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失火了?那就用人間的淚水來澆熄吧!
最爆炸性的劇情!最令人心疼的女主角!
瓊瑤前所未見的寫實大作!
瓊瑤親自挑選
10大愛情代表作
她許願要回到天上的故鄉,
那裡沒有分離,也沒有恐懼,
只有她唯一所渴求的──希望……
一個人,能夠經歷多少種人生?
如果可以選擇,潔舲只希望自己像平常人一樣,沒有那麼多悲傷與淚水……
即使過了許多年,那個飽受摧折的小小豌豆花仍然住在潔舲心裡。每當自卑浮現,她便提醒自己:過去的「豌豆花」在地獄,但是現在名叫「潔舲」的女孩生活在天堂。
直到那天邂逅了展牧原,他帶點傻氣的真摯笑容讓她發現,展牧原的愛,才是她真正的天堂!
然而,這份愛卻也令她不安。正如她的名字,展牧原把她看作一艘潔白無瑕的小船、完美的化身!可是,他並不曉得潔舲那個殘破不堪的「祕密」。
如果有一天,這份「完美」被破壞了,牧原會怎麼樣?潔舲不敢想……
作者簡介:
瓊瑤
本名陳喆,一九三八年生於四川。
瓊瑤從小即接受古典文學的洗禮,九歲便發表第一篇小說〈可憐的小青〉;十六歲時以「心如」為筆名,於《晨光》雜誌發表了小說〈雲影〉。
二十五歲時,瓊瑤在《皇冠》雜誌上發表她的正式出道作《窗外》。故事中的「師生戀」情節在當時雖充滿爭議性,卻成為暢銷超過百萬本的話題之作,而她浪漫華美的文風和高潮迭起的劇情,也從此風靡了整個華文世界無數男女!
瓊瑤已出版六十五部作品,部部膾炙人口!甚至有人盛讚:如果沒有瓊瑤,這世界上將只剩下現實的愛情!她的作品也創下被改編次數最多的紀錄,幾乎每一部作品都曾被改編成電影或電視劇,更捧紅了許多知名演員!瓊瑤也參與影視製作,不但主題曲都由她親自作詞,後期並嘗試編劇,其中《還珠格格》系列更在華人社會掀起了一股空前的「還珠熱」!
愛情是每個人生命中永遠不變的課題,在忙碌、疏離的現代社會中,瓊瑤的小說將帶給我們的不只是愛情的美麗藍圖,也是每一顆寂寞的心最渴望的夢想!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名家推薦︰
名作家張國立真情推薦!
林心如、林書煒、許茹芸、賴聲川深刻推薦!(依姓氏筆劃排序)
在沒有窗戶的陰暗小倉庫內,《窗外》煎熬我稚嫩、慘白、全心全意的感情。
瓊瑤的小說成為一種,應該說是安慰吧,當一個人,當寂寞,當不知所措時,便由《幸運草》、《六個夢》、《煙雨濛濛》一路讀下去,讓我青澀、迷惘的靈魂有所倚靠,嗯,像義大利托斯卡尼的某個公車站,知道可能要一個多小時才能等到巴士,但有藍天、白雲,還有一大片青蔥的山坡地在眼前,也就無所謂的安心等下去。
人生在無目標的期待之中,有那麼一段時間需要非常私我的陪伴,然後靜靜的,成長。
──名作家.張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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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窗戶的陰暗小倉庫內,《窗外》煎熬我稚嫩、慘白、全心全意的感情。
瓊瑤的小說成為一種,應該說是安慰吧,當一個人,當寂寞,當不知所措時,便由《幸運草》、《六個夢》、《煙雨濛濛》一路讀下去,讓我青澀、迷惘的靈魂有所倚靠,嗯,像義大利托斯卡尼的某個公車站,知道可能要一個多小時才能等到巴士,但有藍天、白雲,還有一大片青蔥的山坡地在眼前,也就無所謂的安心等下去。
人生在無目標的期待之中,有那麼一段...
章節試閱
一九五一年(民國四十年)十月二十一日。
許曼亭在她那木板搭成的小屋裡,已經和痛苦掙扎了足足二十小時。
從不知道人類的體能可以容忍這麼大的痛楚。許曼亭在半昏沉中想著,難道自己也曾讓母親受過這樣的疼痛嗎?母親,不,這時不能想到母親。還是去想體內那正要衝出母體的嬰兒吧!孩子,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求求你,不要再這樣拉扯了,不要再這樣撕裂了,不要再這樣墜痛了……啊!體內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使她再也忍不住,脫口叫出聲來。無助的、哀求的、慘厲的叫出聲來:
「啊!救我……楊騰!救我!救我!救我……」
那等待在小屋外的楊騰被這聲淒厲的呼叫聲整個震動了,他如同被電擊般跳了起來,衝開小屋的門,他往裡面衝去,嘴裡喃喃的、胡亂的呼喚著:
「曼亭!讓天懲罰我!讓天懲罰我!」
他要向那張床撲過去,但是,床邊正忙著的三位老婦人全驚動了,鄰居阿婆立刻攔過來,抓住他就往屋外推去。
許曼亭的視線,透過汗水和淚水的掩蓋,模糊的看著楊騰那張年輕的、輪廓很深的臉,和那對驚惶的大眼睛。他被推出去了,推出去了……她徒勞的向他伸著手,呻吟的哭泣的低喊:
「楊騰,不行……你走,我和你一起走!不管到什麼地方!我和你一起走!」
彷彿間,又回到了戰亂中。彷彿間,又回到全家老老小小都擠在火車車廂裡的日子。火車中沒有座位,一個車廂裡擠滿了人,許多陌生人混在一起,誰也照顧不了誰。車子越過原野,緩緩的、轆轆的輾過劫後的戰場,車廂外的景色詭異,燃燒過的小村莊,枯蕪的田壠,沒有人煙的曠野,流浪覓食的野狗……「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營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葡萄入漢家。」她倚著車窗,腦海裡縈繞著〈古從軍行〉的詩句,戰爭不分古今,不分中外,蒼涼情景皆一樣!她看著看著,淚珠潸然而下。然後,楊騰悄悄的擠近她身邊,為她披上一件外衣,拭去她頰上的淚痕……她轉眼看他,楊騰,是她奶媽的兒子。以「家僕」的身分隨行。戰亂中不分主僕,戰亂中沒有階級。今日相聚,明天就可能挨上一個炸彈,讓整個車廂炸成飛灰……她看著楊騰,那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雙眼皮,年輕而熱情的臉龐,關懷而崇拜的注視……
疼痛又來了,像個巨大的浪,把她全身都捲住了。她感覺得到那小生命正在自己體內掙扎,要衝破那裹住自己的黑暗,要衝進那對他仍然懵懂的世界裡。好一陣強烈的墜痛,痛得她全身都痙攣起來。阿婆捉住了她的手,阿土嬸和阿灶嬸在一邊喊著:
「用力!用力!阿亭哪,用力呀!」
用力?她徒勞的在枕上轉著頭,痛楚已經蔓延到四肢百骸,全身幾乎再也沒有絲毫力氣。她抽泣著,淚和著汗從眼角滾落。她拚命想用力,但是,她的呼吸開始急迫,痛楚從身體深處迸裂開來,她覺得整個人都要被拆散了,她只能吸氣,腦子開始昏沉,思緒開始零亂……模糊中,她聽到三個老婦人在床邊用台語低低交談:
「好像胎位不對……」
「……要燒香……」
「……羊水早就破了……」
「……會不會沖犯了神爺……」
「……外省女孩就是身子弱……」
「……要不要叫外省郎進來……」
要的!要的!她喊著,嘴裡就是吐不出聲音。啊,不要,不要。她想著,不要讓楊騰看到她這種樣子,這份狼狽。楊騰眼裡的她,一向都是那麼高雅的!「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冰肌玉骨?怎樣的諷刺呢?清涼無汗?怎樣可以做到清涼無汗?她搖著頭,更深的吸氣,更深的吸氣……她的思緒又飄到了那艘載著無數乘客的某某輪上。
船在太平洋上漂著。整個船上載了將近一千人。
船艙那麼小,那麼擠,那麼熱。他們許家雖然權貴,到了這種時候,也只能多分得一個艙位。她無法待在那透不過氣的船艙裡,於是,她常常坐在船橋下的甲板上,夜裡,她就在那兒凝視著滿天星辰。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是唯一的遊戲。坐在那兒,望著星空背唐詩。然後,楊騰溜了過來,靠近了她坐下,用手抱著雙膝。她看星星,他看她。
背唐詩不是唯一的遊戲了。她的眼光從星空中落到他臉上,他的眼睛炯炯發光。他們相對注視,沒有語言,只是相對注視。她知道什麼是禮教,她知道什麼是中國傳統的「儒家教育」。但是,在這艘船上,在這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星星在天空璀璨,波濤在船緣撲打,海風輕柔的吹過,空氣裡帶著鹹鹹的海浪的氣息。而他們正遠離家鄉,漂向一個未知的地方。在這一刻,沒有儒家,沒有傳統,沒有禮教,沒有隔閡。她深深的注視著她面前這個男孩,這個從她童年時代就常在她身邊的男孩──那男孩眼中的崇拜可以絞痛她的心臟,而那烈火般的凝視又可以燒化她的矜持……他悄悄伸過手來,握住她。然後,他再挨近她,吻住了她,在那星空之下,大海之上。
一陣劇痛把她驟然痛醒,似乎自己已經昏迷過一段時間了。她張開嘴,仍然只能吸氣。阿土嬸用手背拍打著她的面頰,不住口的喊著:
「阿亭,醒來!醒來!不可以睡著!阿亭,阿亭!」
三個老婦人又在商量了。
「……不能用躺的……」
「……準備麻袋了嗎?」
「……沙子,稻草……」
「……弄好了嗎?就這樣……」
「……來,把她攙起來……」
她們要怎樣呢?她昏昏沉沉的,只是痛、痛、痛……無盡止的痛。忽然,她感到整個人被老婦人們挾持起來了,她無力掙扎,兩個老婦一邊一個挾著她的手臂,把她拖離了那張床。啊,她猛烈的抽著氣。阿土嬸又來拍打她的面頰了:
「蹲下來!用力!再用力!再用力!」
不要。她想著。這是在做什麼?她半跪半蹲,雙腿無力的垂著。然後,像有個千斤重的墜子,忽然從她體內用力往外拉扯,似乎把她的五臟六腑一起拉出了體外,她張大嘴,狂呼出聲了:
「啊!……」
有個小東西跌落在地上的麻袋上,麻袋下是沙子和稻草,三個老婦人齊聲歡呼:
「生了!生了!生出來了!」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她的孩子?她和楊騰的孩子?被詛咒過的孩子?她勉強張開眼睛,看到的是殷紅的血液……血,殷紅的流向麻袋,迅速的被麻袋下的沙子吸去……
血。是的,那天,父親在盛怒下打了楊騰。
那時已經在台灣住下了,戰爭被拋在過去的時光裡,新建立的家園又恢復了顯赫的體系。不是火車裡,不是大海上。在結實的土地上,禮教和尊嚴再度統治一切。可是,青春的火焰已經燃燒,愛情沒有辦法掩人耳目。父親在盛怒下打了楊騰,用手臂一般粗的棍子,打得他頭破血流,殷紅的血從他額頭、鼻孔和嘴角湧出來,染紅了他那件白汗衫。奶媽哭泣著在一邊狂喊:
「不要打他!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楊騰倒下去,又掙扎著站起來,挺立在那兒。父親的棍子再揮下去,她掙脫了母親和姨娘們的手臂,直撲向楊騰,哭著大叫:
「打死了他,我也跟著死!」
「妳不要臉!」父親怒吼,一棍打向她肩上,楊騰大驚,用手臂死命護住她。那一棍結結實實打在他手腕上。楊騰對她大喊著:
「別管我!妳走開!走開!走開!」
「不!不!不!」她死纏住他。讓父親的棍子連她一起打進去。父親暴怒如狂:
「楊騰!你給我滾出去!滾到我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去!否則我會宰了你!」
「我走!」楊騰挺立著說:「我馬上就走!我再也不做你家的寄生蟲!我要走到一個地方,去創造我自己的世界!我走!我馬上就走!」
「楊騰,不行……」她哭喊著:「你走,我和你一起走!不管到什麼地方!我和你一起走!」
「曼亭!」父親怒吼:「妳要跟他走,妳就跟他一起滾!滾到地獄裡去!我詛咒妳!下賤卑鄙的東西!妳如果跟他一起滾,你們都不得好死!你們生下的孩子,也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再說了!」母親尖叫起來,「曼亭,如果妳敢跟他走,妳就是殺了我了!」
奶媽走過來,直挺挺的跪在曼亭面前了:
「小姐,我的好小姐,妳就放了他吧!讓他一個人走!我一生只生了兩個兒子,大的是阿騰,小的叫阿勇。妳知道嗎,小姐?因為我來妳家餵妳奶,把剛出世的阿勇寄在農家,結果,阿勇死了,阿騰的爹變了心,另娶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阿騰,妳讓他走吧!小姐,阿騰配不上妳,妳是唸過書的大家小姐,他是做粗活的鄉下孩子!妳跟了他,也不會幸福!」
「奶媽,奶媽!」曼亭哭著,也對奶媽直挺挺跪下去了。「我跟妳說,我從不知道阿勇的事,現在我知道了!一切算是命中注定吧,我們許家欠妳一條命,我這條命,就豁出去跟了阿騰了!妳別再說,別再說了!是我自願的!是我甘願的!受苦受難受詛咒,都是我甘願的!」
楊騰依然挺立在那兒,聽到這裡,他閉上眼睛,淚珠和著額上的血,沿頰滾落。他用手摸索著曼亭的頭髮,啞聲說:
「妳好傻!妳好傻!妳好傻!」
「滾!」父親狂叫:「不要在我面前讓我看著噁心,我有五個女兒六個兒子,少了妳一個根本不算什麼!妳給我馬上滾!」
「不要!」母親也跪下了,對父親跪下了。「你饒了她吧!她才十九歲,不懂事呀!」
於是,父親那三個姨娘也跪下了,她的四個姐妹也跪下了。那天,是一九五○年(民國三十九年)的夏天,許家那日式房子的大花園裡,就這樣黑壓壓的跪了一院子的人。
「……咕哇,哇,咕哇……咕哇……」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又把她拉回了現實。三位老婦人還在床邊忙著,她已經躺回床上了,汗水仍然在流著,滲入身下的草蓆裡。頭髮依舊濕溚溚,渾身上下,依然分不出哪兒在痛。但是,孩子在哭呢!咕哇,咕哇,咕哇……多麼動人的哭聲,這是生命呢!是由她和楊騰製造的生命呢!她轉側著頭,呻吟著低語:
「孩子……孩子……」
阿婆走近她面前,摸摸她的額,用毛巾拭去她額上的汗,用帶著歉意的語氣說:
「是個女孩子呢!不要緊,頭胎生女兒,下一胎一定是個男孩!」
女孩子?她的心思飄浮著。楊騰會失望了,奶媽泉下有知,也會失望了,楊家還等著傳宗接代呢!她對門口望去,楊騰似乎衝進來好多次,都被推出去了。現在,楊騰又衝進來了,他直撲到她的床前,兩眼發直,眼中佈滿了紅絲,面色緊張而蒼白,他伸手摸她的手,她的面頰,她的下巴,嘴裡急促的問:
「妳好嗎?妳還好嗎?妳怎樣了?妳怎麼白得像枝蘆葦草呢!妳能說話嗎?妳……」
「楊騰,」她微弱的、憐惜的、歉然的說:「是個女孩……對不起……是個女孩……」
他一下子就把頭仆在她的枕邊,他的手指強而有力的緊攥著她,他的聲音從枕邊壓抑而痛楚的迸出來:
「不要說對不起!永遠不許對我說對不起!是我把妳拖累到這個地步,是我害妳吃這麼多苦,如果不是跟著我,妳現在還是千金大小姐……」
「楊騰!」她衰弱的打斷他,勉強的想擠出微笑,她的手指觸摸著他那粗糙的掌心。她多想抬起手來,去撫摸他那粗黑濃密的頭髮啊!但,她的手卻那麼無力,無力得簡直抬不起來。阿婆又過來了,端著一碗東西,她粗聲的命令著:
「外省郎,你就讓開一點,讓你的女人吃點東西!柑橘麻油雞蛋!吃了就有力氣了!」
楊騰又被推開了。
一碗帶著酒味、麻油味、柑橘味的東西被送到她嘴邊,阿土嬸和阿灶嬸扶著她,強迫的把一匙黃澄澄油膩膩的食物餵進她嘴中。她才吞下去,驟然引起一陣強烈的噁心,頓時,整個胃都向外翻,她用力仆倒在床邊,不讓嘔吐物沾污了蓆子。可是,她覺得體內正有股熱浪,從兩腿間直湧出去……直湧出去……直湧出去……
她的思緒又飄遠了,飄遠了。
第一次來到中部這個小村落的時候,她真不太相信自己會住下來。那單薄的小木屋,像一擠就會壓碎的火柴盒,既擋不住風雨,也遮不了烈日。可是,楊騰在這兒,他已經在這兒工作半年了。他在這兒,這兒就該是她的家。
楊騰是在挨打後的第二天失蹤的。
有好一陣子,奶媽天天哭,她也哭。許家把她軟禁著,對奶媽也呼來喝去,沒有好臉色。曼亭的日子變得那麼難挨,姨娘們對她冷言冷語,姐妹們對她側目而視,父親對她怒髮衝冠,而母親卻天天數落著她的「不是」,和她帶給家門的「羞辱」。這種日子漫長而無奈,她以為自己挨不過那個秋天和冬天了。她總想到死,總想一了百了。總想到星空之下,和大海之上的時光。
可是,她發現奶媽不再哭泣了,不但不再哭泣,而且,常常帶著抹神祕的喜悅。於是,她知道了,知道楊騰一定和他母親取得聯繫了。於是,她在許多夜裡,就仆伏在奶媽膝上,請求著,保證著,哭訴著,央告著……於是,有一天,奶媽帶著她一起離家私逃了,她們來到了這個小村落,投奔了正在當礦工的楊騰。
奶媽是春天去世的,那時,曼亭剛剛知道懷了孕,奶媽臨終時是含著笑的:
「亭亭,」她喚著她的乳名,「給楊家生個兒子!生個男孩子,楊家等著他傳宗接代!」
「咕哇……咕哇……咕哇……」
孩子在哭著。女孩子?為什麼偏偏是女孩子?
曼亭在枕上轉著頭,室內三個老婦人的聲音嗡嗡的響著,像來自遙遠的深谷:
「……不許碰水缸!產婦流血不停,不能碰水缸……」
「……抓起她的頭髮,把她架起來……」
又有人把她架起來了,她全身軟綿綿,頭髮被拉扯著,痛、痛、痛。最後,她仍然躺下去了。室內似乎亂成了一團。
「……唸經吧!阿婆,快去買香!」
「……外省郎,燒香吧,燒了香繞著房子走,把你的女人喚回來……」
「……到神桌下面去跪吧……」
「咕哇……咕哇……咕哇……」
孩子在哭著。怎麼呢?難道她要死了嗎?曼亭努力要集中自己渙散的神志。不行,孩子要她呢!不行,她不要死,她要帶孩子,她還要幫楊騰生第二胎,她還要在楊騰帶著滿身煤渣回家時幫他燒洗澡水,她還要去收割蔬菜……她努力的睜開眼睛,喃喃的低喚:
「楊騰,楊騰,孩子,孩子……」
楊騰一下子跪在床前,他的臉色白得像紙,眼睛又紅又腫,粗糙的大手握著她那纖細修長的手,他的聲音沙啞粗暴而哽塞:
「曼亭!妳不許死!妳不許死!」
「呸!呸!呸!」阿婆在吐口水。「外省郎,燒香哪,燒香哪!唸佛哪!」
空氣裡有香味,她們真的燒起香來了!有人喃喃的唸起經來……而這一切,離曼亭都變得很遙遠很遙遠。她只覺得,那熱熱的液體,仍然在從她體內往外流去,帶著她的生命力,往外流去,流去,流去。
「孩子,」她掙扎著說:「孩子!」
「她要看孩子!」不知是誰在嚷。
「抱給她看!外省郎,抱給她看!」
楊騰顫巍巍的接過那小東西來,那包裹得密密的,只露出小臉蛋的嬰兒。他含著淚把那脆弱而纖小得讓人擔心的小女嬰放在她枕邊。她側過頭去看孩子,皺皺的皮膚,紅通通的,小嘴張著,「咕哇……咕哇……」的哭著,眼睛閉著……曼亭努力的睜大眼睛看去,那孩子有兩排密密的睫毛,而且是雙眼皮呢!像楊騰的大雙眼皮呢!
「她──會長成──一個很──很美很美的──女孩!」她吃力的說,微笑著,抬眼看著窗外。十月暮,正是豌豆花盛開的季節,窗外的小院裡,開滿了豌豆花,一片紫色的雲霧,紫色的花蕊。她──這小嬰兒──出生在豌豆花盛開的季節。
「豌豆花。」她低低的唸叨著。「紫穗,楊紫穗!豌豆花!一朵小小的豌豆花!」
她握著楊騰的手逐漸放鬆了,眼睛慢慢的闔攏,終於閉上了。生命力從她身體裡流失了,完完全全的流走了。
「咕哇,咕哇,咕哇……」新的生命力在吶喊著。
楊騰瞪著那張床,那張並列著「生」與「死」的床。他直挺挺的跪在床前,兩眼直直的瞪視著,不相信發生在面前的事實。他不動,不說話,不哭,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兒。
一屋子唸經誦佛的聲音。
那女孩就這樣來到世間。
她的母親臨終時,似乎為她取過名字,但是,對屋裡每一個人而言,那名字都太深了,誰也弄不清楚是哪兩個字。阿土嬸曾堅持是「紙碎」或是「紙錢」之類的玩意,認為這女孩索走了母親的命,所以母親要她終身燒紙來祭祀。楊騰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曼亭曾重複的說過:
「豌豆花!一朵小小的豌豆花!」
於是,她在小村落中成長,大家一直叫她「豌豆花」。
她沒有名字,她的名字是「豌豆花」。
一九五一年(民國四十年)十月二十一日。
許曼亭在她那木板搭成的小屋裡,已經和痛苦掙扎了足足二十小時。
從不知道人類的體能可以容忍這麼大的痛楚。許曼亭在半昏沉中想著,難道自己也曾讓母親受過這樣的疼痛嗎?母親,不,這時不能想到母親。還是去想體內那正要衝出母體的嬰兒吧!孩子,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求求你,不要再這樣拉扯了,不要再這樣撕裂了,不要再這樣墜痛了……啊!體內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使她再也忍不住,脫口叫出聲來。無助的、哀求的、慘厲的叫出聲來:
「啊!救我……楊騰!救我!救我!救我……」
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