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洗衣舖：開張大吉！諮商心理師洗滌人生的洗衣舖

「時間」，是人類創建的概念。
從不存於世上，人們有時間感，是因為「記憶」。

因著人們記憶前後的不同，產生了時間感的差別，
而在其中「等待」的人，只是浸潤在記憶之中，抱著期待，撫慰人生。


＊　＊　＊


Item 1　初戀手帕

□可機洗　✓手洗　□不可水洗
□可漂白　✓不可漂白
✓可烘乾（手寫備註：低溫烘乾）　□不可烘乾
□吊掛晾乾　✓吊掛陰乾　□平放晾乾　□平放陰乾

備註：貴重物，客人放學後領回。


＊


無尾巷內，一座靜謐的院子，若不刻意走入，任誰也不會特別注意到裡面的店舖。
一名穿著高中制服綁著馬尾的女學生忐忑地站在院子口，張望著這開滿各式茂密植物的環境，雙手緊緊握著手機，再三確認地圖上的地址。
店舖的大門半開著，女孩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向內走去，拉開看來已有年歲的綠色木紗門，怯怯地向裡面喊道：「請問……有人嗎？」
女孩繃緊神經，畢竟自己單憑網路上的幾句推薦介紹就獨自跑來這陌生的地方，總有些緊張。她不停打量屋內四周，在她正前方是一張接近單人床大小的木製櫃檯，偌大檯面上發黃的塑膠透明軟墊下壓著各種單據，檯面上一臺古董收銀機，對照著女孩手上的智慧型手機，這畫面儼然像她穿越了時空，形成一股強烈的對比。櫃檯後方吊掛著整排套著透明塑膠套的衣物，顯然它們已經被洗滌整理乾淨，靜候著主人來帶走它們。屋內左側牆面前，則是整排的衣物，安靜地垂吊在衣桿上。
女孩心裡鬆了口氣，嗯，應該真的是這裡沒錯。
她四處張望，店裡面空無一人，吸了吸鼻子，飄出一股咖啡香。
女孩正要出聲喊人，恰好一名身著灰白色圍裙、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歲的中年男子，從屋子後面走了出來，一隻手上還握著鐵灰色手沖咖啡壺。
女孩看見屋裡走出了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急急忙忙地把手深入側背包：「不好意思，請問這裡能幫忙洗這個嗎？」
她從側背包中拉出一個紙袋，再從中取出一個約莫名片大小的鵝黃色紙盒，放在檯面上，小心翼翼打開。
「啊？」面對突然闖入的女孩，男子一臉疑惑，半張著嘴，顯得有些錯愕。
他是這間洗衣舖的主人，但就刻板印象來說，立體的五官與眉宇、細長的手指、圓框眼鏡，讓他看起來更像是文青風格書店的老闆。然而，或許是洗衣舖的古董日式氛圍，讓一切不那麼違和。
「咦，這裡有在幫人洗東西，沒錯吧？」店舖主人的反應令女孩不安了起來。
眨了眨眼，店主人回過神來，「喔！對對對！沒錯，妳有東西要洗嗎？」男子連忙放下手上的咖啡壺，順手接過女孩手上的物品。
「不好意思，你們是不是還沒開店？」女孩有些困惑，來回確認手機螢幕上顯示的營業時間。
對啊，應該開店了吧？但她還是擔心。
「嗯嗯，開了開了。只是，雖然我們開店得早，卻很少有人這麼早就來。」男子望了一眼牆上的木框圓形時鐘，指針上顯示六點五十分。
「嗯，我想說趁上學前趕快來。」
「同學住這附近？」
「嗯。」她點點頭，眼睛依然緊盯著店主人手上的手帕。
女孩住在大馬路的另一邊，平時上課都從另一邊去，很少有機會走來這一端，也從不知道這裡有一間這樣的洗衣舖。
店舖主人低頭檢視著手上剛接過來的手帕，屏氣凝神。
手帕的觸感非常厚實柔軟，細緻綿密的白色紗線為底，編織出繪本風格的藍紫色燕子圖樣，相當精緻。整體風格就像眼前少女的氣質一樣，流露著青春的氣息。
「那個……我可以問一下，妳會想特別送洗這條手帕的原因嗎？」端詳了手上的手帕一陣子，店主人有些困惑。
「沒辦法洗嗎？」聽到店主人這樣說，女孩擔心了起來。
「不是不是，是妳這手帕看起來很新啊，沒有什麼特別的髒汙，我其實想不出有什麼送洗的需要。」主人微笑著，把手帕遞還給女孩。
這家店怎麼這樣？有生意還不做？女孩忍不住心裡嘟囔著。
但她不死心，「不是！老闆，你看這裡。」接過手帕的女孩，急忙將毛巾翻到背面，指著左下角一處，推到店主人眼前。
店主人順手調整了眼鏡，瞇起眼仔細端詳，注意到那處確實有一小片約莫紅豆大小，比鵝黃色還淡的隱約汙漬。他點點頭，「嗯，有耶，我老花了，竟然沒看到。」
「那個……我怕我自己洗壞了，才想送洗看看。」女孩侷促不安地為自己解釋。
洗衣舖的主人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笑起來時眼尾露出一摺摺線條，臉頰上有兩個清楚的酒窩，眼神溫潤誠摯，不經意地流露出令人放心的踏實感。
「這手帕想必對妳很重要。」
「嗯，是啦。」女孩神情變得靦腆又尷尬。
這間洗衣舖，只要是客人的委託送洗，都會盡力完成，不分物品的大小與價值。而人們會特別把物件送洗，多半是因為物品很珍貴，不論是物品本身的金額，或是戀戀不捨的情感。眼前的手帕質感雖然高級，但推估市面上大概賣不超過幾百塊錢，女孩特意送洗，想必是有情感上的意義了。
「男朋友送的？」店主人直覺式地猜測。
「是……是男生啦，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男朋友……」女孩低著頭，神情顯得微妙。
「但不論怎麼樣，我想他一定對妳很重要。」店主人低沉的聲線，有種安撫人心的魔力。
聽到店主人這樣說，女孩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老闆，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問我？問我什麼呢？」店主人不解地搔了搔頭。
「欸……」女孩又安靜了，不知道怎麼說下去才好。「啊，還是問一下好了……」她喃喃自語，「啊，不然還是不要好了……」
女孩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反反覆覆憨直的模樣，讓店主人不禁莞爾，但為了不讓女孩感到更緊張，他只是在一旁等著。
她試著深呼吸幾下後說道。
「呼～好，老闆，我問你喔。你覺得，如果一個男生對女生說『我們要不要暫時交往看看？』這樣是不是代表他不想對這份感情認真？」女孩越說越小聲，又低下頭來盯著桌面。桌面上那塊已經發黃的塑膠墊上有好幾處紅色的斑點，看起來像某種墨漬，女孩覺得眼熟，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
「妳說，男生對女生說『暫時交往看看』，這樣嗎？」
「嗯對！他是這樣對我說的。但是，什麼叫做『暫時』？很多人都跟我說，這個暫時聽起來很不保險，沒有對未來的保證。」女生臉上的光彩變得黯淡了幾分，嘟著嘴。
「同學，這妳問我……叔叔我其實也沒有什麼豐富的戀愛經驗，妳確定要問我嗎？」主人用他細長的手指搔了搔頭。他口裡雖這樣說，但可以聽得出來，他並沒有推託的意思。他只是意外，這女孩也太率真了，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竟然直接進行戀愛諮詢了。
「嗯，沒關係啦，拜託你說說看。有些事情好像問陌生的第三者比較客觀吧！」女孩哀求著，跟剛剛反覆矛盾不敢開口的樣子截然不同。
「嗯……」店舖主人抬起頭來盯著窗外的植物，認真仔細地想了幾秒後道，「好吧！雖然不知道大叔我可以幫上什麼忙，但妳就說說看吧。」
女孩臉上咧嘴笑了，「這……這其實是我學長送我的啦！」她指了指眼前的手帕，接著又像想到什麼似的，連忙掏出手機，點開相簿，再推到店主人的眼前。
「你看你看！這就是我學長。」
螢幕上是一名男孩在籃球場上，由上往下拍攝的照片。男孩穿著運動服，手抓著籃球，正要投籃。整個畫面有些模糊，男孩的五官也不清楚，應該是拍攝的距離太遠，於是拍照的人放大了好幾倍，拉近距離卻讓解析度降低了。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的影像，女孩的臉上洋溢著光彩，一臉正在展現專屬自己的稀世珍寶的驕傲。
女孩的手指繼續在手機上滑動，來到一張她比較滿意的照片。
「這個！」
照片上是眼前女孩和一個男生的合照，女孩喜孜孜地右手比著「耶」，左手則是拇指和食指緊捏著身旁男生的西裝制服，男孩表情靦腆又害羞的樣子，像是硬被拉來合照，但又憋著竊喜的表情。
「他跟我告白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當然就同意了啊。但是學長其實今年就畢業了，他未來要去哪裡念大學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說，如果要交往，就得好好思考未來，努力一起前進，像我們這樣對未來沒有想法就貿然決定交往，好像……很不負責任。」此時，女孩突然嘆了一口氣。
「大家都說？」
「嗯……」
「所以聽起來妳的戀愛，也想符合他人的眼光？」
「不都是這樣嗎？談戀愛不能太盲目，也要聽聽別人說的。」她繼續滑著手機，緊盯螢幕裡的身影。未來有太多不確定，讓情竇初開的女孩更患得患失。
「嗯，太盲目是不太好啦，但我想，談戀愛的時候，甜蜜都是真的吧。」
「是啊！」女孩眼前浮現了學長在告白那刻木訥的表情，燦爛地笑了起來。
「那麼為何要因為他人的幾句話，就決定自己要用什麼形式去定義妳在戀愛裡該有的感覺呢？」
「什麼意思？」女孩皺起眉頭，不太明白。
「就好像妳手上的這條手帕，摸起來的觸感如何？」店主人指了指女孩手上的手帕。
「很柔軟，很舒服啊。」
講到心愛的禮物，女孩的聲音裡有些單純的嬌羞。她手中緊握著手帕，感受它在指尖的觸感。自收到起她就小心地保管收藏，根本不敢拿出來使用，別說真的拿來擦汗了，連讓它離開外包裝的紙盒都捨不得。
「那如果我跟妳說，它其實不是什麼高級的品牌，而且這種手帕太厚實，在潮溼的臺灣可能很容易就發臭發霉了，妳會感覺怎麼樣呢？」
「不會怎麼樣啊，反而覺得你莫名其妙。」
「那妳現在摸著它的觸感，有因為剛剛那幾句話就不一樣嗎？」
「當然沒有啊！」
「那就對了，不管我說什麼，都不會改變這手帕在妳手上真實的質感，因為那是妳個人主觀的感受，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替妳決定妳真實的感覺，不是嗎？」
洗衣舖主人的一連串提問，讓女孩陷入了思索。
「所以老闆的意思是說，戀愛的感覺是我自己的，我可以按照自己真正感覺到的去體會，不要管別人的想法，這樣嗎？」
青少年階段的微妙之處，就在於他們已經開始有了獨立思維，希望一切能自主決定的同時，又未能有足夠的堅定自信。在自立與聽取他人意見之間拉扯矛盾，這種迷惘帶來對未來的焦慮，就更使他們反覆不安、裹足不前。
「我想說的是，妳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迎合他人的想法。不論是未來的事，還是現在的事，都先別去考慮，這不也是一種方式嗎？」
女孩此刻的眼神有些閃爍。
「這條手帕材質很好，樣式也很可愛，看得出來選擇它的人花了很多心思。我可以感受到透過這份禮物所傳遞出來的心意，這不也是真實的嗎？」店主人再次開了口。
「可是……他跟我說『暫時』交往耶。」
而聽到「暫時」二字，店主人腦海裡快速浮現過往的陳年記憶，但他沒讓那些畫面停留太久，只是露出一抹有點神秘的淺淺微笑，「暫時啊？人生不都有很多的暫時嗎？」
「什麼意思？」女孩又陷入困惑。
「我剛剛認識妳的時候，那是十五分鐘前的暫時吧！」他指向牆上的鐘。「現在我們在對話，也是此刻的暫時。妳今天一整天，也會是由很多很多的暫時串起來的吧！」
「老闆，你想講的是『活在當下』嗎？但那樣是逃避未來吧！」
女孩有點不以為然，她想起班上那些同學，明明功課、考試迫在眉睫，他們卻帶著戲謔逃避的態度，高聲嚷著「活在當下」，不肯專注在眼前的任務，無盡地拖延與逃避。那些看似活在當下的理由，卻是對未來責任的逃避。她可不希望自己才剛萌芽的戀情變成是對未來的不負責任。
「不，我想我們都誤會活在當下的意義了。妳知道嗎？在英文裡會說是『here and now』，就是『此時此刻』。妳眼前面對的就是跟學長交往這件事，不管你們未來變得如何，都還是得一起專注在『眼前』每一刻吧！所謂『暫時』，不也正因為往後每一步的狀態，隨時都有變化的可能嗎？」……

「時間」，是人類創建的概念。
從不存於世上，人們有時間感，是因為「記憶」。

因著人們記憶前後的不同，產生了時間感的差別，
而在其中「等待」的人，只是浸潤在記憶之中，抱著期待，撫慰人生。


＊　＊　＊


Item 1　初戀手帕

□可機洗　✓手洗　□不可水洗
□可漂白　✓不可漂白
✓可烘乾（手寫備註：低溫烘乾）　□不可烘乾
□吊掛晾乾　✓吊掛陰乾　□平放晾乾　□平放陰乾

備註：貴重物，客人放學後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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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尾巷內，一座靜謐的院子，若不刻意走入，任誰也不會特別注意到裡面的店舖。
一名穿著高中...

Item1　初戀手帕
Item2　忙碌襯衫
Item3　失落包巾
Item4　道別背包
Item5　自信提包
Item6　秘密球鞋
Item7　控制毛衣
Item8　遺忘圍巾
Item9　洗滌記憶

Item1　初戀手帕
Item2　忙碌襯衫
Item3　失落包巾
Item4　道別背包
Item5　自信提包
Item6　秘密球鞋
Item7　控制毛衣
Item8　遺忘圍巾
Item9　洗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