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離開我：張小嫻散文精選

愛的兩條路



對一個人寸步不離，成天盯著他，擔心他遇上別的人或是被別人搶走，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累吧？

這樣的生活就是沒有了自己。太愛他了，太害怕失去了，覺得自己愛的這個男人太棒了，外面肯定會有很多女人想要他；愈是這樣想，愈是害怕，愈是沒有安全感，最後只好再盯緊些，再盯緊些。

可是，他一點都不領情，認為這是束縛，覺得你很煩人。你生他的氣，滿肚子委屈，終於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哭了。這沒良心的傢伙，他不是說愛你的嗎？既然愛你，為什麼不耐煩你常常黏著他？他怎麼不好好想想這些年來你為他所做的一切？不想想你為他所作的犧牲？

你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給他自由吧！我才不要再盯著他！」可你就是死性不改，好像早已經把自己死死地釘在他身上，無論他跑到哪裡，都得揹著你一起去。你們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

一個人真的能夠一輩子盯著另一個人嗎？你深深知道是不可能的。你能夠一直守著他直到你年老色衰的那天或是直到他老邁不堪、再也沒有任何女人會愛上他的那一天嗎？

許多道理我們心裡明白，卻偏偏卑微地對抗，硬要跟著自己的方式去叛逆那些千古不變的世事人情，即便是賠上眼淚也不願罷手。

道理其實就擺在眼前，簡單不過。找到自己的生活，也就找到自信；找到自信，也就不會害怕他不愛你，也不會想要成天盯著他。

愛一個人，只有兩條路：要嘛給他自由，要嘛成為很棒的女人，到時候，說不定是他想要成天盯著你呢。



曾經有多長？



你說：

「曾經，我把愛情看得比生命重要，但值得嗎？」

當你曾經珍視一段愛情，你也一定曾經把它看得比生命重要。

當你曾經深深愛著一個人，曾幾何時，你也會把他看得比生命重要。

問題是，那個「曾經」有多長？

如果只是被愛情沖昏了腦袋的一刻，如果只是熱戀的短短日子，也就無須去計較是否值得。愛情就是有點傻。

如果是在愛情行將失去的時候，只要事後學聰明點，也還是值得的。

當對方要走，我們不是也曾把愛情看得比生命重要嗎？我們苦苦以為，沒有了這個人，我也活不成了。

到了後來，我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一個不愛你的人，絕不會比你的生命重要。

一個愛你的人，會告訴你，你的生命比你對他的愛情重要。



愛情終究是經營不來的



一個女孩問：「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經營的，對嗎？只是為什麼不能順其自然，對其放任自由？」

問這個問題的女孩，應該是很年輕吧？當你比現在長大些，你會明白，這個問題不必問。

感情既要經營，也要順其自然，放任自由。至於怎樣去掌握當中的分寸，是個人的天資。然而，天資縱有多麼高，也許還是敵不過緣分。愛情終究是經營不來的。

我們唯一可以經營的，只有自己，唯一可以管的，也只有自己。學著去珍惜和欣賞眼前人，便是最深情的一種「經營」。愛情只能順其自然，既然明知道管一個人太累，不如給他自由。他的自由也就是你的自由。隨時可以走，但還是喜歡留在你身邊，無論經過多少風波，始終愛你，那麼，他才是你的。

兩個彼此相愛的人，不會苦苦思量一段感情到底是要經營還是要順其自然，因為一切是那麼自然，茫茫天地，是有一個人，覺得愛你是自然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是自由放任派，也許不是因為我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灑脫，而是我知道，千辛萬苦的經營毫無意義，倒不如等待一個人，他愛你就好像你是他的天命。



把愛情削弱



你已經有多久沒問過別人，「你愛我嗎？」

如果已經有很久了，那麼恭喜你。不去測試對方愛你有多少，證明你成熟了。

我們有很多關於愛情的問題。譬如：「你會愛我多久？」、「你最愛的是誰？」、「你是不是像從前一樣愛我？」所有這些量度、測試和試探，以及對愛情的懷疑，都會把愛情削弱。

你不可以不為什麼而愛對方嗎？

你不可以照他原來的樣子愛他嗎？

你為什麼總是希望改變他，使他更值得愛？

為什麼你總是想要在他身上得到回報？

許多女孩子還在想，她要找一個很愛她的人，而她不必那麼愛他，這是最幸福的。

這樣真的最幸福嗎？這樣只是比較少受傷害。

許多人還在試探對方有多愛自己。他們說：

「如果你愛我，你應該這樣……」

「你這樣對我便是不愛我。」

我們已經無能力為愛情奉獻，我們只是希望被愛。

也許，當你不再去量度愛情或者懷疑愛情，你才更有力量去愛。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



我記得我這麼寫過：無論你有多麼好，世上總會有不愛你的人。

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找到愛情？有些人的確是一輩子也沒談過戀愛，那個命定的人，一直沒有在他生命裡出現。這事沒有幸或不幸，都是際遇。有些人有很多愛情，到頭來卻不見得幸福，沒有愛情的人，也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你要好好愛自己，學著聰明些。笨蛋永遠不會明白聰明是一種幸福。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學著接受自己，只有當你接受自己的一切，你才會快樂，才能夠學著獨處。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學著過自己的生活。過自己的生活，就是跟自己談戀愛，把自己當成自己的情人那樣，好好寵自己。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學著對朋友好些，重色輕友，人之常情。重友輕色，失戀之常情，有了知己好友，單身的日子會過得容易些。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你要努力些，努力工作，努力讓自己進步。男人有了事業，便有女人。女人有了事業，即便沒有愛情，至少還有錢。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你要學著瀟灑，要明白錢會溜走，什麼都會失去，我們手上沒有一樣東西能夠永遠擁有的。

當愛情缺席的時候，並不代表你不好，也許你上輩子是個大情聖，配額已經耗盡了，這輩子只好坐坐愛情的冷板凳。



留下的紅絲帶



一個女人過著什麼生活，就會有什麼男人愛上她。

她過著放浪的生活，那麼，愛上她的，也會是喜歡那種生活或是過著那種生活的人。

她過著多彩多姿的生活，那麼，喜歡她的，也是熱愛多彩多姿生活的男人。

她過著沒有明天的生活，愛上她的人，也過著沒有明天的生活。

她過著頹廢的生活，會把頹廢的男人都吸引過來。

她追求刺激，那麼，追求她的男人，也是追求刺激生活的。

她認真地過活，愛上她的，也會是認真的男人。

她喜歡有目標的生活，沒有人生目標的男人，哪敢追求她？

我們的生活，已經決定了我們的愛情，就好像一個人一路走來，沿途留下了記號的紅絲帶，那麼，自然會有追逐這些紅絲帶而來的人。

有些女人老是抱怨﹕

「為什麼我喜歡的男人都在別人手裡，沒讓我遇上？」

有些女人則看著別人的男朋友，心有不甘地想﹕

「我有什麼比不上她？要是我有機會遇到這個男人，誰說他不會愛上我呢？」

她們都忘記了，當一個女人選擇了一種生活的時候，就幾乎已經選擇了她將會遇到的男人和將要談的愛情。

在那種生活以外乍然相逢的，都是驚喜。



要耐得住寂寞



人若能夠耐得住寂寞，就能夠少受許多痛苦和少出許多洋相。

許多人的痛苦，都是因為不甘寂寞。

那個男人不見得有什麼好，你不甘寂寞，跟他一起，以為找個人陪陪你，反正你不愛他，不會有什麼損失。漸漸地，你卻愛上了他，偏偏他已經不愛你，讓你吃盡苦頭。不要恨他，恨只恨你自己當初不甘寂寞。

你本來不喜歡那個女人，可是你剛剛失戀，一個人很寂寞，而她對你癡心一片，於是，你接受了她。你從來沒有愛過她，卻和她生了第一個孩子，然後是第二個，你覺得痛苦，你已經不能丟下她和孩子。這是誰的錯？是你不甘寂寞，結果製造了一個家庭出來。

寂寞會做錯事。

你曾經很風光，風光過了，優優雅雅地低調過日子，人家會懷念你，可是，你耐不住寂寞，硬要再走到台前。時不我與，結果大出洋相。

你曾經是一個神話，時代過去了，你硬要出來跟人爭一日之長短，卻不受新人尊敬，你覺得很痛苦，甚至懷疑自己。這都是因為不甘寂寞。

寂寞，原來也是一種尊嚴，自愛的其中一個功課，就是要學習在寂寞裡自處。



歸宿是一個人的事



我常常禁不住思考這個問題：女人的歸宿是什麼？

是一個丈夫，一段婚姻和一個家嗎？

上一代或者再上一代的女人總是這樣告訴我們。

然而，要是婚姻不愉快，要是兩個人的感情早已經支離破碎，家不成家，那個當初的歸宿還是歸宿嗎？

歸宿真的只能是另一個人嗎？即使那個男人是你今生所愛？

歸宿真的只能依靠另一個人來完成嗎？我們注定無法成為自己的歸宿。

女人的歸宿為什麼不可以是夢想和自由？不可以是她追尋的東西？不可以是她的信仰和信念？不可以是她堅持的理想？

歸宿當然也可以是一段美滿良緣，或者以上全部。

歸宿總是讓我想起另外兩個字：歸鄉。

茫茫天地，歸鄉何處？那是我們終極的追尋，是我在人生逆旅之中最後流連之地。

愛情總是讓我想起另外兩個字：鄉愁。

愛情多麼像一份鄉愁，當我遇到對的人，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會毫不理智地愛著他，我為什麼願意為他吃苦，為他改變自己？他就是我來的地方，也是我將會去的地方，是我久違，甚至是素未謀面的故鄉。他是沒法解釋，一解釋就讓我淚眼模糊的那份鄉愁。我像愛著自己的鄉愁那樣愛著他。

然而，多麼美好的愛情或婚姻也只是其中一個歸宿。

漫漫長途終有回歸，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終究要自我完成。

人生逆旅中最後的一片棲息地，並不僅僅是摯愛溫柔的懷抱與情深的訣別，也是回首的一座高樓。望斷高樓，這匆促的一生，我做了什麼？多少歡喜？多少惆悵，又多少懊悔？

我突然明白，歸宿是一個人的事。



怎樣忘記他



失戀後，我們總愛問：

「我怎樣可以忘記他？我很想忘記他，但我就是無法忘記他。有什麼方法可以忘記他？」

如果無法忘記他，那便不要忘記好了。

為什麼要那麼痛苦地去忘記一個人？時間自然會讓你忘記他。

現在，我請你千萬別想著一頭粉紅色的大象。

請問，你想到的是什麼？

你立刻就想到一頭粉紅色的大象了。

你愈努力想去忘記，愈是無法忘記。失戀已經夠苦了，為什麼還要自虐？

仍然愛著他，忘不了他，是理所當然的事，不必覺得慚愧。

有些人明明忘不了，卻自欺欺人說：

「我已經忘了他。」

然而，只要別人一提起他，她便無法控制自己。

有一天，你會忘記他的。

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

有一天，你在浴室洗了一個澡出來，扭開唱機聽著自己喜歡的音樂，聽著聽著，你忽爾想起，你愛過一個人。啊，原來你愛過這個人，那彷彿是很遙遠的事，你記得那些細節，可是，已經一點感覺也沒有了。這就是忘記。

有一天，別人提起某某，你才猛然想起，你好像愛過這個人，已經不記得了。這就是忘記。

如果時間沒法令你忘記那些不該記住的人，我們失去的歲月又有什麼意義？

愛的兩條路



對一個人寸步不離，成天盯著他，擔心他遇上別的人或是被別人搶走，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累吧？

這樣的生活就是沒有了自己。太愛他了，太害怕失去了，覺得自己愛的這個男人太棒了，外面肯定會有很多女人想要他；愈是這樣想，愈是害怕，愈是沒有安全感，最後只好再盯緊些，再盯緊些。

可是，他一點都不領情，認為這是束縛，覺得你很煩人。你生他的氣，滿肚子委屈，終於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哭了。這沒良心的傢伙，他不是說愛你的嗎？既然愛你，為什麼不耐煩你常常黏著他？他怎麼不好好想想這些年來你為他所做的一切？不想想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