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先生

〈童話I〉

很久很久以前

你愛過一個人

之後遇見的每一個人

都變成盜版的



〈你是被愛的〉

我有很多話

現在只可以

自己告訴自己

要記得刷牙

早一點睡

遇到困難的任務

慢慢做好

你擔心的壞事

都不會發生

如果真的發生了

要記得笑

要記得有人

會陪你的

你不要太想逃跑

你要勇敢

記得留在

你愛的人身邊

記得誠實

記得要溫柔

記得不要猶豫太久

記得你是特別的

記得可以赤裸

記得要好好快樂

記得要好好難過



〈總是在你睡著後才想起答應過你要記得笑〉

這是最後一次

我不會再寫

和你有關的字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寫下

讓我害怕的東西

一路走來辛苦你了

有你的日子我很幸福

我會記住那種幸福

我會更在乎自己

像我為你早睡早起

那樣用力

幸好我還沒和你

抵達太遠的地方

沒有搭過火車去看海

去水族館看看水母

泡溫泉和旅館過夜

看一場讓我大哭的電影

也還來不及和你分享

我最喜歡的東西

說好的事情

都不好了

要一起長大的我們

沒有一起變老

本來是很難過的

誓言是那些不被愛了的

被留下來了的

才會在乎的

而你走得太早

現在我知道了



〈我也只能這樣〉

你能告訴我

你的傷心嗎

你的海和我

有一樣的顏色嗎

你的語言是不是

有去無回

彷彿從未抵達

你跟我一樣

擱淺在這裡嗎

將一把可以開門的鑰匙

給錯了人

常常一開始以為

能被彼此充滿的

最後卻全部

都流掉了

你也跟我一樣嗎

因為一棵樹

忘記一片森林

因為一隻魚

撈乾整片的海

因為白牆上的一塊黑漬

放火燒了這間屋子

因為一首詩

而開始寫詩

因為一場雨而發現自己

喜歡乾燥

也因為愛一個人

再也不能愛人



〈你不需要成為更好的人〉

可以和我

說說話嗎

我想知道

你最近

過得怎樣

我想聽你說一些

和我無關的事情

想知道你遇見了誰

吃了多少美食

最近喜歡什麼電影

想知道你喜歡的

一本詩集

想了解你

眼中的詩意

你知道

用力去愛一個人的話

心也會痛的

大笑幾聲不見得

就是快樂

就算跌倒

休息過後

還是得爬起來

繼續奔跑

你知道要活下去

清楚這些就已經

足夠了嗎？

日子有天

會比今天

還要適合的

如果可以

現在讓我先給你

一個擁抱

〈童話I〉

很久很久以前

你愛過一個人

之後遇見的每一個人

都變成盜版的



〈你是被愛的〉

我有很多話

現在只可以

自己告訴自己

要記得刷牙

早一點睡

遇到困難的任務

慢慢做好

你擔心的壞事

都不會發生

如果真的發生了

要記得笑

要記得有人

會陪你的

你不要太想逃跑

你要勇敢

記得留在

你愛的人身邊

記得誠實

記得要溫柔

記得不要猶豫太久

記得你是特別的

記得可以赤裸

記得要好好快樂

記得要好好難過



〈總是在你睡著後才想起答應過你要記得笑〉

這是最後一次

我不會再寫

和你有關的字了

這是我最後一...

後記

維持一個年度出版一本詩集的速度，至今已是第四本，照例收錄五十一首詩，有一首詩，將會收錄於我的第四本詩集裡頭。我喜歡在作品作品之間藏匿許多小徑，讓人自行尋找並且自行交配繁殖生下無數奇怪的小孩。

我可以隨意列舉我害怕之物——我害怕動物園。害怕油漆掉漆。害怕我不會改變。我害怕老。我害怕蓮藕芋頭海鮮。害怕我愛過的人。我害怕我深信之人對我說謊。害怕人群。我害怕冷水（喜歡游泳但在游泳池中閉上眼睛就會覺得自己要被吸進深海搞不好我就住在鯨魚的胃底）——很多時候寶特瓶並不是寶特瓶而是監獄，有時候監獄是游泳池，大象是長頸鹿，恐懼什麼其形何狀並非關鍵，關鍵在於恐懼背後的東西，那些沒有人能幫你回答的「為什麼」。對於沒有看見怪物的人而言，怪物可能只是隱喻，對親眼看見怪物的人而言則否。

想弄清楚自己究竟為何恐懼，並不見得安全，就像是只要你身穿鎧甲手握寶劍，即便你從來沒打倒過任何魔物，你也能夠說服別人你是勇者，或許可以和某個人就這樣相守到老。但可惜的是我畢竟是個容易厭煩見異思遷先行動才開始思考的傢伙，雖然很想真的就逃到天涯海角，卻連逃避都會倦怠，最後就莫名其妙發現自己已經爬進深淵，看著那麼多的怪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嘛。

關於恐懼，我想說的是，雖然面對真相，不見得能夠藉此擁有什麼美好的未來，畢竟世界末日早就來過了，在某一次你沒有得到某個真正想要的東西，或你得到而失去了之後。我們都是活在世界末日之後的人，街道怪物橫行，偽裝成泰迪熊小熊維尼小王子或其他任何可愛的東西想趁機吃掉你的未來，身為末日倖存者，我們當然是惶惶度日，人生好難。

很多事情都是困難的，遇到討厭鬼不生氣好難。說話好難。認同好難。溝通好難。好好被愛超難。睡覺好難。吃飽好難。節制超難。作為一個人類，活成一個恰當的人，超難，難到我每天都好害怕——那不代表我們要轉頭離開。

假設有無數個平行宇宙，那代表可能有無數的潘柏霖，或許會有幾個夠聰明，逃到雲深不知處。或許會有那麼一個時空，我和我的小王子還能好好說話。又或許其實我是複製人，正版潘柏霖已經躲到阿里不達列絲星球，躺在沙灘上享受陽光紅茶麻辣鍋冰淇淋和無限薯條——不論是平行時空、複製人、平行時空的複製人、阿里不達人，這些都代表了，至少有一個可能的自己，過著更好，更相對正常的生活。如果你可以相信這個前提，那麼，既然已經至少有某個版本的自己，過著那麼讓人羨慕的正常生活。

我想我們可以不用也那樣過活。



2018/01/29

後記

維持一個年度出版一本詩集的速度，至今已是第四本，照例收錄五十一首詩，有一首詩，將會收錄於我的第四本詩集裡頭。我喜歡在作品作品之間藏匿許多小徑，讓人自行尋找並且自行交配繁殖生下無數奇怪的小孩。

我可以隨意列舉我害怕之物——我害怕動物園。害怕油漆掉漆。害怕我不會改變。我害怕老。我害怕蓮藕芋頭海鮮。害怕我愛過的人。我害怕我深信之人對我說謊。害怕人群。我害怕冷水（喜歡游泳但在游泳池中閉上眼睛就會覺得自己要被吸進深海搞不好我就住在鯨魚的胃底）——很多時候寶特瓶並不是寶特瓶而是監獄，有時候監獄是游泳池...

〈童話I〉
〈不要急，總會有辦法的〉
〈車禍的現場〉
〈真相只有一個〉
〈人工擁抱〉
〈不會有好事發生在我身上〉
〈不要抱我，我會怕〉
〈我到底哪裡有問題〉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
〈我又夢到訓詁學被當掉〉
〈童話II〉
〈我不是你的填充布偶〉
〈我警告過你了不是嗎〉
〈我想我應該值得恨你〉
〈看看他幹的好事〉
〈就算世界末日了也還是要吃飽啊〉
〈你是被愛的〉
〈二十四自述〉
〈總是在你睡著後才想起答應過你要記得笑〉
〈相愛的現場〉
〈每次有人說「你是個大人了」我都想變成異性戀〉
〈沒有說不要不代表就是要〉
〈我現在比較可愛了〉
〈每次有人說「你要快樂」我都只想揍他〉
〈我也只能這樣〉
〈世界末日了我想給你抱抱〉
〈你記得，怪物很稀少的世界〉
〈裸〉
〈好想被人擁抱〉
〈厭世〉
〈消極男子〉
〈我們一起看了那部電影〉
〈每次有人問「你是誰」我都忘記自己是誰〉
〈不愛的現場〉
〈你不需要成為更好的人〉
〈今天做了好多事情〉
〈現在，我可以想起你了〉
〈童話III〉
〈極限〉
〈我有很多朋友〉
〈日子有天會比今天還要適合的〉
〈我們沒有關係了〉
〈我害怕我自己〉
〈我可以告訴你的那些小事〉
〈每次有人要我自我介紹我都想尖叫〉
〈我喜歡穩定的事情〉
〈一分鐘教會你如何拜訪恐懼先生〉
〈恐懼先生〉
〈我恐懼所有令我著迷之物〉
〈真正喜歡的東西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好希望你看看我那時候的樣子〉
後記

〈童話I〉
〈不要急，總會有辦法的〉
〈車禍的現場〉
〈真相只有一個〉
〈人工擁抱〉
〈不會有好事發生在我身上〉
〈不要抱我，我會怕〉
〈我到底哪裡有問題〉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
〈我又夢到訓詁學被當掉〉
〈童話II〉
〈我不是你的填充布偶〉
〈我警告過你了不是嗎〉
〈我想我應該值得恨你〉
〈看看他幹的好事〉
〈就算世界末日了也還是要吃飽啊〉
〈你是被愛的〉
〈二十四自述〉
〈總是在你睡著後才想起答應過你要記得笑〉
〈相愛的現場〉
〈每次有人說「你是個大人了」我都想變成異性戀〉
〈沒有說不要不代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