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雲法師
煮雲法師(一九一九∼一九八六 ),江蘇如皋人。我是江蘇揚州人,如皋、揚州兩地相距近兩百多公里。如皋、泰州都出產僧侶,那邊的出家人很多。
一九三九年,我在南京棲霞山出家,大部分的同學都是泰州、如皋人,只有我一個是揚州人。因為地域的觀念,大多同學都有排外的心理,我一個揚州人, 當然不易和他們入流。
不過,這當中有一位煮雲法師比我長八歲,一直想做我的長兄,讓我做小老弟。我這個人也很奇怪,自出家以後,多少人要我做他的乾徒弟、乾兒子、乾弟弟,我一概拒絕。心想,我出家都離開了自己的父母,諸佛菩薩不就跟我們同在了嗎?為什麼還要和世俗一樣,攀親認眷的建立這許多關係呢?
但是,煮雲法師跟我特別有緣分,加上他身材高大,如果有人欺負我,他都會護著我。
……
對於煮雲法師這位老朋友,一直感覺對不起他。因為他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我是受傳統叢林教育的出家人,非常注重威儀,行有行相,坐有坐相,所謂「三千威儀,八萬細行」,我非常注重形象。
而我這位老友,跟我恰恰相反,他是不顧這些的,在人前人後,一切都是本來風光,尤其他生活上有些習慣、細節,常把旁人搞的天翻地覆。比方說,一定要喝什麼茶,一定要用什麼茶杯,吃飯一定要配什麼菜,一定要有醬油、醋,一定要用毛巾擦臉,主持法會時一定要有扇子︙︙不管什麼場合,都不客氣的要求這樣、要求那樣。不過,相處久了,大家都知道他的習慣,常常取笑他,他也不為意。
那時我年輕氣盛,確實不歡喜一個出家人不注重威儀。也不管他是我的學長,經常聲色俱厲的告誡他、指使他,這個不對,那個不對,但是他從來沒有回過嘴,也沒有責怪我,只是不開口的承受。其實,我們多年的朋友,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性格呢,所謂「江山易改,習性難移」。但現在回想起來,對朋友如此的過分,覺得深深對不起他。
同門的法師們,我們都稱呼煮雲法師為「上中前法師」,因為吃飯時,他喜歡坐在上首。照相時,他也習慣坐在中間。走路,他歡喜走在前面。但是到火車站買票,他就退到後面去。坐計程車時,他總喜歡一個人坐在前面,後面就三個人擠在一起。這樣久了,大家就很不以為然,就規定以後,誰走前面,誰坐在前面,誰就要買車票、付計程車費,他則不肯,也不承認有這個規定。
我曾跟煮雲說:「你要改一下,想想我們這裡面還有很多人比你強,比你有條件做『上中前』,你不必自己總是當老大,再說,你對於金錢這麼慳吝,就不要做老大,我們自稱老二就好了。」
總之,他不肯改變自己的習慣,也不計較我們怎麼嫌他、怪他,總是你說你的,我行我的,好在大家都是朋友,也是難友,都是在外逃難過生活,就這樣地互相彼此包容、尊重、來往。
在台灣煮雲、廣慈、心悟、心然和我五個人,被尊為五虎將。五虎將當中,其實大家都很窮,而我雖窮卻很慷慨,像買車票、坐車子、三輪車總是我付費。
後來有人提議五個人當中,總要選一個領導、領隊。像外出到哪裡去,做領隊的人要負責我們的食住車輛等。大家就推煮雲法師做領隊,他怎麼樣都不肯。
那時,我們五虎將真的比兄弟還要親,你取笑我,我取笑你,也不計較,誰大誰小,誰高誰低,大家都融洽的來往,一年又一年。不過,對於弘法、寫作、布教、講說,我們都不含糊,也是很認真想要為台灣佛教盡一分心力。
例如:我們共同到澎湖成立澎湖佛教會,到台南成立台南佛教會,到苗栗成立苗栗佛教會,可以說,台灣省佛教會不少的縣支會,都是我們去幫忙成立的, 所以對台灣佛教的組織,我們總算做出些許的貢獻。
一九六五年,我在高雄創立壽山佛學院,就請他來擔任教務主任,他有一位侍者,每次同學典座,有什麼好的菜餚,或供過的水果,都會替煮雲法師先收起來。這樣的行為,別人看到當然不服氣,也就有所批評。我說:「我這位朋友, 能到佛學院來幫忙,能供養的就這麼些微,如果不能包容,還能接受更多的人來跟我們合作嗎?」所以慈惠法師、慈容法師等,都了解我的意思,對煮雲法師都會恭敬、恭維,給他優惠。
有一次,我在懷恩堂為信徒開示,他在後面聽了以後,就跟慈惠法師說:「你師父講話,聽起來都沒有引經據典,但是仔細一聽,裡面全部都是佛法耶。」過去有人問聽經者:「你到哪裡去?」「聽經。」「講得好不好?」「好極了。」「怎麼好法?」「聽不懂啊!」
我深深的體會到,講經說法,講得給人聽不懂非常容易,只要引經據典,把原本簡單易懂的佛學,透過複雜的分析、解釋,讓人墮入五里霧中,不明所以就可以了。反而是佛法講得要給人聽得懂、看得懂,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每次講經前,我都會不斷揣摩如何深入淺出,讓人聽得懂,那才是真正達到說法的目的。
煮雲法師在壽山佛學院任教期間,常跟我說:「你把哪個徒弟給我。」我說: 「徒弟不是我的,我怎麼給你呢?不過,你要哪一個,就直接叫他叫你師父就好了。」
有一次散步回來,煮雲法師的徒弟倒了一杯茶給他,我們幾個人在旁邊都沒有。我就幽默說:「老煮,捨個茶杯給我吧。」他說:「捨個茶杯做什麼?」我說:「我也想倒一杯茶吃。」他就哈哈大笑,也不會教導徒弟待客之道。
有一次,我到他的道場講經,晚上他洗澡後,他的徒弟就把火熄滅了,我心想,我是你請來講經的,我也要洗澡啊,你們怎麼就不問一聲?我們是老朋友, 也不計較這些,但我還是調侃他說:「老煮,我要去起火,燒熱水洗澡。」他聽我這麼講,也不會叫徒弟去燒。
又有一次,我們有幾十個人從澎湖回來,還有其他的客人一齊到,很早就叫他要準備晚餐。但是到了飯桌上,就只是多了兩朵香菇擺在菜上。我就跟他開玩笑說:「老煮啊,這二朵香菇,你指定一下,哪兩個人可以吃。」他也哈哈大笑, 他就是這麼一個性格。
不過煮雲法師有些弟子,好像不太喜歡我和煮雲法師接觸,大概也有抱不平,認為我總是強勢,讓他們的師父受委屈了。
當時台灣的佛教,並不是以出家人為主,一間寺廟兩個頭,做住持的等於是經理,另外還有一個信徒代表的主任委員或管理人,或者董事長才是真正的老闆,因此,做住持的人若和他們唱不同調,經常給在家的管理人開除。
煮雲法師這個人習氣很多,和一些信徒相處久了以後,信徒也有一些怨言, 我曾經為了保護他,多次到鳳山蓮社去講經、辦講習會,為的就是穩定他在鳳山蓮社的地位。
但儘管煮雲法師有這許多缺點,但他有一個非常偉大的優點,我們都學不到的……(以上文章摘自《參學瑣憶1》)
謝文雅
謝文雅小姐,台灣台中人。「佛光小姐」是佛陀紀念館落成時,所招考的服務人員,約有一百名,均具大專學歷。在初期訓練的四個月中,就經常聽到裡面有不少的優秀學員。
佛陀紀念館開館以後,負責的單位職事,都會鼓勵佛光小姐,將每天客人來參觀佛陀紀念館後有什麼反應?有什麼建議?都要記錄下來報告,以作為改進的重點。
那個時候,最熱心記錄和寫報告的佛光小姐有謝文雅、黃瓊慧、柯瓅穎等人,他們對來訪遊客、信徒,都非常用心接待、導覽,遊客們所提的問題、所說的話,對佛館的反應,都能彙整,以提供給常住參考。
因此,佛陀紀念館館長對這許多,熱心盡責的佛光小姐,給予表揚。服務三個月以後,晉升為「一線」服務員。再過半年,對特別勤勞、有貢獻者,就升到「二線」服務員。還服務不到兩年的謝文雅小姐,已經晉升到「三線一星」了。
佛陀紀念館則在他們的服裝上,比照空中小姐的衣服上有三條線的標示以外,襯領上還有一顆金星,到目前為止,第一期的佛光小姐中,不到十個人,能達到「三線一星」的層級。
在興建中的江蘇宜興祖庭大覺寺,正缺人手,就徵求佛光小姐到大覺寺去服務,謝文雅小姐首先報名,其他的還有黃瓊慧、王楓宜等人。而黃瓊慧小姐前往無錫擔任滴水坊的經理,今發心落髮出家,並進入叢林學院再進修。
我從台灣到祖庭大覺寺去看工程時,大覺寺的建築,每一棟之間都離得很遠,常看到謝文雅小姐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往返開著電動車,服務來往的朝山者,帶領他們參觀。除此之外,我們在會客時,他都會出來端茶,主動的跟信徒講話、談心。大覺寺住眾慢慢的發覺,謝文雅小姐性情溫和,有善根、有耐心、有佛法,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大覺寺的都監妙士法師也很欣賞他的才幹,後來就讓他負責一個專案──「石頭展覽館」。
「石頭展覽館」是一個無中生有的工程,我心想,大覺寺在宜興的山區邊緣,和市區相隔那麼的遙遠。在沒有什麼有利的條件、資源下,謝文雅要如何來進行接引信徒的工作呢?過了幾個月後,我再去大覺寺,「石頭展覽館」更名為「大覺石苑」,已經幾近完成,占地有千坪以上,裡面有千種以上的石頭,都很奇妙。比方,類似台灣故宮博物院翠玉白菜的石頭、像東坡肉形狀的石頭、像籃球的石頭、石頭上長出頭髮形狀的︙︙什麼奇形怪狀的石頭都有,真是多采多姿。
我非常的高興,大覺寺除了有室外花草樹木的庭園設計、寬敞的廣場、風雨長廊等,現在又增加了「大覺石苑」,不久必定成為大覺寺另一個值得參觀的景點。
謝文雅小姐,因為做事勤奮、認真負責,終於受到大眾和妙士都監的肯定,在大覺寺原本有三位當家外,一致推薦他擔任四當家。我到大覺寺時,聽他們喊:「四當家謝文雅。」在佛光山的單位,很少在家眾能做當家的,我覺得這也是佛光山突破傳教的方式,讓道場真正成為四眾所共有的理念實現。
謝文雅:「我既然到了佛門來,就要以佛心為己心,以信徒需要為需要。所以,在這裡的工作,每天只有歡喜,每天只有看到大覺寺的進展、進步,好像我的信仰在大覺寺的工程中,也跟著在成長。」
他雖然沒有出家,卻能跟出家眾一樣,過著粗茶淡飯的蔬食生活,也不羨慕社會的繁華,像這種青年在佛光山,除了謝文雅外,也有近千人。特地以謝文雅小姐的行事為當機眾,不外要提醒其他的青年人,佛門有廣大的空間,有尚未開發的園地,等著有興趣的、有發心的大家一起來參與。
編按:謝文雅,發心於二○一六年十月二十四日出家,大師提取法名「有木」,現為佛光祖庭大覺寺四當家。(以上文章摘自《參學瑣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