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能嚐到美味料理》
芥川賞作家
高瀨隼子得獎後首作!
「邊走邊用手機的人都去死好嗎?」
好孩子,就活該吃虧嗎?
是因為我讓步了,
你們才能筆直走下去耶。
日本藝術選獎新人賞
唯一獲獎文學作品
《達文西雜誌》當月選書
第一屆「荒木優太賞」得獎作
TBS電視臺「國王的早午餐」專欄介紹
獨家特別收錄
\繁體中文版作者序/
首刷限定附贈
\好孩子的哈欠簿/
▍好孩子的反義詞不是壞孩子,
▍而是討人厭的孩子。
好孩子的哈欠
我是故意撞上去的。面對那個沉迷手機到臉都快貼上去的國中生,還要我自己避開?主管眼中的好職員、朋友眼中的好姐妹、男友眼中的好女友,我這個所有人認可的「好孩子」,為什麼要為那些「壞孩子」退讓?這實在太奇怪了,太不公平了啊。然而那次「撞上去」,卻演變成我想也想不到的事態……〈好孩子的哈欠〉
好同事的哈欠
U先生很可怕。當A開始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心情很好。在背後說同事壞話時,我們就會突然變得親近。U先生在桌上放了一個公仔,還會定期拿零食當供品。即使知道同事都不是壞人,我有時候還是會祈求,他們怎麼不去死一死?我不迷信,也就心裡想想,但U先生說,很多同事都會來拜這個公仔……〈供品〉
好朋友的哈欠
我從以前就不喜歡婚禮。被稱讚穿婚紗很美的新娘讓我感到陌生(他們是真心這麼想嗎),賓客打扮不夠高雅會害新人丟臉(丟的竟然還不是我自己的臉),各種證明雙方的愛多麼崇高的活動(為什麼要寫成一封信還得在所有人面前哭著念出來)。我婉拒婚禮的舉動引來朋友的白眼:「比起單純的喜好問題,祝福朋友的心情更重要吧。」不是吧,只有我這樣想?我真想問問婚禮上的人,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不覺得噁心嗎?〈永遠幸福〉
☻「我也曾經是個好孩子(笑)」,上班族作者最犀利的觀察
這個社會就是越在乎的人越容易受傷,越禮貌的人越會被冒犯,越乖的人越難生存。《好孩子的哈欠》收錄三篇小說,描寫在生活中、職場上、朋友間,那些日復一日累積起來的不舒服、無處發洩的不公平,以及每個當好孩子當到累得想打哈欠的瞬間。字裡行間彷彿能聽見高瀨隼子的耳語──或其實那是你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你不是好孩子,但沒有關係。」
☻ 繁體中文版序:〈我可不會讓你〉
高瀨隼子:「我住在東京,這是一個人滿為患的地方。無論是走在路上還是搭電車,我都常常在想,人類的數量應該要減半才對。當我在擠滿人的電車裡縮著肩膀的時候,總是有那種抬頭挺胸撞上來的人。即使人口眾多,只要大家互相體諒、為別人著想,其實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我們有時會忘記,別人也和自己一樣,都是擁有獨立人格的人類。《好孩子的哈欠》就是自這種不滿情緒之中誕生的故事。」
☻ 第七十四屆「日本藝術選獎新人賞」唯一獲獎文學作品
「以令人耳目一新的顛覆性敘事,尖銳而痛快地破壞我們對現實的慣有看法。天衣無縫的文章和輕快銳利的字句,構築出複雜又多層次的文字世界。這部作品展現了作者的聰穎和透徹的洞察力,是足以獲頒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新人賞的小說。」
☻ 一本光是說出我好懂就會得罪身邊所有人的書
「那些走路不看路的人,我希望他們受重傷痛苦地死掉。」
「我像呼吸一樣自然地祈禱上司遭遇不幸。」
「因為交往很久,讓你覺得放棄很浪費。」
「在背後說同事壞話的時候,我們就會突然變得親近。」
「如果我承認自己有錯,那就表示我此生都必須接受不公平。」
☻ 好孩子們(?)的共感推薦
「有的人一輩子都稱不上是壞人,但光是如此,就能讓想要對人好的那些人很累,非常、非常累。讓一下不就好了?那麼為什麼不是他讓呢?為什麼總是我讓呢?如果我不讓了,就不好了嗎?誰會不好呢?我反正已經讓得夠多次讓得夠不舒服了,那麼別人不舒服一次又怎麼樣?高瀨隼子筆下細膩穿過許多結構性思考直抵疲憊核心的描述,也同時喚醒了我長期以來為了成為『社會塞給我的那個人設』而努力壓抑的倦怠。」──小說家/劉芷妤
「老鳥雖喜歡被親近,更怕被親近。沒想過主動親近,更氣後輩跟她平起平坐太親近。她如願得到了孤獨,卻又難耐寂寞。進退失據,終將爆發。寫老鳥,像把《願能嚐到美味料理》裡的配角年長女同事拉出來寫,把請客換成公仔有求必應,心思更幽微,攻擊更隱密。寫霸凌,可以像瓊瑤寫得壞到令人牙癢癢,也可以像張愛玲或孟若,寫得令人渾然不覺,細思極恐。《好孩子的哈欠》收錄的短篇〈供品〉,會隨讀者的際遇思緒,年年延展生長,呼吸跳動,千姿百態流轉。」──作家/盧郁佳
☻ 首刷限定附贈「好孩子的哈欠簿」
「那些人應該要禮讓的部分,都由我承擔了。這可不能忘記,不能忘記啊。我打開手帳,在空白處寫下筆記。」
首刷限定附贈「好孩子的哈欠簿」,米色道林紙,二十四頁。一百項空格欄位,搭配小說裡的毒舌摘句。和主角一起寫下日常生活中無處發洩的怨念,每填滿十件,就允許自己打一個好孩子的哈欠!
作者簡介:
高瀨隼子
一九八八年生於愛媛縣,立命館大學文學系畢業,現居東京都。二○一九年《以狗的姿態生存》獲得第四十三屆昴文學獎。二○二一年《在水坑中呼吸》入圍芥川賞。二○二二年《願能嚐到美味料理》榮獲第一百六十七屆芥川賞。二○二四年《好孩子的哈欠》獲頒日本文化廳藝術選獎新人賞。另著有《全是不堪入耳的噪音》、《萌芽》、《嶄新的戀愛》(皆暫譯)等作品。
譯者簡介:
涂紋凰
輔大譯研所畢業。曾任職日商,現為專職譯者。喜歡推理小說,永遠都在規劃下一次旅行。近期譯有《好孩子的哈欠》、《N/A》、《第一次的…》、《致我深愛的每個妳》等書。
個人網頁:http://qtu2011.weebly.com
賜教信箱:qtu2011@gmail.com
章節試閱
我要撞上去。
我先是這麼想,然後身體就熱了起來。下腹有一股灼熱感。手腳充滿力量,眼睛和耳朵變得非常靈敏。我的身體已經決定,一步也不要退讓。
腳踏車搖搖晃晃地靠近。一名看上去像國中生的男孩,手肘搭在車把上,身體向前傾,雙手握著手機,眼睛一直盯著手機看。他的身體像是轉速變慢的陀螺一樣左右搖晃,緩緩地左顛右倒。既然這麼慢,不如乾脆停下來,他卻不偏不倚地一直朝我這裡前進。我迅速地環顧四周確認狀況。這是僅有一個車道的狹窄道路,後面有車子過來,但還有一段距離。路上的行人只有我一個。
還沒發生什麼事,但我覺得一定要寫在記事本裡。用比平時更大的字來書寫。
腳踏車、國中生、邊騎車邊用手機、相撞
我的視線離開逐漸靠近的腳踏車,把頭整個轉向不同的方向。我看到照相館的招牌,對了,我一直想把黃金週和大地一起旅行的照片印出來。我們在牧場體驗了擠牛奶,有一張照片近距離拍到乳牛,近到可以感受到乳牛溼潤的鼻息。我一邊想著牧場真好玩,下次還想再去,然後加快腳步。差不多是不會被發現我刻意這麼做,或者是被發現了也不會受責難的程度。身體微微傾斜,朝右前方走。不是讀秒,而是用公尺數在倒數。五、四、三、二、一。
在我數到一的時候,那個國中生像是嚇到彈起來似的抬頭,並大幅轉動方向盤。腳踏車突然改變方向,前面的銀色車籃從側面擦撞到我的右手臂。不知道什麼東西刺穿了針織衫,我感覺到一陣刺痛,身體有些搖晃。看吧,沒問題的。腳踏車和行人相比,行人絕對比較痛,所以我沒有錯。好痛。越痛,就表示我越正確。
「好痛!」
我發出早就準備好的尖叫聲。尖銳的悲鳴聲中,帶著驚訝、痛苦和責備。
失去平衡的腳踏車倒下,同時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腦中充斥著強行煞車的聲音,那是從我背後靠近的車輛發出的聲音。汽車最後還是撞上腳踏車了,國中生連人帶車被推倒在地。唰。柏油路與人的擦撞聲,還有腳踏車踏板喀啦喀啦的轉動聲。
啊,糟糕。但是——手臂好痛——所以不是我的錯。原本湧上心頭的焦慮,一瞬間又消失無蹤,我反而覺得太好了。一位看起來年約四十歲的大嬸下車,明明只是下車而已,她卻喘得像是跑過來一樣。她用力從鼻子呼氣。
「不是吧,真的撞到了嗎?」
她指著國中生,卻對著我這樣問,所以我點了點頭。什麼是不是,明明就撞到了,卻佯裝不知,眼睛還睜得那麼大。我在想她應該是故意裝出震驚的樣子,所以我也配合地露出不安又擔心的表情。我眉頭深鎖,感覺額頭上都擠出皺紋了。
「在快停下來的瞬間輕輕碰了一下,但還是稍微撞到了。」
「不會吧。」那位女士反覆這樣說。不會吧,應該是她的口頭禪吧。明明知道是事實,卻本能地說「不會吧」的人,需要周圍的人提醒「是真的」的人。
「好痛。」
國中生用微弱的聲音說。
短袖運動服露出的左手手臂正在流血。在陽光下久違地見到人血,我覺得很新奇。我保持皺緊眉頭的表情,盯著鮮血。眉毛用力皺起的時候,顏色似乎看起來比平時更鮮豔,血色紅到讓人感到刺眼。
「咦——你還好嗎?」
大嬸朝國中生走近幾步。我沒有帶OK繃耶——她這樣自言自語,彷彿在表示「這種程度的傷口只要貼個OK繃就好了」。國中生機械性回應說「我沒事」,然後突然想起什麼的樣子大喊了一聲:
「手機。」
國中生的視線落在從自己手中飛出去的智慧型手機上,手機螢幕像蜘蛛網一樣裂開。那個國中生,比起自己手肘的傷勢,更在意破裂的手機螢幕,他看著手機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盯著那張臉,我想如果他哭了事情會很麻煩,必須趕快解決才行。
「怎麼辦?要叫警察嗎?」
「警察?這點小事不用叫警察吧。」
大嬸這樣說。她把側邊的頭髮撥到耳後、雙臂交叉,然後單手放在嘴角。
「是他突然衝出來的,所以就算真的撞到,我的車也幾乎是靜止狀態吧?而且我感覺是撞到腳踏車,而不是那孩子。啊,該不會……啊——果然。」
大嬸查看汽車前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刮傷了欸。」
走近車輛後,我也望向大嬸的視線方向。看起來不算是刮傷,大燈旁邊有條看起來像汙漬一樣的痕跡,擦一擦應該就會消失,但確實有痕跡。沒有人問我意見,但我還是點了點頭。哎呀——大嬸又再嘆了口氣。她的說話聲和我的點頭,全都針對那個國中生。
國中生安靜得像止住了呼吸。他可能覺得只要保持沉默就好。因為小時候,如果闖禍的話,大人通常會幫忙。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盯著國中生看,應該是說這可能是長大成人之後的第一次。他看起來不像小學生,但也不像高中生,身形看起來半大不小。雖然才剛剛進入六月,但臉已經曬黑了。頭髮是黑色的,沒有戴眼鏡,而且一直很安靜。我說你啊,就算沉默我也不會原諒你。
痛死我了,我捲起袖子。這時才發現,已經破皮流血了。和那個國中生的手肘流出來的鮮血,是一樣的顏色。傷口雖然不算很深,但我已經很久沒有受傷到流血的程度,還好針織衫是黑色的。我拿出面紙蓋在傷口上,大嬸睜大眼睛說,妳受傷了嗎?
「是啊,就是這個孩子撞的。」
我一邊說一邊指著國中生。
「他一邊騎腳踏車一邊盯著手機,就撞到我了。」
「你剛才在看手機啊。」
大嬸看著我的臉。腳踏車撞到妳了,對吧?對啊,撞到我了。所以腳踏車才會接著衝出馬路。我的車也因為這樣被刮傷了。我接著說下去,傷口還是有點痛。大嬸再次環抱手臂,原來如此啊。
隨著我們兩人對話,我和大嬸的表情越來越相似。皺眉的動作、眼神的用力方式,還有配合語調而顫動的雙唇,都變得越來越像。
我們一起看著坐在地上的國中生。
「所以呢?要叫警察嗎?」
大嬸這樣問的時候,國中生搖了搖頭,然後站了起來。走了幾步,說沒問題。他撿起螢幕破裂的手機,扶起倒下的腳踏車,吞吞吐吐地說,那、那我就……然後一邊跨上腳踏車,於是我連忙叫他等一下。
「你不道歉嗎?」
我知道站在旁邊的大嬸倒吸了一口氣,盯著我看。我一邊盯著國中生,一邊摸著自己右臂沒有流血的地方。國中生一臉驚訝的樣子,看著我。瞳孔非常黑,那是個孩子的眼睛。我的眼神堅定,連眨都不眨。眼角感覺有空氣滲入。
「對不起……那個,真的很對不起。」
國中生彎腰鞠躬,像要折斷脖子一樣。我對他說:「沒關係。」
我原諒你。做了壞事就應該道歉,但如果別人道歉了,就應該原諒他。如果他能在我講之前自己先道歉更好,但因為他還是國中生,我就放過他吧。我並不是想欺負弱者,但我又立刻自嘲,那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呢?我這個人真是麻煩。
「不能再一邊看手機一邊騎腳踏車了喔。你是哪個國中的?」
我一邊問一邊看向他身上運動服大腿處的刺繡,看上去像是學校名稱的羅馬拼音。國中生畏畏縮縮地回答:「丸山國中……」那是我很熟悉的校名,腦海中浮現大地的臉。「叫什麼名字?」我繼續追問,他的臉色變得更僵硬,但還是回答:「我叫吉岡。」
「知道了,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對啊,要小心喔。」
繼我之後,大嬸也向吉岡同學說了一句,她的語氣突然聽起來很像媽媽。事到如今,打算一個人逃跑嗎?
吉岡同學騎著腳踏車離開了。腳踏車好像沒壞,比起剛才搖搖晃晃靠近的時候穩多了,完全可以筆直前進。我對他說回家路上小心,但現在是星期六的上午,他說不定接下來要去別的地方。
「那妳多保重,我先走了。」
大嬸上了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車子開走,我也邁出步伐。我把表情從臉上剝離,眉毛、眼睛、嘴巴、臉頰都恢復到原來的位置。深吸一口氣。對了,我剛正要去超市。我想在大地回來之前,幫他準備午餐。我邊走邊吐氣,然後再次深吸一口氣,將堵塞在腹部的熱氣吐出來。我把敷在傷口上的面紙拿下來,血已經止住了,用一張面紙就夠了。我把面紙捲起來塞進包裡。
我剛才,是為什麼,會想要撞上去啊?
剛才到底是怎麼想的。既然覺得對方邊看手機邊騎車很危險,想要阻止對方的話,從遠處提醒「沒有看著前面騎車很危險哦!」不就好了。如果是大地的話,應該會這麼做。右手臂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格外疼痛。雖然不是第一次被撞,但受傷卻是頭一遭。
我提起自己在車站或街上有時會被人撞到時,大地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用懷疑的語氣說「我從來沒被人撞過耶」。我當時就在想,這個人在說什麼呢?大地從國中到大學畢業都在打排球,他的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手臂和腿上的肌肉明顯很結實。沒有人會去撞這樣的人。想到這裡,我突然明白了。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原來我一直被當成隨意推擠也沒關係的人。感覺是我明明知道,卻一直裝作沒發現。因此我也決定不再閃避,不避開那些沒有要讓路的人。
下定決心那天,從大地的公寓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和人相撞。那是發生在車站的事。在東京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越靠近車站,人們對彼此的憎恨就越強,覺得讓對方受傷或不愉快也無所謂,甚至還會主動害對方受傷。即使人潮一樣多,也不同於擁擠的商店或祭典會場。只有在擁擠的車站裡,人們的惡意才會那麼明顯。可能是被逼出來的吧。大家雖然都不想去某處,卻還是被迫前往。
那是星期天的傍晚,人潮比平日通勤時少。我走在電車月臺上,迎面走來一個邊看手機邊走路的男人。他在很遠的地方,抬頭看了一下前面,很快又將視線回到了手邊。在他瞄了一眼的瞬間,應該就已經發現我的存在才對,但在那之後,他仍然筆直朝我走來。我想起了大地說的「我從來沒被人撞過耶」。如果這裡站著的是大地,那個男人應該就會抬頭走路了。如果前面站著宛如一堵牆的高大男人,應該會看著前方直到雙方擦身而過吧。
我要撞上去。
腦海中浮現的詞彙像是牽動我的意識和身體似的,讓我筆直地向前邁進。我決定無視那些邊看手機邊走路的人。我面前空無一人,我用整條路上只有自己時的速度和腳步,筆直向前走。接著就和人相撞了。那個男人好像嚇了一跳,他發出聽起來像是呃或是呿的聲音,但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繼續走他的路。即使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男人也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沿著樓梯往下,就這樣消失了身影。
撞到時左前臂雖然有點痛,但痛感過五分鐘就消失了,也沒有留下痕跡。留下的只有「啊,原來如此」的領悟。我沒有做錯事,我是對的,這與這個社會無關,我只是為自己做了正確的事。
吉岡同學騎著腳踏車搖搖晃晃地靠近。其實我不用和他相撞,也不需要出聲提醒,只需要靠左右兩旁閃過,或者咳嗽讓對方發現我,然後主動避開就好。但當那輛搖搖晃晃的腳踏車靠近時,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我是故意撞上去的。但是,就結果來說,被撞的人是我。因為我沒有避開,結果就撞在一起。竟然要由我躲開對方。面對那個沉迷手機到臉都快貼上去的國中生,還要我自己躲開,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所以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閃避。即使受傷,我也不需要為那個孩子做什麼。突然,我想起望海。對了,這件事也得告訴望海。
我就這樣邊想邊走,突然發現心底變成一層薄膜,感覺手臂的疼痛減輕了。我想確認這到底是什麼感受,但還是無法掌握。總覺得是自己很熟悉的一種情感。
一到超市,我就先進廁所,在盥洗臺沖洗傷口。位於員工入口旁的廁所,牆上掛著寫有清潔時間和檢查清單的資料夾,但依然髒亂到令人懷疑到底是什麼時候打掃過,地上甚至散落著蔬菜殘渣。垃圾桶裡的垃圾整個滿出來,我把帶血的面紙放在那座小山上。
當我把針織衫的袖子拉到手腕並走出廁所時,包包裡的手機開始震動,我於是停下腳步拿出手機確認。我靠邊看手機畫面,原來是大地發來LINE訊息。
「我應該可以在下午兩點回家!」
我只回了一個OK的貼圖,然後把手機收起來。拿起購物籃,思考要做什麼菜。做咖哩好了。把咖哩煮好放著,就算明天、後天都是咖哩,大地應該也會吃吧。
兩個月前,我們隨口提到結婚的話題。當時在大地家裡,兩人並肩切著鍋物的食材。大地用削皮器削胡蘿蔔皮時說,如果婚姻就是這種日常的延續,那我想和直子妳結婚。我手裡的大白菜突然變得很重,只好輕輕地將它放在砧板上。然後,把大白菜切得細碎。
週六上午有社團指導的工作,大地總是下午才回來。週日會有擔任教練的志工過來,監督社團活動的工作是大家輪流做,所以基本上可以休息。週五晚上我會去大地的公寓住處,週六做午餐等待他回來。我們從以前就經常這樣見面,但自從提起結婚的話題之後,變成幾乎每週都這麼做。
我跟圭小姐提到這件事,她回說「你們乾脆同居算了」,還幫我們搜尋一些適合兩個人住的房子傳給我。自從在和其他公司聯合舉辦的培訓會上被分到同一小組後,我和圭小姐就成了朋友。這是我出社會之後,第一次交到朋友。
這間房子有獨立的洗手臺,而且大地先生一定都很晚回家。這裡的保全系統很完善,直子妳自己一個人也很安全,真的很不錯耶。她像是在找自己的新家那樣,興奮地想像著我和大地的同居生活。我自己無法想像的部分,圭小姐都靠她的想像力填補,她興奮的情緒也影響了我,讓我漸漸覺得自己本來就這麼想。
我和大地都住在東京的外緣。用車站數的話距離三站,大地家其實比較靠近埼玉。一過公寓旁邊的大馬路,就不算是東京了。無論是哪一邊,都不同於我在鄉下時透過電視所看到的大城市形象。有活生生的人在這裡生活。
走過生鮮食品區,一一把咖哩食材放進購物籃。馬鈴薯會讓人發胖,所以不加。改用番茄罐頭、茄子和蘆筍。大地很喜歡我做的清爽咖哩,我也覺得很開心。把兩罐五百毫升的發泡酒、一些堅果和起司放進購物籃後,我向收銀臺走去。在等待店員掃描商品條碼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裡不安地想著,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當店員說:「總共一千七百五十圓。」我這才猛然回神。站在收銀臺前的,是剛才那輛車裡的大嬸。
啊,我不禁喊出聲來。她大概四十多歲吧,將短髮勉強往後綁起來。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頭髮是放下來的。現在看起來,比剛才更顯老態。
「總共是一千七百五十圓。」
她一副懷疑我是不是沒聽到的樣子,反覆說著相同的話。我先拿出千圓鈔票,再翻找零錢,最後花了一點時間才遞給她七百五十圓。「收您一千七百五十圓。」錢被吸進了收銀機。
「這是您的收據。謝謝惠顧。」
大嬸把收據塞進我的手心。她的手勁像是在說「趕快走」。看著大嬸圍裙的胸口處,名牌上用明朝體寫著「西方」。我提起裝有商品的購物籃,離開收銀臺。我把購物籃放在桌上,然後拿出手機,寄給自己一封只寫著「西方」的電子郵件。因為我很快就會忘記別人的名字。
當我從購物籃裡拿出商品時,聽到後面有人說:「西方小姐,妳在做什麼?」我一回頭,就看到一名男子正站在收銀臺旁,對大嬸念了幾句。雖然看不見名牌,但聽到他說「下次請注意喔」的語氣,我猜他應該是店長之類的。對著應該比自己小十歲的男人說「是,對不起」,大嬸的聲音帶著濃厚的歉意,不是表面客套而已,這讓我感受到她立場上的弱勢。
裝肉類和魚類用的整捲薄塑膠袋旁,有一張明信片大小的紙張寫著「顧客問卷」和一個投遞箱。我拿起一張問卷紙,放進裝滿咖哩食材的袋子裡。
我要撞上去。
我先是這麼想,然後身體就熱了起來。下腹有一股灼熱感。手腳充滿力量,眼睛和耳朵變得非常靈敏。我的身體已經決定,一步也不要退讓。
腳踏車搖搖晃晃地靠近。一名看上去像國中生的男孩,手肘搭在車把上,身體向前傾,雙手握著手機,眼睛一直盯著手機看。他的身體像是轉速變慢的陀螺一樣左右搖晃,緩緩地左顛右倒。既然這麼慢,不如乾脆停下來,他卻不偏不倚地一直朝我這裡前進。我迅速地環顧四周確認狀況。這是僅有一個車道的狹窄道路,後面有車子過來,但還有一段距離。路上的行人只有我一個。
還沒發生什麼事,但我覺得...
作者序
繁體中文版作者序
我可不會讓你
我住在東京,這是一個人滿為患的地方。無論是走在路上還是搭電車,我都常常在想,人類的數量應該要減半才對。當我在擠滿人的電車裡縮著肩膀的時候,總是有那種抬頭挺胸撞上來的人。看到前面有人走過來,我會先靠右或靠左讓路,但對方往往是盯著手機連頭都不抬,走在馬路正中間,撞上已經退半步的我的手臂,視線不曾離開手機,甚至也不會道歉、不會回頭,就這樣離開。即使人口眾多,只要大家互相體諒、為別人著想,其實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我們有時會忘記,別人也和自己一樣,都是擁有獨立人格的人類。
《好孩子的哈欠》就是自這種不滿情緒之中誕生的故事。我曾經被教導,先注意到的人主動禮讓就好,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好,就不應該有「都只有我在努力」這種計較得失的想法。對他人行善,最後還是對自己有好處。或許真的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又忍不住想,這真的合理嗎?我當然希望成為一個真正的好人,也希望自己保持善良,但是現在的日本、現在的社會,要這樣保持本心生存並不容易。在社群媒體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熱烈討論刻意衝撞女性的「撞人大叔」。包含我在內的眾多女性,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只是因為身為女性就被看扁,就算撞傷也無所謂。當然,對這種社會現象的憤怒,也是本書的根基。
故事的場景,從主角沒有讓路給一邊滑手機一邊騎腳踏車的國中生,導致雙方擦撞開始。主角下定決心不再讓路給任何人,最後會帶來什麼結果?請各位讀者親自在故事中確認,也請讀完本書的各位,與我分享你們看到的世界。
高瀨隼子
繁體中文版作者序
我可不會讓你
我住在東京,這是一個人滿為患的地方。無論是走在路上還是搭電車,我都常常在想,人類的數量應該要減半才對。當我在擠滿人的電車裡縮著肩膀的時候,總是有那種抬頭挺胸撞上來的人。看到前面有人走過來,我會先靠右或靠左讓路,但對方往往是盯著手機連頭都不抬,走在馬路正中間,撞上已經退半步的我的手臂,視線不曾離開手機,甚至也不會道歉、不會回頭,就這樣離開。即使人口眾多,只要大家互相體諒、為別人著想,其實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我們有時會忘記,別人也和自己一樣,都是擁有獨立人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