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設想的定位,在於傳遞體系性的刑總基礎知識。如何引導學生及讀者,從具體案例出發來掌握刑法的體系,始終是刑法教學者與教科書的基本課題與難題。簡潔但抽象,本來即是總則式成文立法例的共通特性。化繁為簡、不到百條的刑總條文,讓人面對千變萬化的刑法問題時,綱舉目張,但往往過於抽象。彌補之道在於回歸具體實例,因此本書編排了數以百計的案例來輔助理解。除了引介一些比較法上的經典範例(如正犯與共犯脈絡的【天狼下凡案】、【邪魔貓王案】)以外,亦著重台灣近年來的實際案例(如【太陽花開案】、【議長賄選案】、【北城醫院案】),這些週遭事件構築了你我的共同經驗,只不過現在要切換到刑法的角度來理解。就地取材的出發點尤其在於,繼受外國法固然是歷史事實,但解決斯土斯民的實務問題,終究是台灣刑法無可迴避的基本任務。
至於挑選的台灣案例來源,主要有二:一是我國近年來具標竿性的實務裁判(本版挑選至2018 年中),二是受大眾矚目且具刑法意義的社會事件。但這是知易行難的工作,以裁判篩選為例,單單最高法院每年度就有數千筆裁判,去蕪存菁的過濾工作,曠日廢時。相較之下,多半於大陸時期所作成的舊院解及判例,隨手可得,也深受國內實務(乃至於部分文獻)的青睞與倚重,但本書則有意識地降低其引用比重。所謂「千萬研究不如兩行判例」,無論是出自於泥古守舊的情結,或是單純著眼於不假思索的便利,這種依賴性造成台灣刑事法的長期停滯。本書固然無力扭轉,但至少不願助長這種趨勢。
其次,當代刑事法的研究,已經沒有閉門造車的空間。是以,除了著重本土實例以外,本書也試圖銜接近年來刑法國際化的新發展及跨國性司法實踐的新趨勢。在全球性與區域性國際刑法方面,本書援引國際上的模範刑事法典(如《國際刑事法院規約》)及歐盟相關法規,作為一些個別刑法議題(如錯誤法則、未遂論及競合論)的比較對象。此外,自從20 世紀下半葉以來,全球性與區域性的國際人權法,劇烈衝擊我們所熟知的諸多內國刑法,本書試圖以《聯合國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及《歐洲人權公約》為範例,讓讀者瞭解,諸如罪刑法定原則、死刑或驅逐外國人出境這類的刑法議題,我國法與國際人權法有何差距,以期迎頭趕上,接軌國際。
再者,本書也嘗試多以圖表來增進抽象文字的理解,這個靈感來自於我在台灣與歐洲開車自助旅遊時,看交通標誌的經驗比較。圖表或圖像往往有輔助文字說明,甚或超越語言隔閡的特殊魅力。這不單指法律人所熟悉的樹枝圖或體系表,也兼指其他更為具體、令人一目了然的圖像,這點,讀者只要翻閱〔※圖表13-4〕,當可意會。
整體而言,歷經時間淘洗的刑法總則,基本結構已經相當穩定,個別議題的見解固然不乏推陳出新者,但在可預見的未來,難以也毋庸期待理論結構的全面創新。而從前述國際刑法的發展來看,也可間接印證這項觀察。據此,如何以相對精簡的篇幅,為讀者繪製一幅比較清晰的刑法總則體系,並且運用到我國的具體實例,才是本書寫作的目標與難題。為此,本書捨棄了暢所欲言的習慣,把深入理論的任務留給專論處理;為了避免落入斷章取義、割裂體系及見樹不見林的盲點,本書並不熱衷於甲說乙說式的學說歸納,也無意地毯式網羅台灣刑法學界迄今的發展。這是定位問題,也是取捨問題。藉由書中關於國內文獻的指引,期待讀者僅以本書為學習刑法總則的始點而非終點,建議一併研讀其他文獻來對照理解。
還有,釋義雖是刑法學習者與實務家,必備的蹲馬步功夫,但刑法的生命畢竟不僅止於此。譬如,書中再三援引的「正者毋庸向不正者屈服」,與其說這是正當防衛的法理,毋寧說這更是入木三分的人生哲理。再如,【陸女落海案】這則實例所涉及的,豈止於一樁殺人案的犯罪競合問題?細讀本案前前後後,它是台灣人權的一頁晦暗史,男/女、富/貧、中心/邊陲的深層剝削結構,在此表露無遺。
最後,這本書的問世及六版的完成,要感謝的人太多。首先,要由衷感謝所有刑法前輩及本書所引用文獻的作者,若非這些前人篳路藍縷及聚沙成塔的努力,本書當無問世的可能。其次,在出版事宜方面,要特別感謝楊雅筑、姜德婷、高世軒、葉宛兒、林容的細心校對,及元照出版公司的編務協助。由於眾人之助,本版得以避免許多疏失,筆者感念在心!儘管如此,因增修幅度及出版時程之故,掛一漏萬之處在所難免,缺漏部分尚請讀者見諒,並請讀者注意書末版權頁所示網站的更新資料,歡迎多多利用。
2018年仲夏夜於雪山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