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尼.薛爾頓之女??瑪麗.薛爾頓
從我有記憶以來,父親給我的印象就是個「說故事高手」,這個記憶是由好多、好多、好多的睡前時光所組成的。當大部分的孩子都憎惡八點的上床時間,並為此而鬧彆扭的時候,我卻因上床時間的到來而歡欣鼓舞著。我會趕緊換上睡袍、隨便刷一刷牙齒,親吻母親道聲晚安,然後就跳上床、等待……每天的壓軸??父親。他會在漆黑中來到我的床邊、坐在我的身畔,牽起我的手然後停頓一下:「昨天我們說到哪兒了?」接著故事就開始了。
我最記得的是跟一位官員、一位貧窮但可敬的園丁、一位美麗的公主,與成功創造橘子的故事。細節我已經都不記得了,但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奇幻小說所帶給我的、那種令人屏息的興奮感。以及當父親在述說這個故事時,他那沉穩而強健的嗓音。
「沉穩與強健。」??這是我父親的另外兩項特質。照理說,這兩項都不是他該會有的。因為他是個本性很情緒化、對事情很敏感的人;他睡得很少,並患有躁鬱症。然而每當你看著他、跟他交談,你絕對感受不到他內心有任何的不安,他就宛如一口蘊含著熱情、喜樂及正面思考的泉。如果你問他覺得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往往會回答:「一位熱情且真誠的人。」然後說:「我很棒!」即使是在去年,當他在公開場合顯得狀況不很好的時候,他用來描述自己的詞彙依然是很正面的??「我很好」。
我父親讓我最津津樂道的,是一個在我十四歲那年所發生的故事。那陣子他工作不太穩定,從原先很熟練的電視編劇,轉戰未曾嘗試過的小說寫作一途。而他正急著為他的第一本書??《裸顏》,尋找發行的出版社。某個週六的上午,我跟他兩個人約好一起共進午餐,而我提早了幾分鐘進去他的辦公室。當時他正跟他的經紀人在電話中洽談著,顯然是在為他新書的命運定案。「賽蒙舒斯特?」他急切的問著,但興奮的語調卻旋即黯淡下來。「哦,我了解了。」他又問:「藍登書屋?……哦,是這樣啊……」名單一連串的唸下去,似乎紐約的每家出版社都拒絕出版爸爸的新書。「這真是令人感到難受。」我僵住了,不敢想像或直視爸爸此刻所感受到的屈辱。最終爸爸掛上了電話、沉默了半晌,然後他扯著一個大大的笑容,轉向我:「好了,」他邊摩拳擦掌邊說:「我帶妳去比佛利山莊享用午餐,接著我們找間書店,然後我買妳想看的書給妳。」我只能怔怔地望著他。我父親一向將所謂的「紳士」定義為「處變不驚」。而我想,今天他更為這句格言注入了新的意義。
那什麼故事是我父親的最愛呢?什麼故事能讓這位說故事大師終生受用呢?我想是以下這一則,關於兩名男子在非洲被獅子追逐的故事。當時,第一名男子驚恐的對著第二名男子大喊:「我們該怎麼辦?」「爬樹。」第二名男子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而第一名男子絕望的看著一片平坦的草原:「但是根本沒有樹啊!」第二名男子卻微笑著對他說:「你錯了,我的朋友。一定會有一棵樹的。」我父親永遠找得到他的樹。他以永不懈怠的努力及永不止息的美好願景,一再在莽原上親手栽種出開花結果的大樹。有幾次他單純地相信命運、縱身往空中一跳,竟攀上了一根對其他人來說根本看也看不見的樹枝。其他時候,我想是家人的愛給了他一處安棲的樹木,使他能夠遠離虎視眈眈的獅子們。
而同樣地,他給了我們一座大樹??他自己。謝謝您,爸爸。在我有生之年,您讓我知道我永遠可以在哪裡尋得庇蔭及靈感。
瑪麗.薛爾頓 筆
作者訪談
問:您曾經為舞台劇、電影及電視劇寫劇本,然而如今您最喜愛的當屬小說寫作。可否談談為什麼呢?
席:我愛好故事體裁所提供的自由。當你寫一部電影劇本時,你有上百個共同作者;但是當你寫一本小說時,它卻完全是屬於你的。這種興奮感來自於你創造與控制每一個角色,由你來決定他們是生或是死,我發覺這種創作形式帶給我極大地刺激感。
問:您的書累積銷售量已超過三億本,在世界上180個國家中,以51種不同的語言發行。您認為是什麼造就了這樣的國際魅力?
席:我認為世人普遍對我筆下的角色帶有認同感。這大概是因為我書中的角色們都不是完全的好人,或是完全的壞人。我試著給予我的英雄們及反派們,一種情感上的廣度,來解釋他們所作所為背後的動機。
我的著作常常被書評們定位為「愛不釋手」。我想這是因為書中角色們的行為都很合理,且都是以真實性來作為考量的。而另一方面,正確性對我來說也是無比重要的。我習慣花時間來研究我的小說,調查被我拿來做設定的國家中,人民慣有的習俗及姿態。我跑到世界各地去確認故事的情景,讓讀者感覺合理。我想讀者永遠都可以知道某位作家在「瞎掰」,而這一點就會破壞了故事,無論這可能會是個多棒的故事。
問:您的小說在某些有趣的方面影響了讀者們。您可以針對這點說說您的看法嗎?
席:我發現寫作最有價值的一部分就是??當讀者寫信給我或在公共場合對我訴說,他們的生活如何因我的書而轉變的時候。我曾收過一封某位女孩在醫院寫給我的信,告訴我她在二十一歲時心臟病發作,曾經只想著要放棄掙扎、就這樣死去。她不想看見她的雙親和男友,只想要放棄她的生命。然而不知道是誰留了一本《午夜情挑》在她的病床上,她拿起來並開始閱讀。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角色和故事所吸引住,因而淡忘了她的病情,而後她甚至感覺到她已準備好開始重生。
另一位女士則是在我於紐約一家俄羅斯茶室用午餐時,來到我身邊、告訴我,她成為律師的理由是因為她讀了《天使之怒》。對我而言,比起銷售數字來說,這樣的回饋是更別具有意義的。
問:在您的小說中,主角往往是一名對抗所有古怪現象的女性。(因為這個原因嗎?)
席:事實上我從來沒有刻意去決定這個,但我想這應該是因為我實在不相信「金髮靚傻妞」那套迷思。我的女性角色常會有著堅強的性格,同時又具有迷人的外在,這其實是反映了我在現實生活中所認識的女性們。
比如我母親,她在經濟大蕭條時期養育她所有的子女,在雜貨店工作直到她七十餘歲。而我的前妻??喬雅,以及我的現任太太??亞歷山卓,都象徵了冰雪聰明、富有決斷力及機智,卻永遠不失女人味的女性。
問:席尼.薛爾頓的下一步是什麼?
席:我正在撰寫我的自傳《我的另一面》,與一部新的小說,名為《暗夜行》。
(作家席尼.薛爾頓在完成最後一部小說《暗夜行》後,於2007年1月病逝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