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忽然到了
米琪一直習慣手洗貼身衣物,那一天,她在後陽台洗完自己的內衣褲,接著洗男友的內衣褲,用手揉搓著,忽然感到不耐煩。她覺得那條褲子的花色不好看,根本就很難看,到底是什麼時候買的?在哪裡買的?怎麼會挑這樣的花色?是誰幫他挑的?是哪一個女人?這會不會又是一段曖昧的情感?甚至根本就是隱瞞住她的一段姦情?
她揉搓著那條內褲,感到噁心、頭暈,她停下動作,撐著身子站了一會兒,然後,洗淨了手,走回房間,撥通了電話,對正在上班的男友說:「我們分手吧。」
米琪三個月後對我們敘述這段經歷,大家都聽得瞠目結舌,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回應。
米琪和男友相識時,我們這些朋友都不太看好,因為那個男人的情史豐富,他和米琪戀愛時,據說前一段關係也沒有處理得很乾淨。但米琪的說法是:「其實他已經處理好了,是那個女人一直不肯放手,而他又太心軟了。」很多關係需要的,也就只是言之成理的說法,米琪說服了她自己,我們當然沒什麼好說的了。
男友對米琪真的很體貼,接接送送,毫無怨言,前兩年確實是水乳交融的狀態,他們希望買了房子再結婚,因此過起同居生活。然而,男友換了工作之後,擔任採購,常需要出差和出國,又開始傳出一些曖昧的情事,甚至還有被米琪當場撞見的。這些事對米琪打擊很大,她陷入深深的低落中,去做心理諮商,也辦了留職停薪,但是,她並沒有和男友分手。因為她相信男友的說辭,也覺得真愛就是要面對許多挑戰,一次又一次,她努力說服自己。
「想到要離開他,我就痛苦到快要死掉了,我沒辦法和他分手。」那時候,她是這樣回答我們的關心的。
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幾個月之後,某個洗衣服的早晨,突然之間,再也無法忍受和這樣的人繼續相處下去了,一邊說著愛,一邊止不住的出軌,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也許,妳早就想要離開他了。」我說。
「也許吧。只是那一天,時候忽然到了。」米琪心平氣和的說。
同居者的熱被窩
我認識芊芊那年,她才十八歲,就已經是個旗幟鮮明的不婚主義者,在我們的導生小組討論會上,她陳述了婚姻的種種弊端與非必要,最後,自己下了一個結論:「像我這樣的一個本位主義者,根本就不適合和任何人在一起的啦。」
芊芊小時候父母就離婚了,而後各自再婚,她跟著爸爸住了一段時間,又跟著媽媽住了一段時間,都無法適應,後來是單身的姑姑收養了她。據芊芊的說法,姑姑是個本位主義者,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最愛的是自己,卻也給了她很大的成長空間。等到她長大之後,意識到自己的生活態度與姑姑所差無幾,於是,便也宣稱自己是個本位主義者。
芊芊自覺是不適合任何人的,在感情這件事上,也就十分怠懶。她自己看電影、自己去用餐、自己一個人旅行,而後,在旅途中遇見了「尋找自己」的亞爵。亞爵的恐懼是太容易移情別戀,而他的父親一生中數不盡的女人,這種濫情的態度是他深惡痛絕的,他怕自己會變成父親這樣的人。
他們相遇了,都是對婚姻制度感到懷疑和排斥的人,竟然情投意合,水乳交融。芊芊根本不在乎亞爵移情別戀:「我又不要嫁給他。」
亞爵卻時時擔心芊芊離開他:「她最愛的是自己,如果有一天發現我沒那麼可愛,一定會轉頭就走的。」
他們順從著相愛的渴望,展開同居生活,說好了,誰也不會為誰而改變。走出門,就像兩個單身者一樣,誰也不干涉誰,回到家相處的時間不太多,卻顯得珍貴。
冬天是芊芊最難受的時候,她的體質虛寒又不受補。亞爵常要求先沐浴,而後上床睡覺,當芊芊洗完澡,抖瑟著上床,亞爵挪開身子,把自己的暖被窩讓給芊芊,用熱騰騰的身子給她溫暖,沒有情欲的,只是環抱著她。芊芊沒想到與這個人相愛了三年,還能有這樣的感動。
想到那些在冬夜裡搶棉被而翻臉的夫妻;因為被老婆冰冷的腳碰到而發火的老公,一切習以為常之後而不再珍惜的婚姻生活,我真羨慕同居者的熱被窩。
煲海鮮電話粥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韓國的演藝娛樂工業,特別是在編劇這個部分。無意間看見一部韓片《我的PS搭檔》,故事是從一個失戀男人半夜接到奇怪的電話展開的,電話中的女人以一種令人蝕骨銷魂的聲音,和他做了一場電話性愛。高潮迭起,欲死欲生之後,才發現,女人撥錯電話了,她原本是要給男友一個驚喜的,結果卻便宜了一個陌生人。
這故事的發展與一般純愛電影很不同,卻也能被純愛的氛圍感染,應該是編劇的功勞了。
男主角失戀的孤單被女主角撫慰了,而與男友交往多年卻沒有著落的女主角,也在夜半煲電話粥的無所不談中,得到了遺失許久的快樂。雖然,他們始終沒見過面,卻成為可以交心的「好朋友」。講長長的電話,叫做煲電話粥,這粥的內容大不相同,韓片中的男女主角,煲的可是活色生香的「海鮮粥」呢。
為什麼沒見過面的男人和女人,反而能夠暢所欲言,分享許多重要或細微的事?為什麼在夜晚煲電話粥,竟然成為他們生命中很重要的事?
我不禁也想起在過往生命中,那些曾與我煲過電話粥的人。奇妙的是,有些不會跟戀人講的話,卻很願意跟電話那頭的「朋友」說,彷彿隔著一點距離,不那麼貼近,就能產生更多的包容、理解與幽默。
我常想像著聲線像一縷絲,在自己與對方的耳殼中迴旋,話筒貼得那麼近,對方的聲音直接熨貼在心上,比平常的距離更近。
「喂!已經很晚啦,你還不睡喔?」有時候忽然問這麼一聲,像是一種禮貌,其實是在等對方說:「還不想睡啊。你想睡了喔?」
於是,便很放心的微笑著回答:「沒有啊,我不睏。」如今想來,那些煲過的電話粥,不管是白粥、皮蛋瘦肉粥,或是雞粥,都不是「普通朋友」。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願意與你煲電話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毫無睡意,是很幸運的。但也不可等閒視之,等到這鍋粥從白粥變為活跳跳海鮮粥,不吃「海鮮」的人可就要全身過敏了。
在跨年前分手
筠筠和男友是在大學畢業前開始交往的,她後來常說,可能因為自己沒有談戀愛,眼看大學都要畢業了,有點心慌;而男友面臨將要當兵的改變,也很想抓住些什麼,他們於是就在一起了。
我問過她:「應該不是那麼隨興的吧?他總有些地方吸引妳,才會在一起啊。」
筠筠想了想,才認真的回答:「應該是一種沉穩篤定的感覺吧。」
筠筠小時候就知道父母親感情不太好,她總擔心離婚的變故突然而來,她的家就毀壞了。等到長大一些她又希望父母親乾脆離婚算了,彼此怨懟的生活在一起,其實也算不得一個家。
男友的家庭是很和諧的,雖然不是很親密的黏在一起,相處時卻輕輕鬆鬆,男友總是心平氣和的樣子,帶著點慵懶的氣質。
然而,他們的感情生活也並不是一帆風順的,當男友當兵回來,找到工作,筠筠也有穩定生活,便想和男友一起住,她到處看房子,男友說自己沒意見,她決定就好,但每到最後關頭,男友便會問:「這裡合適嗎?妳真的喜歡嗎?」
最後是筠筠直逼核心的問他:「你並不想跟我一起住,對嗎?」男友說他知道筠筠想要自己的家,但他還沒準備好。
當時筠筠失望又受傷,覺得這個男人並沒有與她長相廝守的意思,決定跟他分手。分手之後,筠筠租屋遭竊,又遇見一些麻煩事,男友自告奮勇幫她搬家,打理許多事,於是他們又復合。復合之後,他們的關係似乎更像是固定見面的好友,而不是情人,只是彼此依賴慣了,也不太想改變,就又過了好幾年。
「到了二○一五年,我就29歲了。」年底時,筠筠突然有了覺悟,她想要找個人好好的愛一場,她想要和一個愛戀的人擁有一個家。
就在跨年那一夜,等待著璀璨絢麗的煙火,在擁擠人群中,她看著身邊不冷不熱的男友,突然就說了:「我們還是分手吧。」
男友有些驚訝的看著她,沒有說話。筠筠覺得輕鬆下來了,她知道自己對愛情這件事還是有期待的,並不只是找個人作伴而已,她認識到自己對愛的渴盼原來還很強烈,因為這樣的覺知,感到了人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