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大師徐四金
此生必讀的
❝ 氣味文學經典 ❞
全球銷量突破2400萬冊
翻譯成55種以上語言版本
連續9年蟬聯德國暢銷書排行榜
改編同名電影榮獲10項大獎
{ 出版40週年紀念版 }
作家陳栢青專文導讀
一本書,是經典,亦是狂典。
一個人,是天才,也是禍害。
一則故事,關於愛,或是罪。
꒷꒦︶꒷꒦︶꒷꒦
▍她的臉蛋、她的身體,他早就不復記憶,
▍然而他已經保存了她最美好的部分──她的香氣。
他出生在散發腥味和腐臭的魚攤前,生活在彌漫體味和屍臭的巴黎;他調製的第一支香水混合了茉莉和麝香,失手殺死第一個女孩的多年後,仍能聞到她身上的海風和杏花。
葛奴乙感知世界,靠的是嗅覺。他是所有氣味的主宰,自己卻無臭無味,亦無愛無戀。然而那天,當他嗅到牆後紅髮少女含苞待放的清香,既沒有愛過人,也不為人所愛的葛奴乙,竟親身體會到戀愛的滋味。
這令人為之瘋狂的香氣,他要一絲不漏地據為己有。他要像從她身上剝下一層皮那樣,確確實實把她變作一支專屬於自己的香水,一件氣味王國裡的永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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୭ 金鼎獎設計師楊啟巽設計「出版40週年紀念版」
響應德國出版社邀請推出40週年紀念版,特邀曾獲兩屆金鼎獎最佳美術設計、九座金蝶獎的設計師楊啟巽擔任封面設計。書封中間扭擰的線段,暗喻香水製造的原料,表現葛奴乙擰製香水的場景。細紋映畫紙外書衣,雙特別色精印,打凸特殊加工。
୭ 一位嗅覺天才,二十六名少女之死,上千萬種氣味
德國文壇大師徐四金的經典代表作,絕妙的氣味描寫使文字昇華,讓你看到、聞到、聽到、嘗到、摸到主角葛奴乙所經歷的一切。幻化於人與魔之間,遊走在神聖與病態之界,葛奴乙是稀世難求的天才,還是喪心病狂的瘋子?他對極致之美的追求,究竟是最純粹的愛,還是最邪惡的罪?
୭ 不能只有你沒讀過,此生必讀的文學經典
全球銷量突破2400萬冊,翻譯成55種以上語言版本,連續9年蟬聯權威雜誌《明鏡周刊》暢銷排行榜,改編電影榮獲10項大獎。臺灣銷量直逼20萬冊,OKAPI書評篇篇破萬點閱,各高中及大學課程必讀書目。每次重新出版,便帶動文學界「正是時候讀香水」熱潮。
୭ 《香水》的誕生,和葛奴乙的香水同樣令人為之瘋狂
1984年10月16日,《香水》連載開始,成為該書邁向成功的重要一步。從未有過一本連載小說能夠收到如此多來自讀者的正面來函,其中一封信甚至寫道:「如果我精心收集的報紙,只因為週末去了趟漢堡,回來後忘記剪下週六的版面,導致兩三期缺失,我該怎麼辦?我從未讀過這樣的東西。你們把人逼瘋了,這本書甚至還未發行。這太令人讚歎,但必須等到明天,真是有夠折磨。」
୭ 影視改編破紀錄,小說、電影、影集的香水宇宙
2006年改編同名電影,由影帝達斯汀.霍夫曼、最佳演員班.維蕭領銜主演,首週票房紀錄勝過《達文西密碼》,奪下當年全球首週票房最高紀錄的寶座。2019年改編同名影集,由Netflix買下版權,於IMDb拿下7.1分高評價。
୭ 超過20位文化界名家共「香」盛舉
平路(作家)
何致和(作家)
李昂(作家)
李奭學(中研院文哲所研究員)
郝廣才(格林文化發行人)
郝譽翔(作家)
張亦絢(作家)
張曼娟(作家)
張貴興(作家)
許榮哲(作家)
陳栢青(作家)
彭樹君(作家)
楊照(作家)
詹宏志(作家.PChome Online網路家庭董事長)
廖輝英(作家)
劉梓潔(作家)
蔡詩萍(作家.臺北之音電臺臺長)
蔣亞妮(作家)
駱以軍(作家)
鍾文音(作家)
羅智成(作家.詩人)
蘇偉貞(作家)
(※按姓名筆畫序排列)
「文學經典的功能之一是讓後來的創作者學會謙卑,《香水》無疑是其中效力最強的一本。」──作家/何致和
「一種香水,兩階段香味!首次閱讀這個關於欲望令人驚心動魄的故事,香濃迷離。再次讀從德文翻譯的文本,較素樸的文字,純粹直接,香息縈繞。」──作家/李昂
「這是一本名副其實的『鼻祖』小說。任何挑戰『純粹感官』的作品,此後都難逃與它比較的命運。徐四金的「葛奴乙」,更成為深入人心的象徵:當我們說到『一個葛奴乙』,有時指奇才,有時則指,悲劇。香水也許換了新形式,或仍暗香浮動中。這是為什麼重讀《香水》,是比香水,更重要的事。」──作家/張亦絢
「徐四金的《香水》,我好愛這本書。寫氣味簡直封神之作,還有它營造出來的最腐朽最汙臭的巴黎的市場,一個完全沒有被愛、被期待的小孩誕生了,它剖開了我們過去對於世界的認識,包括對新生兒的喜悅等,讓我們看到活生生的、充滿拋棄冷酷與無情的世界,更新了我對世界的看法,描寫美和氣味都是那麼動人,包括最後廣場上集體的瘋狂,那是我一生寫作達不到的目標。」──作家/張曼娟
「我永遠記得第一個女孩的私處味道。那一夜,我像隻小狗狗本能地一直舔著她的私處。之後,女孩從我生命中離奇失蹤,鐵鏽味道卻永遠留了下來。後來回想起來,這不就是《香水》葛奴乙的故事嗎?當我取得女孩私處的味道之後,剩下的不過就是殺人的枝微末節了。」──作家/許榮哲
「《香水》因此生出無窮的魅力。殺人者越淡然,我們感覺越激烈,葛奴乙不需要刻意對誰殘忍。他只需要忠誠的做自己,我們就能感到一股非人的恐怖。所以,讓一個人永遠存在有什麼錯?他的善行,正好是他的惡行。他用毀滅來創造。他的創造則帶來毀滅。如果創造是神,毀滅是惡魔,他用神的存在來行惡魔之事,或以惡魔的手法,達到神的高度。何其矛盾,但又同時存在。極端衝突,左右協調。他內建的香氣語言和人類語言在核心邏輯上相悖,於是,就算葛奴乙沉默不語,小說中流逝的每一秒,衝突都在升高,張力都在漲溢,那正是葛奴乙的魅力所在。那正是《香水》所以好看的地方。」──作家/陳栢青
「因為喜愛,所以等待;因為太愛,所以動手結束。葛奴乙的愛情世界,就是瘋狂、敏銳、精準的嗅覺世界。作者描述無形的心理嗅覺活動,如此動人與撼人,真是絕美之作!」──作家/廖輝英
「就像我相信,世界會一直出現如《香水》一樣偉大的小說。就像我也相信徐四金,世界若有奇醜惡臭,也必有愛。」──作家/蔣亞妮
「在當代文學的閱讀中,只有少數作品足以讓人有『大開眼界』的衝擊與過癮之感。《香水》正是其中之一。作者那蠻橫的創意與詭異、誇張的書寫,把野蠻、殘酷又充滿繁縟文明無限可能之人性揮灑在矯揉、優雅的香水工業的場景中,再一次呈現出有如波特萊爾〈腐屍〉中反諷、唯醜美學的驚人之美。」──作家.詩人/羅智成
「一部無論在概念上與技巧上都達到藝術美感的經典大作!緊緊攫住讀者的心,讓人一拿起書就停不下來!」──《舊金山紀事報》
「前所未見的曠世傑作!每個人都渴望聞一下這股奇異的香水,體驗這部當代文壇的獨特經典!」──《費加洛雜誌》
「透過出色而優秀的敘述技巧,徐四金揭開社會底層的陰暗,並深入探究葛奴乙這個瘋狂角色躁動不安的內心世界,是一部不可錯過的文學收藏!」──《圖書館雜誌》
「機智、優雅、濃烈誘人!透過作者有力而優美的文采,把邪惡表露無遺!」──《觀察家日報》
「一則犯罪天才的寓言,耀眼卓越!」──《紐約時報》
「一場對死亡、慾望和腐爛的思索!」──《紐約時報書評特刊》
「才華洋溢、引人入迷、獨一無二的原創幻想!」──《電訊日報》
「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完美地融合了魅惑迷離的自貶與溫和平緩的諷刺!」──《週日泰晤士報》
「精湛的說故事技巧一氣呵成,故事的高潮展現出赤裸裸的震撼!」──《克里夫蘭平原商報》
「充滿力量的作品!無論在思想內容或是文筆上,都懾人心弦!」──《衛報》
「風格獨具、暢銷全球的經典之作。是當今德語作家中最成功的一人!」──《鏡報》
「這本書讓米蘭、巴黎、倫敦及德國的批評家皆深感驚豔──這是拉丁美洲魔幻寫實的歐洲表現!」──《馬德里日報》
「這是一部絕頂聰明的小說,值得一讀。無論細節或語詞矛盾之處皆技藝精湛。」──《瑞士德語國家日報》/愛麗絲.維庸 – 萊希納
「作者的詞句從不冗贅,即使延伸得長了一些,也依然清楚無比。」──《法蘭克福匯報》/馬塞爾.賴希 – 拉尼基
「在這個充滿刺激事物的時代,徐四金創造了一個讓讀者絕對無法忘記的角色,這是所有藝術中最難的部分。」──《法蘭克福匯報》/費莉西塔絲.馮.洛文貝格
「藉著他精緻的詩意,徐四金寫出了氣味令人信服的力量,使讀者著迷。他讓異國的氣味有了形體。」──《明鏡周刊》/邁克爾.費歇爾
「繼奧斯卡.馬特萊特和他的鐵皮鼓之後,又一隻怪物進入了德語文學,這是一件文學界的大事。」──《亮點周刊》
「一顆風格珍貴與懸念並存的寶石。」──《世界報》
作者簡介:
徐四金 Patrick Süskind
德國當代最知名的小說家、劇作家和電影、電視編劇,一九四九年生於慕尼黑近郊史坦柏格湖畔的小鎮安巴赫。曾於慕尼黑大學研讀中古和現代史,也曾赴法國普羅旺斯求學。求學期間即嘗試散文和電影劇本創作,後以單人獨幕劇《低音大提琴》開始受到矚目。
他的作風低調,作品量少而質精,其中最為人稱道的便是一九八五年出版的《香水》,這本以嗅覺為主題的長篇小說在德國甫出版即賣出四十萬冊,並連續九年高踞德國《明鏡週刊》暢銷排行榜,至今仍是榜上常客。風靡全世界,翻譯成超過五十五種語文版本,全球銷量已逾兩千四百萬冊,並被改編拍成電影和Netflix影集,電影被譽為德國電影史上最成功的十五部電影之一。普立茲獎文壇大師約翰.厄普代克形容《香水》一書「以氣味重構的世界」是「迷人的致命一擊」,巴黎《費加洛雜誌》更盛讚徐四金為「當代文學奇人」。
另著有《鴿子》、《夏先生的故事》、《棋戲》、《愛與死》等書。目前定居慕尼黑與巴黎。
譯者簡介:
洪翠娥
輔仁大學哲學研究所博士班畢業,曾以國科會獎學金赴德國進修三年,目前任教於國立彰化師範大學。
章節試閱
※試閱摘錄自本書第4、5章,完整內容請見《香水【出版40週年紀念版】》
對小葛奴乙而言,能夠受託給賈亞爾太太算他走運,換了別的地方,他恐怕很難存活下來,可是這裡不一樣。跟著這麼一個木乃伊似的女人,他可以說是得其所哉。他擁有堅韌的體質,像他這樣從垃圾堆裡給撿回一條命的人,才不會輕易讓人再度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淘汰出局。他可以一整天只喝清湯,或是稀得像水一樣的牛奶,即使給他腐肉爛菜也照吃不誤。童年時期,他出過麻疹、染過痢疾、長過水痘、得過霍亂,曾經掉進六呎深的井裡,胸部還被沸水燙傷過,可是他依然存活下來。身上的疤痕不計其數,一隻腳有點不良於行,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可是他還是存活下來。他像一隻抵抗力絕佳的細菌那樣頑強,又像攀附在樹上的扁虱一樣容易知足,只靠著多年前吸獲的一小滴血就能維持生命。他的身體只需要一點點營養和衣物,他的靈魂什麼也不需要。所有這些溫柔體貼和關愛保護,不管你要怎麼稱呼它,據說都是小孩子活著不能缺少的東西,可是小葛奴乙完全不需要。說得更確切些,照我們看來,是他自己把這些東西變成對他來說是多餘的,從一開始就這樣。究其原因還不就是為了要活下去。從出生後的那一聲哭號,在殺魚檯下的那一聲哭號,提醒人們注意到他的存在,並且把他的母親送上斷頭臺。這並不是尋求同情和關愛的本能的哭號,這是經過衡量計算的哭號,甚至我們應該說這是慎思熟慮之後的哭號。透過這一聲哭號,新生兒斷然表明自己從此不顧情義只顧生存。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確實可以說是別無選擇,如果他兩者都要,毫無疑問地,他會立即悲慘地歸於毀滅。當然,那時候他也可以選擇走第二條路,那就是保持緘默,然後走捷徑直接從出生通到死亡,不必拐彎抹角費神選擇生存之道,還能為這世界和他自己省下日後不少的麻煩和災難。然而一個人要能夠做到如此謙卑的退場,需要最起碼的和善天性,而這正是葛奴乙所欠缺的。他打從一出娘胎開始,就斷然表明自己是純粹高傲和純粹惡毒的產物。
當然他的決斷不可能像成年人那樣,多多少少會運用到理性和藉助於經驗,才能夠在各種不同的選項中做出最佳的抉擇。他的決斷模式比較接近植物,就像一粒被拋擲在地上的豆子,若不是萌芽生長就是維持原狀。
或者更像那隻緊緊攀附在樹上的扁虱,除了永遠的冬眠之外,生命什麼都沒有提供給牠。醜陋渺小的扁虱,把牠那鉛灰色的身體縮成球形,盡可能減少自己和外部世界的接觸面積,又把自己的皮膚鼓成滑滑實實,不讓任何東西沾到身上,也不讓任何東西從內部滲漏出來,這樣可以讓自己顯得渺小和微不足道,免得引起注目,而遭人踐踏。孤獨的扁虱,蜷縮著身子,緊緊攀附在樹上,裝得又盲又聾又啞,只是專注地聞嗅,經年累月地聞嗅,距離數哩遠偶然經過的一隻動物的鮮血味兒,牠都能聞得到,奈何卻無法僅憑一己之力到達那裡。牠可以故意讓自己從樹上跌落地面,再用牠六條細細的小腳奮力爬行一、兩公分,然後躺在樹葉下面等候死亡,天曉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遺憾。可是這一隻固執頑強又惹人嫌的扁虱,卻執拗地停在樹上耐心等候,直到奇蹟出現,而竟有一滴鮮血以動物的形象主動送上門來,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意外。這時牠再也顧不得矜持,崩然跳落,緊緊抓住牠的獵物,深深地掐入和咬緊那陌生的肉體不放……
葛奴乙這孩子就像這種扁虱一樣,他嚴嚴地把自己包裹在他的內心世界裡,靜靜地等候更佳的時機。除了糞便,他吝於提供任何事物給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微笑,沒有一聲哭叫,沒有一個發亮的眼神,甚至連一絲絲氣味都不願意提供。任何人碰到這樣古怪的小孩,都是忙不迭地推辭掉,只有賈亞爾太太例外。她聞不出來他沒有味道,她也不期待他的心靈能有什麼感動,因為她自己的心靈早就封閉起來了。
可是其他的小孩立刻就察覺到異樣,從第一天開始,這新來的人就讓他們感到莫名的恐懼。他們盡量避開他的床位,縮得遠遠地緊緊挨在一起,好像房裡突然變冷了。較小的嬰兒在夜裡還幾度驚醒哭號,好像感覺到有一股冷颼颼的氣流通過房間似的,其他人則夢見有人掐住了脖子讓他們難以呼吸。有一次,幾個較大的孩子聯手想要悶死他,他們把抹布、被單和麥稈堆在他臉上,最後還用磚塊壓在上面。隔天早上,當賈亞爾太太把他從這些東西下面挖出來時,他已經被壓得扁扁的,全身瘀青,而且皺成一團,可是畢竟沒有死。他們又試了幾次,還是沒有成功。本來他們可以直接掐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手把他勒死,或者封住他的嘴巴,捏住他的鼻子,讓他窒息而死,這樣做比較保險,可是他們又沒有這個膽量。他們才不要碰到他的身體,他們覺得他很噁心,就像一隻大蜘蛛一樣,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手把牠捏死或是壓碎。
等他長大一些的時候,他們就徹底放棄對他的任何謀殺計畫。他們清楚地認識到,他是無法被消滅的。取而代之的做法是,他們盡可能躲開他,跑得遠遠的,小心翼翼地避免去碰到他。他們並不是恨他,他也沒有什麼好讓他們嫉妒的,他們也並不是覬覦他的食物,這一類的情緒在賈亞爾太太的屋簷下是不可能發生的。光是他存在在那裡這件事本身就對他們構成威脅,他們聞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氣味,他們害怕他。
*
客觀上看來,他的外表並不具備令人害怕的特徵。年紀稍長時,他並不顯得特別高大或特別強壯;雖然長得醜一點,可也不至於醜到驚世駭俗的地步。他沒有什麼攻擊性,也不是左撇子,不會陷害別人,也不會刻意挑釁別人,他寧可置身事外。再說他的聰明才智也並不特別顯得令人生畏,直到三歲才會站,到四歲才說出第一個字,就是「魚」這個字。那是在受到突然的刺激之下,衝口而出的,好像回音一般,只因那時從遠遠的地方傳來了一個魚販叫賣魚貨的吆喝聲。接著他又陸續說出「天竺葵」、「羊圈」、「包心菜」和「恐怖雅克」這些語詞,最後一個是附近修道院一位園丁助理的名字,這座修道院隸屬於十字架修女會。他偶爾會來幫賈亞爾太太做一些比較粗重的工作,這人有個十分特異的地方,就是他一生當中從未洗過一次澡。對於時間副詞、形容詞和連接詞,葛奴乙學得很少。除了「是」和「否」——其實這兩個字他也是很晚才會說——他只會說具體事物、植物、動物和人的專有名詞,而且是在這些事物、植物、動物和人突然發出強烈的氣味,把他完全震懾住時才會說出。
在一個豔陽高照的三月天裡,他坐在一堆山毛櫸木頭上面,木頭因為受熱而嗶剝作響,這時候他第一次說出「木頭」這個字。之前他已經千百次看過木頭這種東西,也已經千百次聽過「木頭」這個字,也早就了解這個字的意思。因為在冬天的時候,他常常被差遣去搬木頭過來,可是木頭這東西一直未能引起他足夠的興趣,使他根本不願意花力氣去說出它的名字。一直到那個三月天裡,當他坐在一堆木頭上時,這種情況才第一次發生。這堆木頭好像長凳一樣,堆在賈亞爾太太倉庫南邊的一個遮棚下面,最上面一層發出一股甜甜的燒焦味兒,從最底下一層升起一股苔蘚味兒,又從倉庫的杉板牆散發出一股熱熱的松脂味兒。
葛奴乙背靠著杉板牆,兩腿岔開地坐在木頭堆上,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是專注地嗅著木頭的香氣。這氣味繞著他的四周升起,可是又被鎖在屋簷下,好像被罩子封住一樣。他吸著這香氣,深深地吸進他的肺裡,直到全身每一個最細微的毛孔都被這香氣徹底浸透為止;直到自己變成木頭,變成小木偶皮諾丘一樣;直到頹然倒在木頭堆上,好像死掉一樣。過了良久,大概是半小時之後,他才突然衝口說出「木頭」這個字,好像被勒住脖子的人,突然被人放開了一樣;好像他的身體被木頭塞滿,幾乎要滿到耳朵似的;好像他的身體完全被木頭占據,幾乎封住了喉嚨;好像他的肚子、他的食道、他的鼻子都填滿了木頭,最後他才被逼得嘔出「木頭」這兩個字來。吐出了這兩個字之後,這才把他的魂魄帶回這個世界,救了他一條命,就在他險些被木頭那壓倒性的存在、它那濃烈的香氣給悶死之前。他勉強振作精神,從木頭上滑下來,踉踉蹌蹌,好像用木製的義肢走路一樣。直到過了好幾天,他仍然像被這場命運般的嗅覺經驗攫住似的,當強烈的記憶突然來襲時,他就會做夢似的喃喃叨念著「木頭、木頭」。
他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學習說話,那些缺乏氣味對應的事物、那些抽象的概念,特別是涉及倫理道德本性的觀念:正義、良知、上帝、喜樂、責任、謙恭、感恩的心……等等,所有這些事物對他的學習都構成極大的障礙,他完全記不住這些名詞,也常常搞混它們。到了成年以後,仍舊不喜歡用到這些名詞,而且還常常用錯。這些名詞究竟表達什麼意思,對他而言好像遮了一層帷幕似的,怎樣都捉摸不透。
另一方面,一般的用語又很快就不夠用來表達他所收集到的所有嗅覺概念。很快地,他聞到不只是木頭,而是不同種類的木頭:松木、橡木、槭木、榆木、梨木……等等;老木、新木、腐爛的、發霉的、長滿苔蘚的木頭,他都聞得出來;甚至木板、木條、木片和木屑聞起來味道都不一樣。別人要靠眼睛才能區分這些差別,他用鼻子就能清晰分辨它們的不同。面對其他事物時,也是相同的情況。賈亞爾太太每天早上供應給他們喝的白色飲料,一直都被稱作「牛奶」的東西,在葛奴乙的感覺裡,也是每天都不一樣。隨著溫度的高低、出奶牛隻的不同、乳牛吃了什麼東西,以及保留了多少乳脂肪……等等,都會造成它的氣味和口感的不同……至於被人稱作「煙」的東西,比如燃燒的火所釋放出來的煙,它其實是由千百種不同的氣味元素組成,閃爍不定,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鐘,都在變換組合的形式,重新混成新的氣味結構體,然而人們卻一律用「煙」這個缺乏變化的名詞來稱呼它……再說泥土、風景和空氣,每一步、每一口呼吸都給人不同的嗅覺印象,並因此獲得豐富多樣的生命,然而人們卻一律以上面那三個呆笨的名詞來指稱它們。所有這些荒謬的情況,亦即在嗅覺世界的豐富和語言的貧乏之間那種不成比例的關係,都讓少年葛奴乙懷疑語言的作用。如果不是為了要和別人溝通,不得已必須使用到語言,否則他寧可保持緘默。
六歲那一年,他已經透過嗅覺能力完全掌握周遭的世界。在賈亞爾太太家裡沒有一樣東西,在夏隆大街北面沒有一個角落、一個人、一塊石頭、一棵樹、一叢灌木、一道籬笆,甚至地上一攤小小的汙漬,他不能透過嗅覺認識它們,下次碰到也能立刻認出來。只要給他聞到一次,他就能在記憶裡牢牢抓住。六歲那一年,他已經收集到一萬個、十萬個特殊的個別氣味體,而且可以隨時支配它們。當他再次聞到相同的氣味時,他立刻就能回憶起來,當他回憶起這些氣味時,他彷彿又真的聞到了這些氣味,如此清晰、如此鮮活。更誇張的是,他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想像世界裡,毫無拘束地重新連結這些氣味,創造出全新的、在真實世界裡根本不存在的氣味體。好像他擁有一個龐大的、能夠自我學習的氣味語庫,使得他能夠隨心所欲地創造出大量的、全新的氣味語彙。他六歲就能辦到這些,可是其他的小孩在同樣的年紀,都還只能透過別人辛辛苦苦灌輸給他們的一些簡單傳統語句,結結巴巴地描述這個豐富多變的世界,結果還是說得不清不楚。或許他的天賦可以說是和音樂神童最為接近吧,後者能夠從一段完整的旋律和包含無數單音的和聲中,分析出一個個單獨樂音以及它們在整個音階中的高低位置,然後再利用這些獨立的音符,重新譜成全新的曲調和旋律。但是有一點不同就是,氣味的字母比起音樂的字母,也就是音符,範圍更大,差別更細膩。再有一點不同就是,神童葛奴乙的創造能力只在他自己內心世界中默默地進行,外面的人完全無法察覺到這一驚人的創造活動。
從外面看,他變得愈來愈自閉。他最喜歡獨自一人到聖安端城郊區漫遊,走過菜園,穿過葡萄田,再越過大片的草原。有時候,他甚至到了傍晚還不回家,一整天都不知去向。回到家裡被棍打體罰也不叫痛,被關禁閉、不准吃飯、罰做苦工,也無法糾正他的行為。雖然他也曾經被送到救難聖母院的教區小學,前前後後總共念了一年半,可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效果。他學了一點拼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麼都不會,他的老師判定他是個智障兒。
不過賈亞爾太太倒是注意到他擁有某種「非比尋常」的能力和稟賦——如果你不願意用超自然來形容它的話。一般來講,小孩子都會怕黑怕夜晚,可是他完全不會。任何時候都可以差遣他到地窖裡去拿個什麼東西,或者是在黑漆漆的夜裡叫他到外面倉庫去搬幾塊木頭過來。其他的小孩就算提了燈籠也不敢去,可是他從來不需要任何照明,卻能迅速確實地完成交代給他的任務。從來不會拿錯東西,不會失足絆上一跤,也不會碰翻別的東西。然而更稀奇的是,他彷彿可以穿透紙張、布料和木頭,甚至砌得非常堅實的磚牆和關得死緊的門板,看到裡面的東西似的,這點賈亞爾太太非常確定。他不需要進到臥室裡,就知道裡面有幾個人在休息,是哪幾個都知道。花椰菜裡藏了一條小毛毛蟲,他不用切開來就知道。有一次,賈亞爾太太把錢藏到哪裡自己都忘記了(因為她改變了藏匿地點),可是他不到一秒鐘就指出它的正確位置,是在壁爐後面,連找一下都不用。妳看,果然就在那兒!他甚至能夠洞悉未來,在一個訪客踏進家門以前,老遠就通報他的光臨;在大雷雨肆虐之前,老早就能預告它的到來,即使當時天空仍不見一片烏雲。他當然不是真的看到這些徵兆,他根本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靠著他那愈來愈精銳、愈來愈準確的鼻子嗅出來的:包心菜裡的毛毛蟲、藏在壁爐後面的錢、窩在牆壁後面的人,甚至隔了好幾條街的訪客,這樣的事情賈亞爾太太連做夢都想不到,就算當初她父親打在她鼻子上的那一鉗子沒有傷到她的嗅覺神經也一樣。她相信,這小傢伙——哪怕是個智障兒——必定擁有第三隻眼。她也知道,擁有第三隻眼的人會帶來死亡和災禍,這讓她很不自在。更讓她害怕,或者簡直就無法忍受的是,和這樣一個能夠穿透牆壁看到她把錢藏在哪裡的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當她一發現葛奴乙具有這種可怕的天賦之後,便處心積慮地想要把他弄走。她也真夠運氣的,恰好就在同時,機會來了。就在葛奴乙滿八歲那一年,聖梅利修道院在沒有告知任何理由的情況下,就停付當年度的托育費。賈亞爾太太也不去催討,基於禮貌,還是等了一個禮拜,那筆錢仍是沒到,她就牽著男孩的手,帶他到城裡去了。
在靠近河邊的拉摩赫特勒里街,她認識一個名叫葛利馬的製革匠,眾所周知,他的製革廠一直欠缺年輕的勞動力,不是正規的學徒或者夥計,而是廉價的苦力。因為這種行業是高風險的——刮掉附著在動物皮膚上的腐肉,把皮革浸在有毒的染色劑中漂染均勻,最後再拭淨具有腐蝕性的鞣革浸液——這種可能危及性命的工作,一個有責任感的師傅只要有可能就不會叫他的得力助手去做。這種活兒通常他都讓一些失業的社會殘渣、流浪漢或是沒人要的小孩去幹,反正這些人出了事情也沒人會問。當然,賈亞爾太太不是不知道,葛奴乙到了這樣的製革廠裡,按照常理推測,絕無倖存的機會,可是她這人才不會替別人想到那麼多。她認為自己已經盡到義務,她對他的照養關係已經結束了,將來這孩子會有什麼遭遇,完全不關她的事兒。如果他撐得過去,那很好;如果他不幸死掉,那也沒什麼不好。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是合法的。
※試閱摘錄自本書第4、5章,完整內容請見《香水【出版40週年紀念版】》
對小葛奴乙而言,能夠受託給賈亞爾太太算他走運,換了別的地方,他恐怕很難存活下來,可是這裡不一樣。跟著這麼一個木乃伊似的女人,他可以說是得其所哉。他擁有堅韌的體質,像他這樣從垃圾堆裡給撿回一條命的人,才不會輕易讓人再度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淘汰出局。他可以一整天只喝清湯,或是稀得像水一樣的牛奶,即使給他腐肉爛菜也照吃不誤。童年時期,他出過麻疹、染過痢疾、長過水痘、得過霍亂,曾經掉進六呎深的井裡,胸部還被沸水燙傷過,可是他依然存活下來。...
推薦序
導讀
Chat葛奴乙魔法指令大全
作家/陳栢青
(※本文為摘錄,導讀全文請見《香水【出版40週年紀念版】》)
世界無非氣味。你我的存在無非嗅覺。
至少,葛奴乙是這樣理解世界的。怪物葛奴乙。出生巴黎中央市場。還沒學會詞彙,先以哭泣殺死了自己母親。原來語言從來不是必要的能力。葛奴乙「直到三歲才會站,到四歲才說出第一個字」、「只會說具體事物、植物、動物和人的專有名詞」,他不太會用時間副詞、形容詞和連接詞,且終生搞不懂抽象名詞。活在臺灣,他肯定無法掌握基礎單字三千字,連初級英檢也考不過。
但縱然我們從小開始學外語,我們勤勤懇懇,我們發願背誦英文字典,「每天背十個單字」、「活用艾賓豪斯遺忘曲線」、「右腦圖像記憶法」。可一開口,零落的單字,聊天總是How are you和Fine thank you。比起來,葛奴乙說話不行,但如果氣味是一種語言,他卻是氣味的托福第一名,擁有嗅覺的多益紅寶書。他學習氣味一如我們學習一門語言,他分析氣味的基本單位,建立氣味的資料庫似我們累積單字語庫。近似語,同義詞和異義詞,他知道一種氣味的數十種類近味道,以及其相對。葛奴乙「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想像世界裡,毫無拘束地重新連結這些氣味,創造出全新的、在真實世界裡根本不存在的氣味體」,從氣味分子的排列,到疊合,這裡加一點,那裡少一點,用一種氣味替代另一種,那是一種嗅覺的修辭,他可以用氣味製造出句子。
不,氣味才是葛奴乙的母語。人類的語言反而是第二外語。
葛奴乙甚至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就是氣味。每個人的氣味都不一樣。掌握了那個人的氣味,就能製作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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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奴乙造成他人傷害也不會使自己內疚,他欺騙或是偽裝也不至於引起自省,外貌的醜陋不至於困窘,年華老去,疤痕滿身,失敗髮型與過季衣服都不能使之蒙羞……
從這裡便進入恐怖小說,也是科幻小說的範疇,像我們好害怕把臉遮起來卻又忍不住叉開指縫偷看的,如果大數據語言模型有自己的邏輯,如果他並不真正理解人類的情感,如果法海不懂愛……
於是,葛奴乙殺人殺得毫無罪惡感。
從這裡可以看出徐四金多會寫。比起想像中的非人場面,小說寫起來毫不獵奇。應該渲染的,徐四金直直寫過去。應該突顯的,徐四金反而藏而又隱。那樣獵奇的死法,從屍體萃取出香氣,煮他,浸泡他,扒製浸醃……很奇怪葛奴乙越殺,屍體橫陳巷底大街,越讓我們有信步看香水陳列那種逛精品店櫥窗的整潔感,玻璃通透,冷氣嘶嘶,接待員髮絲鬢毛皆壓入耳後,面容冷淡(「我可以試一點這個嗎?」連說出這點要求都覺得像不小心摔破玻璃杯)。所以小說死那麼多人,屍氣沖天,讀著讀著,竟生出一種透明感。倒下越多人,我們感到澄澈。有一種乾淨。
只因葛奴乙生來如此。
《香水》因此生出無窮的魅力。殺人者越淡然,我們感覺越激烈,葛奴乙不需要刻意對誰殘忍。他只需要忠誠的做自己,我們就能感到一股非人的恐怖。
葛奴乙想要保存氣味,所以殺人。所謂「永恆」,在Chat葛奴乙的語言邏輯裡是,氣味的永在。
所以,讓一個人永遠存在有什麼錯?
就算那在人類的語彙中,代表生命的剝除。律法的破壞。殺人就是一種惡……
他的善行,正好是他的惡行。
他用毀滅來創造。他的創造則帶來毀滅。
如果創造是神,毀滅是惡魔,他用神的存在來行惡魔之事,或以惡魔的手法,達到神的高度。何其矛盾,但又同時存在。極端衝突,左右協調。他內建的香氣語言和人類語言在核心邏輯上相悖,於是,就算葛奴乙沉默不語,小說中流逝的每一秒,衝突都在升高,張力都在漲溢,那正是葛奴乙的魅力所在。那正是《香水》所以好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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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可以問Chat葛奴乙一個問題,你想問什麼?
不,千萬,千萬別問他香水的配方。別問他最美的香氣是什麼。
相信我,上一個問這些問題的人,下場都不太好。你會在小說裡看到。
但作為一名小說讀者,你最想問的也許是,為什麼葛奴乙要這麼做?為什麼他要持續殺人?為何他從不罷手?
他到底想要什麼?
這是接下來,我們翻開小說將要解答的謎團。我覺得這也正是《香水》最成功的地方。
只要葛奴乙願意,Chat葛奴乙可以無限運行下去。
只要葛奴乙願意,Chat葛奴乙可以用他的語言——想像他的香水竄入你鼻尖恰如他的唇緊貼你耳邊低語——操縱任何人。
(也許我們人類也是某種大數據語言模型,只是我們還不知道。)
但隨著小說進行,你會發現,葛奴乙想要更多,或者,他終於知道自已要什麼。而這將招來他的結局。
你將會看到,葛奴乙是無味道的。他想獲得自己的氣味。
如果每個人都有氣味,那獲得自己的氣味代表著什麼?
我不知道你的解讀是什麼,但對我來說,也許,那就是我們內心也都有的渴望:「我想與他人交流。」
我想與他人對話。
葛奴乙能製作香水。葛奴乙掌握了氣味的詞彙庫。氣味是葛奴乙的核心語言。他能操縱香氣彷彿編織更能打動人類並傳達意圖的語言。他是有自覺的大數據語言模型。
他能說神的話語。但終究,他只能獨白。
(Error 404。對話不能。)
沒有人可以用香氣與他對話。
好寂寞喔。
為什麼這一點,這麼像是人?
甚至,比我們還我們。
我是這樣想的。也許,在我們體內,也內建了一個葛奴乙,只需要一個魔法咒語,一個指令,例如,這本小說,就能與他對話。
請繼續往下翻,終於,我們的語言將在某一頁對接。
導讀
Chat葛奴乙魔法指令大全
作家/陳栢青
(※本文為摘錄,導讀全文請見《香水【出版40週年紀念版】》)
世界無非氣味。你我的存在無非嗅覺。
至少,葛奴乙是這樣理解世界的。怪物葛奴乙。出生巴黎中央市場。還沒學會詞彙,先以哭泣殺死了自己母親。原來語言從來不是必要的能力。葛奴乙「直到三歲才會站,到四歲才說出第一個字」、「只會說具體事物、植物、動物和人的專有名詞」,他不太會用時間副詞、形容詞和連接詞,且終生搞不懂抽象名詞。活在臺灣,他肯定無法掌握基礎單字三千字,連初級英檢也考不過。
但縱然我們從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