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精不是妖怪（4）：奴妖賣藝不賣身

「熱烈歡迎地藏菩薩蒞臨保家仙學院，祝演講成功！」

晉玉看著掛在兩棵參天古樹上的紅底黃字的大橫幅，默默的流下了三滴冷汗。

清明節的前一天，地藏菩薩應邀來到學院做為期一天一夜的訪問，接待工作由余芊芊負責，也不知道這個女妖受了什麼刺激，安排全體萌芽班的小妖精們站成了兩大排，手持鮮花揮舞彩旗，還專門分出一隊妖精站在後面敲鑼打鼓，把整個場面搞得好像迎接縣長下鄉走訪！

然而這種low穿地心的歡迎方式，居然得到了校長和主任的一致好評，晉玉簡直吐槽無力，果然不能對這幫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妖精的品味有一點點期待。

下午就開始集合，排隊演練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傍晚，結界之門才開始閃動，幽藍色的光芒很像星空的顏色，點點辰光深邃沉靜，美得讓人想一頭紮進去遨遊其中……而這美景背後，卻是鬼域之門正在打開。

晉玉因為嘴巴甜，烏言因為臉蛋帥，被余芊芊挑出來安排了獻花的工作，站在校長背後，望著結界之門內的斗轉星移，晉玉用肩膀撞了烏言一下，小聲問：「你見過地藏菩薩嗎？知道他長什麼樣嗎？」

「嘎嘎……我又沒下過地獄怎麼可能見過，不過我猜大概和寺廟裡的佛像差不多，又威武又莊嚴，耳垂大大的雙下巴，眼睛是這樣吊起來的！嘎嘎！」烏言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拉起眼角。

「那種莊嚴寶相的是佛，地藏菩薩不是還沒成佛嗎？」晉玉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對於地藏菩薩的形象，他有兩種猜測。

一種是傳統意義上的苦行僧，矮小清瘦滿臉滄桑，眼神卻透著方外之人的超脫與智慧，另一種想像則來源於歌仔戲《目蓮救母》，大概是梳著髮髻，衣著莊嚴又華麗，臉上塗著脂粉的戀母控。

正想著，空氣中傳來震動的聲音，那是一道質樸而沉重的鈴聲，忽遠忽近，彷彿遠途的旅人尚未走近就已經消失在漫天黃沙之中。

伴隨著鈴聲，萬道華光從結界之門綻放，光源盡頭，一道削瘦的身影慢慢出現，光頭赤腳、穿著寬大僧袍，顯得身軀單薄。

「嗯……從身形上看，還是挺有高僧的氣度……」晉玉肯定的話還沒說完，華光消散，「高僧」的真面目顯露出來，根本不是什麼滿目滄桑的老和尚，而是個十三四歲的小沙彌，手裡牽著繩子，身後跟著一頭灰僕僕的小毛驢，毛驢上騎著個穿西裝繫領帶的中年男人，怎麼看怎麼奔波生計的上班族。

晉玉眨了眨眼，這樣的混搭風讓他很迷惑，這算是個什麼組合？！

校長和主任迎了上去，小沙彌單手立掌豎於胸前，俯身施禮，側身一讓，上班族翻身下驢，張開雙臂給了校長一個大大的熊抱。

校長很高興，眼鏡片上結了一層喜悅的霧氣，平凡的臉孔閃著幸福紅暈：「羅夜那，我們有幾十年不見了吧？！」

上班族也是滿臉的激動，親熱的拍打校長的後背，發出低沉沙啞的嘆息：「可不是嗎？足足有一甲子了，你倒是一點變化沒有，老鬼──」

「噗──」這稱呼一出，晉玉差點沒被口水嗆死，「老鬼」是什麼玩意兒？！這不應該是老夫老妻之間的暱稱嗎？！語境大概是「死老鬼，上床怎麼不洗腳」，後面還得跟著一串波浪線！

「愣著幹什麼？！」余芊芊雙手推了烏言和晉玉的後背一把，低聲說：「平時不是可會抖機靈了嗎？現在怎麼像傻瓜一樣，還不快去獻花？！嘴巴甜一點笑容燦爛一點，快去！」

「哦哦──」

烏言和晉玉趕忙上前，卻不知該把花給氣質出眾，但年輕的不像話的牽驢小沙彌，還是身份不明的，疑似校長「基友」的中年上班族。

龍瑕主任微微彎腰，指著上班族畢恭畢敬的介紹：「這就是大願地藏王菩薩，快去行禮！」

晉玉當下只有一個想法……佛經裡都是騙人的！

保家仙學院雖然是修仙學院，但自古佛道不分家，有一門講經的必修課，晉玉還記得《地藏十輪經》裡描述地藏菩薩，可是用了「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祕藏」這種有深度又有禪境的詞語，可是瞧瞧眼前這滿臉職場笑容的西裝男，哪有一點對的上號？！

單純的烏言可比晉玉的接受度要高多了，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將鮮花塞在了中年白領──哦不，地藏菩薩的懷裡。

地藏菩薩一手抱著花，一手摸了摸烏言的頭頂，真誠又熱情的稱讚：「這個烏羽族少年真是不錯，雙眸清澈心思純淨，一見就有冬日夏雲之感，不論是學佛還是修道都極有慧根！」

烏言開心極了，激動的小臉紅撲撲的：「菩薩菩薩，您的意思是我一定能成仙嗎？嘎嘎！」

「這個嘛……世間之事，雖說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但修煉成仙卻是為了跳脫輪迴之苦，就不在命盤之中了。不過相逢即是有緣，我總不能白白受你一捧鮮花，所以呢……」地藏菩薩說著伸手在西裝口袋裡掏出個紙片遞給烏言：「這是我名片，你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聯繫我！」

晉玉簡直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雖說地藏菩薩與他的想像差了十萬八千里，但不得不說這個傢伙相貌堂堂氣質也不錯，好歹有個公司中層管理者的樣子，可是發名片這個舉動一出，真是直接淪落到業務員的水準了！

正想著，地藏菩薩已經把目光投了過來，晉玉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菩薩，歡迎您的到來！」

「哎呦！」地藏菩薩接過花，用類似櫃姐打量顧客的目光，把晉玉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扭頭對校長說：「我說老鬼啊，你這間鄉下學院我一向是看不上的，但這一屆可不得了，看起來是招了不少大有來頭的學生啊！」

校長推了推眼鏡，淡淡一笑。

「這位小少年絕非池中物，他日你蛟龍得雲雨，可別忘了今日與老僧的一面之緣！」地藏菩薩說完也塞給晉玉一張名片。

晉玉眨了眨眼睛，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吐槽歸吐槽，但是被誇獎了還是讓他很開心，而且措詞還這麼誇張，「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聽起來就很高端大氣，這傢伙看著不靠譜，但眼光還是不錯的嘛！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在小妖精們眾口化一的歡迎詞中，地藏菩薩氣派的揮手致意，並親切的和每一個學生握手，一邊誇獎一邊分發名片。

雖然說是雨露均沾的稱讚，但用詞絕不敷衍，他誇隨懸月是「名門之後、乃祖之風」，說黃非離是「浩氣凜然、俠義無私」，讚常小龍「通今博古、直諒多聞」，連魏豆豆也得了個「心如赤子、善以為寶」的八字真言，總之每個被他握了手遞了名片的小妖精都一副知己難尋的感動表情，晉玉暗暗感嘆，地藏菩薩不愧是當主管的，說話辦事妥妥貼貼，真是收買人心的一把好手！

長長的歡迎列隊尚未走到尾端，原本銜在鳳棲峰的鳳口中的斜陽已經滑到了龜臥峰的龜背上，天色暗了下來，黃非離的肚子準時准點的叫了起來。

「這得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今天是禮拜四，餐廳做照燒雞腿飯！」黃大俠能衝鋒陷陣，能捨生取義，就是不能餓肚子，天大地大菩薩大也沒有啃雞腿來的重要！

晉玉也有點餓了，摸了摸癟癟的肚皮，小聲抱怨：「就是嘛，菩薩遠道而來，也得吃齋飯是不是？余老師也太不會招待了，好歹要先開一席，席間再寒暄嘛！」

黃非離點頭如搗蒜：「你說的有道理，而且晚上地藏菩薩還要講公開課，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講經說佛呢？！」

一人一妖正抱怨著，校長突然轉過頭來，對晉玉招了招手：「你帶這位小師傅去馬廄安頓菩薩的坐騎。」

「啊──是！」晉玉大步跑了過去，從驢屁股繞到了驢頭前，對上小毛驢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心中一顫。

這一隻──就是諦聽神獸了嗎？！

書上描寫的諦聽獸是一隻龍身虎頭麒麟足的獨角獸，雖然晉玉沒見過龍，也不太清楚麒麟足和馬蹄有什麼區別，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驢的樣子，想必諦聽獸特意幻化成普通動物的樣貌，以防引起不必要的圍觀。別看保家仙學院的學生都是妖精，理應見多識廣，其實一個個並不比普通高中生沉穩多少，諦聽獸要是以原身出現，肯定會被好奇的妖精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就和人類參觀大熊貓差不多。

不過幻化出的小毛驢倒是比一般的驢子要漂亮些，長長的鬃毛零碎的搭在額前，驢臉也添了幾分秀氣，頗有幾分驢界美男子的氣質。

晉玉把一僧一驢領到馬廄，幫著小沙彌給小毛驢添好馬草，搓了搓手說：「小師傅，已經到了學生餐廳開飯的時間了，你和我一起去吧，餐廳也有素菜的！」

小沙彌搖了搖頭：「諸婆羅門，不非時食。」

「啊？」晉玉沒聽懂，又說：「你不方便離開嗎？不然我給你拿碗齋飯過來？我多拿來一些，你晚上還可以吃個宵夜──」

小沙彌席地而坐，盤上雙腿，闔上雙眸，低聲道：「食有四種，朝為天食時；午為法食時；暮為畜生食時；夜為鬼神食時。」

這回晉玉是聽懂了，這小和尚的意思是只有早上和中午可以吃飯，吃晚飯與宵夜的不是畜生就是鬼！

晉玉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想你愛吃不吃，你不吃飯沒力氣，正好還方便我行事了呢！

臨走之前，晉玉的目光又飄向偽裝成小毛驢的諦聽獸，它倒是很有畜生的覺悟，吃馬草吃得正香，隨著咀嚼的動作，尖尖的耳朵輕輕的搖晃著，脖子上繫著的鈴鐺發出「噹──噹──」的響聲。

……

晉玉去餐廳吃了晚飯，趕到虎踞峰的大禮堂，離公開課開始就剩幾分鐘了，找到自己班級的座位，落座後左右張望了一下，卻不見黃非離的身影。

「黃大俠哪裡去了？」那隻小黃鼬可是從來不會翹課的好學生。

「嘎嘎──小離晚上吃得太多了，一直在放屁，實在太臭了，引起了眾怒被趕出去了！」烏言捏著鼻子說：「你不信仔細問問，這附近還留著他的餘味呢嘎嘎！」

「啊？！」晉玉下意識的捂住口鼻，想像了一下那個味道，簡直太美不敢聞。

善良的魏豆豆看不過去，小聲說：「小離只是有點鬧肚子，去蹲茅廁了，臨走確實放個幾個屁，但誰放屁不臭啊，哪有烏言說的那麼誇張。」

「我哪有誇張──嘎嘎──小離可是黃鼠狼啊！黃鼠狼的屁可是生化武器，可以千里之外取敵人首級──」

「噓！」常小龍豎起一根青蔥玉指，淡淡的說：「主任來了！」

龍瑕在學院積威已久，她一露面，嘈雜的會場立刻安靜下來，她先上臺講了幾句開場白，然後請出地藏菩薩，公開課正式開始。

公告欄上說地藏菩薩會舉辦兩場講座，今天晚上這場是專門針對萌芽班學生的，明天上午還有一場面對整個學院學生的講座，此時會場裡坐得密密麻麻，地藏菩薩號稱功德與佛平等，名氣響亮得很，哪隻妖精都不想錯過這種一甲子都未必能趕上一次的高端講座。

地藏菩薩上臺，態度親切的和大家打招呼，行為舉止延續了晉玉之前的印象──怎麼看怎麼像個搞銷售的業務員嘛！他講座的內容涉及佛學方面的不多，更像是一場修行的動員大會，不過小妖精們都聽得很專心，連屁股長釘子向來坐不穩當的烏言都安靜下來。

晉玉心裡裝著事情，注意力難以集中，他總覺得又聽到了那鈴聲──噹──噹──明明是很小的繫在驢脖子上的小鈴鐺，可是聲音卻那麼沉重，簡直能腦補出一副山崩海嘯天傾地裂的末日時分，小和尚推著木杵淡定撞鐘的畫面。

「啊──唔──」

附近傳來細細的打哈欠的聲音，晉玉尋聲一看，原來是坐在他前排的猞猁精，正張大嘴巴吐著氣，漂亮的貓眼眯著，眼角都擠出淚滴來了。

晉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lily，你居然敢在菩薩的講座上開小差，你這是褻瀆神靈啊！」

「不要胡說八道！」猞猁精丟給他一個眼刀，用氣音悄聲說：「你是不知道我的來歷……我家在九華山，地藏菩薩的道場就在我家山洞後面，每天早起就聽那些和尚唸經，百年前有個方丈更是話癆，沒事就到我們的妖洞前講法，和菩薩講的這套一模一樣，我聽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都倒背如流了，實在和催眠曲差不多！」

薄霧島之後晉玉和她混得很熟，這隻猞猁精看起來一副大姐大的派頭，其實就是個小花痴，似乎對黃非離有那麼點不明不白的好感，但看到烏言這樣的帥哥還是會滿眼冒星星，不過在她的審美世界裡，第一美男絕對要屬凱西亞，每天都能見到她圍著凱西亞「大人大人」的叫著，那表情簡直和晉玉讀普通中學時，班級裡的小女生議論韓劇的「偶吧」時一模一樣。

晉玉指了指著臺上的地藏菩薩：「就算對你來說，菩薩講的東西實在聽了太多遍而變得枯燥乏味，但講話的人是個帥大叔，你也應該看得目不轉睛才對呀！」

這話可不是恭維，雖然地藏菩薩的言行舉止讓晉玉接受無能，但這傢伙的臉絕對是明星級別的，就算氣質像保險推銷員，也是那種只要露出困擾的表情，就會有富婆捧著大把鈔票來幫他完成業績的類型！

猞猁精瞄了地藏菩薩一眼，聳了聳肩：「帥又怎樣，又不是我的菜！你是不知道啦，之前在結界之門列隊歡迎的時候，地藏菩薩稱讚我鮮眉亮眼、明豔動人，還說我的香水前味是青檬果和柑橘，中味是茉莉花和睡蓮，後味是無花果和西洋柏，說這種青澀又新鮮的香味與我的氣質特別相配，有一種生生不息的美好感覺！」

晉玉眨了眨眼睛：「聽起來好像黃非離吃多了的味道……咳咳，你們女孩子會喜歡這樣體貼的男人吧？就是傳說中的暖男啊！」

「才不是呢！直男怎麼可能聞得出我噴的什麼香水，還前味中味後味的，能說出這種話的傢伙，性取向絕對──」猞猁精突然住口，轉了轉眼珠，小聲道：「反正就是沒辦法激起我的少女心啦！」

「呃……」晉玉重新將目光轉向臺上的地藏菩薩，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一陣，「你們女孩子看世界的角度，真是有趣得很啊！」

兩個小時的公開課很快結束，因為地藏菩薩表現得十分親民，原本對他還很敬畏的小妖精們全都大膽的圍了上去，問著稀奇古怪的問題。

晉玉對烏言和魏豆豆招了招手，一把抓住抱著《楞伽經》準備圍上去問問題的常小龍，拽著他的手腕出了禮堂。側面的窗戶下，黃非離踮著腳正在東張西望，他方便完回來講座已經開始，不好冒然進去就只能守在外面，臉蛋都凍得紅撲撲的。

一人四妖湊成一堆，黃非離壓低聲音說：「天已經黑了，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晉玉點了點頭：「好，一切按計劃進行，小龍你留下，跟著其他同學一起去問地藏菩薩問題，儘量的拖住他！」

常小龍甩開晉玉的手，揉了揉手腕，慢條斯理的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幫你們？既然是校長默許的，那我也不會阻止你們，但這件事根本與我無關──」

要是以前聽到常小龍這些撇清關係的話，晉玉一定會自尊心受損，但經過薄霧島的事情，再加上烏言那番「不需要把小龍的話放在心上」的指點，晉玉已經飛速的掌握了厚臉皮的精髓，跟沒聽見似得繼續布置著：「我們四個一起去馬廄，烏言你在中間找個高處藏起來，在空中瞭望，如果小龍那邊沒能拖住，你好及時飛過來通風報信！」

常小龍本來都要走了，一聽這話又轉過身，再一次強調：「我沒答應要參與其中──」

「本來計畫是我在馬廄外站崗，黃非離你來動手──」晉玉看向黃非離：「現在情況有變，你還能去嗎？」

「能去！」黃非離剛說完，他的身後就傳來「噗──」的一聲，一股經腸道發酵後變酸臭的雞腿飯味道在空中蔓延。

「嘎嘎──」烏言叫了兩聲，居然白眼一翻直接栽倒了，躺在地上還做垂死掙扎狀，撲騰起了好大一股煙塵。

黃非離漲紅臉，氣急敗壞：「哪有那麼臭？！」

「不臭──」晉玉用袖子蹭了蹭眼角的淚滴，「就是有點辣眼睛！」

常小龍離得稍遠，用經書擋住口鼻看著還正常，而魏豆豆顧忌黃非離的尊嚴，不好意思捂鼻子，只能屏住呼吸，憋得臉色發青，眼看也要背過氣去了。

黃非離氣呼呼的踢了裝死的烏言一腳，憂心的叮囑：「晉玉，還是你進去吧！一定要小心謹慎，機會只有一次，不容有失！」

幸好是在戶外，臭味很快散沒了，晉玉點了點頭：「好，豆豆你跟我進去，到時候你就用催眠術讓那個小沙彌睡得更沉一點，我們速戰速決！」

「好！」魏豆豆用力的點了點頭，能幫上忙而不是做拖油瓶，小刺蝟心理別提多高興了！

「那麼就這麼安排了，還有什麼疑問嗎？」

常小龍一邊用經書扇風一邊說：「我才不會幫你們拖延時間，我一會兒還要去圖書館查資料──」

「OK，都沒問題的話，行動正式開始！」晉玉一揮手，剩下的三隻小妖精跟著他一起跑遠了。

「喂──」常小龍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一種特別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以前只有烏言這一個厚臉皮的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現在居然厚臉皮×3了，連魏豆豆那個膽小鬼都跟著他們一個鼻孔出氣！

常小龍閉上眼又睜開，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楞伽經》回到禮堂，準備將多年不解的疑問一次向菩薩討教個清楚。

儘管周遭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地藏菩薩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常小龍，立刻招了招手：「那個小少年，對，蛇族的那個孩子，你過來，你有什麼想問的？」

常小龍在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從容的走到菩薩面前，展開經書，先是行了個禮，才開口道：「菩薩，經書上說，一切法如幻、如夢、如響、如像、如光影、如陽焰、如空花、如尋香城、如變化事，唯心所現，那我們修的法不就是空了嗎？既然是空，修與不修又有何區別？」

他在這裡問問題，純粹是為了自己的修行，才不是想幫那幾個厚臉皮拖延時間呢！

……

深藍色的天空掛著一抹上弦月，細細窄窄的一小條，如一把銳利的銀鉤，很有些鋒芒逼人的氣派，襯得這個繁星璀璨的夜都冷峻起來。

晉玉和魏豆豆一前一後，躡手躡腳的進入馬廄，就見那小沙彌依然維持著坐禪的姿勢，雙眼緊閉，呼吸綿長而平順，像是已經睡著了。

保家仙學院雖然有這麼一座不大不小的馬廄，平時卻沒有馬，是專門修建給來訪的各路神仙道友存放坐騎用的。

此時馬廄裡就只有那一頭小毛驢，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八成也在睡覺。晉玉在初中生物課就學過，馬科的動物一天要睡上七八次，待著沒事隨時就能睡上一會兒，這隻小毛驢雖然是諦聽獸幻化出來的，不過大約遵循著馬科動物的共同習性吧？！

晉玉轉頭，向魏豆豆眨了眨眼睛。

收到訊號，魏豆豆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在胸前交疊，嘴唇一張一闔默唸著咒語。

從薄霧島回來後，魏豆豆和黃非離就通過了法術入門測驗，魏豆豆不出意料的選擇主修靈癒術，輔修靈魂二術，黃非離則主修磁光術輔，修元素操縱術。

魏豆豆現在施的法術，是靈術中的醉靈術，顧名思義，就是使被施術物件進入一個似夢似醉的狀態，降低被施術物件對外界的聲音光影等一切刺激的敏感程度。晉玉習慣性的稱這種法術為催眠術，儘管常小龍跟他說過好幾次醉靈狀態不等同於睡眠狀態。

醉靈術是一種需要持續施術的法術，在魏豆豆集中精神力「催眠」小沙彌和小毛驢的時候，晉玉開始行動了。他像貓咪一樣，每邁出一步都將腳抬得高高的，然後輕輕的落下，儘量不發出聲音，緩緩的繞過小沙彌。

小毛驢依然一動不動的站著，「清秀」的驢臉上隱約露出一股不動如山的禪意。驢耳朵很長，此時半垂著，想剪裡面的那簇毛非常不方便，他是該翻開驢耳朵露出絨毛來再下剪，還是彎下腰懸空著剪呢？琢磨了五秒鐘，晉玉決定採用後一種辦法，雖說難度大一點，但實在不敢肯定醉靈術能麻醉諦聽獸的靈敏度到什麼程度。

晉玉掏出剪刀，裝模作樣的先行了個禮，然後擺了個高難度的下腰姿勢，整個人拉伸成了「C」的形狀，緩緩湊到驢頭邊上。毛驢那碩大的鼻孔噴出來的氣息拂過晉玉的臉龐，竟然帶著一些寒意。

這就是地獄的溫度？

晉玉穩著手，豎起剪刀從驢臉和驢耳朵之間的空隙探進去，緩緩的接近耳根……快了、快了，眼看就要剪到了！

晉玉的眼睛瞪得溜圓，心臟怦怦亂跳，就在下剪的前一刻，鼻子突然奇癢無比，轉動眼珠一看，原來是靠得太近，小毛驢的鬍子戳進了鼻孔裡！

「唔──」晉玉的臉憋得通紅，大眼睛都蒙上了一層淚水，手開始顫抖，根本停不下來，沒辦法，他只能抽回手，扭過頭，捂著嘴巴，竭盡所能的控制氣息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可是還是有氣流從指縫鑽了出去，好死不死的竟然吹動了驢脖子下面的鈴鐺，在撞擊聲響起的一刹那，晉玉果斷出手攥住了鈴鐺。

晉玉的手心都是打噴嚏時噴出來的口水和鼻涕，現在一古腦的糊在了那個鈴鐺上，看著怪噁心的，不過好歹沒有發出聲音驚動小毛驢和小沙彌。

「啊……」晉玉深呼吸定了下神，緩緩的鬆手，在褲子上蹭了蹭粘液。

本來應該繼續剪耳毛的大業，可不知怎麼，晉玉的注意力就被那鈴鐺給吸引了。

那鈴鐺是灰色的，被口水打濕之後變成青黑色，應該是用生鐵做的，形狀很像廟裡的大鐘，上面還鑄上了古樸的花紋，似乎還能看到口水在紋路中流動……晉玉不自覺的凝視著鈴鐺，根本沒辦法轉移視線！

也許有十幾秒，也許只是一眨眼，時間在那一刻像是被抽了真空，晉玉回過神時，耳畔已經響起了沉重的鈴聲。

噹──噹──

那震得耳膜顫動的音量，根本不可能是那麼小的一個鈴鐺發出的，晉玉再度伸手去抓，結果一抬眼，對上了小毛驢的眼睛──不，那是諦聽神獸的眼睛，深藍色的瞳孔散發出可以穿透靈魂的光華。

晉玉側身避開那讓人不舒服的目光，卻還沒忘了初衷，骨子裡那股狠厲湧了上來，完全不顧這是什麼神獸，軟的不行就打算來硬的，一把揪住驢耳朵往自己這邊扯。

「呃啊──呃啊──」

小毛驢發出一連串的哀嚎，聲音又大又淒慘，不僅吵醒了小沙彌，連外面站崗放哨的黃非離都以為發生了什麼慘案，扒著窗戶向裡看。

「晉玉，你是不是戳到驢眼睛──」黃大俠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小毛驢抬起後腿一個猛踹，晉玉像是被擊中的羽毛球，嗖的一下飛了出去，整個人撞在了餵食槽上，嘩啦啦木架倒了一排，頓時木屑翻飛，馬草傾斜而下把他給活埋了。

「啊──小玉──」

魏豆豆嚇得捂住了眼睛，愣了兩秒鐘才想起解救同伴，把晉玉從草裡刨了出來。

「哎呦──我的腎啊──我還沒交過女朋友呢──」晉玉捂著腰，疼得呲牙裂嘴，淚花漣漣。

「呃啊──呃啊──」

結果小毛驢卻還沒甘休，鼻子裡噴著粗氣，蹄子在地上大力的磨蹭，鬥牛般衝了過來。

「快閃！」

晉玉推開魏豆豆，自己一個旋轉跳躍，本來已經完美閃避，結果小毛驢來了個神驢擺尾，細細長長的驢尾巴「啪」的一聲，抽到了晉玉的臉頰上！

這一下的羞辱程度無疑跟當眾賞耳光差不多，晉玉惱羞成怒，結果還沒等他發飆，小毛驢又一蹄子踹到了他屁股上，晉玉又摔了個狗啃泥。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一來二去，晉玉的怒氣值UP到了頂點，蹦起來抓著剪刀氣勢洶洶的衝了過去。

結果那小毛驢居然是個欺軟怕硬的，晉玉躲著它，它就追著又撞又踹，晉玉衝上來了，它居然調頭就跑！

「往哪跑！豆豆──攔住攔住──」

晉玉此時處於熱血上頭的狀態，什麼神獸不神獸的，已經完全不顧及了，飛身一撲抓住了驢尾巴。

魏豆豆都嚇傻了，看著小毛驢朝自己衝過來，本能的就想抱著腦袋鑽進馬草裡，可是晉玉淒厲的大叫一直在馬廄裡迴響，看著驢屁股後面被拖得狼狽不堪的好友，魏豆豆爆發出了罕見的勇氣，不僅沒躲反而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驢脖子。

「你們兩個白痴──」

馬廄裡的一人一妖顯然已經忘記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了，黃非離卻還保持著理智，他們這次剪毛行動雖然是在校長默許下進行的，但也必須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才行，一旦被地府的人發現，校長肯定不會包庇他們，就算剪到了絨毛也沒辦法拿來用了呀！

「住手住手──快住手！」

黃非離破窗而入，衝進來想阻止這倆個笨蛋亂來，結果剛剛落地，那一人一妖一驢就消失在突然出現的空間之門裡！

「等一下──」黃非離撲了個空，對著已經恢復平靜的空氣又吼又叫：「晉玉──豆豆──你們去哪兒了？！」

小沙彌站在一片狼藉的馬廄裡，完全無視混亂，淡定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相聚亦緣，離別亦緣，去有緣處，解有緣念，見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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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烈歡迎地藏菩薩蒞臨保家仙學院，祝演講成功！」

晉玉看著掛在兩棵參天古樹上的紅底黃字的大橫幅，默默的流下了三滴冷汗。

清明節的前一天，地藏菩薩應邀來到學院做為期一天一夜的訪問，接待工作由余芊芊負責，也不知道這個女妖受了什麼刺激，安排全體萌芽班的小妖精們站成了兩大排，手持鮮花揮舞彩旗，還專門分出一隊妖精站在後面敲鑼打鼓，把整個場面搞得好像迎接縣長下鄉走訪！

然而這種low穿地心的歡迎方式，居然得到了校長和主任的一致好評，晉玉簡直吐槽無力，果然不能對這幫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妖精的品味有一點點期待。

下午...

目錄
楔子
第一章 地藏菩薩
第二章 投胎中心
第三章 枉死之城
第四章 冥府一日遊
第五章 打到服氣為止
第六章 劍走偏鋒
第七章 面具之下
第八章 業力不可逆轉
第九章 敬畏之心
第十章 地獄不空
尾聲

目錄
楔子
第一章 地藏菩薩
第二章 投胎中心
第三章 枉死之城
第四章 冥府一日遊
第五章 打到服氣為止
第六章 劍走偏鋒
第七章 面具之下
第八章 業力不可逆轉
第九章 敬畏之心
第十章 地獄不空
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