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以後的我會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因為我才剛六十歲出頭。
但是,四十到六十歲的我,腦子裡裝滿了幽默與諷刺。
就像這本詩集一樣。
從頭說起的話,應該先從二十歲到四十歲這段時間來談。這段時間是最年輕、最有朝氣的時代,我的腦子裝滿了青春和愛情的幻想。那確然是一個很抒情的年代,不管是我的語言、我的思考、我的想像,或我的情緒,都非常前進式,也非常反逆。
腦子裡裝滿了青春,肉體裡裝滿了愛情。把自己想像成一朵紅到不能再火紅的薔薇,在二十歲的早期。第一本詩集〈薔薇的血跡〉和唯一的小說散文詩合集〈薔薇的剪裁〉就是在那當兒寫下的。
薔薇變成我的化身,熱情、敢愛敢恨、有勇氣、有幻想,所謂「血氣方剛」,就是全身都被血液包覆著的意思吧?血是生命,年輕的生命是火紅。
那時我寫詩,我談戀愛,對詩、對文學、對愛情都有很多憧憬。
脫離了年輕歲月,四十歲以後的我就不然了,應該算是非常務實地活著,對現實事物的分析和評斷進入老練期,除了與生俱來的幽默感,批判性也特別強,尤其進入新聞職場,在政治與社會議題上不斷接受刺激與鍛鍊,寫了將近百萬字的論評,使我變成了一個諷刺性極強的媒體工作者,以致在我的詩裡頭,也無由掩飾地透露出這樣的況味。
詩人本來就是嘲諷家,嘲諷甚至是詩的主要元素之一,我也不能視而不見,我們所處的這個環境,其實就是充滿了諷刺性十足的國度。可以說,拜環境之所賜,四十到六十歲的我,腦子裡充滿了幽默與諷刺,這也十足反應在我作品的批判性上。
這本詩集的題材與發想,應該說,其主要的來源還滿KUSO的。
總統府幕僚為了拉近總統與民眾的距離,在總統府網站開了一個「總統治國-週記」的影音文宣,由總統親身以錄影的方式向國人闡述治國之道,並在二○○九年七月十八日首播,但隨即被眼尖的網友揭發,原來「治國?週記」偷偷採用了預錄的方式,例如七月二十五日的影片,七月十八日就拍好上線了,因此被網友譏諷是「時光機」。當時這個新聞幾乎被媒體炒翻天,網路上也出現很多「治國?週記KUSO版」,迫得府方不得不更換導演了事。
我的這本詩集,就是擷取了這個素材、接受了這個靈光而開始寫起來的。「生活週記」這首詩,即是我這系列詩開宗明義的第一首作品,表達的是我在六十歲的時候,就開始著手寫八十歲的週記。我內心其實也想也揶揄自己,徒有六十歲的年齡,卻有八十歲的身體。
這,也不就是我的KUSO嗎?
要寫KUSO的詩,則必須要大家都看得懂,所以採取了很口語化的語言,和很生活化的題材,但是,詩裡面必須要有深沉的思考,才不會哈哈一笑就過去了、就沒感動了,這是有點艱難的挑戰。在寫作的當時,又不幸碰到災情慘重的莫拉克風災,政府的應變和官員的發言竟然荒腔走板,完全是KUSO的演出,令人又好氣又好笑,所以也替我這本詩集提供了很多素材,包括在結集付梓之前,又逢全球「茉莉花革命」崛起,以及日本東北震災等重大國際事件。
二○一○年底從突尼西亞開啟的「茉莉花革命」,烽火燒遍埃及、葉門、利比亞、奈及利亞、巴林、蘇丹等全球各地,多少腐敗政權幾乎一夕變色。連中國、香港和臺灣都有零星的活動,只是都被當局強制取締,民主星火終究不能燎原,兩岸三地命運幾被同一集團綁架,我在寫「我們茉莉花」的時候,心情尤其沉痛,詩中那任憑強權欺凌、蹂躪的茉莉花柔弱影像,纏繞心中,揮之不去。
寫於二○○九年和二○一一年短短兩年之間的這本詩集,一望即知,是從「平民詩」的路線發想,寫一般平民生活的通俗場域,或具有「公民性」的代言思考,所以分成「生活週記」與「國民週記」兩大項,前者觸及生活議題、家庭議題、社會議題等,後者則率多為政治議題、生態議題等,換句話說,是站在國民的立場所寫的詩,思國民之所思,講國民之所講,希望能反應出我們這個時代、這塊土地的某部分縮影,這是所以取名為「國民詩──我們茉莉花」的理由。
作者簡介
郭成義
一九五○年生,基隆人,遷居臺北、宜蘭。
曾服務於首都早報、自由時報,撰寫專欄、社論等;主編《笠詩刊》、《詩人坊》,著有詩集《薔薇的血跡》、《臺灣民謠的苦悶》、《國土》、《郭成義詩集》,小說散文詩合集《薔薇的剪裁》,評論集《從抒情趣味到反藝術思想》、《詩人的作業》,主編《當代臺灣詩人選一九八三卷》、《中國民間童話》、《兒童小說坊》等。
曾獲青年詩人獎、吳濁流新詩佳作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