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1950消失的四○年代：造飛機的小孩們

名人推薦：珍視失落的歷史鴻爪──龍應台．李敖．陳婉真，感動他們對1949 的用心

忘了自己的歷史，是我們的錯嗎？

歷史是人走出來的，寫出來的。只是走出來的人，不一定是寫得出來；而寫出來的人，不一定是走在那個時代。何況，走在時代的人，也寫不出時代的歷史。但是，我們還是要追尋歷史真相。

1949，對臺灣而言，是繼1895 之後最具歷史意義的日子。

1895，臺灣脫離中國；半個世紀之後，1949，臺灣接納中國。都是被迫的。歷史的安排，「脫中納中」分別注定臺灣人的時代命運，都是由中國人決定，臺灣人在不是情願的情形下，無奈的奔...

二二八後七日

受訪者背景

受訪人：林才壽

性別：男

出生年月：1926 年

訪問時間：2010/12/10

地點：林宅

訪問人：陳婉真、白權、陳崇墩、林尊彬、蔡天開

既是二二八受難者，也是二二八受難者家屬，因二二八事件被判3 次死刑。為了讓二二八冤死的人魂魄有所依歸，瞞著家人，利用領得的二二八補償金，在自家興建鐵皮屋供奉亡靈。原因是他兩度夢見無數二二八冤魂不得超生，無人祭拜追念的慘狀，實踐夢中諾言，為他們蓋了一間寺廟及禮拜堂；年少時考取極不易考上的日本東京少年飛行兵學校，因戰爭期間帶過兵，二二八時陰錯陽差被選為溪湖自衛隊隊長，因而改變他的一生，弟弟林天賜在他逃亡期間被誤認遭捕導致精神失常，被關在自家製的囚籠19 年病故，成為林才壽內心永遠的痛。

我家鄉在埔鹽的天盛村，從前叫做「番薯庄」，旁邊是「浸水」，顧名思義就是浸在水裡。

少年時那個地方很荒野，鄉下又沒有工廠，找不到其他工作，只能耕種。但是全庄一眼望去，魚池一堀一堀，砂崙一堆一堆，盡是一片荒陌，稻田很少，因為沒有什麼水利設施，頂多種些番薯、玉米、花生。

麻布袋當外套

我家只有一小片田園，小時候讀書回來就要和大人一起到田裡搓草，小孩個子小，稻子長，每次都會被刺到眼睛。

我邊搓草邊想：為什麼一樣是人，有的窮有的富；有人當官，有人只能做穡？我如果不設法，就只能這樣過一輩子。

當時日本人對臺灣人有很明顯的差別待遇，也沒有強制義務教育，不讀書也無所謂，但我心想，一定要讀書才有可能出頭天。因此，我在好修公學校浸水分校（今新水國小）畢業後，又去報考溪湖公學校高等科。

當時溪湖公學校的高等科1 年只有1 班，約有一半是本校畢業生繼續就讀，其他才開放給附近各學校學生報考，我們浸水只有我和另一個同學去投考。

雖然說兩年制的高等科免學費，但是日本人規定很嚴格，要穿制服，包括衣服、長褲、帽子、鞋子；體育服裝又是另一套衣褲鞋，父母勉強提供制服已經是很沉重的負擔。當時的衣服不像現在這麼便宜，對窮人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衣服都是穿到一補再補，鞋子是拎在手上快到學校才穿起來，冬天很冷，海風呼呼的吹，就把麻布袋蓋在身上當外套，從番薯庄跑到溪湖去上學……（眼紅哽咽）。

體育課時規定要穿白內衣，阮是窮人，買不起，每次上體育課我就很煩惱，不得已，只好赤裸著上身去上課，被同學笑說是「脫肉體仔」……（眼眶泛淚）。心裡一直想，安怎會這麼窮？怎麼辦……？

有一次，從學校返家行經濁水溪邊，看到一隊行軍的日本陸軍軍隊在溪邊休息。看著軍人的隊伍莊嚴，軍靴又很厚，心想，當兵有階級之分，上對下仁慈，下對上服從，窮人要出頭天，當兵是一條路。

原本臺灣人不能當兵，因為是二等國民。但到了戰爭末期，日本兵源奇缺，只好在臺灣徵兵，還獎勵臺灣人報考少年兵。那時我就一心只想去考軍校，心想考上之後可以逐步往上爬，到了軍隊就沒有臺灣人和日本人之分了。

考上飛行兵學校

我在高等科畢業後，到臺北當了1 年的童工。昭和17 年（1942 年），日本東京陸軍少年飛行兵學校第15 期招生，第一次開放讓臺灣人報考，臺灣試場分南北兩處，我是到臺北應考的。考生中臺灣人和日本人都有，印象中很多人參加，考試的結果臺灣人只有4 人錄取，除了我以外，基隆、竹山、高雄各有1 人考取。

當時我改的日本名字是奧島憲一。學校寄來錄取通知時，也一併寄給我們到日本的各項費用，從離開家門算起，包括車票、船票，連膳食費等都計算在內，多少錢現在忘了。

那年我才17 歲，就這樣獨自一人搭船，由基隆港出發。

為了防止途中遭到攻擊，我們搭的軍艦甲板上載的是香蕉，作為偽裝，船艙底下才提供我們住宿。沿途並有好幾隻軍艦護航，而且是沿著中國邊境繞道而行，總共航行11 天才抵達。

我們是在橫濱登陸。你想想看，17 歲的鄉下孩子，你把他帶到臺北就不知該何去何從了，何況是到日本？我們臺灣人講國語和他們腔調又不同，上陸後還要獨自一人邊走邊問，摸到學校實在不簡單。還好日本人很親切，尤其軍國時期看到軍校學生，人民很敬仰，我先到東京找一位朋友，問路時碰到的那個日本人怕我初來找不到，自己買票帶我到朋友家，這一點臺灣人比較做不到。

幾天後我告別朋友，憑著事前準備的一張學校名片，獨自前去報到。

少年兵學校的學制原本是3 年，第1 年是普通教育及野外訓練，第2 年依測試結果分為駕駛、機械及通信3 科。到了第15 期為了因應戰爭的需要，修業年限縮短為兩年半。

我們在第一年訓練時就分給一人一把槍及一把短刀，但還是學生身分，所以沒有軍階。但第一年結束後我們就取得軍人基本條件的卒業證書。

第二年起我們移到埼玉縣的空軍學校就讀，授上等兵軍階，這時已經是正式軍人，有軍人身分，也領軍餉。我是被分科到機械科，其中又因機種不同再細分，例如有戰鬥機、運送機、轟炸機等，我分配到轟炸機的機械手（機械員）。

因為轟炸機的構造及性能的關係，每台都要配備含正副駕駛、機械員、測試員、通信

員、機關槍手……等，共有十餘人。

我現在拿的這張畢業證書是假的，真的已經燒掉了。因為日本無條件投降時我已在山口縣小月飛機場服役，當入伍新兵班長。軍校聽到天皇的玉音放送後，怕將來被當作戰犯審判，下令所有文書全燒光。

這張是戰後不久我到日本時，在東京神社前，碰到一位軍校同期不同班的日本人同學在黑市做買賣，兼賣各種空白的畢業證書，需要的人買回去自己填上姓名。我那個同學看到我很高興，特別送我的，還幫我填上中文姓名。這也是讓我感動的日本精神，他就送我，否則我也沒有這張證件。

捧飯要高於鼻子

剛剛提到畢業後我被分發到山口縣小月機場時，只剩一個保護附近地區的防衛隊而已，因為飛機生產的速度趕不上被打下來的隻數，根本不夠用。機場裡只剩下一些老舊的飛機丟在那裡沒人修理，我們的工作就是把它檢來修。新兵也是臨時調的一些老弱兵，調來擔任修理兵員。

我的官階是兵長，在伍長之下。新兵年紀最大的有4、50 歲。因為日本軍紀很嚴，日本人認為，新兵進來一定要打才會勇敢，在軍隊裡，班長就是部隊神，所有入伍新兵對班長都要絕對服從，三餐都由班員送到班長室，先高喊報告，捧飯要高於鼻子，恭恭敬敬的送進來，這就是日本軍人的精神。

我一生中最搖擺（神氣）就是這個時期，你想想看，我們從小只看到日本人打臺灣人，臺灣人只有恭敬受命，臺灣人能打日本人的，真的沒有幾個。我是臺灣人開始可以讀東京少年飛行學校的第一期，又因日本漸漸敗戰且兵員不足，兩年半就提早畢業，才有機會帶日本的新兵。小時候看著穿馬靴的日本軍人羨慕萬分，現在自己也能穿軍靴帶日本兵，還能公然打日本人。雖然我是部隊裡年紀最輕的，那些新兵也不敢反抗，回想起來，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這期間有一個插曲。有一天，部隊有活動需要加菜，大家忙進忙出。雖然如此，服裝還是要照規定穿戴整齊，我卻看到一個炊事兵走出廚房拿東西時沒有戴帽子，也沒穿外衣。我喝令他過來，劈頭就打他一個耳光。

因為那人原本就是地方流氓，在軍中不好管教，才會安排去當炊事兵。想不到他立刻回打我一個耳光，我看他滿臉怒容，人又比我高大，一下子楞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人事官教的一堂課

剛好部隊裡的人事官在旁邊看到了，他立刻把我們隔開，說：「班長，請跟我來。」離開現場他才對我說，當上司的在管理部下時，要看情

況，對方是炊事兵，原本就是不好管的才派去當炊事兵，剛好又忙，這種情況就要斟酌行事。現在是在國內，如果是在戰場上人人有槍，還有衝鋒短刀，你指揮官是站在最前面，如果他不服從，反而從後面對你開槍，沒有人能證明你是被他殺的，你死也是白死。這是人事官教我的一課。

不久，降服當天，天皇講話時，大家都跪下來聽，但聲音很模糊，聽不清楚，只聽到聲音而已，後來才知道日本宣布投降了。

日本人很守規矩，即使宣布投降，軍隊裡還是聽命行事。

但我開始煩惱起來，心想那個炊事兵一定會報復，我隻身在日本，他又是流氓，我越想越擔心，第二天趕緊去找那個炊事兵，向他說明事情已經過去，也向他道歉。想不到炊事兵回答說：「班長，你為日本效勞，在這裡認真帶兵，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我被你打卻回手，我事後檢討，自覺不該。這件事請不用放在心上。」

這真是日本人和中國人最大的不同。踏出營房是地方黑社會首領的人，他不但不記仇，而且坦誠、是非分明，這一點我們臺灣人跟不上。

接下來部隊準備移交，先清點物品，造冊後由上級軍官移交給前來接收的美軍。全員解散時多發一些薪俸算是資遣費，各自的衣褲各人帶走，消費品如食物軍毯也可以帶走，其他如自行車、零件等很多，全都造冊移交，連一台腳踏車都不能私自帶走，武器也全部留下。

部隊解散後，我一時之間無處去，人事官住在九州，帶我到他家暫住。終戰之初還是物資管制，一切都要配給，大家生活都很困難，他說他家還算過得去，多我一人不算什麼，我也就在他家住了一陣子。

剛開始日本在海外的軍人還沒遣送回國，一切還沒復原，日本國內女多於男，人事官家住海邊，每天沒事跳到海邊就可以游泳，人事官有兩個妹妹，日本習俗女性替男性擦背很平常，兩個妹妹爭相要為我擦背，我嚇壞了。

因為不知何時可以回國，等待期間人事官家隔壁就是一所發電廠，他拜託電廠給我一個工作，還提供宿舍。結果，女孩子一堆，生活必需品如手帕、牙刷、牙粉、肥皂等，都有女人爭相送來，我躲都無處躲。

總計從8 月15 日終戰後，我多留了4 個多月，1946 年元月10 日，我從佐世保離開日本，搭船返回基隆。

人生最重大的災難

回來後我先去報考國小代用教員（即代課教員），在溪湖國小任教半年後，因為故鄉新水國小缺教員，地方人士特地把我找回去，意想不到的是，才回去一個月，就碰到我人生中最重大的災難──二二八事件。

就我在溪湖地區的觀察，二二八事件發生的消息一傳到溪湖，治安即失守，原因之一，是人民對警察和鎮公所長期累積的不滿所致。

日本警察的凶狠是有名的，百姓有什麼被認為是違警的事情，先打再說，不認罪，就灌水、刑求，被刑求者或是周遭的親友相關人等，心中當然積怨難平。

至於公所就更多了。尤其是戰爭期間，包括找軍伕、選壯丁，甚至日中戰爭期間到中國當軍伕，或是擔任通譯，都是由公所（日治時為溪湖庄役場，1938 年升格為溪湖街役場）透過保正（里長），依家戶人口數指定須徵召若干人，也就是說調兵的權限都由公所和里長掌控，而被調到海外陣亡的為數不少，僥倖回來的，心中也有所不平。

物資管制期間，農民種植作物，都要遵照規定種植，而且不能私藏，譬如指定種稻，或是種植洋蔴等，全要提供出來，自己種稻子卻沒米吃；洋蔴要提供政府榨油之用；連自己養的豬也不能自己殺來吃。公所經常帶隊指揮壯丁團逐戶翻找，拿著長長的竹刺，在農家的稻草堆亂刺，人民敢怒不敢言。這些怒氣在戰後迅速累積。

另外一個原因是，接收的國軍教育水平不好。起先民眾為他們找理由，認為經過8 年抗戰，兵仔沒有機會好好受教育，固然可以理解，但隨之而來的是，這些軍人仗著子彈欺壓百姓，導致臺灣人中比他們受到更好教育的人找不到工作，那些學歷較低的官員來了也就罷了，還牽親引戚，一個個位居要津；加上物價上漲等因素，所有的不滿，在二二八事變中，短短三、四天之內就暴發為全島性的反抗運動。

擔任自衛隊長

溪湖原本是很樸實的鄉間小鎮，全鎮才幾支電話，收音機也很少，但消息迅速傳開。到了3 月2 日，公所的職員和警察局的警察，因為怕被報復，全跑光了，很多外省人跑到溪湖一位地方名望人士，人稱「土地公」的楊世祈先生家中躲起來，地方主要行政機關唱空城。

看到這種情況，溪湖出身的縣參議員陳萬福先生，和他的妻舅楊春木兩人為維護地方治安，決定組織青年自衛隊。

因為兩人的家境都不錯，原本就是地方的仁慈家，加上楊春木當時任職農會，而農會存有很多稻穀，為防止存糧被搶，也為免引發更大的暴亂，陳萬福決定挺身而出。

我那時已經回去埔鹽教書，但命運的作弄，就在3月2日那天，我一位竹山的同學跑到天盛村找我，當夜留宿在我家。第2 天我陪他走路到溪湖搭糖廠五分車到員林，送他回竹山後我又回到溪湖，看到鎮上三五成群議論紛紛，人心很浮躁的樣子，我基於好奇，很自然的走過去看。

就在那裡，陳萬福組的自衛隊已經募集了1、20 人，正在愁找不到隊長，剛好有人認得我，知道我在日本從軍回來，就把我介紹給陳萬福先生。蒙他看得起，他說，因為其他自衛隊員雖然有的是從日本或中國參戰回來，但都只是被指揮者，只有我在日本帶過兵，一定要我擔任隊長，還借我一支短槍，希望我好好做，負起保護家鄉的工作。

既然參議員如此看得起，我只有敬謹受命，希望努力做好自己的角色。

因為自衛隊成立的初衷就是在保護米糧，楊春木提供農會信用部二樓作為我們的部隊總部兼住所，還找一位婦女來為我們煮三餐。

到糖廠借槍

萬事俱備，只欠武器。有隊員提議到糖廠去借。

臺灣的製糖業原本就是很重要的產業，當時全臺灣的財政，有百分之七、八十是靠臺糖公司的盈收支撐的，因此，溪湖糖廠各項設施完善，也有自己的保警隊。只是，這時候

保警也躲起來，武器交由會計課長陳任癸保管。

我們自衛隊裡有一位留日回來的大學畢業生楊永模先生，比我年長，學歷家境都比我好，他是和楊春木先生鄰居又同姓，父親楊發先生在國姓鄉做紅糖工廠，他自備一把武士刀，自動來參加，並自願當參謀。

我們隊伍整齊的開到糖廠，我和楊永模兩人一個帶短槍，一個帶長刀，代表全隊上樓和陳任癸課長借槍。課長說槍是國家的，他只是代管，不能借，何況剛剛也有另一批人要來借槍，他也拒絕了。

我說現在外面這麼亂，警察和公所的職員都跑光了，萬一溪湖地區亂起來，你糖廠也保不住。你我都是公務員，我們自衛隊成立的目的就是要維護地方的治安，集合大家的力量一起來保護。我可以寫借據，算是向你借用，日後如果有責任問題，你可以說是被我們逼的。

課長看我們長刀短槍都亮出來了，他不過是一個文職人員，只好帶我們去取槍。我們又請他借一台「黑頭仔車」，課長說黑頭仔車出借與否是廠長的權限，他只能借我們一台卡車，我們附帶要求提供一名司機，結果司機黃四淼自願隨車維護，並成為自衛隊的一員。就這樣我們成為一個有組織、有武器、有部隊的完整自衛隊。這些都是3月3日發生的事。

同一天，還在臺中農學院就讀的學生吳榮興回到溪湖，傳回來一些臺中的消息，吳榮興並去找陳萬福，告訴他臺中的青年及地方有志者現在紛紛起來，正要開始組織隊伍，謝雪紅（註5）也號召中部各鄉鎮的青年，於3 月4 日在臺中市民館開會。因為那時還是大臺中縣，陳萬福是臺中縣的參議員，他說：「我們既然成立自衛隊，那裡有需要，我們都要去幫忙，臺中也是咱的縣，你們就去吧。」

謝雪紅交付任務

我受過軍事教育，知道部隊在行進中可能會遇到什麼情況，尤其從溪湖到臺中有一段距離，我預料中途必經的大肚山上會有駐軍，居高臨下，對我們不利，我下令把槍枝及子彈放在最下面，上頭蓋稻草，隊員一律戴斗笠，偽裝成農民。結果一路順利，大肚山也沒看到守軍。

我們到達市民館時，別的鄉鎮已經陸續有隊伍到了，印象最深刻的有苗栗的客家隊，以及原住民的高砂隊。客家隊很團結，高砂隊體格很壯碩，尤其高砂隊在戰爭期間屢建奇功，是很勇猛的隊伍。臺中女子學校的學生也出來捏飯團，準備與會人士的午餐。

起先會場很亂，人員進進出出，幾乎無法開會。謝雪紅看我們有武器，交代我負責派人在各出入口維持秩序，會議才得以進行，當天好像討論訂定一些綱要等，因為我只負責我的任務，詳情不得而知。

會後，謝雪紅特別把我叫過去感謝我們的幫忙，她鼓勵我說：「年紀輕輕可以圓滿完成任務，了不起。」也欣羨我們有武器，她說，在這個亂世，如果沒有武器，空有熱情也沒有用。接著，她說，聽說臺中機場接收了一批日本人留下來的武器，拜託我們去商借。這下問題大了，因為外面已經相當混亂，聽說警察局等

各單位的槍都被散民搶光。我先找隊友商量，楊永模說，這個任務很危險，如果決定去商借，就要懷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討論的結果，大家同意接受這個挑戰。

行前，我再度集結隊員講話，要求全程都要聽從我的指揮，大家生同生，死同死。我下令，仍然偽裝前往，並要求司機在扺達機場大門時車子慢行但勿熄火，等衛兵前來盤查時，車輛保持慢行，待通過衛兵崗哨後立刻加速，讓衛兵措手不及，只要進得去，衛兵就不能朝內開槍，我們才有機會進去商借。

我們果然成功闖進了營地，並押著營內兵員去找隊長。那位外省隊長正在講電話，楊永模以武士刀割斷電話線，我因為考過代用教員略通中國話，告訴他我們的來意，同樣的說法，我們是來商借武器，大家一起來維持臺中市的治安，我會寫借據給他，等平靜以後再奉還。

部隊長一方面被我們短槍長刀的架勢嚇到，一方面也同意我的說法，不但答應出借，還帶我們到軍械庫去搬，並借給我們一台軍用卡車、長槍、子彈，及未開封的手榴彈等裝滿一卡車，先搬完再清點。

每戶貧戶發兩斗米糧

臨走時部隊長額外送我們一個大禮，他說他很佩服我們的精神，他們倉庫裡日本人留下來的戰備軍糧還很多，存米都快長蟲了，一時之間也吃不完，還有一些牛肉及魚罐頭等，可以撥一些送給我們。我們以先前糖廠借來的卡車裝載，搬了整整一卡車。

就這樣，回來時又多了一台卡車，因為我在日軍軍中懂飛機的機械維修等原理，也曾開過飛機，這台卡車就由我權充司機開回來。

二二八後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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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島事件後一個年輕朋友被關在牢裡，寫信給朋友說，他每天勤練倒立，倒立看的世界不一樣，天地互換，比較有趣，以此來諷刺執政者的倒行逆施。

凡事不都是這樣？換個角度看事情，就會有不一樣的結論。換個立場為對方著想，就是一種同理心，有同理心的社會，比較不會有紛爭。

那你告訴我們那麼多陳年往事，顛覆課本給我們的歷史定論有什麼用？你說半世紀以前外省人欺負臺灣人，難道要我們第三代第四代懷著原罪活下去？

沒有同理心才會發生那些災難。我們看同一時代的德國，希特勒殺死多少猶太人，侵略多少鄰國的土地，今天法國人不會罵「德國鬼子」，德國不會對著巴黎放置幾千顆飛彈，反而結合成為歐盟，使用同一種貨幣，彼此自由往來。這才是我們嚮往的世界，不是嗎？

你說國家不會犯錯，歷史不會騙人，為什麼天安門事件至今真相未明？為什麼馬英九每年要心不甘情不願的為二二八事件道歉？

你說那種老掉牙的事和我的現實生活無關，但擘劃國家方向的人沒有正確的史觀，就會造成歷史重演。選舉時重複使用撕裂族群的老梗，古蹟毫不留情的拆除，官商勾結不以為恥，社會陷入空轉，年輕人的薪資收入倒退……，我們現在都已經嚐到苦果。

很多人羨慕臺灣的軟實力，也有人擔心年輕一代的國際競爭力越來越弱。兩者都是事實，軟實力是上一代、上上一代的努力所累積的成果，競爭力是否越來越不如人，就有待年輕朋友自己的努力了。而這努力的前提就是要毫無成見的認識自己，才能鑑往知來。

不要說年輕朋友，即便是我自己，對於我的父祖輩所經歷的年代也都是一知半解，毫不在意。然而，當社會進步到一個階段，你會對於政客千篇一律的謾罵叫囂感到厭惡，會對於臺灣的國際孤兒地位感到不安，會對於統治者的無能無為感到焦慮，這才領悟到歷史與教育的重要。讀史可以鑑今，教育可以讓我們更成熟更寬容，社會才有辦法凝聚共識往前邁進。

我是務實派，對抗國民黨的惡政，曾經不惜以汽油彈與之對峙。

兩千年政黨輪替後，兩黨扯平，理應兩黨團結一致對外，看到昔日的反對黨也涉入貪腐弊案，我心至痛。八年後的選舉，我不再支持他們，還受故鄉的國民黨縣長之邀擔任公職兩年。原因無他，希望點醒一些人，不是只有你們愛臺灣，不要再玩弄撕裂族群老套，唯有全民建立共同的國家方向，這個國家才有未來。

讓我們一起來讀阿祖時代如何在困頓中挺過來的歷史，一起來追求真善美的臺灣。

編按：《1940-1950 消失的四○年代》是「臺灣阿祖的私密故事」系列主書名，首冊收錄的19 篇訪談故事中，有3位阿祖談到10 幾歲時到日本神奈川縣大和市高座海軍工廠製造飛機的艱難歲月，高座少年工的經歷雖只是消失的40年代中的一小部分歷史，卻也是年輕讀者們很難想像的故事，因此，以其中篇名「造飛機的小孩們」為首冊副書名，讓大家體認戰爭時全民皆兵的荒謬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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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串起斷鍊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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