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序】
長溝流月去無聲
距離上一本散文集《大哥最大》出版,已有六年了;六年之後才有本書的出版,我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是自己創作的成績實在乏善可陳,這期間雖也出版了二本報導文學方面的書,但整體的創作量還是相當的不足,比起同年齡層的寫作朋友,我這懶散的烏龜,已遠遠落在勤快的兔子之後,內心的焦慮、惶恐與空虛,不言可喻。
另一方面則是工作上的壓力始終不曾紓解,每個工作之間的落差極大,我遊走擺盪在高峰與深谷之間,猶如高空走索,充滿了不確定的風險,稍一不慎,即可能自高崖墜落,跌個粉身碎骨。我雖自恃藝高膽大,每遇人事變動,也常受到影響。個中滋味,冷暖自知,豈足為外人道來?
細數過去六年來我走過的足跡,凌亂歪斜,長短不一,比較整齊有序的腳印,可清楚的看出是循著二個主要的軌道,一是雲林縣政府文化局,二是關渡的慈濟人文志業中心。雲林縣是我的故鄉,但我常年羈旅在外,漂泊的旅途中與故鄉最大的交集,便是在縣府工作那四年。
我一生奉獻文化傳播事業,待過國內各大文化機構及傳播媒體,但真正讓我一展長才,讓生命發光發熱的,便是雲林縣文化局那個工作平台。主要是我得到長官的充分信任和授權,推動了一系列大型的藝文展演活動,在地方引起熱烈而廣大的迴響,令我深受感動、鼓舞;也因常在基層走動,深入村里,與地方人士交往,而領略到鄉土的芬芳與人文風土之美。許多的童年往事,都因再度登臨拜訪,而有了全新的認識和體會。
因著這樣的感動和發現,我在百忙之餘,還是不忘提起筆來,寫了許多追懷童年歲月的文章,以及工作的紀實報導,陸陸續續在報刊上發表,與廣大的讀者分享。這些文章與報導,分別收錄在本書的卷一「美好時光」及卷二「告別雲林」之中,為我當時的感情及工作,留下了最真實的紀錄;而這也是一個作家,比一般的文化行政工作者,更能盡情揮灑、自我表現的地方。這段時間,我幸而同時擁有這二種身分,才能使工作的舞台成為一個發光體。
離開雲林之後,一下子失去了舞台,也失去了熱愛的工作,我彷彿從雲端跌入谷底,每天恓恓惶惶不可終日。就在此時,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牽引著我,走進了慈濟的世界。那就是位於關渡的「慈濟人文志業中心」,進到那兒之後,我又回到最喜歡的採訪寫作工作。每個月出去採訪一趟,寫一篇生態或環境的報導,生活逐漸步入常軌,也走出了生命的低潮與陰影,重新找到了安身之命的所在。
工作之餘,我吃素,禮佛,拜經,學習做為一位虔誠的佛門子弟。穿的不是「灰衣藍褲」的工作服,便是「藍天白雲」的志工制服,下社區接受志工的培訓,一年之後授證成為「慈誠」。我正依循著證嚴上人的「靜思法脈」,一步步地走進「慈濟宗門」。其中最不可思議的因緣,是在九十五年參與「無量義經」手語劇的全省巡迴演出,在長達半年,十二場次的演出中,一次比一次更深入經藏,體會佛法的慈悲與上人的憐憫。其間的點點滴滴,都化為一篇篇的文字,收錄在卷三的「台北心情」中。
「台北心情」,也意味著我們家庭的團圓,也有時間陪二個兒子走過升學考試的重重關卡。我不只到學校「陪讀」,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還陪他們到考場加油打氣。眼看著兒子從失敗中奮起,擦乾了淚水再接受挑戰,最後終於歡呼收割,二人先後擠進了明星大學的窄門。我為他們奮鬥不懈的精神深感驕傲,也慶幸自己能陪他們走過生命中最重要的關卡。
從生活到寫作,從雲端到谷底,回望過去六年一路走來的足跡,峰迴路轉,百般曲折,卻歷歷在目。一如這本書的書名「虎尾溪的浮光」,逝者如斯,長溝流月去無聲,浮光點點,既是過往歲月的迴光返照,也是日出東山的前瞻遠眺。「告別雲林」的手勢,不也是「何日君再來」的許諾與願景嗎?
那麼,這本散文集的出版,就當作是我對散文寫作永遠堅持、永不放棄的宣示吧!同時也要特別感謝九歌出版社,在文學作品不受市場青睞的今日,仍然甘冒賠本的風險出版此書,讓我六年來在孤燈下所投注的心血,也能透過扉頁,與少數的知音分享。
古蒙仁 九十九年四月一日愚人節,寫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