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蛻變中的三津田信三──從《如密室牢籠之物》的系列位置談起
【第三屆推理評論金鑰獎首獎得主】楊勝博
三津田信三的「刀城言耶」系列作品,採取了融合推理與恐怖的寫作路線,藉由怪奇作家刀城言耶的民俗考察之旅,帶領讀者進入日本戰後的鄉野之間,破解一連串看似妖異事件的謀殺事件。而本系列的代表作《如無頭作祟之物》,也名列多個日本推理小說排行榜?,三津田信三也因此成為眾多推理迷相當期待的一位推理作家。相較於前四部長篇作品,本系列第五部《如密室牢籠之物》的中短篇集身分,因此顯得較為特殊。本書在「刀城言耶」系列作品中,應該置於怎樣的位置呢?或許我們可以從三津田信三的作品進化軌跡來觀察。
系列的進化論──從厭魅凶鳥到無頭山魔
以偵探為主角的推理小說成為系列之後,對作者來說,除了能讓讀者期待熟悉的整體風格走向,與再次見到熟悉的人物之外,最重要的是如何讓系列作品保持穩定的水準,並藉此建立系列作的讀者群。然而,以獨特風格作為主打的系列作品,若僅僅是維持原有風格而缺少變化,除了原有的死忠讀者之外,可能難以拓展新的讀者群,系列的壽命也可能因此縮短。因此,作家往往必須加入更多的元素,或者讓人物關係有所變化,在穩定的系列風格中求新求變。
閱讀三津田信三作品的讀者,應該都能感受到作者是一位相當認真,並且不斷微調寫作路線的作家。本系列第一部《如厭魅附身之物》(二○○六)(依照日本原出版順序,以下同)因為初次融合推理與恐怖,平衡度的拿捏上火候稍嫌不足,直到本系列第三部《如無頭作祟之物》(二○○七),三津田終於成功融合推理與恐怖小說,並且兼顧了推理小說要求的合理性與公平性,作者的成長可以說是有目共睹。不過即便是屬於成熟期的作品如《如無頭作祟之物》,還是可以挑出一些缺點的,其中之一就是筆下角色缺乏個性,除主角以外的人物僅是為了推動劇情而出現,幾乎沒有自己的獨特面貌。
這或許和故事同時並需兼顧鄉野傳說與殺人事件,而謎面本身的設定也相當複雜,必須揭開層層簾幕才能看見最後的真相的敘事結構有關。而三津田信三或許也察覺到這個問題,於是嘗試在二○○七至二○○九年之間的作品略作改變,這些作品分別是〈如首切撕裂之物〉(二○○七)、《如山魔嗤笑之物》(二○○八)、〈如迷家蠢動之物〉(二○○八)、〈如隙魔窺看之物〉(二○○九)以及本書中所收錄的同名中篇〈如密室牢籠之物〉(二○○九)。
從系列進化的軌跡來看,三津田除了透過這些作品加強人物的描繪之外,更試著改變人物之間的關係,描寫作家刀城言耶和女編輯祖父江偲之間的互動,讓讀者感受到些許曖昧情愫的生成,以增加系列作品的魅力;另外一點改變,則是試著簡化原先較為複雜,在不同敘事者中來回穿梭的小說結構,讓故事情節變得更加容易閱讀,並藉此增強後續作品的可讀性。
蛻變的雙曲線──敘事節奏與人物情感
對於試圖融合恐怖的推理兩種文類的三津田信三而言,中短篇的篇幅其實並非最適合的創作形式,因為中短篇的篇幅有限,並不像先前的長篇系列作能夠讓作者仔細推演情節、埋設伏筆,但我認為這反而能讓作者揣摩如何讓故事敘述更為流暢易讀,不會因為營造恐怖氛圍或是加入其他細節描寫,影響到整部小說的敘事節奏,比如在本書收錄的〈如迷家蠢動之物〉中,作者讓刀城透過不同版本的山間小屋傳說破解謎團,並讓作品節奏改變的成果,相當令人讚賞。
因為身為中短篇集的緣故,小說中的妖異氛圍較其他長篇系列作而言可能稍弱,然而讀者並不用擔心小說風格因此走味。除了嘗試不同敘事節奏的〈如迷家蠢動之物〉之外,其餘三篇作品依然照著三津田原有的情節架構前進,也就是先描述妖異事件並埋設伏筆,緊接著發生殺人事件讓節奏加快,最後由刀城言耶反覆推理出最合理的解答,找出隱藏於層層線索之後的殺人兇手。
不論是〈如首切撕裂之物〉中的割喉怪談,〈如迷家蠢動之物〉裡的山林小屋傳說,〈如隙魔窺看之物〉中藏於縫隙之中的妖物,以及〈如密室牢籠之物〉中狐狗貍大人的鄉野奇談,在這四篇小說中,我們依然能看見理性邏輯與妖異傳說之間的巧妙融合,並品嘗在本書中蔓延的「刀城言耶」系列作品的獨特風味。
除此之外,在《如密室牢籠之物》中最令人驚豔的,是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之間的曖昧情愫。在刀城情緒低落時,祖父江會試著用各種方式,讓刀城重新開朗起來;當刀城在出版社聽取案件委託人說明看似妖異傳說的殺人事件時,若祖父江的發言過於激動,刀城也會巧妙的轉移話題讓祖父江平靜下來,並且讓對話回歸事件本身;在刀城遭遇一些尷尬的狀況時,也會說出如果是祖父江小姐在場的話,肯定會樂不可支的調侃他之類的內心話。
這些細微的情感互動,除了讓讀者更瞭解刀城言耶對於事件的反應,以及祖父江對於刀城言耶──不論是情緒上或是創作上──的理解與幫助之外,也更能讓讀者瞭解刀城言耶與祖父江偲的人格特質與性格愛好,讓這個系列的角色形象更為完整。同時,透過這些互動,讀者也可以發現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的夥伴關係隱然成形,逐漸成為一對合作無間的搭檔(不論是「作者與編輯」或是「偵探與助手」),讓讀者不只是被充滿懷舊與妖異氛圍的故事吸引而已。
也讓我們對三津田有了更多的期待。
《如無頭作祟之物》曾入選日本週刊文春「二○○七年度十推理小說」、探偵小說研究會「二○○八年度十大本格推理小說」、「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二○○八年度十大推理小說、「這本推理小說真想看!」二○○八年度十大推理小說等推理小說排行榜,表現相當亮眼。
日文版出版時間:長篇作品《如山魔嗤笑之物》,由日本原書房出版(二○○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短篇作品〈如首切撕裂之物〉、〈如迷家蠢動之物〉與〈如隙魔窺看之物〉,依序刊載於日本講談社《梅菲斯特》(□□□□□)雜誌二○○七年九月號、二○○八年九月號與二○○九年一月號,之後加入中篇新作〈如密室牢籠之物〉集結為中短篇集《如密室牢籠之物》,由日本講談社出版(二○○九年四月八日)。資料來源:日文版維基百科、日本Amazon網路書店、日本2ch討論區推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