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光之城：ZOM-B（3）

老實說，在這裡稱王沒什麼意思。我以前都覺得倫敦是世界上最令人興奮的城市之一，總是喧鬧吵雜，總有很多事情同時發生。現在感覺起來，我好像走在世界上最大的墓地裡，而且還是又髒又亂的那種墳墓。

活人和活死人之間的戰爭，想必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慘烈。隨處可見混亂之後的景象：破碎的窗戶、被撞爛的汽車、遍地等著腐爛的屍首；房子和商店遭祝融燒毀，幾處還在暗暗悶燒；某些地方的管線也爆裂了，街上滿是積水。

地上到處都是血跡，還有乾掉的嘔吐物。活死人也許不如我一樣能夠思考，但看來他們也曉得，要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才會好過一點。我猜，多數無感死人想到自己即將成為臭蟲爛蛆的培養皿，也會打個冷顫吧！

惡臭沒有我想像中嚴重，但已經夠噁心了，我想這是因為我現在的嗅覺比以前還要靈敏的關係。

鳥、溝鼠和蟲子在嘔吐物、血跡、腐爛的人肉上大飽口福。白天殭屍躲起來的時候，牠們就出來稱王。多數機警的動物一看到我就跑走了，鳥飛到空中，溝鼠躲進附近的洞裡，只有昆蟲完全不甩我，繼續忙著牠們的大事。

電力供應的狀況不太穩定。某些區域停電了，房子裡死氣沉沉。其他地方則跟以往一樣，店家櫥窗的電燈開著，收音機發出沙沙聲，電視閃著跳動的畫面。我想過要不要看看電視，瞭解一下外頭還有沒有活人在報導什麼的。但後來想想，電視可以晚點再看，現在我想繼續步行前進。別糟蹋這寧靜的大白天啊！等到晚上殭屍出來之後，我再躲起來看電視也不遲。

我經過一間肉舖的時候，停下腳步探頭進去看。到處都是一片片的腐爛乾肉，蒼蠅在不甚新鮮的肉塊上嗡嗡作響，想找到可以吃的東西，但我想牠們是徒勞無功。

一頭豬的屍首頭下腳上地掛在鉤子上，豬頭被敲開了。我看著豬頭、想了想，我猜應該是殭屍把裡頭的大腦挖出來了，這意味著也許我們能夠靠動物的大腦活下去？我還以為只有人類大腦可以沿續我的生命，但現在曉得了，動物的大腦也能讓我獲得足夠的營養，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呀！我寧可挖空豬頭也不想要吃人類的頭腦啊！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沒有看到多少大型動物的原因？畢竟人類已經不存在了，野狗和野貓應該會在街上橫行無阻，但是我現在看到的只有溝鼠、鳥和體型更小的動物。也許殭屍會獵食大型動物的大腦，而倫敦的寵物不是遭到屠殺殆盡，就是嚇得跑光了。

有時間的話我會去倫敦動物園逛一逛，也許殭屍已經吃光了裡面的動物，不然牠們大概也早餓死了。不過，說不定只有我能夠進入一些一般殭屍進不去的地方。擁有可靠大腦的好處就是你能夠看地圖、找到鑰匙、開門進入一般活死人進不去的區域。這些簡單的事情殭屍都沒辦法理解。

我離開豬頭的時候，發現門簷上有一個小小的紅色Ｚ字，下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箭頭。我皺起眉頭，好像在哪裡看過類似的東西，然後我想起了道林先生在我臉下留過Ｚ字記號。我緊張得左顧右盼，那個小丑和他的變種人來這裡了嗎？也許他們正在監視我。道林先生真的把我嚇得半死，特別是他一張嘴就吐了一堆活生生的蜘蛛在我身上。我不希望冒著撞見他的風險在這裡活動。

我急忙離開肉舖，走到了一個紅綠燈前面。這附近還有電，紅綠燈也跟以往一樣運作正常。畫面上出現紅色小人，我停下腳步等著綠燈出現。過了幾秒鐘，我仔細看了看紅綠燈，然後看看左邊、看看右邊，什麼動靜也沒有。

「當然什麼動靜也沒有！」我不屑地對自己說。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哪裡還有交通往來和車流呢！小Ｂ啊小Ｂ，妳真是個笨蛋啊！ 我的愚蠢害我笑了起來，我居然在一個死城裡面等紅綠燈。幸好我的朋友都沒辦法活著看到這一幕。我不管紅綠燈了，直接穿過馬路。這裡距離我老家不遠，再走個大概一個小時，我就可以回到──

忽然傳來一陣引擎聲，我猛一轉頭看到一輛汽車朝我疾馳而來。這輛車原本停在路邊，我當時看到裡面有動靜，但以為那只是躲太陽的殭屍。

看來我料錯了！

在我能夠逃去安全的人行道前，駕駛就把頭燈打開了，在那瞬間我的眼睛完全失去作用，即使戴著太陽眼鏡也沒有任何幫助。我整張臉皺在一起，把頭轉開，還不斷搖頭，想把不舒服的感覺甩掉。然後那台車直直朝我開來，把我撞飛到馬路中間。

天啊，這個城市幾秒鐘前還好像是個無害的亡者鬼城呢！

我重重跌到地上，翻滾了好幾公尺才停下來。我搖搖腦袋，頭暈眼花地爬起來。我的骨頭應該沒有斷，但手肘嚴重擦傷，後腦勺也隱隱作痛。我用手摸了摸頭，大塊皮肉脫落，但感覺沒有很嚴重。我早先挑選的外套和上衣都磨爛了，但整體而言，我的狀況可能還不是最糟的。

車門開了，走下四個男人。我發現這個時候說自己走運似乎言之過早。

他們穿著迷彩服和黑皮靴，每個人身上都扛著來福槍，腰際和胸膛還掛著比較小把的手槍及獵刀。他們有說有笑地走近，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

「她爬起來了。」其中一個人說：「科萊，你一定沒撞到她！」

「屁咧！」那個名叫科萊的人說：「那是因為我撞到她的時候時速才三十！我不想太早解決她。艾賽斯，你要開第一槍嗎？」

「我是不介意啦。」最左邊的人如是說，還提起了來福槍。

他一開槍，我就躲到旁邊的車下。他咒罵一聲，再度開槍，但這次只有打到輪胎。

「你失手了。」科萊說。

「不公平！」艾賽斯抱怨道：「他們怎麼會閃躲？」

「不是全部的殭屍都會乖乖站好等你開槍啊！」另一個人開口，他講話有濃厚的美國腔。「求生的本能偶爾還是會出現。各位，看來咱們真的能夠來場名副其實的狩獵活動了啊！」

「巴恩斯，你要負責解決她嗎？」科萊問。

「不。」美國人說：「先讓泰格開槍吧，這就是我們帶他來的目的啊！」

「要怎麼做？」第四個人的口氣有點緊張。

「你先慢慢移動到右邊。」巴恩斯如是說，我聽見他緩緩繞到我的左邊。「我會把她趕出來，她一出來你就──」

我才不等他繼續下指令。我放低身段，向後衝回肉舖，發現那些人訝異地看著我。他們發出幾聲警告性質的吼叫，然後開始瘋狂掃射。子彈呼嘯而過，我繼續往前跑。

在我已經很接近肉舖的時候，他們之中有人的子彈擊中窗戶。玻璃碎裂彈得到處都是，我乘機從那個破窗跳進舖子裡，在櫃檯上滾了一圈，然後跌到地上尋找掩護。

「見鬼了！」艾賽斯尖聲地說：「你們有沒有看到？」

「各位，當心點。」巴恩斯慢吞吞地說：「咱們找到一個活人呢！」然後又笑了笑。「跟其他殭屍比較起來算新鮮了。」

「你想怎麼玩？」科萊的口氣非常興奮。

「看這兩個傢伙吧。」美國人說：「你們想進去和她來個近身搏擊？還是要把她趕出來？」

就在他們討論戰術的時候，我抬起頭仔細估計距離，然後回頭找到一把屠夫用的大刀，這就是我為什麼跑回肉舖而不直接在街上逃命的原因。我在外頭的風險太大了，先前在五金行找到的武器是沒有辦法對付持槍男子的。我很不喜歡被困在這裡的感覺，但至少我現在擁有像樣的武器了。

我向後退，想要尋找出路。店舖後頭有一扇門，但門鎖著，我到處找不到鑰匙，只能用力撞門，希望能夠撞出一條生路。但這扇門是金屬門，緊緊地卡住了，撞都撞不開。我最後從門邊跳開，過程裡還把手臂給撞傷了。

「她在幹嘛？」我聽見泰格講話。

「也許她腦袋掉了，正在打滾。」巴恩斯沉著地說：「也許她是在找其他出路。科萊，你去後面包抄，確保她不會偷溜出去。」

「殭屍哪有這麼聰明？」科萊說。

「說出來你會嚇一跳，」巴恩斯不耐煩地說：「但某些殭屍跟他們生前一樣精明。」

就在科萊繞到後頭去的同時，美國人對其他兩個人說：「這種殭屍很少見，但不是前所未見。某些殭屍就是比普通的活死人更聰明一點，他們還沒爛光的大腦裡還記得某些迴路，所以他們能夠和生前一樣活動。」

「他們很危險嗎？」泰格問。

「所有的殭屍都很危險。」巴恩斯不屑地說。

「不過這種聰明的殭屍不都比其他一般的殭屍更具威脅性嗎？我們要不要撤退、放過她算了？」

「我們是獵人。」巴恩斯很堅持，說：「碰到獵物的時候，我們是絕對不會撤退的。我們必須一直堅持到最後。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先回去車上等我們，但我的建議是，你還是乖乖跟我們待在一起比較好。別忘了，這是個殭屍之城，人多才有力量。如果你脫隊出了什麼事，我也保不住你。」

「我不曉得事情會搞成這樣！」泰格咕噥地說。

「別再鬼哇鬼叫的了。」艾賽斯沒好氣地說：「他們早說場面不會好看了，我們曉得會有這種風險。這樣才好玩，對吧，巴恩斯？」

「當然。」巴恩斯冷冷地說：「好玩，沒錯，我們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你們不會失望的。科萊，你就定位了嗎？」

「好了。」科萊大喊。

「你們給我一分鐘……」

接著是一陣靜默。我從櫃檯抬起頭想要看他們在幹什麼，但泰格和艾賽斯一看見我就胡亂開槍。我再度低頭咒罵了一聲，抓起另一把菜刀，決定絕對不能毫無抵抗地死掉，至少要拖著兩個混蛋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來吧、來吧。」我低聲地說，手裡緊抓著菜刀。「快來我的範圍吧！讓我看你們近距離作戰的時候來福槍還有什麼用！」

但顯然美國人跟我考慮到一樣的事情，因為在我看著他們向前進的時候，美國人卻警告其他人退後。

不一會兒，有個瓶子從窗戶飛了進來，瓶口還有一條燃燒的碎布。雖然我對武器瞭解不多，但看到汽油彈朝我飛來的時候，我還是認得出來的。

瓶子砸向牆壁，火焰延燒起來，火勢在店舖裡蔓延開來，烤焦了蒼蠅，燻黑了肉塊。我沒等到火焰吞噬我就立刻行動，但此時我又看到另外一個瓶子飛過我的腦袋。就在玻璃瓶碎裂、火焰朝我襲來的當兒，我使勁跳上櫃檯從窗戶跳出去，就像從著火肉舖發射出來的一枚人肉炮彈一樣。

我跌到地上，雙腳疼痛，這才發現我的襪子著火了。我慘叫一聲，扔下刀子，趕緊滅火，然後扯開焦黑的襪子。眼裡只有自己的腳，沒注意到外面的動靜，當我聽到喀啦聲的時候我才停下動作。我抬起頭，只見到三根槍管直挺挺地指著我的腦袋。

老實說，在這裡稱王沒什麼意思。我以前都覺得倫敦是世界上最令人興奮的城市之一，總是喧鬧吵雜，總有很多事情同時發生。現在感覺起來，我好像走在世界上最大的墓地裡，而且還是又髒又亂的那種墳墓。

活人和活死人之間的戰爭，想必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慘烈。隨處可見混亂之後的景象：破碎的窗戶、被撞爛的汽車、遍地等著腐爛的屍首；房子和商店遭祝融燒毀，幾處還在暗暗悶燒；某些地方的管線也爆裂了，街上滿是積水。

地上到處都是血跡，還有乾掉的嘔吐物。活死人也許不如我一樣能夠思考，但看來他們也曉得，要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