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光嬉戲（增訂新版）

男生愛女生

傍晚，兒子學鋼琴去了，我帶著女兒下樓散步。

剛考完試，巷子裡全是小孩，肆無忌憚的笑鬧著，像是要沸騰起來般，熱滾滾的，是教人看著不由得要笑開了眼的太平盛世景象。

兒子的幾個同班男同學群集著一塊兒玩，不知怎的，沒一會兒工夫，突然鬧了開來。等我一回眼，只見他們班上一向最乖巧的副班長手上揚著羽毛球拍，發狠的追打著幾位小朋友。小朋友嘻皮笑臉的四下逃竄，口裡齊聲喊著：

「男生愛女生！副班長跟班長結婚！男生愛女生……」

霎時間，其餘的笑鬧聲都被這樣齊一的聲浪給壓了下去。一些不相干的小孩，也開始湊趣的附和起來，並跟著惡作劇地東躲西藏。副班長這時像一隻被激怒的小野獸般，發狂的紅著眼追趕，但是顧此失彼，終是沒逮到任何一個人，只有含著淚站在家門口喘息。正尋思間，孩子的媽媽聞聲由紅門內出來，憂心如焚的朝著我說：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耶！這孩子已經回來哭了好幾天，同學說他『男生愛女生』、『副班長和班長結婚』，他在意得不得了，勸也沒用，吵著不肯去上學……。」

暮色突然像一張密密的網將我緊緊的籠罩住，我的心因之而揪痛起來，我那同樣備受揶揄的晦澀童年遂像潮水般的在腦海中氾濫。當時，為著這般無聊的言語，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哭走了幾百個黃昏。現在想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愚蠢。但是，那陣子，確是拿它當作一樁生死攸關的大事來看待的。我因此能深切的體會這個悲泣的小男孩由衷的悲慟。想著、想著……我幾乎是感同身受的憤怒起來。

仗著稍具知名度的「老師」的身分，我叫住那幾位始作俑者的小男生，用著連自己都沒辦法信服的理由，聲色俱厲且語無倫次的訓斥了他們一頓。平日笑咪咪的臉一旦拉長了，大概也是挺嚇人的，小朋友們聽訓完畢，吐吐舌頭，訕訕然的逃離現場。帶著未息的餘怒，我領著女兒穿過人群上樓。從眾人訝異的眼光中驚覺到自己的小題大作。

做晚飯時，兒子回來了。巷子口那雙含淚的眼睛一直干擾著我。於是，我把兒子叫到廚房來，打算一邊做菜，一邊曉以大義。

清清喉嚨，我選擇了這樣的開場白：

「傍晚，媽媽看到你們副班長在哭……」

話還沒說完，兒子老里老氣的插嘴：

「他呀！他就是愛哭。」

被他這樣一攪和，我簡直接不了口：

「不是啦！我是說，小朋友取笑他……」我把情況大略的說了一下，正式下結論：

「這些小朋友太不應該了……」

「是嘛！這樣有什麼好哭的！」顯然，他還沒弄清楚我的立場，抽油煙機很響，我懷疑他根本沒聽懂我剛才的敘述，索性關掉抽油煙機，吃力的再次解說：

「我是說，他們說他『男生愛女生』……」話還沒說完，兒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回說：

「唉呀！男生本來就應該愛女生的嘛，有什麼好哭的。對不對？媽媽。」

我尷尬的不知如何繼續下去，可又不甘心，吞了吞口水，我再度艱難的尋求共鳴：

「對是對啦，但是，他們說他『副班長跟班長結婚』……」

兒子又等不及地義正辭嚴的說：

「唉呀！男生到最後還不都要跟女生結婚的嗎？哭什麼！」

那口氣，簡直是個歷盡滄桑的男人。事情發展至此，已經是很明白了，要博取他對這件事的同情是不可能的，我們的想法完全沒有交點。我開始有一些寂寞的感覺了。我因此作了最後一次小人的、負氣的反擊：

「如果人家這樣說你呢？難道你不生氣？」這回，兒子低下了頭。我因之有些沾沾自喜，以為這種自省式的訴求已經奏效。沒想到，在一絲羞澀的笑容過後，他居然大剌剌地說：

「有什麼關係！媽！我告訴你喲！我們班長長得還滿漂亮的耶！不信你那天到學校去看看……。」

說完，蹬蹬蹬地下樓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廚房裡反芻著他的話，愈想愈覺得自己真是無聊。

男生愛女生

傍晚，兒子學鋼琴去了，我帶著女兒下樓散步。

剛考完試，巷子裡全是小孩，肆無忌憚的笑鬧著，像是要沸騰起來般，熱滾滾的，是教人看著不由得要笑開了眼的太平盛世景象。

兒子的幾個同班男同學群集著一塊兒玩，不知怎的，沒一會兒工夫，突然鬧了開來。等我一回眼，只見他們班上一向最乖巧的副班長手上揚著羽毛球拍，發狠的追打著幾位小朋友。小朋友嘻皮笑臉的四下逃竄，口裡齊聲喊著：

「男生愛女生！副班長跟班長結婚！男生愛女生……」

霎時間，其餘的笑鬧聲都被這樣齊一的聲浪給壓了下去。一些不相干的小孩，也開始湊趣...

用文字記錄下他們的成長

——《與春光嬉戲》新版序文

《與春光嬉戲》的寫作，是我由閱讀走向寫作的起始，我把它視作生命中最為寶貴的經驗。

以寫作年齡論，相較於許多早慧的作家，當時的我已不再年輕。我常慶幸，幸而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開始動筆，我已進入婚姻，不再傷春悲秋，性格裡的敏感多情因之得到適度的節制，寫作才沒有落入過度的濫情；也幸而當時已經當了老師和母親，我的眼睛凝視的角度迥異於年輕的浪漫，開始務實地將教養承攬為生活的重心。

不由得要讚嘆生命的奧妙，也不知是因為何種緣分，就在那刻——孩子約莫五、六歲的那刻，我莫名其妙遇見了寫作，之前，我原本有許多機會跟寫作結緣的；我早早側身文壇，和詩人共事，但寫作沒在那時找上我，我好像也沒覺得特別遺憾。然而，凡事水到渠成，因為一雙兒女的牽線，我慢慢將屬於他們的故事寫下。書中那般新鮮的生活觀察，在寫作多年後的今天回頭看，雖不免生澀淺淡，卻讓自己依然如此動心。當我在幫孩子做勞作之際，忍不住跟稚齡的女兒嘮叨：「我真倒楣耶！哪像你們這麼幸福。你們啊！是運氣好，碰到我這種媽媽。」女兒仰著頭，愛嬌地回我：「其實，你也很幸福耶！你可以愛我們。」童音清脆，卻如雷貫耳，五臟為之震懾。可不是！並非人人都能輕易的愛其所愛，是童言稚語開啟了我至今近三十年的持續寫作，因為愛。

因為愛。愛是一門多麼高深的學問，是一門必須永續探求，無止無盡的課業；其中眉眉角角，一輩子說不清。我的筆就隨著際遇，在親子、朋友、師生、同事及一些看似沒有關連的社會人士間遊走。我在敲下每個字的同時，也不斷地進行反芻，子女教養、學校教育與社會關照都因之不斷反省、更新。其中，《與春光嬉戲》一書最具意義，因為若沒了它，其他的書寫都不會出現。

我也必須說，雖然歲月教了我好多，但逐漸讓我心平氣和過日子的，卻不是求之於外的知識，而是原本就在內心深處滾滾跳動的那顆「赤子之心」。我就帶著它，好奇叩問孩子們的童年時光，並分享兒女的喜樂憂愁。稚子的童言童語，是母親最珍貴的記憶，常常在困頓灰心的生命轉彎處，涓涓流過疲憊的心靈，提供我最昂揚的潤滑劑，讓艱困變得容易、粗糙變得溫柔，與其說是我陪著孩子長大，毋寧說是孩子顛狂的腳步，鍊就了母親堅毅的生命熱力。

回首過往歲月，不禁要微笑起來。曾經顛仆學步、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子，也終於想盡辦法、甩開母親不放心且亟欲引領的雙手，昂首闊步於屬於他們自己的人生行道。那位成天「為什麼掛在嘴上的男孩」，已經自組了家庭，並生下了女兒；那位可愛卻孤單的小女兒，如今依然清純可人，毫不沾染俗氣。當年，都猶稚齡的兒女，如今，已然年過三十，我幸運地用文字記錄下他們的成長。此刻再重讀這些屬於舊日的記載，心中雖交纏著莫名的惆悵，更多的卻是欣喜。

本書部分是舊作重刊，部分乃增補之作。原作描摩兒女國小階段的生活點滴，增補部分有「對照卷」中對女兒稍長後展翅高飛的叮嚀，也有插入原作中回敘兒子更稚齡時的單篇趣聞，閱讀時參差對照，將更添深意。

用文字記錄下他們的成長

——《與春光嬉戲》新版序文

《與春光嬉戲》的寫作，是我由閱讀走向寫作的起始，我把它視作生命中最為寶貴的經驗。

以寫作年齡論，相較於許多早慧的作家，當時的我已不再年輕。我常慶幸，幸而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開始動筆，我已進入婚姻，不再傷春悲秋，性格裡的敏感多情因之得到適度的節制，寫作才沒有落入過度的濫情；也幸而當時已經當了老師和母親，我的眼睛凝視的角度迥異於年輕的浪漫，開始務實地將教養承攬為生活的重心。

不由得要讚嘆生命的奧妙，也不知是因為何種緣分，就在那刻——孩子約莫五、六歲的...

用文字記錄下他們的成長
——《與春光嬉戲》新版序文
卷一白板上的告白
永遠的春天
老人與狗
男生愛女生
白板上的告白
壓扁的康乃馨
女兒的康乃馨
自然與勞作
算命袋
生日禮物
父親節禮物
送花
謝師禮
同情
只要有愛
母與子
一張謝卡

卷二 春天的事
女兒與路隊長
學做淑女
輸給巴戈
有女懷春
實習老師
男孩與空心菜
童言稚語
小小租書店
春天的事
勢利眼
吃葡萄
暑假
回家你就知道
聽話
麻子臉

卷三 蟬聲熾熱的夏日
童話出走
愛馬的人
那有這麼好心的人？
都是騙人的啦
如果是你呢？
非權貴子弟
小女兒的心事
再等一下下
娃娃哭著叫媽媽
小孩與車票
生日蛋糕

對照卷 當女兒展翅高飛
寂寞的日子
直到山窮水盡
爸媽最深的繫念
用多情的雙眼看待人生
歡迎失去理性的阿諛
春假怎麼過？
掛蚊帳的復古風
還記得外公嗎？
你會紅哦！
減肥計畫全部崩潰
作自己的主人
航空郵簡的規則
觀念的解放
奮不顧身的服務
感同身受的心碎
切磋琢磨的心情
痛斷肝腸的車禍
學習止痛療傷
全家都晉升網路族
男子有意或無意的注視

糊塗媽媽（後記） 蔡含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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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春光嬉戲》新版序文
卷一白板上的告白
永遠的春天
老人與狗
男生愛女生
白板上的告白
壓扁的康乃馨
女兒的康乃馨
自然與勞作
算命袋
生日禮物
父親節禮物
送花
謝師禮
同情
只要有愛
母與子
一張謝卡

卷二 春天的事
女兒與路隊長
學做淑女
輸給巴戈
有女懷春
實習老師
男孩與空心菜
童言稚語
小小租書店
春天的事
勢利眼
吃葡萄
暑假
回家你就知道
聽話
麻子臉

卷三 蟬聲熾熱的夏日
童話出走
愛馬的人
那有這麼好心的人？
都是騙人的啦
如果是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