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戰爭（01）：消失X巨犬X真英俊

我還記得我爸媽消失的那天中午。

我爸爸穿著綠色的POLO衫和亞麻色的長褲，媽媽穿米色居家服。他們憑空消失那一瞬間，我看著他們身上的衣服因為地心引力掉落地板上，我揉一揉眼睛，還以為看錯了。

然後下一秒，我和弟弟淘淘大哭起來。

巷子裡同時傳出了好幾個小孩的哭聲。

於是，我知道這不是「X檔案」的電視情節。

是真實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

我哭了半個小時，也許更久一點－－直到眼睛開始發疼，然後我走到電腦前打開線上遊戲，唔，不是啦……我打開文書處理軟體，我得確定在這個家裡，甚至這個鎮上沒有任何一個大人以後，我和我弟弟得做什麼事。

當然不是只有煮飯、洗衣服、打掃家裡這麼簡單的事，我們得自己去尋找食物，爸爸的皮夾裡雖然有些現金，但那些鈔票都沒地方買東西了，便利商店裡應該也空蕩蕩的，沒有店員叔叔或工讀生大姊姊……

呃，也有其他小孩會去便利商店裡拿食物吧？

我們也得趕快行動才行。

「興成，我們去便利商店！」我對弟弟說。

「哇嗚嗚嗚嗚……爸爸、媽媽消失不見了啦……嗚嗚嗚……我們該怎麼辦？」那時只有五歲的弟弟仍持續地大哭著。

「我們去便利商店拿汽水喝、吃洋芋片和巧克力吧？」我試著用零食引誘弟弟：「現在便利商店也沒有人哦！」

「嗚嗚嗚……真、真的嗎？」弟弟抬頭用通紅的眼睛看我。

「我們去看看嘛！」因為電視新聞上美國的經驗就是這個樣子，同一條街、同一地區的大人幾乎會在相差不久的時間統統消失，只有十歲以下的小孩會留下來。

弟弟被我又哄又騙地帶出門，而且我要他背著他的小背包。

我則牽著腳踏車，拿了家裡好幾個空袋子。

那時候還沒有孩子想到便利商店來，弟弟到了冷氣持續運轉但空無一人的便利商店以後，終於停止哭泣，帶著淚眼大嚼巧克力和喝冰涼可樂。

我則籌畫把罐頭、高熱量的餅乾和礦泉水用腳踏車運回家。

「哥，你不吃巧克力嗎？」

「我們得把這些東西搬回家才行。」

我不搬汽水的原因是因為汽水的保存期限比礦泉水還短，而家裡自來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止供應，然後我也想到電力的問題。

什麼時候會停電呢？我搜刮了所有便利商店裡的電池，統統放在袋子裡，我用威脅、恐嚇和利誘的方式，要求我弟弟盡可能地從便利商店裡搬東西。我准許他拿了可能對我們未來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的玩具，但只准拿一個。

我們這樣搬到第三趟的時候，安德魯．沙特紅著眼睛到我家來。

這個美國小孩是隔壁巷子的小孩，比我小一歲，但跟我差不多高，我爸媽請他那金頭髮的媽媽當家教教我和我弟英語，所以我們兄弟倆跟安德魯時常玩在一起。

安德魯的頭髮和她媽媽一樣是金色的，眼珠則是淺藍色的，是個超帥可以放在雜誌封面的男孩子（如果再給他幾年長大的時間，就可以改去拍電影了），但這時他也哭紅了眼。

「興國，我媽媽不見了。」這傢伙先用英語快速含糊地講了一遍，發現他講得太快我聽不懂，才改用中文又講了一次。

「我爸媽也是。馬路上看不到任何一個大人，我們鎮上也遭殃了。」我說。

「美國那邊應該沒半個大人了，我媽媽說應該搭飛機躲到非洲去的，不過我剛剛上網查了幾個非洲國家的網路電視和網路廣播，那邊的情況應該也差不多……很多即時的節目都中斷了。」

「我們得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了。」我說。

「你們在幹嘛？」安德魯看我腳踏車上滿滿的物資。

「去便利商店搬東西。」

「……這不是小偷的行為嗎？」安德魯睜大眼睛驚訝地說道。

「便利商店已經沒有主人了，而我們得活下去才行。」我說。

「為什麼不搬烏龍茶？我喜歡烏龍茶，還有鮮奶啊！鮮奶營養好喝。」我知道安德魯是奇怪的美國小孩，竟然喜歡不含糖的烏龍茶飲料。

「說不定會停水、停電。因為水公司和發電廠都沒……」

我想說發電廠都沒大人了，但講到一半，安德魯眼眶又泛紅，掉起眼淚來。他想到自己的爸爸在鄰近的龍井火力發電廠工作，但這個時候應該也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些大人們一個一個消失，就像外星人用詭異的方法侵略地球，又或神祕的魔法把大人變不見了……

「別哭了，安德魯，我們得想辦法活下去才行。」我說。

「嗯。」安德魯發愣了一下，然後對我說：「我家不會停電。」

「咦咦啊？為什麼？」

「我爸爸在三樓屋頂上裝了太陽能板和風力發電機。」

「那我們去住你家怎樣？」我眼睛一亮。

「好啊，就像我生日那時候一樣，那時候睡前我媽媽還煮了巧克力……」安德魯說著說著又想哭了。

「我們說好，別再提自己的爸媽了。」我深呼吸一口氣，想到自己消失的爸媽，也難過得不得了，簡直快發瘋了，但現在得想辦法活下去更重要。

我弟弟被安德魯的哭聲引得又嚎啕大哭起來，我先安慰了他們兩個，強迫他們停止哭泣，然後繼續從便利商店裡搬運物資。

安德魯後來說道，得把我們這兩條巷子認識的小孩集合起來，大家一起努力活下去才行。

我找到了當時在家裡客廳哭泣的李愛和李明姊弟，還有其他小孩。

我們總共十三個小孩聚集在安德魯家的豪華客廳，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來，好奇地睜大淚眼張望到處張望。

「我們現在得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大家先合力去便利商店搬東西，還有比較遠的量販店……我想以後還得自己種菜才行……」

「哇哩，我不想吃蔬菜，尤其是青椒。」那時才七歲的李愛大聲喊。

「……我不喜歡茄子。」

「我絕對不吃蔥花。」

「我不喜歡肥豬肉。」

「我討厭苦瓜。」

一群人七嘴八舌討論起自己喜好的飲食起來，我拿起掃把，用掃把柄的部分用力地敲打椅子。

「安靜、安靜……現在不是問大家想吃什麼、討厭吃什麼的時間。」我大聲地吼道：「現在大家的工作就是去搬東西回來安德魯家放，不要拿需要冷藏的東西，不要拿零食，多拿可以保存久一點的食物。」

「為什麼不要拿零食啊？」

「零食的話，我喜歡七七巧克力。」

「……無尾熊巧克力才好吃。」

「我喜歡水果糖，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巧克力呢？」

「為什麼不可以拿零食，零食很好吃啊！也可以填飽肚子。」

一大群人吵著說應該去拿零食，然後又有人想起奶奶都會給他夾心餅乾，然後因為奶奶消失了而又大哭起來。

一個人開始哭以後，全部的人都哭了。

我、我也很想哭啊－－

附近有些人家的小孩也注意到大人都不在了，這是我們闖空門，唔，不是啦……是蒐集物資的時候。

因此很多人聚集在便利商店大吃大喝起來，也有聰明的傢伙開始搬運鋁罐裝的汽水、紙盒裝優酪乳、巧克力、洋芋片、糖果之類的東西回家。

我和安德魯是街坊鄰居當中年紀較大的，我們吩咐年紀較長的孩子跟我們騎單車到隔壁沙鹿鎮上的超市搬罐頭、米、麵條之類其他孩子不會想要的東西。很幸運地在路上一家資源回收場看到一輛失去主人的三輪車，那輛三輪車本來應該屬於某個撿資源回收物的阿婆，不過我和安德魯變成現任主人了。

我們輪流騎著那輛三輪車，去超市和量販店搬運了糧食和五金工具回來。

當天晚上，我們十幾個人聚集在安德魯家中吃泡麵，我還炒了雞蛋給大家吃，那時我要求李愛得學會烹飪，她一臉不高興，咬著指甲說道：「為什麼我一定要煮飯啊？我們吃餅乾和泡麵就可以了啊！應該會有其他大人來幫助我們吧……」

「這個世界可能沒有其他大人了。」我嘆了口氣，安德魯熟悉英文，他可以用現在還能夠連得上的網路打開世界各地的網路電視台，世界各地的網路電視幾乎都處於停播的狀態。

「我們得靠我們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安德魯說。

「……可是這個阿督仔為什麼在這裡？」李愛他弟弟李明指著安德魯尖尖的鼻子說道。

「這是安德魯他家，他家有風力發電機、太陽能板，不怕停電。」

「會停水嗎？」有個小鬼舉手問。

「……可能會，所以我們明天要去五金行搬水桶。」

「那線上遊戲會斷線嗎？」又另一個小鬼問。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線，到時候連google或yahoo都上不去。」

「那我的高階騎士98級怎麼辦？差2%就升99級了。」

問我咧，全世界的大人都消失了，你的高階騎士有那麼重要嗎？……我努力解釋大家活著比線上遊戲衝等更重要。

但顯然那個擁有高階騎士98級的傢伙露出了不太認同的表情。

最後我又用掃把柄拍了拍桌子，和安德魯還有大家討論的結果，擬定了三個約定，如果不遵守的人就可以拿著汽水和泡麵回自己家去玩線上遊戲或抱著自己的泰迪熊布偶睡覺。

那三個約定是：

一、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二、在誠實的前提下，每個人要互助互信。

三、積極完成被分配到的職位及任務。

雖然有些小孩露出一副很麻煩的表情，大概覺得我爸媽都不在了，你幹嘛假裝大人來管我呀！還約法三章哩……

不過大家想要共同生活，擬定生活守則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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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我爸媽消失的那天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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