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30年!山崎豐子寫作生涯最動人也最磅礡的句點。
山崎豐子:「必須要寫」的使命感,激勵我提起了筆!
【特別收錄】山崎豐子未完成稿的內容大綱!
山崎豐子
逝世2週年
紀念出版投身這片大海,是宿命,也是鬥志。
他怎麼會想到,在榮耀的波光底下,
竟埋伏著無盡的懷疑與罪惡!
他該隨波逐流?抑或是逆水而進……
浩瀚無際的大海,就是名為「國潮」這艘潛艦的家。艦員們宛如大海中的忍者,對海洋抱持無限憧憬,對保家衛國懷有滿腔熱血。
身為其中的一分子,花卷朔太郎感到與有榮焉。不滿三十歲的他,深受艦長肯定,前途一片看好。他之所以會加入海上自衛隊,都是源自於他無意間發現曾是海軍少尉的父親手寫的字條:「櫻花凋零紛殞落,今日悲戚濕枝葉」。
對於往事絕口不提的父親,朔太郎了解甚少,但他卻隱隱感受到父親曾經遭受的巨大創痛,而也正是這份體諒,引領朔太郎投身這片神秘的汪洋。
這一天,自衛艦隊在相模灣舉行演習,威風凜凜的國潮成功吸引眾人的目光。沒有人察覺,一艘觀光漁船正無聲無息地接近國潮。短短幾分鐘時間,漁船撞上了潛艦,而後翻覆、下沉。朔太郎目睹一切的發生,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起碰撞事故也將在他的人生掀起驚濤駭浪……
作為寫作生涯的最後一部作品,山崎豐子選擇了最浩瀚深沉的題材,她用這個故事帶領我們潛入那片深邃迷茫的大海,在戰爭與和平的灰色地帶之間,是殘酷與正義的抉擇,是怯懦與勇敢的兩難,也是搖擺與堅定的拉扯……無盡的探問,無限的深思,都將伴隨大師的身影,永恆駐留在我們心中。
作者簡介:
山崎豐子
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首,日本戰後十大女作家之一,與大師松本清張、水上勉齊名。
本名杉本豐子,一九二四年一月二日生於大阪。自京都女專(現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業後,任職於每日新聞社學藝部,在名作家井上靖的麾下擔任記者。工作之餘從事寫作,一九五七年以《暖簾》一書初試啼聲,隔年便以《花暖簾》榮獲第三十九屆直木賞,此後即辭去報社工作,專心寫作。
六○年代以後,她的創作風格逐漸轉向現實批判,一九六三年出版《女系家族》;同年《白色巨塔》開始在《Sunday每日》週刊連載,因探討醫病關係的尖銳內容而引起社會高度關注。一九七三年出版的《華麗一族》,以日本金融改革為背景,赤裸裸地寫出銀行界人性慾望和金錢權力的糾結。其後她又以「戰爭三部曲」──《不毛地帶》、《兩個祖國》、《大地之子》再次震撼日本文壇,其中僅《不毛地帶》一書的銷量即超過五百萬冊!一九九九年她發表《不沉的太陽》,揭露航空業界的秘辛,再度創下將近六百五十萬冊的驚人銷售成績!
儘管年屆高齡,但她的批判之筆卻始終不輟,二○○九年再度推出暌違已久的最新小說《命運之人》,以沖繩歸還和日美密約為背景,展現新聞人對真相的追求與對社會正義的堅持,果然引發各界的熱烈討論,不但已熱賣逼近二百萬冊,更連續高踞日本最權威的《達文西》雜誌與日販暢銷排行榜前十名,並榮獲第六十三屆「每日出版文化賞」特別賞,而她也再次展現其過人的觀察力和「預知」能力,二○○九年底,當時相關的外務省官員在法庭作證,終於承認沖繩密約確實存在。
她的作品結構緊密,情節高潮迭起,在愛恨情仇之間糾葛不斷的複雜人性更是引人入勝,因而成為影視改編的最佳題材,其中《兩個祖國》曾被NHK改編拍成大河劇《山河燃燒》,由松本幸四郎主演。《華麗一族》則一出版便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一九七四年並由社會寫實派名導演山本薩夫拍成電影,二○○七年日本東京放送電視台更二度改編成電視劇,由偶像巨星木村拓哉領銜主演。《不沉的太陽》也於二○○九年被改編搬上大銀幕,斥資超過二十億日幣,由影帝渡邊謙擔綱演出,並勇奪「日本奧斯卡賞」、「報知映畫賞」的最佳影片與最佳男主角等大獎。而《不毛地帶》亦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作為日本富士電視台開台五十週年的紀念大戲,由唐澤壽明等多位實力派演員主演,蔚為話題。至於《花紋》曾於一九六七年由富士電視台改編拍成膾炙人口的同名電視劇,《少爺》則自一九六○年起,即多次被改編為電影和電視劇。
一九九一年,山崎豐子因對日本文學的卓越貢獻而獲頒「菊池寬賞」,可謂實至名歸。
二○一三年九月逝世,享年八十九歲,並留下最後遺作《約定之海》。
譯者簡介:
王蘊潔
一腳踏進翻譯的世界將近二十年,每天幸福地和文字作伴,在不斷摸索和學習中,譯書數量已經超越了三圍的總和。
譯有:《解憂雜貨店》、《白雪公主殺人事件》、《母性》、《藍寶石》等作品。
臉書交流專頁:綿羊的譯心譯意
章節試閱
前情提要:
浩瀚無際的大海,就是名為「國潮」這艘潛艦的家。不滿三十歲的花卷朔太郎,深受艦長肯定,前途一片看好。這一天,自衛艦隊在相模灣舉行演習,威風凜凜的國潮成功吸引眾人的目光。然而,一艘觀光漁船正無聲無息地接近國潮。短短幾分鐘時間,漁船撞上了潛艦……
正在指揮所守著潛望鏡的花卷聽到筧艦長難得用緊張的聲音發出「停止」、「原速後退」、「後退滿」的命令,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幸好原本打算走去艦橋的五島船務長擔心地回到他身旁。
「船務長,艦橋連續下達操艦命令……那艘白色漁船的方向很奇怪。」
說完,他站了起來,請五島船務長協助判斷。五島看著潛望鏡,一看到漁船,立刻大聲叫道:
「我們轉右舵避讓,他們竟然轉左舵,到底在想啥啊!」
他太驚愕了,忍不住說著關西話。遇到這種情況時,對方也應該轉右舵。花卷忍不住擔心不已。
「完了,撞上了!」
在聽到絕望的叫聲同時,潛艦微微搖晃了一下。
嗚嗡。嗚嗡。嗚嗡。
艦內同時響起了碰撞警報聲。應該是艦橋上有人按了警報的開關。
指揮室周圍頓時陷入了緊張,看著潛望鏡的五島說:
「啊,漁船衝上艦首了。啊,看到紅色船底了,從船尾沉入水中。」
「什麼?這麼快就沉了?太離譜了──」
從碰撞至今才短短兩分鐘,那麼大的漁船怎麼可能立刻沉船?
「指揮室由我接手,花卷,立刻開始記錄目前的狀況。」
五島鎮定自若地發出指示,接著,拿起了1MC(全艦廣播)的麥克風,大聲命令道:
「發生碰撞事故!迅速調查損傷處。」
潛艦不耐撞擊,所以按照規定,首先必須確認艦艇的安全。
艦組員克制著內心的慌張,按照平日的訓練,迅速地關閉了防水門。當發生進水等意外狀況時,必須孤立各個艙間,以免危害到其他艙間,保護潛艦的安全。
「等一下!」
輪機士長門二尉擠進即將關上的艙門,衝了進來。
「剛才真的是撞擊聲嗎?我正在軍官室,感覺剛才的晃動和撞到漂流木的感覺差不多。」
他對持續作響的碰撞警報感到不知所措,但仍然用難掩激動情緒的聲音問道。
「和漁船發生了碰撞,對方船隻已經從船尾開始下沉了。」
花卷難掩慌亂地告訴他。
「指揮室、艦橋,準備救助落海者。」
艦橋上的筧艦長直接下達了命令。
「準備救助落海者。」
五島複述著,通知了全艦。長門輪機士大驚失色,用力打開已經關閉的防水門,跑向艦尾方向。
指揮室內陷入一片慌亂,五島接二連三地向雷達員和航海員發出指示,並命令花卷,將他們的報告綜合整理後,持續進行記錄。艦內的花卷和其他人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很想去看一眼海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遵從了指示。
五島在指揮室內發號施令的同時,用潛望鏡尋找著落海者的身影,但為了避免碰撞而「後退滿」的「國潮」因為慣性不斷後退,離開了發生碰撞的海域,所以附近看不到落海者的身影。
沒有輪到值更的長門回到軍官室後,抓起救生衣,跑向艦尾方向的機械室。因為他想起那裡有救生艇,他大叫著要用來救助落海者。
「沒錯,可以用救生艇救助。」
周圍的其他艦組員也立刻響應,一起解開綁在角落收納空間的救生艇。平時都潛在海中的潛艇缺乏救難的概念,所以艦上只有一艘在潛艦進水時,供艦組員逃生用的小橡皮艇。
而且平時嫌救生艇佔地方,所以綁在角落的位置,想要拿下來取用時,耗費了很多時間和勞力。四、五個人花了一番力氣解開了繩子,但接下來又面臨了如何搬到六公尺上方上甲板的難題。
潛艦後方的艙門平時都會關閉。因為海浪不斷打到上甲板,所以周圍都會積著海水,如果不先使用排水閥排水,艙門一打開,海水就會灌進來,一旦海水打到發電機,很可能會造成故障,但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打開艙門!」
長門輪機士命令道,一名海曹快速爬上六公尺高的梯子,握住把手,用力推開了艙門。冰冷的海水和海風一起灌了進來,下方的柴油引擎和長門等人全都被淋溼了,但所有人都急著把救生艇抬上去。
那是一艘沒有引擎的四人座救生艇,只有像玩具般的划槳,但只要能夠在救助時發揮作用就好。
幾個人合力把救生艇抬到甲板上,看到海面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海面上浮著油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漁具、保麗龍、保溫箱和紙箱,那是剛才在艦內時難以想像的景象。漁船已經沉沒,完全不見蹤影,從浮游物散亂的情況判斷,漁船上應該有不少人。
但是,海面上不見人影,是因為潛艦在「後退滿」,離開現場海域一百公尺後,所以無法及時回到碰撞現場嗎……?
艦組員張大眼睛,在浮游物中拼命尋找。和海面高度相差無幾的潛艦上甲板望出去的視野狹窄,令艦組員感到焦急萬分。
「那裡有一個人員……」
一名年輕的海曹發現了人影。那個人影抓住浮標求救。
「那裡也有兩個人──」
長門也發現了看起來像是中年男子的身影。那兩名男子穿著polo衫,看起來不像是漁夫,他們緊緊抓著保麗龍和木板,努力讓自己浮在海面上。
橡皮救生艇好不容易搬到甲板上,卻又花了一段時間充氣,讓人著急不已。
「我先跳下去。」
一名游泳好手的海曹迫不及待地向長門要求道,這時,五島船務長也趕了上來。
「船務長,碰撞的不是漁船嗎?」
「是觀光漁船,我用潛望鏡確認時,看到了女人和小孩的身影。」
五島要求刻不容緩地展開救助工作,好不容易充完氣的橡膠艇丟進海面後,他帶著兩名只穿著短袖制服,還來不及穿救生衣的海曹跳入海浪起伏的海中,爬上了救生艇。
海面上有太多浮游物,靠著橡膠艇的划槳,無法在海面上移動,但他們撥開浮游物,終於划向在稍遠處等待求助的落難者。
長門和其他人試著援救在潛艦旁的海面上抓著浮標的男子。
「我去。」
剛才的海曹再度提出要求,雖然長門有點擔心下屬只穿著工作服,沒有穿救生衣,但還是同意了。
「好,下去吧。」
海曹沿著艦體旁的繩梯來到海面附近,然後跳了下去。
「在這裡!救命啊。」
男人不顧一切地大叫道。
海曹游到男人身旁,男人撲過來緊緊抱住了他。他抱著男人,巧妙地游到艦旁。在海面附近等待的艦組員用繩梯把男人拉了上來,用毛毯裹住了他。
「目前已經用救生艇去營救其他人了。」
長門激勵著他,大家合力把因為寒冷和恐懼而發抖的男人抬到了軍官室。
等在軍官室的補給長讓男人沖完澡後,遞上了熱咖啡。然後向男人詢問了狀況,並找來船務士花卷做記錄。
「國潮」的艦首持續展開救助活動,事故剛發生時的慌亂已經漸漸平息。
花卷剛才和從艦橋上下來的佐川副艦長一起在指揮室撰寫事故報告,忙於通訊作業,此刻也急忙趕到軍官室。
「有沒有受傷?」
花卷關心地問,但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以為自己沒命了!除了我旁邊的兩個人,還有很多朋友和遊客都掉進了水裡,他們都救起來了嗎?」
男人喝了咖啡後,似乎終於活了過來,但仍然一臉驚魂未定,手不停地發抖,遲遲無法伸進艦組員提供的新襯衫袖子。
「很多朋友和遊客」這幾個字刺進了花卷的心,但他不動聲色,先問了男人的姓名和任職的公司,準備開始記錄。男人說,他是某家商社關係企業的員工。
「附近的貨船和遊艇接到聯絡後,都已經加入救助的行列。你剛才說有很多人,那艘觀光漁船上總共有幾名乘客?」
花卷接到艦橋的命令後,立刻用無線通訊和護衛艦「釧路」和僚艦「松潮」聯絡,通知他們發生了事故,並請求協助救助工作,但目前並不知道落水者人數。
「今天都坐滿了,應該有四十名乘客。」
這麼多人!花卷暗自驚訝不已。
「包括我在內,大部分都是參加員工旅行的客人。除了參加大島環島旅行的團體以外,還有不少是參加週末露營的家庭,這麼大的海上,竟然會發生碰撞事故!」
男人雙手捧著咖啡杯,漸漸開始生氣。
「我很擔心其他同事,請你幫我問一下他們的情況。」
「我馬上去調查。」
花卷正準備回指揮室用無線通訊聯絡,這時,兩名制服上有著二等海上保安正肩章的男人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
「我們是海上保安廳。」
他們應該是搭巡視艇趕來潛艦,但花卷看到他們突然造訪,忍不住嚇了一跳。
「他就是『國潮』救起來的乘客嗎?」
「對,目前還發現另外兩名落海者,救生艇已經趕往救助,剛才接到聯絡,已經救起一人,另一人交給了附近的貨船。」
花卷回答完之後,又問那兩名保安官:
「聽這位先生說,觀光漁船上有四十名乘客,目前救起了多少人?」
「十三人,這位先生是第十四人。」
保安官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問了那個男人姓名後,看著記事本上的內容說:
「你們公司打電話來確認你的安危,我們也有事要請教,可不可以請你跟我們同行?」
兩名保安官推開花卷,小心翼翼地從兩側扶著男人站了起來,拎著裝了溼衣服的塑膠袋,推著男人的屁股,讓他走上梯子。
「花卷二尉,五島船務長要我轉告,他要去艦橋上,請你在上甲板指揮。潛艦要暫時留在現場海域,所以由我在指揮室值更。」
年輕的水雷士對花卷說道。
「艦長呢?」
「正在電信室和相關部門聯絡。」
「好,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花卷來到上甲板。
剛才聽說海面上都是浮游物,但目前似乎已經大致清理完畢,浮著柴油的海面波濤洶湧,吹在臉上的北風又冷又痛。
他定睛巡視周圍,但已經看不到落水者的身影。他仰頭看向艦橋,發現佐川副艦長已經站在那裡,五島船務長和其他人也都在艦橋上。
暫時沒有任務的艦組員都站在左右兩側的圍殼舵上,和寬度不到兩公尺的狹窄甲板上注視著海面,負責救難工作的貨船和遊艇停在不遠處的海域,「國潮」雖然只救起三名乘客,但花卷從和僚艦的通訊中,得知那兩艘船救起了不少落水者,所以忍不住露出感激的眼神。
直升機不停地在頭頂上飛來飛去,不知道是不是媒體的直升機,噪音很大聲。
已經傍晚六點多了──。碰撞事故發生至今已經兩個半小時,灰色的天空和大海的界線漸漸模糊,什麼都看不到了。目前只能從可以看清海面的艦橋和圍殼舵持續進行海面上的搜索,花卷對上甲板的艦組員下達了解散的命令。
艦組員依依不捨地一個、兩個離開,花卷是留在上甲板唯一的幹部。
「真冷啊,難以想像現在是夏天。這件衣服給你披在身上,我要下去了。」
機械室的資深海曹脫下自己身上的夾克交給花卷。花卷道謝後,穿在白色短袖制服外,頓時不再覺得那麼冷了。
這時,一架媒體的直升機低空飛來,從窗戶探出身體的攝影師不斷按著快門。事故發生後,潛艦上幾乎無法收到任何消息,所以不知道整體狀況,但從直升機的情況判斷,應該是一起重大事故。
花卷突然想到,為什麼松坂既不在指揮室,也不在艦橋上,完全不見蹤影?剛才聲納員犬丸來到指揮室時偷偷告訴他,隊司令松坂聽到發生了碰撞事故,嚇得腿軟了,正躺在床上休息。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走上艦橋激勵艦長,帶領艦組員處理意外嗎?
花卷想起松坂隊司令自信滿滿的傲慢態度,對操艦也有獨特主張,難以想像他會嚇到腿軟,忍不住搖了搖頭。
然而,這次碰撞事故造成的衝擊正在以艦組員意想不到的方式持續擴大……
一直以來,花卷朔太郎都以身為海上自衛隊的一員為榮。這起碰撞事故會摧毀他堅定的信念嗎?這樁意外所引發的連鎖反應,會如何在他的大好人生掀起滔天巨浪?
前情提要:
浩瀚無際的大海,就是名為「國潮」這艘潛艦的家。不滿三十歲的花卷朔太郎,深受艦長肯定,前途一片看好。這一天,自衛艦隊在相模灣舉行演習,威風凜凜的國潮成功吸引眾人的目光。然而,一艘觀光漁船正無聲無息地接近國潮。短短幾分鐘時間,漁船撞上了潛艦……
正在指揮所守著潛望鏡的花卷聽到筧艦長難得用緊張的聲音發出「停止」、「原速後退」、「後退滿」的命令,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幸好原本打算走去艦橋的五島船務長擔心地回到他身旁。
「船務長,艦橋連續下達操艦命令……那艘白色漁船的方向很奇怪。」
說完,他站了...
推薦序
與海有約永不戰
【旅日文化名家】李長聲
山崎豐子寫完《約定之海》第一部,於二○一三年九月二十九日去世。筆耕六十年,如其所願,「一直寫進棺材裡」。
這是一部戰爭小說,作為女作家,她要表達怎樣的思想呢?去世前兩個月所作〈執筆之際〉說得很明白:探求「不搞戰爭的軍隊」。然而,骨灰未寒,二○一五年七月十六日日本眾議院強行通過了安保法案,日本從戰敗被解除武裝的「非正常」國家將復原為可以拿起武器打仗的「正常」國家。山崎的願望很可能落空。其實,從軍隊的本質來說,那也只能是一廂情願,正如小說中海上自衛隊一等海尉原田正當年進軍校便體認到「這樣的訓練基本以殺人為目的」。
山崎豐子素稱社會派,筆下很少有日本文學傳統的陰柔,充滿了陽剛之氣。近年來重新展開「戰爭論」、「戰後論」,改寫對「戰爭」的評價幾成潮流,這是她要寫戰爭的社會背景吧。「戰爭的主題縈繞我心頭。我是戰爭年代過來的,有一種非寫不可的使命感驅動我。」山崎生於一九二四年,就讀京都女子專門學校國文學科時曾穿上紮緊褲腳的勞動褲在軍工廠幹活兒。「我是幹磨子彈,磨了殺人的子彈。」她要告訴不知道戰爭的年輕人,戰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約定之海》是山崎豐子的「戰爭與和平」。起初只打算寫過去的戰爭,主人公原型是酒卷和男,實有其人。一九四二年十二月襲擊珍珠港,駕駛特殊潛航艇出擊,發生故障被俘。這種特潛是「人體魚雷」,同「神風特攻隊」一樣有去無回,共五條,十人搭乘,九人喪生,被宣揚為「九軍神」,只有這位帝國海軍少尉酒卷和男給美軍當上「俘虜第一號」。只求一死,寫下辭世歌:櫻花該散就讓它散吧,枝葉濡濕今日悲。但不知怎麼一來,他就變了一個人,勸阻後來的那些俘虜莫求速死,要活著回到祖國建造一個和平的日本。人們始終鬧不清日本投降後怎麼一來就齊刷刷變身為和平主義者,自不免懷疑其誠意。文學家像政治家或政治評論家那樣說事是文學的自殺,但我們不由得期待山崎能描述個人以及民族由戰爭轉向和平的心理與思想的軌跡。
人類歷史是「戰爭與和平」的反復,「戰爭與和平」也是教人類最頭疼的難題。不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類的轉換,而是要消弭戰爭,永久和平。反對戰爭,立場及理由各有不同,例如比山崎豐子大一歲多的小說家司馬遼太郎當過坦克兵,他認為當時日本領導人是豬腦子,竟然用那麼落後的武器打世界。抨擊戰爭,歌頌戰士,不可能從根底上樹立和平觀。用殘酷二字煽情地反對一切戰爭,倒可能激起嗜血的變態。日本的和平本來不是自己爭取來的,而是戰敗的後果。文藝評論家小林秀雄在一九四○年寫下這樣的話:「既然仗打起來了,不知什麼時候必須拿起槍,到了那一天我會高高興興為國家拿起槍」。第二年他把「為國家」改作「為陛下」,戰敗後的一九五五年又改作「為祖國」。似乎日本戰敗七十年來就這樣偷偷變換著概念,用戰敗的殘跡展示自己對和平的熱愛,甚至讓浴血把戰爭扭轉為和平的人反倒灰頭土臉了。回顧戰爭,總結歷史,不能單是從勝者或敗者一方來看,需要有敵我雙方的複眼或慧眼。不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和搬起石頭砸別人的腦袋不是一回事。人民都是受害者這種話泯不了恩仇,而勝敗雙方坐在一起編歷史教科書終歸是一個噱頭。
山崎說:「我一向主張,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只要寫小說就必須有現代性、國際性。」那麼,如何把過去的戰爭納入現代的視野呢?提供素材的專家告訴她:在東中國海、日本海,北朝鮮、中國已成為不能無視的存在,這時候海上自衛隊的潛艇是最有控制力的武器。「我尋找的主題這就成立了」,於是重新構思三部曲,第一部登場主人公是「酒卷和男」的兒子花卷朔太郎。二十八歲,二等海尉,冷戰終結的一九八九年他搭乘的潛艇撞沈遊覽船,淹死三十人,對海上自衛隊的信念發生了動搖。山崎豐子是絕對反對戰爭的,但不認可連專事自衛的武力都不能擁有。可是,自衛該如何界定並限定呢?酒卷和男受審時慷慨陳詞:因為美國等對日本實施經濟封鎖,不賣石油、棉花等,把我們逼進了別無選擇的地步,所以我和戰友出擊珍珠港,目的是擊沉戰艦。司馬遼太郎也主張在中國土地上進行的日俄戰爭是一場「衛國戰爭」。
山崎還計劃寫第三部。她生前提示了故事梗概:在美國最新銳核潛艇上受過訓的花卷朔太郎已當上艦長,這時中國核潛艇「漢級」入侵領海,政府擬下令「海上警備行動」,他予以反對。政治家策動,把花卷撤職,派往日本駐中國大使館當武官。他要讓這片大海成為鎮魂之海,靜靜地守護長眠的戰爭犧牲者。
山崎說她的「作品命在取材」。小說也需要客觀性,追求細節的真實,比如她依賴取材詳盡地描寫潛艇,但文學更需要虛構,以建起獨自的思想主題。她沒有寫出後兩部,倒像是有意留給讀者去思考。
【導讀】
未盡的戰爭之後
【小說家、《FHM男人幫》總編輯】高翊峰
閱讀《約定之海》(日本書名為:約束の海)之前,我持續向自己提問:
之於山崎豐子這位作家,戰爭究竟有什麼意義?
之於她的日本國度、她的日本人身分,以戰爭植入小說,會出現什麼樣的書寫企圖?
記憶裡,在反覆重讀川口開治的《沉默的艦隊》時,也經常出現類似的自我質問。但兩者有根本上的差異。《沉默的艦隊》操作出一艘脫韁的潛艇,以深海裡移動的獨立國家姿態,由日本向外叩問世界,現代戰爭究竟是什麼?《約定之海》則是一艘撞毀了觀光漁船的自衛隊潛艦,向內詢問日本,戰爭置於日本人的心圖,在自衛隊武器精良的年代,會描繪出什麼輪廓?
面對這樣的提問,不單是日本,之於亞洲的南北韓與中台,這兩組因歷史分割後所產生的特殊國度狀態,也值得以此小說對照與深讀。
做為一部觸及自衛隊潛艦的小說,《約定之海》沒有擊發任何一枚水雷。
無戰的戰爭故事,在小說、電影種種領域,都常出現。但在曾經引戰的日本,面對的不只是無戰,而是在二戰之後,從憲法就宣示放棄了戰爭。《日本國憲法》第二章的主要內容,包括放棄戰爭、不維持武力、不擁有宣戰權。而近年來,特別修憲爭議,便是第九條當中提及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
日本憲法中的這一點,直接交織出自衛隊的存在身分與體質問題。
更近一步,當一國於憲法自我放棄了國家的交戰權,擁有軍事武器卻不能在臨戰之際合法動用武力,我們是否可以這樣刺探:投效自衛隊的每一個體的大和魂,在起跑線上,就已經需要面對自我認同的問題。這或許也是故事主人翁花卷朔太郎,與其曾經擔任帝國海軍少尉的父親之間,面對軍者身分的伏筆吧。
大膽的假設,日本現代軍人自我認同的缺陷,似乎剛好與日本人對民族濃烈支持與低調獨特的自戀度,有著巨大無比的反差。因為這份衝突,日本對自衛隊的開火的底線拿捏與自我保衛的啟動點,存有巨大的矛盾。
之於我,這便是閱讀《約定之海》迷人的地方;也是它可以無須釋放水雷,卻能成為戰爭小說的可貴之處。
當然,隨著作者的逝世,這部小說裡的戰事,也失去了終點線。
原定書寫計畫的小說,無法被完整完成,確實無法理想探索作者以生者,寫戰之死、寫戰之荒謬、寫現代戰爭之無感與恐懼種種。這些,因戰而生的可能題材,都隨著作者的逝世,一同沉入無光闇黑的海床,陪同過去海戰的沉艦,靜止在沒有時間的洋流。
但這一點都不影響這首部曲,單獨而引人閱讀的魅力。在這潛艦的故事裡,山崎豐子扣動故事,雜揉人性的反轉,以推展閱讀期待的小說特質,依舊深深吸引著我。
特別在本書末了收錄,諸多整理出來關於第二部抑或第三部的小說軌跡。是小說家進行小說中的一種碎思記錄。我們其實無法由這些軌跡,確定作者心底最後可能寫落的小說細節,以及可能的指涉。但這些軌跡,隨著作者的逝去,反倒成為唯一的探針,直接刺擊了這部小說的未盡之處。
看著書末出版社編輯團隊,以如此之協力,完成如此企圖的小說,我無比欽羡。其中,山崎豐子的秘書野上孝子吐露的一句話:「作者經常說,如果沒有小林正男先生(海上自衛隊前海將潛艦隊司令官),或許無法寫下去……」深深打動了我。
我試著想像,在沒有充足田野調查下,山崎豐子如何深入軍旅、完成自衛隊潛艦的小說細節,讓讀者看見正在操練中的海上自衛隊花卷朔太郎,在潛艦裡工作、生活的模樣,以及他彷彿如命運般繼承的自衛隊故事。
這是我私心尊崇的,對於小說生成過程,作者本身對於認識不足而產生的謙遜,更重要的是,對田調過程所得的他人知識的感激與敬意。
近來,我緩慢但漸漸生出一個想法:小說家是試圖在說的隱匿者。說出濃濃的個人偏執訊息,並讓收訊的讀者,可以咀嚼,足以討論。而非將飽讀的知識,妝點成私人意見,拼貼代筆寫落。
一位試圖在說的隱匿者──這也是我對山崎豐子的印象。
可能過分粗淺了。但我以為,她透過小說,說出自己對當代現象的挖掘。醫療系統的無力感是,金融的潛在毀壞可能,也是。在臨寫之際,現任安倍首相丟出的新《安保法》,在日本國內引起不小的討論。日本自衛隊能否成為一支真實准戰可戰的國家軍隊?日本軍人是否會因此更認識自己身為自衛隊的價值?日本國民,如何從人民的角度去看待職業軍人?這種種的未定,我想《約定之海》是山崎豐子對日本自衛隊存在價值辯證的試圖之說。而更龐大與混雜的價值是,提問了人類與戰爭之間的可能瘋狂與無底畏懼。而讓我個人真正傾心的,是更多時候,她隱身在小說的騎縫處,靜靜地靜靜地等待小說被翻閱。
【導讀】
永遠的留白
【資深新聞評論員】范立達
幾年前,看到皇冠文化出版的《命運之人》時,心中以為,那是山崎豐子最後一部著作,直到接到這篇書稿,方知這才是山崎豐子真正的遺作。
閱讀這部《約定之海》,心情是很複雜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在吃蘋果麵包似的,那麼那麼的好吃,很捨不得一口氣吃掉,所以很小心的掰下一小方塊,告訴自己,一次只能吃這一塊,剩下的,要留下來以後再吃。但吃完了那一小塊,心中的魔鬼馬上告訴自己:「再吃一塊吧!只要再吃一塊就好了!再吃一塊就不吃了!」於是,又掰開了第二塊。就這樣,一塊一塊的品嚐,等到驚覺時,手中那片蘋果麵包,只剩下最後一小塊了。吃光嗎?捨不得!不吃嗎?更捨不得!終於,最後還是把整片蘋果麵包吃光了。
於是,心中塞了滿滿的滿足,還有一絲絲的悔恨。
《約定之海》,是山崎豐子最後一部著作,入手時就知道,看完了,就沒了,所以很捨不得一下子看完。但故事情節是那麼的引人入勝,於是,看完一章,告訴自己,「再看一章吧!再看一章就擱下了,其他的,明天再看。」但,看著看著,突然驚覺,怎麼已經看到「第一部完」了?而且,永遠也等不到第二部、第三部了。
這時,塞在心中的,是大大的失落感,還有對山崎過往作品無限的懷念。
我看山崎豐子的作品,第一部是《白色巨塔》,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在此之後,她的作品陸續引入國內,每一本、每一部,我都細讀過。直到這本遺作。
老作家的遺作,和老歌手的告別演唱會,有很大的不同。
唱了一輩子的老歌手,他人生最後的一場演唱會,到底該不該聆賞?套句好友唐湘龍戲謔的話:「不聽不可!再聽不可!」因為很可能從此成為絕響,所以不能不聽;但老歌手已氣力用盡,音色殘敗,遠不可能如風華正盛時的天籟,聆聽之後,一定大失所望,連回味都難,所以再聽不可。
但老作家不同。磨了一輩子的筆尖,只會愈磨愈利,文筆愈來愈洗練,說故事的技巧愈來愈好,就像醇酒,只會愈陳愈香。不是有某位作家曾說過:「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下一部。」
但山崎豐子已經沒有下一部作品了。
或也因為如此,在這部遺作中,山崎豐子選擇向自我挑戰,以高難度的「潛艦」作為故事的主題。讀過《獵殺紅色十月》、《核子潛艦沉沒記》、《尼米茲大復仇》等軍事小說的讀者都知道,潛艦是一種多麼難以描寫、表達、操作的主題。對一位女性小說家來說,軍事、武器,已經是很難處理的專業領域了,更不用說是連平時都極罕見的水下載具。想要把潛艦的操控程序、潛行方式、匿蹤技巧都以清楚又不枯燥的方式融入故事情節中,已有極大的難度,更何況這還不是故事的全部,潛艦成員的心理變化,同袍之間的利害衝突,這些涉及人性掙扎的部分,該如何細膩又不失濫情的掌控與表述,更是作家的嚴厲考驗。
在《約定之海》的第一部中,很明顯的看到,山崎豐子完全克服了這些困難。她以一場軍事演習後,日本海上自衛隊的柴電潛艦與觀光海釣船發生碰撞,造成三十人死亡作為故事的起點,引出主角海軍軍官花卷朔太郎質疑自己是不是個適格的軍人,並讓他因此回想在二戰偷襲珍珠港之役後成為頭號戰俘的父親,是不是將某些祕密一輩子深藏心中?
本來,順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花卷朔太郎在第二部中,將被日本政府派往美國受訓,從而挖掘出父親的往事。但很可惜,故事寫到第一部結束時,山崎豐子就撒手人寰,這也導致全書的第二、三部永無問世之日。
當然,在出版界中,不乏後人執筆,為前人把遺作補完的前例。例如,布蘭登.山德森為羅伯特.喬丹寫完《時光之輪》、理查.普雷斯頓為麥克.克萊頓續完《微境殺機》,這些操刀的寫手都能讓續作的品質維持在一定水準,讓那些逝去的作家不致留下斷簡殘篇的遺作,也讓書迷們心中不致留下憾恨。
但那些寫手之所以能夠順利續貂,是因為原作者都留下了大量的手稿、筆記、大綱,後進者才能在這些基礎上戰戰兢兢的把故事說完,但山崎豐子還來不及構思完第三部的故事主幹,就在二○一三年九月辭世,這也使得《約定之海》的結局成為無限可能的開放。選擇讓這部作品就以這樣殘缺的面貌呈現,而不找尋某位續作者,以免扭曲了埋藏在作者心中的故事結構,或許,這也是對山崎豐子最大的敬意吧!
很難看到一本沒寫完的小說會出版。雖然永遠也等不到這本書的結局,但,這本書仍值得一看。留白的部分,正好讓我們跟山崎豐子一起思考,戰爭的本質是什麼?「為了不參加戰爭而存在的軍隊」是個荒謬的笑話?還是必要之惡?山崎豐子來不及告訴我們,但,我們可以自己找答案。
與海有約永不戰
【旅日文化名家】李長聲
山崎豐子寫完《約定之海》第一部,於二○一三年九月二十九日去世。筆耕六十年,如其所願,「一直寫進棺材裡」。
這是一部戰爭小說,作為女作家,她要表達怎樣的思想呢?去世前兩個月所作〈執筆之際〉說得很明白:探求「不搞戰爭的軍隊」。然而,骨灰未寒,二○一五年七月十六日日本眾議院強行通過了安保法案,日本從戰敗被解除武裝的「非正常」國家將復原為可以拿起武器打仗的「正常」國家。山崎的願望很可能落空。其實,從軍隊的本質來說,那也只能是一廂情願,正如小說中海上自衛隊一等海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