門打開。是艾德蒙‧威爾斯，我在天使界的老師。他一臉笑容可掬地說：「那時候你對我說『再見』。」

我嘟囔說：「而您則回我『後會有期』。」

我們給彼此一個深長的擁抱。

許久我才鬆手，讓他進到屋內。艾德蒙‧威爾斯毫不拘束地在坐在客廳的紅色沙發上，而且一如既往，沒有任何開場白就急忙告訴我：「這一屆學生人數特別多，『他們』之前招生不足，所以這次增額錄取，連我也到這來了。」

此時鐘聲響了三長聲，我們趕緊前往中央廣場的蘋果樹下集合。其他身穿白色長袍的實習生從我們身旁經過，各個年齡層都有，肯定是他們在地球最後一世時的模樣。所有人都在打量彼此，對眾多的人數感到驚訝，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貢獻，竟能夠來到這裡。

一位身著橘黃色長袍的少女用手勢指示所有人排成一列。

「時序到了。」艾德蒙‧威爾斯低聲對我說。

「我不曉得，我沒戴錶。」

老師笑著說：

「你沒聽懂，我說她是一位『時序』女神，希臘的半女神，大家都這麼稱呼她們。」

「一共有二十四位嗎？」

「一共有三位，」他湊到我耳畔：「秩序女神歐諾米亞、公正女神狄珂，以及和平女神厄芮涅，她們是法律女神泰美斯與眾神之王宙斯所生。」

新生一一報到，歐諾米亞在名單上圈點後，告訴大家該往哪裡去。輪到我報上名字的時候，她先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難道她也在想莫非我就是「大家所指望的那位」？

但她只告訴我北方大道的方向，叫我前往圓形劇場。

我報上名字「潘森」，領到一個奇怪的盒子。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發現裡頭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十字架，上方有帶有玻璃製的透明手柄，還有一條可以掛在脖子上的細鍊，下方則有三個分別刻有不同字母的滾輪。

「這是古埃及十字架『安珂』，」艾德蒙‧威爾斯表示：「是『諸神的權杖』。」

諸神的權杖……我把它翻過來，發現上頭刻有號碼「142857」，跟我的別墅號碼一樣。

我緊跟著我的良師兼益友進入圓形露天劇場。環繞的階梯座位、中央舞台，這裡跟其他的古代圓形劇場沒有兩樣。我們附近有幾位同學神色不安地交談著。

我打量著散落在階梯上的同學們，其中不乏知名人物，我一眼就認出了好幾位：畫家羅特列克、小說家福婁拜、發明熱氣球的孟格飛兄弟之一艾田‧德‧孟格飛、陶瓷家貝納‧帕里希、印象派畫家莫內、飛行員克雷蒙‧阿德爾、雕塑家奧古斯特‧羅丹。另外也有些知名女人：悲劇女演員莎拉‧貝爾納、雕塑家卡蜜兒‧克勞黛、物理學家瑪麗‧居里、女演員西蒙‧仙諾，還有間諜舞孃瑪塔‧哈莉 。

這時候傳來一聲短促低沉的敲擊聲。

一隻半人馬出現在眼前，手執兩支鼓棒敲擊背在身上的大鼓。

接著是第二隻半人馬加入齊奏，然後第三隻也出現了……一支總數多達二十幾隻的半人馬樂隊，奮力敲打身上的大鼓。

牠們首先沿著露天劇場繞行，接著環繞在場新生，逐漸把大家給包圍。大夥一動也不動，聽著愈發激越的鼓聲，胸腔發出共鳴，心跳也應和著節奏。目前樂隊的人數已經增加到一百人，牠們持續揮動手中的鼓棒，鼓聲的韻律迴盪在我體內，撼動了我的太陽穴、我的胸口、我的四肢。此時，我清楚感受到體內久違的每一根骨骼和牠們建構起來的整個骨架。

半人馬似乎用鼓聲展開對話，某些成員的即興獨奏就像是某種召喚，立刻引發其他同伴用相同的節奏予以呼應。

突然間，一陣嘶鳴聲擾亂了原本的秩序。一位女子進到場中，以亞瑪遜女戰士的姿態騎在一匹慢步前進的馬匹上。她戴著頭盔，身穿銀色長袍，手中揮舞著長矛，肩頭上還棲著一隻貓頭鷹。人馬鼓隊立刻停止手中高舉的鼓棒。

在現場不尋常的肅靜氣氛中，女子走到劇場中央。她的身高大約有兩公尺，和戴奧尼索斯一樣，也許所有的神老師都是如此人高馬大。

她字字分明地表示：

「你們這一屆的人數真的非常、非常多，而且有人還沒報到。現在場中的新生大概有一百人左右，今晚還會有其他人陸續抵達，你們這一班的人數總共是一百四十四位，是歷來人數最多的一屆。」

「十二乘以十二，」艾德蒙‧威爾斯在我耳畔呢喃道：「就像亞當和夏娃的一百四十四位後代、世上最初的一百四十四位人類。」

女子用長矛敲擊地面，要大家保持肅靜。

「我們每一屆挑選的學生，都是來自相同的文化與國家，這是為了避免打著民族主義旗號的小團體出現。今年，我們選擇的對象是往生的法國人。」

女子用銳利的眼神環顧現場，場中所有人一動也不動，就連普魯東也乖乖噤聲。

她身手俐落地從坐騎一躍而下，完全沒有驚動馬匹。

「在這裡，」她繼續說：「各位將成為『人民的諸神』，就像是『引領牲口的牧羊人』，你們在這裡要學習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牧羊人。」

女子在場中來回踱步，貓頭鷹飛離她的肩頭，在我們頭上盤旋。

「課程一共分為兩個學期，分別由十二位神老師負責授課，名單如下：」

1. 希費斯托斯，鍛冶之神

2. 波賽頓，海神

3. 阿瑞斯，戰神

4. 荷米斯，行旅之神

5. 狄蜜特，農業女神

6. 愛芙羅黛蒂，愛之女神

第二學期的教師陣容如下：

7. 希拉，家庭女神

8. 赫斯提雅，灶神

9. 阿波羅，藝術之神

10. 阿蒂蜜絲，狩獵女神

11. 戴奧尼索斯，節慶之神。各位應該都見過了。

最後則是由我本人親自授課。

12. 雅典娜，智慧女神。」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些名字當中有一個令我印象深刻：愛芙羅黛蒂，愛之女神……一聽見這個名字，我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彷彿她是我前世，或者是來世的一個親人。

「明天開始上課，第一堂課是由克羅諾斯負責。我再跟各位強調一次，我希望課程是在心境祥和、寧靜的情況下進行，不容許有任何雜音。」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叫聲持續了許久，接著戛然而止。

大家不安地面面相覷。叫聲似乎來自圓形劇場後方，雅典娜的貓頭鷹趕緊飛過去，半人馬們也急急奔出場外，所有人也都跟著衝了出去。

半人馬們已經包圍現場，不久外圍就擠滿了人群。我奮力在圍觀者中攢動，好不容易才瞥見雙手交叉、仰臥在地上的死者。他的心臟部位有個大窟窿，可以直接看穿地面，而且傷口四周帶著焦痕，跟那天的朱勒‧凡爾納一樣……

我飛翔。

純潔的靈魂以念頭的速度劃破宇宙。

離開天使帝國之後，下一站是哪裡？

我緩緩地滑翔，

見到前方有微光閃現。

我的靈魂被它吸引，如撲火的飛蛾。

在虛無的宇宙裡，原來那是一顆孤立的行星，

環繞著兩個太陽與三個月亮。

我的靈魂衝破行星的大氣層，朝地表接近。

我墜落。

令人意外的是，我不再擁有飛升的能力，地心引力召喚著我。

下方的海洋愈來愈靠近，飛速來到我眼前。

就在下墜的同時，我漸漸有了固態的形體，肌膚也不再透明。首先是我的腳掌、雙腿，接著是手臂和臉龐。過去那具半透明的皮囊，現在成了有血有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