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條線索（8）：帝皇密碼

丹瞇起眼睛。螢幕上放映著三歲大的溥儀皇帝，他正在偌大的皇宮紫禁城裡玩耍。紫禁城內有幾百座裝飾華麗的殿宇及雕像，其中一棟小型建築的牆面上，漆著──

「賈努斯分支的紋章！」他驚呼。

艾咪皺著眉。「為什麼會出現在『末代皇帝』電影裡面呢？」

「很多演藝圈的人都來自賈努斯分支啊，」丹說：「搞不好拍這部電影的人也是其中一個。」

「也許吧，」艾咪不情願地說。「不過我很懷疑。『末代皇帝』是一九八○年代拍的，但牆上的圖案看起來年代久遠多了。」

「可是還有誰會──？」丹瞪大眼睛。「妳是指他嗎？」他指向螢幕上穿著皇袍的孩子。「屁油？」

艾咪露出厭惡的表情。「是溥儀啦，他是中國的皇帝，才不是什麼屁。」

「妳認為他來自卡希爾家族在亞洲的其中一個分支？」

「那個圖案不一定是溥儀畫的，」艾咪作出推理：「紫禁城已經存在好幾個世紀了，除了皇帝，還有很多人也住在裡面。別忘了那些朝廷官員、侍從、僧侶、太監──」

「太監是什麼啊？」丹插嘴問。

「呃……」艾咪紅著臉，小心選擇她的用詞：「你知道賽拉丁是怎麼被閹掉，讓牠不能有貓小孩的吧──」

「知道啊，但是他們不會對人做這種事吧──」丹的臉失去血色。「他們會啊？」

「在古代的中國會。」他的姊姊這麼回答。

丹露出一副警覺的樣子。「現在不會了吧？」

她白了他一眼。「有很多文化都會做我們今天看起來覺得很奇怪的事，我們自己的文化也會。總之，爸爸媽媽離開非洲之後就到了中國，而葛蕾絲也去過那裡。這部電影又是一個證據，證明我們的方向正確。整架飛機上只有我們兩個座位播放『末代皇帝』，表示有人想要我們看見賈努斯分支的紋章。」

「好，不過萬一這是競爭對手故意想讓我們白跑一趟的招數呢？」丹問。「或者是梅卓格人，想要……」他的嘴唇緊緊扭曲著。

「我們必須把握這個機會。」艾咪作出決定。「至少我們知道到了北京的第一站要去哪裡：紫禁城，在紀登‧卡希爾出生前半個世紀，這裡就已經是中國統治者的住處了。」

專注於目標，這很合理。

這也和梅卓格人的思考方式十分吻合。

三十九條線索是風險很高的尋寶競賽，獎品是統治世界。這些描述或許沒錯，不過只要你參賽，早晚都得進入某間蠢博物館。

很令人難過，但卻是事實，丹一邊想，一邊看著滿臉笑容的導遊帶他們穿過好幾個巨大的廳堂。

每個廳堂內都擺滿了跟天花板一樣高的展示櫃。紫禁城內的故宮博物院，光是陶器與瓷器類的藝術品，就收藏了超過三十萬件。

「只要換個碗，妳大概可以喝同樣的湯一千年都不會膩吧。」他低聲對艾咪說。

「這真是我見過最棒的藝術收藏了，」她驚訝地說，完全不理會他耍嘴皮子。「甚至比賈努斯在威尼斯的那個據點還棒呢！」

「那些皇帝是卡希爾家族的人，很好。」丹說：「他們全都做了萬全準備──就跟家族裡的每個人一樣，除了我們之外。」

艾咪眉頭深鎖。「那些皇帝在這裡住了六個世紀。我們怎麼知道哪個世代跟線索有關？」

「爸爸跟媽媽一定知道，」丹說：「要不然他們為什麼從非洲來到這裡？」

她點點頭。「有道理。先聽聽導遊說些什麼吧，我們搞不好可以聽到什麼重要的訊息喔。」

丹慘叫了一聲。

聽姊姊這樣講，線索彷彿就在某個老尿壺上的蝴蝶花紋裡。他們明明就已經知道該找什麼了啊──就是「末代皇帝」裡出現的紋章。

那個圖案就在外頭某處，雖然很舊了，但還是看得見，就在這裡其中一棟建築的牆面上。

丹看了看手錶。

妮莉帶著賽拉丁去找旅館了，離他們跟她約定的碰面時間還有三個多鐘頭。而他們沒辦法向她延後時間。

他們的新手機在中國都收不到訊號。也就是說，他們跟三十萬個盤子一起困在這裡了。

「這些收藏是從明朝開始的，不過到了清朝就大幅擴增規模。」導遊說著：「清朝的皇帝，都有極度愛好藝術的盛名……」

「就是這個！」艾咪用氣音說。

「就是什麼？」

「極度愛好藝術啊！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

丹慢慢了解了。「賈努斯人！那些傢伙甚至願意把自己的媽媽拿去換一幅畫！」

艾咪露出興奮的眼神。「丹，一切都拼湊起來了。不管爸爸、媽媽來中國是為了什麼，一定都跟賈努斯分支有關係。是某件大事。」

丹點點頭。「可是我們跟碗盤困在這裡，要怎麼去找賈努斯分支的紋章啊？」

艾咪看著導遊腰帶上掛著的對講機。「要是那個人看見我們溜走，一定會叫警衛來的。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紫禁城可是全世界最大的宮殿設施，有超過九百棟建築耶！」



丹打開他們的旅遊手冊，翻到佔地一百八十英畝的紫禁城平面圖。「我應該記得電影裡的場景。要是我能弄清楚那是在地圖上的哪個方向──」他移動頁面，認真研究著。雖然丹擁有圖像記憶的能力，但是要把影片場景跟印刷的圖像結合並沒有那麼簡單。

「妳看，那個叫什麼殿的玩意兒，就在那裡──」

「太和殿。」艾咪糾正他。

「──所以我敢說賈努斯分支的紋章應該就在這塊區域，也就是叫寧什麼宮的地方。」

「寧壽宮。」艾咪替他說。

「我去找，」丹作了決定。「好，妳去分散注意力──」

他的姊姊很緊張。「怎麼分散注意力啊？我又不能在這裡翻觔斗。搞不好會弄破東西的。」

「是啊，」丹說：「妳可不想讓那些傢伙沒盤子可以用哩。分散注意力又不是什麼難事。妳只要去隊伍的另一邊，開口問一些無聊的問題就好啦。等他用無聊的答案回覆妳，我就可以乘機溜走啦。」

「好吧，」她如此回答，似乎對他的用字遣詞稍微有點不太高興。她舉起手。「不──不好意──」別這樣，她命令自己。每次她一覺得有壓力，就會開始結巴，但現在是關鍵時刻。「不好意思，請問那些東西有多久的歷史──不對，是這裡的這些東西──」

艾咪選對地方了。這裡剛好有一排高高的玻璃櫃，把丹跟隊伍給隔開來。他可以輕鬆地溜出房間了。他的姊姊雖然很討厭，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個合作無間。

對兩個梅卓格人來說，算是不錯的了，他心想。接著馬上就後悔自己有這種想法。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在非洲時，他們獲知爸爸媽媽在護照上的假名──努得曼夫婦──竟然跟一對惡名昭彰的殺人犯兼盜賊相同。媽媽跟爸爸是南半球著名的鴛鴦大盜？荒謬。那只是巧合而已，然而……

夫妻……無情的殺手……梅卓格人……

光想到這件事，就讓丹覺得很沮喪。

丹溜出前，在房子裡迷路了幾次，就像在裝飾華麗的房間迷宮中穿梭。最後，他總算找到一道出口，進入了紫禁城。

這裡的範圍非常大，有五座非常龐大的宮殿，還有十七座可用「大型」來形容──更別提還有將近一千棟小型建築，各種外型跟尺寸都有。殿宇、紀念碑、花園，似乎漫無止境地一直延伸下去。

這裡真的是一座城──建造的範圍跟波士頓半座市區差不多大，只為了讓一個人住在裡面。

不過這裡比波士頓任何一個地方都鮮豔──就像個萬花筒，有代表皇帝的黃色，有富麗的紅色，還有閃閃發亮的金箔。所有事物都強烈散發出超乎想像的富裕與奢華氣息。

然而，撇開這個地方的廣大不說，丹不禁有種受到禁閉的感覺──四道巨大的外門，還有角落的瞭望塔。他想像溥儀（電影裡的那個小皇帝）把這裡當成私人遊樂場的樣子。導遊說，溥儀在六歲正式退位，不過民國政府仍然讓他在這裡待到長成青年為止。



丹用天安門當基準點，辨別出方向，朝他在「末代皇帝」電影裡看到的區域前進。

他突然有點不確定，覺得自己在找的那個紋章會不會其實並不在中國，而是位於六千哩外的某個好萊塢攝影棚裡？

現在擔心這個已經太晚啦……

他很快就到了一處建築比較低矮的區域。雖然紫禁城是皇帝的家，但這裡也住了很多的侍從、僧侶，以及──痛啊──太監。搞不好他們就住在附近。他開始穿越街道，掃視牆面上有沒有賈努斯紋章。

丹同時好奇地想，要是在這裡被抓到，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麻煩。四周沒有觀光客，也沒有警衛。大家似乎都在盤子反斗城那裡，要不是盯著盤子看，要不就是在守衛盤子。

丹迅速前進。

他周圍的柱子上、標示牌上、牆面上都有藝術品、圖案或書法，想必就是賈努斯的地盤。所以紋章會在哪裡？

他的肚子裡突然湧出一股深沉的恐懼。這是他們唯一的提示。如果他們找不到，就等於是在一個擁有超過十億人的超大國家裡亂晃，根本不知道要找什麼。

沮喪逐漸融入了驚慌的情緒裡。

丹似乎計算錯誤了，也許他的圖像記憶其實沒他以為的那麼準確。他絕望地轉過身。什麼都沒有！除了──

他發現在角落處一棟小殿堂的牆上，有個突兀的形狀。是字母Ｓ。

其他都是中文字，為什麼那裡會有一個Ｓ？

字母的顏色很舊也很淡，幾乎快要看不見了。他瞇起眼睛盯著牆面……突然間，他看見了。

那根本不是字母Ｓ！而是某種動物蜷曲的尾巴──這圖案在經年累月的日曬雨淋之下，已經嚴重褪色了。

那是一隻站立的狼，擺著戰鬥姿勢，轉頭注視著某處。

是賈努斯分支的符號！

丹差點忍不住大叫出來，要是他一喊，應該會把博物館裡所有盤子都震破吧。

冷靜點，找出紋章只是簡單的部分而已。

難處在於弄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

原本的殿堂有一道開放的出入口，不過現在已經設置了一道金屬門，防止外人侵入。

丹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鏈網，探頭往裡面看。他覺得裡面好像一間被搬家公司清光光的房子，簡直是一座空殼。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灰塵跟幾隻蟋蟀。

他仔細檢查面前的屏障。

說不定他可以想辦法闖進去，不過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呢？這裡看起來根本沒什麼東西。再說，要是他破壞了一座有四百年歷史的殿堂，老姊一定會抓狂的。他不由自主笑了。

對艾咪而言，這只是趟旅遊而已。

他走回木製門廊，看著傾斜屋頂上的蟋蟀。

這地方可以當成蟑螂旅館啦，他心想。會不會也有蟋蟀旅館這種東西呢？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隻蟋蟀消失了。

啊？他仔細察看。屋頂的磚瓦間一定有個開口，讓蟋蟀從那裡爬進爬出。

他回到金屬門邊，再探頭往裡面看。

殿堂的天花板很低，低到幾乎要引發幽閉恐懼症了。不過屋頂是個很高的Ａ字形……



是閣樓！有個秘密閣樓！

他偷偷摸摸的張望四周，確認附近只有自己一個人之後，就踩上了門廊的圍欄，從角落的柱子爬上屋簷。

丹遲疑了一下，心想：周圍沒人也代表如果他摔下來，就不會有人幫他叫救護車了。

他鼓起氣力，伸手越過懸垂的屋簷，攀上了陡峭的屋頂，像蜘蛛人一樣抓著古舊的黃色屋瓦。

他在原處待了一會兒，稍作喘息，聽著自己心臟穩定劇烈的跳著。不對，等一下──那不是他的心跳聲！是行軍時腳步發出的咚、咚、咚聲。他平貼在傾斜的屋頂上，試圖躲開視線。

在下方的小路上，有六個軍人排成一隊，以緊密的陣式行進。

保全人員？不是，他們穿著紅色的絲質制服上衣，搭配著同樣顏色跟材質的帽子，看起來就像以前皇帝還住在這裡時的宮殿守衛。

這些軍人正在接受閱兵，他們受過訓練，眼神直直盯著前方，因此根本沒注意到屋頂上的入侵者。

等他們消失在由深紅色牆面組成的迷宮之後，丹才讓身體放鬆下來。但人處在陡峭的坡度時，絕不該放鬆。

他甚至沒立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滑。他手忙腳亂，想找可以抓的地方，結果什麼都沒有。雖然他滑得很慢，但最後一定會從高處摔下去的。

情急之下，他把手指伸進一塊破屋瓦的裂縫中──只要能讓他施點力的地方都行。

他聽見生鏽的鉸鏈嘎吱作響，接著就有一塊區域的屋瓦從屋頂上向外移，像信箱蓋一樣打開了。

他掛在原地，終於停住了滑行，驚訝的情緒變成了得意。是活板門！從這裡就可以進去了。

這項發現喚出了丹潛藏的勇氣。他把自己往上拉，爬進開口邊緣，掉在一處佈滿灰塵的木頭地板上。

他的四周出現唧唧聲，就像是教堂的鐘響，聲音大到他覺得牙齦都在震動了。是蟋蟀。有好幾千隻。地板跟牆面看起來好像會移動一樣。

他出於本能，伸手去拿口袋裡的吸入器。不，他告訴自己。你才不會因為覺得噁心而氣喘發作。

他勉強壓抑噁心的感覺，開始檢查這間隱藏的夾層。



閣頂很窄，只有中央部分有足夠的空間。

在角落的話，他就得蹲下才行。整個地方都是空的，只有蟋蟀而已。

蟋蟀會是線索嗎？這完全講不通。

這些蟋蟀不可能是某個中國皇帝留下來的。

接著丹才發現，這個地方並不是空無一物。在遠處一個角落的地上，有一塊跟手巾差不多大小的布。

他彎下腰撿起來，抖落了幾隻蟋蟀，也讓一陣灰塵揚起。這塊布料是暗黃色的，材質是絲綢，上面有中國書法，還有一個大大的紅色簽章──依導遊的說法，這是「玉璽」。

他在黯淡的光線中細看這塊布。上面的字並不全都是中文。在愈來愈興奮的情緒下，他認出了四個紋章，代表他卓越的家族裡面四個分支，另外還有一個卡希爾紋章。

他皺著眉頭。圖上這五個符號排列的方式，看起來像是一個數學的等式。

不會錯的。這就是他們來紫禁城要找的東西。他得把這帶回去給艾咪看，一起弄清楚上面代表著什麼意思。

「再見啦，各位老兄。」他低聲對唧唧叫的蟋蟀說。他把絲綢布摺起來，塞進上衣口袋，然後伸長雙手抓住開口，往外爬回屋頂上。

下去的時候丹格外地小心，關上活板門的時候，不忘讓身體緊緊靠著屋瓦。

他用超慢的速度往柱子移動，那裡是他唯一能夠安全回到地面的地方。

也許他應該利用這種謹慎的心態，先檢查一下附近區域──因為丹才一踩到地上，就發現自己被一個穿制服的警衛抓住了。

這個人並不是穿著幾世紀以前的裝束。他的外套上有一個紅星，是中國軍人的標記。

男人用中文對他咆哮了幾句，後來注意到丹是西方人，才轉換成英文。「這個地方是禁區！」

「我跟丟旅行團了──」丹說。

警衛開始搜身，輕拍丹的全身，發現他上衣突出了一團軟軟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抽出對摺的絲綢布。

丹的腦袋開始以光速思考急速地運轉。要是他看見裡面的字，一定會沒收的。

丹喘著氣，用力吸進剛剛在閣樓時停留在鼻子裡面的灰塵。接著，他從警衛的手中搶走絲綢布，對著它打了一個超大的噴嚏。

男人露出很噁心的表情。「你的父母呢？」

「死了，」丹回答，一邊把絲綢布塞回衣服裡。「我跟姊姊一起來，結果我迷路了。」

「你說謊！我看見你從這棟房子的屋頂爬下來。」

「我想看清楚一點嘛。我是要找博物館，這樣才能回去啊。」

男人輕蔑地笑了一聲，指著紫禁城裡一棟高聳宮殿的巨大屋頂。「很難看不見博物館吧。」

「我的方向感很差。」丹說。

「你很無禮，年輕人。而且你──在你語言裡是怎麼說的？啊，對了──糗大了。」

丹瞇起眼睛。螢幕上放映著三歲大的溥儀皇帝，他正在偌大的皇宮紫禁城裡玩耍。紫禁城內有幾百座裝飾華麗的殿宇及雕像，其中一棟小型建築的牆面上，漆著──

「賈努斯分支的紋章！」他驚呼。

艾咪皺著眉。「為什麼會出現在『末代皇帝』電影裡面呢？」

「很多演藝圈的人都來自賈努斯分支啊，」丹說：「搞不好拍這部電影的人也是其中一個。」

「也許吧，」艾咪不情願地說。「不過我很懷疑。『末代皇帝』是一九八○年代拍的，但牆上的圖案看起來年代久遠多了。」

「可是還有誰會──？」丹瞪大眼睛。「妳是指他嗎？」他指向螢幕上穿著皇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