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 花 鞋
少小離鄉,細數歲月,與母親常相左右不過二十餘載,算是情緣不夠深吧。
長期未能伺親,母親年邁時期,步履蹣跚拄著拐杖影子牢牢烙印心底,為表內心不安,經常利用午休空檔逛城中市場,市場裡面應有盡有,尤其是老年人衣物用品,舉凡吃的、擦的、暖的、涼的、洗的、曬的林林總總,經常逛到流連忘返,寒天該為雙親購置羊毛內衣褲,酷暑該購置麻製背心,有些時候連洗衣精都想帶回浯島,如果您也度過那個年代;物資缺乏交通不便,回娘家真是艱難大事,不是乘登陸艇就是搭軍機,可以想像為人子女的我,多麼想用物資掩飾自己的不孝。
就在武昌街有兩家賣繡花鞋,一家在武昌街上,一家在巷弄裡,逛著逛著就想為母親買雙繡花鞋,總是特意選購繡著鮮艷花朵或艷紅色彩的緞面鞋,回到家裡,會哄著母親,沒有人會看您的腳,來!穿穿看;當然母親為讓我開心也會歡歡喜喜穿上。棉襖也是,我喜歡母親穿有顏色的衣服,如果穿件棗紅棉襖,那就更佳了,往往為了母親穿上新衣走出家門,內心竊喜著,鄰人會看到母親穿有顏色的衣呀鞋呀,順便挑釁一下上一代女性不是灰色布衫就是藍色布衫的無色彩社會。可是母親靦腆,純樸農村怕過於招搖,
經常應付我卯個景,而後高掛衣櫥裡,我仍然固執要買花俏的。
父親比較不挑剔,給啥穿啥,我幫他買的功夫鞋他最愛,偶爾也要來雙皮鞋配上長大衣,應女兒要求摩登一下,可多年下來,皮鞋依然嶄新。
皮包裡長年放著父親、母親鞋長的尼龍紅繩,因而任何時候想為他們挑選一雙鞋子,丈量紅繩長度買回必定合腳,當女兒的似乎只有這一件事可做。
從西區到東區商場上拚戰,事隔十多年竟對城中市場有些許模糊。去年上半年公司遷址由東區再到西區,整理衣物,翻到兩條紅色尼龍繩,凝視良久,父母往生多年了,無緣再為他們購買衣物,這兩條尼龍紅繩藏了這麼久,多麼想再為母親挑一雙繡花鞋,最好鞋面是牡丹花鑲著珠子,亮晶晶的那種,母親穿在腳上一定美極了。
猶記每一年端午節過後回家,會看到母親把所有棉鞋、布鞋、繡花鞋,一雙一雙羅列在天井曬太陽,在她腦海裡衣物通通是小女兒買的,我不敢居功厥偉,因為後期姐姐們移居台灣,也常常分頭採買,因而衣物算是豐盛,心裡明白盡孝不僅是物質而已,能陪著說話、陪著散步、陪著吃飯、陪著燒香拜佛;幫著換裝棉被、幫著收納衣物、幫著曬曬鞋子、幫著搥搥背……
啊!似乎什麼也沒做;身為父母親的么女兒,得寵最多,孝道盡得這麼少,悵然。即便到今天年紀一大把,經常想起父女、母女緣分應是深的,可怎麼相處時日如此短暫?當年稍不順心,撒個嬌總會稱心如意;如今,父母不在,向誰撒嬌?今兒,走過繡花鞋店,一位前中年女子,東挑西撿端視繡花鞋兒,佇立她背後思索半晌,很想與她說些話,或問她母親如何?猶疑著,終究是陌路,不好搭訕,寥落離開。心想女子必在為她母親挑一雙合腳的繡花鞋。
年關在即,若能為母親挑一雙繡花鞋,親手為母親穿上,陪著母親在門口走一段,再走遠一點,到城裡觀音亭燒香拜拜,母女同行,多美好啊。記憶裡唯一一次與母親攜手逛街,應該是就讀高一的時候,母親年近花甲,女兒初長成,帶著女兒到后浦街上買了一件桃紅領子的黑外套,母親從內衣口袋掏出皺皺的幾張紙鈔,無疑的存了些時日,年少的我卻大剌剌為了一件外套把它給花了,時光忽悠,若是今日必定告訴母親一起逛個街就好,外套不必買。領悟到這道理卻是成年後的事了。
初次旅台,渾渾噩噩約莫半年,回家是唯一想做的事。暑假一到即刻搭了柴慢火車八小時趕赴高雄十三號碼頭,等了數日艦艇,欲搭乘返回母島,又是風浪又是船期,一再延宕,折騰了些時日,船終於啟航,一抵料羅灣,三步做兩步是如何到了慈湖畔的湖下村一三二號已不復記憶,只記得當下母親不在家,撲了空的心,跌到谷底,得知母親到后浦觀音亭拜拜,整個人急著往慈湖路跑。半路,就在半路碰著前方緩緩行來的母親,母女倆抱著頭痛哭,半年不見我親愛的阿母就在這一刻淚流滿面,到底離開母島為哪樁?直叫無語問上蒼,時至今日仍未清明。
心不甘情不願的又必須離開雙親,兩老百般不捨,母親從床舖底下取出兩瓶年代久遠的高粱酒,瓶身沾滿灰塵,商標些許模糊,父親用抹布拭擦,再用尼龍紅繩把兩個瓶口呈八字形綁緊,嘴裡交代:「孩子,到了台灣人生地不熟,緊要關頭,可以當伴手禮,讓人家事情好做些。」眼眶含淚,這樣每回兩瓶的酒,累積十數瓶,無論遇到什麼困難,萬不得已我不拿出來,對我而言,酒豈止是酒而已。
只有一次例外,大哥生病躺在台大醫院,弟弟與我,兩人都未滿二十歲,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與世故,拎著兩瓶有年份的大麴到台大醫院找主治醫生,懇請他為大哥盡力。許是誠意,許是純樸的兩張臉,許是酒精發酵,該醫師對大哥及家屬親切和藹,雖未挽救到大哥,大哥臨終說了對家人沒有任何遺憾,大夥都盡力了。
因著繡花鞋,想起母親,想起高粱,想起大哥,想起家鄉點點滴滴,記憶長河深邃、無聲,似醇厚高粱流過喉嚨,一溜煙全都陳年往事了。
眼下人來人往,選購繡花鞋的女子已然離去,望著鞋攤上每一雙鞋都映著母親的臉。
海邊的風
所有回憶不管是悲是喜,如意或不如意,經過時光洗禮,總會令人有一股淡淡的哀愁。
時光長河是一江春水,父母親老了走了,手足成家立業,不再同一屋簷下嬉戲,隔壁童年玩伴失聯,種種原因都是深入靈魂的記憶。
風沒有老,微風陣風強風暴風仍日日夜夜輪番吹著,春天拂面吹過,夏日經常烈日當空,風往往停在樹梢不動,待到了傍晚時分或有些微的騷動,或多或少搧出一些風兒,秋日的風帶著秋意掃著落葉,冬日北風颯颯,所有的風均從空隙強烈吹過。迄今,唯有大自然的奧妙亙古不變。
家裡土灶有個煙囪,燒著柴火的時候,隨著風向炊煙裊裊,是家的座標,不管玩耍到那,抬頭看著一縷青煙,心裡會有一陣陣暖意,阿母必定在燒著柴火煮飯。
阿爸是忠厚老實的莊稼人,阿嬤不讓他下南洋,他就老老實實守著這家園、妻小連帶弟妹一併照顧。和村落裡男女老少一樣看顧著幾分薄田以及淺海沿岸魚貨為生。他的人生像老鼠爬竹竿,一節一節往上爬,這是阿嬤找算命先生所論出阿爸的命,字面上看也不算壞,節節上升的嘛。
尋常百姓,過著尋常生活。阿公早逝,阿嬤是家裡的權威。阿爸隨著時序看顧全家三餐,很少有機會閒適恬淡的看雲看海,通常是觀看天象或雨或晴,對農作物是否有助益為要務。也沒看到父親有何種娛樂,只有夏日晚飯過後帶著孩子們在櫸頭屋頂吹吹銅管,講講北斗星在那之類,專注幾千栽紅土的田,隨著二十四節氣播種收割等等。
整個村莊男女老幼都這樣過生活,無從比較。日子像一杯井裡取出的清水,清淨解渴,卻沒什麼味道,偶有插曲,肯定戲劇張力十足。
先說阿嬤,她有些不修邊幅,終年綁一條頭巾,說是頭風之故,頭巾正中間縫一個福字玉佩。腰間常年圍一件圍兜,圍兜上面有二只口袋,阿嬤把手插在口袋,站在廊前,指揮一家大小。阿嬤鼻頭飽滿,看起來不是很威嚴,但全家對她老人家極盡孝順與敬畏,寒冷冬天只見她鼻水直流,她可以拇指與食指揑著鼻頭,把鼻涕一擰往旁邊一摔,看著日久我也學會這絕招,因為兄弟姐妹大半都遺傳了阿嬷過敏的鼻子。可全家食衣住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即便沒啥收入與錢財,她卻也能從有限物資取得一家溫飽。
某個午后,寒風冷颼颼,村裡一片靜謐,除了狗吠及桌子底下黃白相間大黃貓微弱咪咪聲,沒有新鮮事。阿嬷手揷口袋,食指指著前方人家:「那家孩子偷了我家鷄囡?中午午睡前我還餵了牠們,現在少了一隻」。「誰哪偷了這隻鷄會有報應」。阿嬷表情極生氣,聲音因生氣而顫抖。
鄰近小孩過來圍觀,看著阿嬤氣呼呼漲紅著臉,顯然阿嬤意有所指,應該是影射前鄰文顯嬸家,高吭嗓音震慄左鄰右舍,好比武林高手裡的姥姥掌門人,前廊一站,龍頭杖往地上一頓,威風凜凜,前後左右叔公嬸婆無一出聲,無非想著我家並沒有多一隻鷄,互相凝視不敢出聲,左鄰阿土叔說:「阿嬸妳是否查看糞坑裡是否有鷄毛,前二時辰我彷彿看到妳小兒子和妳的孫子他們追著鷄群跑」。
天下可真沒有秘密,阿嬤把心頭肉小兒子擰著耳朵追問:「説,怎麼回事?」
小叔:「下午太陽那麼大,無處可去,聽到鷄隻咕咕咕吵死了,我跟志忠說不如抓來烤著吃。」「阿娘,以後不敢了」。
我的小叔與大哥大姐面面相覷,因為鷄己被他們三人給殺了,並在後山像烤地瓜般烤著吃掉。
阿嬤硬生生把一肚子氣給壓下。
有點懂事以來,阿公就不在了,阿爸讀了幾年私塾,所有人倫道理特別遵守,唯嗓門特大,每次從海上魚撈返家,一上岸和人打招呼、聊天,三百公尺外的兒女都知道他要收工回家了。
也因為嗓門大救了頂西廳大房進財叔的命。
當年日本佔據浯島時,對浯島百姓百般欺凌,家家戶戶日子忒難過,爸媽説地瓜簽煮地瓜,上層漂著細小蟲屍,照樣煮來吃,貧窮是揮之不去的宿命。
話說進財叔得罪日本人,從海邊潛回村裡,因為霧季,海上一片霧茫茫,朦朧中伸手不見五指,走著走著也沒了方向,老天有眼,進財叔聽到遠處阿爸說話聲音,尋聲而來,看到父親,噗通跪倒在「蚵都腳」旁的海上泥濘,恰似大海抓到一塊浮木,心想有救了。
我的阿爸這會忽然有了心機壓低嗓門,趕緊三下兩下把進財引回村裡。在路上即想好要把進財安置在前鄰枯井裡,因此先帶回家,把梯子繩索準備好,到了深夜偷偷把進財順著繩索放進井底。
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早晚偷送吃食及水,用籃子把食物吊進井㡳。
阿母及阿嬤每天找不到食物,一碗麥糊明明記得放灶上,總是找不著,疑神疑鬼以為家裡到底有何不乾淨鬼魂。當然父親裝聾作啞不回應。
說起日本鬼子阿爸心裡也是有恨。想起年前與大房堂兄被日本鬼子冤打一頓,恨意襲上心頭。堂兄是巡官,阿爸也讀了些書,族裡有漢奸,向日本鬼子密報阿爸堂兄弟不是順民,日本兵在島嶼上也不過千把人,卻耀武揚威,一點風吹草動即抓來拷打。
家以外地方三三兩兩日本兵荷槍實彈搜索,風聲鶴唳。
過了一個多月才稍安靜,日本兵死心不再找,阿爸才把進財弄出井底,稍微易容趕緊找人幫忙下南洋。
總之,歷經這場驚濤駭浪的救人戲碼,真正只有天知地知阿爸與進財叔知。
攸關性命,多年以後説與孩子們聽也就一則故事而已。
村子裡女孩子讀到小學畢業屈指可數,右邊鄰居有七個女兒,每個都沒上學,但是田裡海裡都熟門熟路,我經常羨慕她們姐妹何以如此能幹。村裡沒幾個女生要上國中,沒有同伴的日子讓我非常憂愁,幸好物資不豐也沒讓我自卑,看著哥哥們玩自己用芭樂樹枝做的陀螺,爬到樹上抓「大咧」,我則端了同學借我的漫畫,坐在苦楝樹下,陣陣風兒掠過。任憑它吹亂頭髮。
阿爸説浯島人的命像地瓜,韌性夠,什麼環境都能活,且可以在最困苦時把人給養活。對待地瓜要用虔誠的心,對待這塊土地更要尊敬。
有限的常識,也只能就平常最接近的事物做回憶的描繪;有些畫面跟著血液自然流動,最喜清明時節,倒也不是慎終追遠之類老祖宗留下來的祖訓,對小女孩有多大影響?勿寧説是蚵仔肥了,有七餅可以吃了,姐姐嫂嫂在清明前一晚切了一籮筐一籮筐的芹菜丁、蒜丁、荷蘭豆絲、菜球絲……隔天加上蚵仔丶豆腐絲丶肉絲炒成一盤盤敬祖的菜。用七餅皮包著,好滋味讓每年這一季節變的這般美好。
脫下厚重的棉襖,跟著父親上山種花生,最有趣的是父親丟下兩粒「土豆仁」在鬆軟的泥土上,用腳掌自然踩上去,我的小腳丫疊著阿爸的腳印往前行,他偶爾回頭溫柔的看著我,這一刻是我們父女共同的記憶。玩累了在田邊休息,享受春風輕拂。
家裡種著地瓜、高梁、小麥、花生,以及退潮時下海採收蚵仔,圍捕一些小魚、小蝦、小螃蟹。這是我整個童年的世界,大人男性閒暇做做手工藝品:編竹籃子、籮筐及簡單木凳。每戶人家的男人都有一些本事做竹子、木頭等器具,説是多才多藝也不為過,因左鄰右舍的伯父叔父們做這些家事都很熟練,也會補破網,通常我是蹲在旁邊看。
八二三炮戰剛結束,姑媽與大姐決定偕伴赴台,因姑丈下南洋非常久,已然不回浯島,傳回的信息已經娶了番婆,生了番子,姑媽心冷了。大姐夫被炮彈打死,姐姐沒有依靠,兩個勇敢的女人,決定遠離故鄉,離開這傷心地,尋求屬於她倆的新生活。
我無法理解大人的世界,只是阿母整天在房內啜泣,好長一段時間家
裡氛圍悶透了,我仍喜隨阿爸到海邊,阿爸挑粗桶在田裡施肥,我則吹著海
風,想許多心事,很煩惱為何每日要走那麼遠的路上學?
日子因著兄姐成人,經濟稍微好轉,蓋了一棟堅固的二層樓房。
每日無所事做,捧本小說在二樓陽台吹風,偶然機會讀了瓊瑤小說,鄰居賣麵缐的女兒因家裡經濟好,每本小説都買,我奉她如神,必須向她借。之後讀了《紅樓夢》、《鏡花緣》、《未央歌》、《飄》、《張愛玲全集》,至此竟然無緣由的寂寞起來。
少女情懷憂憂愁愁,想鄰居七姐妹的討山討海生活,偶爾自覺慚愧。
離鄉那晚,對台北的憧憬高過離愁,興奮雀躍的忘了細看爸媽的表情,阿母至少會一段時間食不下嚥,然而只是興奮,輕狂的一群少女期待到寶島,認為會有俯拾皆是的機會,急著當離巢的鳥兒。到了料羅灣,一輪明月照在沙灘上,軍人、百姓、學生排排坐,數都數不清的人頭等著上開口笑的登陸艇,擠上登陸艇的那一剎那,幾位女同學抱在一起痛哭,心裡明白此行江湖險惡,無憂無慮日子從此將告別。前途像開口笑下的大海,一片汪洋,無邊無際,不到二十歲的女生該有什麼想法?船艙底下除了悶熱,加上一股
說不出難聞氣油味汗味伙食味,各種氣味雜陳,加上登陸艇顛顛簸簸,許多人都吐了,女生們躺在那動也不敢動的到了十三號碼頭,雙腳踏在台灣土地,仰望蒼穹,豈是哭字了得?
初時,對繁華的台北感到新鮮,內心好奇勝過恐懼,急著看新奇的事物,搭火車、逛百貨公司、逛夜市,忘了生活的艱難,也經常寫信給大哥、二哥抱怨阮囊羞澀,他們三百、五百接濟我,暗自慶幸有長我許多歲的兄長真好。
走在水泥叢林,抬頭仰望,高樓林立,我,有一日會成為這裡一份子?
我,有一日在這都市會有屬於自己的房子?
安身立命的房子竟成為人生的目標。
當一個人由少女到少婦到職場呼風喚雨,這樣轉變歷經十數載,午夜夢迴,自己常常被驚醒,走入㕑房那日開始,柴米油鹽佔滿所有空間,追逐是生活型態,每日急歩追著公車、追著捷運、追著所有的數字,總希望後面加個零,接著被孩子追,這麼長的日子充滿不安與挫折。
某個晨間攬鏡自照,啊,魚尾紋加銀閃的髪絲,這怎麼回事?
沒有了夢,倉皇望著四周冷冰冰的水泥牆,急欲尋找失落的……失落的屋頂燕尾璀璨交趾琉璃?三合院?櫸頭?曾經想過最美的儀式應是在女兒牆內拋個繍球,是的,就這些夢,何以在水泥森林裡汲汲營營,感覺異常悶熱,一點風都沒有,也見不著星星和月亮。
青春換來生活的無虞,很想回頭尋找失落的曾經,故鄉不變,或有日暮鄕關的錯覺,可爸媽不再回頭望我,是我曾經為了人生目標忘了仔細撫看雙親的臉,很長一斷時間忘了回顧阿爸與我的約定:再隨他種一次花生,把腳印疊在他腳印。再陪他看一次阿嬤長眠的田梗,讓他告訴我風從東邊或南邊吹過來,風水好呀。
如今兩鬢已霜白,很想問誰可幫忙追回我們失去的,讓我能看到阿爸在海邊挑著粗桶施肥的背影。
然,只剩海邊的風仍然徐徐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