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獲法國文壇最高榮譽龔固爾文學獎!入圍衛普勒獎!
每一個字都是詩,
都將帶走你蓄積已久的憂鬱!
◇ 「阿公帶我回家」電影原著作者最動人的代表作,即將搬上大銀幕!
◇ 《追風箏的孩子》卡勒德‧胡賽尼讀畢感動不已,主動寫信推薦!
那顆石頭將靜靜聆聽,
關於你的痛苦與憂傷,
關於你那無法言說的秘密心事……
小小的房間裡,女人默默照護著孱弱的丈夫。日升日落,她為他更換點滴、擦拭身體;日復一日,她隨著他的呼息而生活,幾乎要忘記自己。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丈夫甦醒的一天遙遙無期。筋疲力竭的女人終於發出抱怨:我受夠了!
男人一如往常,毫無反應,女人卻彷彿啟動了宣洩憤懣的樞紐,一發不可收拾。夢魘般的婚姻、不幸的童年、困厄的遭遇……隨著聲聲傾訴,女人逐漸釋放經年累月的苦痛。
於是她想起「耐心之石」的神話,那顆神奇的石頭,靜靜聆聽人們的不幸,如海綿般吸收所有秘密,直到它迸裂的那天,即是傾訴者解脫之日。
凝視著眼前的丈夫,女人震顫地微笑,她心愛的耐心之石原來就在眼前啊。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她要喚出那個黑暗的自己,她要說出那些他一直以來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個美麗而暴烈的傳說,一個瀕臨崩潰的女人深埋心底的黑暗心事,阿提克‧拉希米用美麗的文筆將它們串成《耐心之石》這部耀眼的小說,展演壓抑與釋放的華麗變奏,內斂深沉、跌宕曲折,字字句句透明而晶亮,微光般探照記憶的幽幽黑洞。而當我們被故事的結局深深震撼,才驚覺那些字句其實早已洗去我們不經意的悲傷與失落。
作者簡介:
阿提克‧拉希米Atiq Rahimi
一九六二年生於阿富汗喀布爾,為了躲避蘇聯入侵,阿提克‧拉希米逃亡至巴基斯坦,一年後,獲得庇護而移居法國。
阿提克進入索邦大學就讀,為了完成電影學位,他進入製片公司,替法國電視台製作了七部紀錄片與數支廣告。除了影像創作,阿提克也提筆寫作,但流亡異鄉的阿提克始終堅持要用母語波斯語創作,陸續完成了《土地與灰燼》、《夢與恐懼的一千個房間》、《想像中的歸鄉》等小說作品。阿提克並將《土地與灰燼》改編成電影「阿公帶我回家」,大受好評,獲得全球超過五十個影展邀請參展放映,一共囊括了二十五座獎項,更代表阿富汗角逐二○○五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入圍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
《耐心之石》是阿提克的第四本小說,也是他回到阿富汗之後的創作,並且是他首度以法文寫成的作品。文字簡潔細膩,短短篇幅卻承載了女性面臨的困境,每個字都充滿力道,每一句都驚心動魄,也因此一舉奪得二○○八年法國「龔固爾文學獎」!阿提克表示,他除了把《耐心之石》視為一部作品,同時也是對生命經驗的回顧。目前他正與法國名編劇尚─克洛德.卡里耶爾合作,著手將本書拍成電影。
譯者簡介:
梁若瑜
東吳大學心理系畢業。以翻譯為職,以文字為樂。譯有《然後呢…》、《你會在嗎?》、《因為我愛你》、《我回來尋覓你》、《我怎能沒有你?》、《紙女孩》、《某夜,月未升…》、《找死專賣店》、《機械心》、《如今妳的世界永遠是黑夜》、《艾可說故事》、《那隻見過上帝的狗》、《韃靼荒漠》、《做你自己》、《管他的,就去做吧!》、《綠色企業力》等。
批評指教請來信:escadore@gmail.com。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字句很簡潔,副詞很罕見,形容詞絕跡……阿提克‧拉希米擁有今年秋天最美麗的文筆!──《新觀察家》雜誌
這個故事是以詩意的目光,投向尋常生活中的人物。雖然不能從故事裡找到具體的什麼,卻從中發現了自己:我在裡面不認得任何人,卻認出了自己。──《世界報》
《耐心之石》頌揚自由與愛情,如安魂曲一般飽滿的悠揚旋律緊扣人心,如一塊耐心之石般神奇!──《電視大觀》雜誌
令人動容的獨白,張力拿捏得無懈可擊,文字則如行雲流水又富含畫面!──《巴黎競賽》雜誌
傳說中,當耐心之石吸收了所有苦痛後,它便將迸裂,而到了這一天,人們就獲得解脫了。傳說裡並沒有說明解脫該是什麼模樣,但阿提克‧拉希米卻用故事說給我們聽,而且他的文字和畫面依然說到我們的心坎裡。──《ELLE》雜誌
拉希米是第一位榮獲龔固爾文學獎的外籍作者,他在阿富汗與法國之間搭起一座恆久的橋樑,注入一股新的詩意,單純,不裝飾鋪張!──《觀點》雜誌
《耐心之石》是塊珍貴的寶石!──《自由緬因報》
在這個故事中,雖然死亡無所不在,作者的用字遣詞卻充滿生命力。緊緊包圍讀者,也留給讀者想像空間,在這個腐朽而焦躁的氛圍裡,還需仔細聆聽。──《Les Inrockuptiblles》雜誌
在拉希米這部最美的作品裡……他直搗阿富汗靈魂最赤裸的深處。──《解放報》
媒體推薦:字句很簡潔,副詞很罕見,形容詞絕跡……阿提克‧拉希米擁有今年秋天最美麗的文筆!──《新觀察家》雜誌
這個故事是以詩意的目光,投向尋常生活中的人物。雖然不能從故事裡找到具體的什麼,卻從中發現了自己:我在裡面不認得任何人,卻認出了自己。──《世界報》
《耐心之石》頌揚自由與愛情,如安魂曲一般飽滿的悠揚旋律緊扣人心,如一塊耐心之石般神奇!──《電視大觀》雜誌
令人動容的獨白,張力拿捏得無懈可擊,文字則如行雲流水又富含畫面!──《巴黎競賽》雜誌
傳說中,當耐心之石吸收了所有苦痛後,它便將迸裂...
章節試閱
又是黑夜。
房間裡一片漆黑。
霎時,一場爆炸,光芒令人眼盲。震耳欲聾的巨響撼動大地,氣爆震碎窗戶玻璃。
尖叫聲撕扯著喉嚨。
又一場爆炸。這次更靠近,因此,更劇烈。
孩子們哭泣。
女人尖叫。
她們驚慌失措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上,然後沒入地下室。
外頭,不遠處,有什麼東西燒了起來,也許是鄰居家的樹。熊熊烈焰撕破了院子裡和房間裡的陰影。
外頭,有人叫喊,有人哭泣,還有人拿機關槍掃射,不知是誰開槍,也不知瞄向誰……就只是開槍,再開槍……
灰濛破曉,似明而非明之際,一切終於停止。一片厚重的死寂沉壓在煙硝彌漫的街道上,沉壓在這個已然了無生氣的院子上,沉壓在房間上,房裡的男人身上滿是炭屑。他仍然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毫無知覺。僅有緩慢的呼息。
一道門猶疑不決地被嘎吱推開了,如履薄冰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前進,它們不但未打破這片死寂,反而凸顯了它。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停頓許久後──四次男人的呼息──門開了,是那女人。她進來。她的目光並未立即落在他身上,而是先觀察房間內的狀況:散落的窗玻璃碎片,以及沾在窗簾候鳥圖樣上、褪色繡織地毯上、翻開的《古蘭經》上,乃至於即將耗盡之糖鹽水點滴袋上的炭屑……然後她的眼神,掃視覆蓋著男人屍體般身軀大腿的那條毯子、飄過他鬍鬚,最後抵達他雙眼。
她畏怯地接近男人,停下來凝視他胸口的起伏。他在呼吸。她又接近一些,低頭仔細看他雙眼。眼睛是睜開的,蒙著一層厚灰。她用袖口替他抹了抹,拿了瓶子,將眼劑滴入兩邊眼裡。一、二。一、二。
她審慎地輕輕拭去男人臉上的炭屑,然後她也在原地,動也不動了。肩上背負著憂慮的重擔,她依舊以和男人相同的節奏,呼吸著。
最後一滴糖鹽水後,過了幾次呼息,泥濘的腳步聲迴盪在院子裡,然後來到走廊上。來者並未將沾滿淤泥的鞋脫掉。
房間的門緩緩打開。是那女人。她不敢進來,她以她特有的那種不安,觀察著男人。她把房門又推開些,又等了一會兒,動靜全無。她脫鞋,輕輕進入房內,然後停在門框前。她雙手放開了面紗。她在發抖,因為寒冷之故。或因恐懼。她向前行,直到雙腳碰觸到男人躺著的床墊。
呼息依然維持它們一貫的節奏。
嘴巴依然微張。
空氣依然冷淡。
眼神依然空洞、毫無靈性……可是今天,男人眼裡居然滿載著淚水!她驚駭地蹲下來。「你……你哭了?」她崩潰。但她很快就發現,所謂的淚水,不過是從導管流出的糖鹽水。
從她乾燥的喉嚨裡,湧出一個蒼白的聲音。「你到底是誰?」停頓一刻,兩次呼息。「為什麼真主不派死亡天使來,把你一次解決了?」她忽然問:「祂到底要你怎樣?」她抬頭。「祂到底要我怎樣?」她嗓音頓時放沉了:「你一定會說:『祂想要懲罰妳!』」她搖搖頭表示「不是的」,然後以更清晰的聲音說:「才不是!說不定祂想懲罰的,是你!祂讓你繼續留在人世,好讓你看看我能和你一起做什麼、把你怎樣。祂正在把我變成惡魔……就衝著你,來對付你!對,我就是你的惡魔!貨真價實的惡魔!」她在床墊上找了個位置,以避開男人朦朧的眼神。她若有所思,這樣默默待了好一段時間。她心思飄去別處,很遠,飄到很遙遠的過去,回到惡魔在她心中誕生的那一天。
「聽我昨天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一定覺得我從小就是個惡魔,是我父親眼中的惡魔。」她手輕觸男人手臂,撫摸他。「但對你來說,我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不是嗎?」她搖搖頭。「不一定……也很難說……」一片充滿疑慮和困惑的沉默。「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留住你。」她手移向男人胸膛。「不,不,老實說,其實是為了讓你,讓你留我。為了讓你別離開我!就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我……」她中斷,身體蜷縮起來,側躺依偎在男人身旁。「我想盡一切辦法讓你留我。不單單是因為我愛你,也為了讓你別拋棄我。沒有了你,我誰都沒了,世上不會有人接受我了。」她閉口,用手抓抓太陽穴。「我承認一開始我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辦法愛你,我不知道該怎樣去愛一個英雄。對我來說,那就像登天一樣難,像一場夢。三年期間,我努力想像你……結果突然有一天,你來了。你上了床,爬到我身上。你貼著我磨蹭……但你竟然不行!而且你一個字也不敢跟我說。在一片漆黑中,我們的心狂亂地跳,呼吸急迫短促,兩人都滿身大汗……」她眼睛是閉著的。她人在遠方,離這個無知覺的軀體遠遠的。她完全沉浸在那個漆黑的慾望之夜。飢渴地。她在那裡待了一會兒,不發一語,動也不動。
然後:「後來,我很快就習慣了你,習慣了你笨拙的身體,和你多半不在的存在,儘管其實我當年也不太知道該怎麼看待這種不在……漸漸地,當你不在的時候,我開始會擔心。我期盼你歸來。每當你離家,哪怕只是很短暫的時間,也會讓我覺得怪怪的……我會感覺好像少了什麼。不是家裡少了什麼,而是我自己少了什麼……我會覺得自己很空虛,於是我開始亂吃東西。每次你母親都會不耐煩地看著我,還問我想不想嘔吐。她以為我懷孕了!當我把你不在時,我自己的這種焦慮、這種精神狀況告訴別人──我那些姊妹──的時候,她們說是因為我戀愛了。但這一切並沒有持續很久。過了五、六個月左右,一切就變了。你母親堅信我不孕,因此天天糾纏我。其實,你也是。但……」她伸手朝頭上揮了揮,彷彿想揮走接下來蜂擁而上的話語。
過了一陣子──五、六次呼息──之後,她接著說:「後來你又從軍了,你又重新投入這場手足相殘的荒謬戰爭!你變得驕傲、狂妄、粗暴!就像你們一家人一樣,只有你父親除外。其他那些人,他們統統瞧不起我。你母親恨不得你再討一房媳婦。於是,我很快就看清了事情可能的走向,看清了自己的命運。你一點都不知情……一點都不知道我為了讓你留我而做了什麼事。」她把頭倚靠在男人臂彎裡。一抹溫柔的笑容,彷彿在懇求他的寬恕。「我所做的那一切,以後有一天,你要原諒我……」她神情變得凝重。「可是今天我回想起來……要是當初你知道了,你一定會當場把我殺了!」她撲向男人,筆直凝視他無神的雙眼許久。然後她又把臉頰溫柔貼在他胸膛上。「真奇怪呀!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和你感覺這麼親近過。我們結婚十年了。十年!可是卻是最近這三個星期,我才終於跟你有所分享。」她的手撫摸男人的頭髮。「我現在可以摸你……你從來就不讓我摸你,從來不肯!」她湊向男人的嘴。「我從來沒吻過你。」她吻他。「我第一次想吻你嘴唇時,你推開了我,我想學印度電影裡的那樣。也許你害怕了,是不是?」她覺得有趣,笑問:「對。你怕了,因為你不知道該怎麼親吻女生。」她雙唇輕撫濃密的落腮鬍。「現在我要對你怎麼樣都行!」她抬頭,好更仔細看看她這個眼神空洞的男人。她近距離凝視他許久。「我什麼都可以跟你說,不用怕被打斷,也不用怕被罵。」她把頭貼著他肩膀。「昨天,我走掉時,我有一種很奇怪、很難形容的感覺。我覺得既難過又鬆一口氣,既不幸又幸福。」她眼神深入厚重的鬍鬚裡。「對,一種奇怪的寬慰感。我也說不上來,雖然心中充滿焦慮和罪惡感,我卻覺得心情被平撫而輕盈了。不曉得會不會是因為……」她停下來。一如之前一樣,不知道她是中斷了自己的思緒,還是在尋找確切的字眼。
她再度將頭靠在男人胸口,接著說:「對,我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終於可以丟下你……放你自生自滅……徹底擺脫你!」她緊縮在男人無知覺的身體旁,彷彿她會冷。「對,徹底擺脫你……因為昨天,忽然間,我以為你仍然有意識,身心都很健康,而且你想驅使我說話、套出我的秘密、佔據我。於是,我怕了。」她擁吻他胸膛。「你能原諒我嗎?」她溫柔地望著他。「出門後,臉上蒙著面紗,我淚流滿面、又聾又盲地在城裡四處遊蕩,像個瘋子一樣!晚上,我回我姑姑家時,大家都以為我病了。我直接回我房內,把自己蒙進自己的沮喪和罪惡感裡。我徹夜未眠。我感覺自己是個禽獸,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我嚇壞了。我是不是變成一個瘋子、一個兇手?」她從她男人的身旁移開。「就像你一樣,就像你們那夥人一樣……就像把隔壁一家人都砍頭了的那些人一樣!對,我跟你們是一夥的。竟然得到這種結論,真是駭人。我哭了一整夜。」她靠近他。「早上,天亮時,就在下雨之前,風把窗吹開了……我好冷……我好怕。我緊摟著兩個女兒……我感到背後有人。我不敢看,我感覺到一隻手在撫摸我,我不能動了。我聽到我父親的聲音。我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轉過來。他就在那裡,一樣的白色大鬍子,兩隻小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佝僂的身影。他手中握著那隻被我送進貓口的鵪鶉,他那隻鵪鶉竟然又活過來了!他宣稱那是因為我昨天跟你說了那番話的緣故。於是他擁抱了我。我站起來,但他已消失無蹤,在雨中再度乘風離去。是一場夢嗎?不是……好真實呀!我頸背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皮膚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老繭……」她把手放在他下巴下面,把他的頭調正。「他的造訪使我雀躍、啟發了我。我終於明白,我之所以感到寬慰,並不是因為我企圖放你自生自滅。」她伸展身體。「你明白嗎?……事實上,我之所以感到解脫,是因為因為我說出了這段往事,關於鵪鶉的這段往事。是因為我全說出來了,一五一十告訴你了。我赫然發現,的確,自從你倒臥不起,自從我開始跟你說話、對你發脾氣、大聲罵你、把心底的話都說給你聽,而且你什麼也不能回答我、什麼也不能對我做時……這一切讓我感到寬慰,讓我心情變得平緩。」她搭著男人的肩膀。「所以,如果我感到寬慰、感到解脫……而即使厄運每一刻都如耳光般掌摑著我們,我也仍如此,那都是拜我的秘密所賜,都拜你所賜。我並不是惡魔!」她放開他肩膀,轉而撫摸他鬍鬚。「因為現在我擁有你的身體,而你擁有我的秘密。你就在我身邊。我不知道你眼睛看不看得到,但我非常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你聽得到我,你能聽懂我,所以你才會還活著。對,你是為了我、為了我的秘密,才會還活著。」她搖晃他。「你等著看吧。我那些秘密讓我父親的鵪鶉復活了,它們也讓你活過來的!你看,你脖子裡有顆子彈,卻已經又活了三個星期。哪有人見過這種事,從來沒有!沒有人會相信的,任誰也不會!你不吃也不喝,可是你依然在!這實在是奇蹟。是我所專屬、拜我之賜的奇蹟。你的呼息就繫於我傾訴的秘密。」她站起來,身段輕盈,然後停頓在一個無限優雅的姿態,彷彿在說:「不過,別擔心,我的秘密說也說不完。」她的字句從門外傳回來。「現在,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
她回來注滿點滴袋。「以前,你父親常常提到一塊神聖的石頭,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當時已經接近他生命的尾聲,那時候你不在,你又去打仗了。幾個月前,就在你中這顆子彈之前,你父親生病了,只有我照顧他。他時時刻刻都念著一塊神奇石頭,一塊黑色石頭。他一天到晚講它……他是怎麼稱呼這塊石頭來著?」她思索那字眼。「只要有朋友來探視他,他一定會請對方替他帶這塊石頭來……一塊黑色珍貴的石頭……」她把導管插入男人喉嚨。「你知道的,這塊石頭,你會把它擺在你面前……你會對它訴說你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辛酸、所有的悲慘……心裡頭不敢跟別人說的話,你統統都會告訴它……」她調整滴落的速度。「你不斷跟它說呀說的,石頭聆聽你,如海綿般吸收你所有的字句、所有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它瞬間迸裂,化為碎屑。」她清洗並溼潤男人的眼睛。「而到了這一天,你就擺脫了一切的痛楚、一切的苦難……這塊石頭叫什麼名字來著?」她把床單鋪好。「你父親臨終前把我叫來,只把我一個人叫到病榻前。他的時間不多了,他用微弱的聲音告訴我:『孩子呀,死亡天使來找我了,加百列天使也來了。祂告訴了我一個秘密,我這就告訴妳。現在,我知道那塊石頭在哪裡了。它在卡巴天房,在麥加!在神的聖殿裡。妳知道,那裡有塊黑石頭,盛大的宰牲節時總有上百萬信徒圍著它繞。原來,我說的就是那塊石頭……從前在天堂,這塊石頭充當亞當的席位……但上帝把亞當和哈娃逐到凡間後,祂也讓這塊石頭下凡,好讓亞當的孩子們可以向它訴說他們的沮喪和痛苦……易卜拉欣將女僕夏甲及兒子伊希梅爾逐入荒漠後,加百列天使送給她和她兒子當作枕頭的,也正是這塊石頭……對,這是一塊獻給凡間所有不幸的人的石頭。妳去那裡吧!把妳的秘密統統告訴它,直到它碎裂……直到妳從妳所有的苦難中解脫。』」悲傷的慘澹色澤盤據了她雙唇,她就這樣默哀般地沉默了一陣子。
她以嘶啞的聲音接著說:「好多世紀以來,朝聖者去麥加,繞著這塊石頭禱告,我真不明白它怎麼還沒碎裂。」她聲音中多了一抹揶揄的笑,雙唇又恢復原色。「它總有一天會爆裂,而這一天將會是人類的末日。說不定這就是世界末日。」
有人在院子裡走動,她噤口不語。腳步聲離去,她才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好像找到它了,這塊神奇的石頭……屬於我的石頭。」從隔壁鄰居家廢墟中傳來的說話聲,再度阻止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不安地站起來,走向窗邊掀開窗簾。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驚駭不已,不禁用手摀住嘴。她說不出話來,拉上窗簾,透過黃藍色天空上的破洞觀察外面的情況。她驚呼:「他們竟然把死掉的人埋在自家院子裡……那老太太呢?」有好一陣子,她動也不動。她不忍卒睹,回到她男人身邊。她平躺在床墊上,依偎在他臉旁。把雙眼埋進他臂彎裡,安靜地,深深地呼吸,一如昔日。呼吸的節奏和男人的一樣。
毛拉的聲音正替下葬的過程朗誦《古蘭經》經文,聲音在雨中顯得模糊。毛拉提升音調,加速朗誦,以速戰速決。
動作聲和悄聲耳語在溼透了的廢墟間逐漸散去。
有人接近這屋子,已來到門前。有人敲門,女人不動。又敲門了。「有人在嗎?是我,毛拉。」對方不耐煩地說。女人對呼喊聲充耳不聞,依然不為所動。毛拉嘀咕了幾句,然後離去。她挺起身子來,倚靠牆壁坐著,如此絲毫不動,直到毛拉泥濘的腳步聲消失在街上。
「我得去我姑姑家一趟。我得去陪孩子!」她站起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聆聽了男人幾次呼吸。
就在她拾起面紗前,忽然冒出了這些字眼:「桑給薩布爾!」她嚇了一跳。「這就是那塊石頭的名字:『桑給薩布爾』,耐心之石!神奇之石!」,蹲在男人身旁。「對,你呀,你就是我的『桑給薩布爾』!」她輕拂他臉龐,彷彿她正實際碰觸著一塊珍貴寶石。「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我的『桑給薩布爾』,統統告訴你。直到我從我的痛苦、我的不幸中解脫,直到你,你……」剩餘的,她沒說出口。讓男人自行想像。
她步出房間、走廊、屋子……
又是黑夜。
房間裡一片漆黑。
霎時,一場爆炸,光芒令人眼盲。震耳欲聾的巨響撼動大地,氣爆震碎窗戶玻璃。
尖叫聲撕扯著喉嚨。
又一場爆炸。這次更靠近,因此,更劇烈。
孩子們哭泣。
女人尖叫。
她們驚慌失措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上,然後沒入地下室。
外頭,不遠處,有什麼東西燒了起來,也許是鄰居家的樹。熊熊烈焰撕破了院子裡和房間裡的陰影。
外頭,有人叫喊,有人哭泣,還有人拿機關槍掃射,不知是誰開槍,也不知瞄向誰……就只是開槍,再開槍……
灰濛破曉,似明而非明之際,一切終於停止。一片厚重的死寂沉壓在煙硝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