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迎著那陣風飛翔
1
倒三角形的後背完全沒有贅肉,完美的背部肌肉勾勒出流暢的曲線。那由多每次看到他的背,都會聯想到飛機的機翼,忍不住覺得他的後背不僅具備了力量,還能夠在空氣中產生浮力。
他趴在床上,那由多的雙手輕輕從他的後背撫向腰部,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怎麼樣?」躺在床上的他——坂屋幸廣問。
「左側有點發炎。」
「果然是這樣。」
那由多的雙手從腰部滑向兩腿。
「左側整體都很緊繃,是不是為了保護右側膝蓋?」
坂屋嘆了一口氣,他的後背起伏了一下。
「是啊,上次體力測驗時,教練也這麼說,右側的肌力好像比之前退步了,所以我會不知不覺地不敢用力,不光是比賽的時候,在日常生活中也一樣。雖然我已經提醒自己要注意了。」
坂屋的右腿膝蓋在五年前受了傷,他沒有接受手術,一直撐到今天。
「不知不覺這件事最麻煩。」
「沒錯,但也沒辦法,我已經是滿身是傷的老骨頭了,憑我這種身體和年輕人較勁,根本是天方夜譚。」
坂屋又開始說喪氣話。每次遇到他說這種話,那由多的回答都一樣。
「你別謙虛了,每次都這麼說,但在比賽時,還是想站上領獎台,而且是最中間的位置。」
照理說,聽到那由多這麼說,坂屋應該很有自信地回答:「是沒錯啦。」但今天不一樣,他繼續趴在床上沒有吭氣。
那由多並沒有問他:「你怎麼了?」因為運動員的內心世界都很複雜。
「那我就開始了,請你向左側躺。」
坂屋挪動身體時,那由多打開了放在旁邊的皮包。皮包裡放著他的生財工具。那是好幾十根灸針。那由多是針灸師。
昨天晚上,接到坂屋的電話,詢問能不能為他針灸。接到電話時,那由多就感到有點不太對勁。因為坂屋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平時的霸氣。原本以為他的身體狀況很差,但來到這裡診察之後,發現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他的狀況似乎的確不太好,看來不光是因為身體的關係。
那由多為他身體表面消毒後,小心翼翼地把灸針插了進去。如果是普通人,將灸針插進患部時,可以感受到好像肌肉纏住灸針般的阻力,但頂尖運動員的優質肌肉幾乎不會有這種情況。灸針可以順利插入,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阻力,但這並不代表沒有異狀,在肌肉深處,存在著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微小患部。當灸針插到患部時,指尖才終於隱約感受到異狀。
坂屋不時輕輕發出呻吟,可能是針尖刺激到他的神經。那由多為坂屋針灸已經三年,非常瞭解他的患部位置。
因為他針灸很仔細,所以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後把最後一根針插進左手大拇指根部。
「謝謝,不好意思,臨時請你過來。」坂屋在穿衣服時道謝。
「沒關係,請隨時吩咐。」
「希望身體可以稍微恢復活力,」坂屋微微偏著頭,「但感覺有點……杯水車薪。」
那由多停下收拾的手說:「你難得這麼沒自信啊。」
「我只是開始務實思考而已。」
「務實……」
這時,傳來敲門聲。門雖然關上了,但可以自由打開。
「請進。」坂屋說。
門打開了,筒井利之走了進來。他還是老樣子,方正的臉因為打高爾夫而曬得黝黑,Polo衫外穿了一件羽絨衣。
「結束了嗎?」他問那由多,坂屋似乎把針灸的事告訴了他。
「剛結束。」
「感覺怎麼樣?」
「嗯……」那由多看著坂屋,有點猶豫。
「你不必顧慮,」坂屋苦笑著說,「我也想聽聽看。」
那由多點了點頭,停頓了一下後開了口。
「肌肉相當疲勞,而且我認為不是短期的疲勞,而是多年累積造成的。」
「也就是所謂的積勞成疾。」坂屋噘著嘴唇。
「但你還年輕,對比賽並沒有影響。」
「希望如此。」
「別這樣,既然有名醫掛保障,你應該稍微振作點。」筒井皺著眉頭激勵他,「走吧,已經準備好了。」
「說句心裡話,我現在不太想看。」坂屋顯得意興闌珊。
「怎麼可以逃避?不瞭解自己,怎麼可能在比賽中獲勝?」
坂屋抓著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後站了起來,「那好吧。」
「要幹嘛?」那由多看著筒井。
「上次比賽的分析結果出爐了,工藤,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嗎?」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我很樂意。」
那由多穿上了登山夾克。
三個人走出房間,走向電梯。從走廊上的窗戶向外看,發現外面飄著小雪。時序已經進入三月,這裡仍然是冬天。
「不知道下次比賽的天氣怎麼樣。」那由多問。
「不知道。」筒井邊走邊偏著頭說,「天氣預報說是晴天,氣溫也會上升。」
「南風嗎?」坂屋咂著嘴,「那個跳台的順風很可怕,搞不好沒機會了。」
走出飯店後,走去停車場。道路兩旁的雪堆得很高,微風輕輕吹來,就把耳朵吹得很痛。
筒井的車子是廂型車,坂屋坐上副駕駛座後,車子緩緩駛了出去。那由多開著小型休旅車跟在後方。因為是四輪驅動車,所以行駛在雪地上也很穩。
他們正前往筒井工作的地方——北稜大學。他是北稜大學的副教授,專門研究流體力學。
跟著筒井的車開了五分鐘左右,道路右側出現了巨大的斜坡,那是高跳台滑雪的跳台,週六和週日,坂屋就要挑戰那個跳台。
希望只有坂屋跳的時候可以吹適合的風。那由多忍不住想道。
2
入口的門上貼著寫了「流體力學研究室」的牌子。
「雖然不怎麼整潔,但你們隨便找地方坐。」筒井說完,把脫下的羽絨衣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研究室內有一塊白板,一張很大的實驗台,還有文件櫃,中間還有各式各樣的儀器,的確很難說是整潔。一旦發生火災,恐怕很難逃命。
筒井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筆電,放在實驗台上。看到坂屋在電腦前坐下後,那由多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筒井打開筆電的電源,在鍵盤上操作起來。不一會兒,螢幕上出現了跳台的起跳點,德文稱為「Kante」。
「首先看去年的影片,那是你狀況比較好的時候。」
筒井的手指伸向鍵盤時,電話響了。是研究室的市內電話。
「不好意思。」筒井說完,離開實驗台,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喂……是,我就是筒井……客人?誰?……女生?啊?……不,我沒有約任何人,可能搞錯了……好。」筒井用手按著電話,一臉訝異地轉頭看向那由多他們,「是警衛室打來的,說有年輕女生說要見我。」
「女生?是誰啊,真可疑。」坂屋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該不會是酒店小姐上門來收你欠的酒錢?」
「根本沒這種東西——啊,好。」筒井又繼續對著電話說了起來。「……我認識她父親?她父親姓什麼?……羽原?喔,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瞭解了……好,可以讓她進來,可以請你叫她來研究室嗎?麻煩你了。」筒井掛上了電話。
「熟人的女兒?」
筒井聽到坂屋的問話,點了點頭。他說的熟人是開明大學醫學院一個姓羽原的人。
「雖說是熟人,但其實只有去年見過一次而已,在沖繩舉辦國際科學高峰會的時候認識的。」
「喔,」那由多努力回想,「我曾經聽說過,好像世界各地各方面的科學家都去參加。」
筒井聳了聳肩說:
「你這麼說,聽起來好像是很了不起的國際會議,但其實只是向世界展現日本具有高度科學水準,所以連我這種程度的研究人員也受到了邀請。只不過羽原博士就不同了,他是天才腦科學家,的確足以代表日本的腦外科醫生。」
「這麼了不起的人的女兒來找你幹嘛?」
筒井抓了抓鼻翼說:「八成是龍捲風的事。」
「龍捲風?」
「七年前,北海道曾經發生威力驚人的龍捲風,造成了極大的危害。當時,我也加入了調查團,我的工作是從流體力學的角度分析危害狀況。別看我這樣,那才是我的本職工作。我隨口向羽原博士提起這件事,他突然臉色大變。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太太在那場龍捲風中身亡。」
坂屋瞪大了眼睛,「真可憐……」
「當時並沒有多聊,但幾天前,接到羽原博士的電話,說他女兒對我的研究產生了興趣,問我能不能和她聊一聊,所以我就回答說,隨時都歡迎,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筒井不知所措地偏著頭時,傳來敲門聲。筒井大聲說:「請進。」
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連帽保暖外套的女生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好像高中生,也許是因為臉很小的關係,一對鳳眼令人印象深刻,一頭長髮從毛線帽下垂了下來。
她拿下帽子打招呼說:「午安。」然後對筒井說:「不好意思,突然上門打擾。」
「那倒沒關係。呃,請問妳是羽原博士的千金嗎?」
「對,我叫羽原圓華。」
她鞠了一躬,從夾克口袋裡拿出一張長方形的紙。筒井接了過來,那由多伸長脖子一看,發現是手寫的名片,上面寫著「羽原圓華」。
筒井可能覺得只收對方的名片不好意思,也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名片交給她。
「聽我爸爸說,他和你曾經在國際科學高峰會上見過面。」圓華看著筒井的名片說。
「是啊,我剛才也正在和他們聊這件事。」
「老師,」坂屋站了起來,「這位小姐好像有重要的事找你,那我就先告辭了。」
「不,離比賽剩下沒幾天了,你無論如何都要在今天看一下。」筒井說完,轉頭看著圓華說:「不好意思,可以請妳等我一下嗎?那裡有椅子,妳先坐一下。」
「好,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擾到你的工作了。」
「不必放在心上。」坂屋搖了搖手,「對老師來說,跳台滑雪不是工作,而是他的興趣。」
「嗯,我並不否認。」筒井回到實驗桌旁,「剛才說到哪裡了?啊,對了,這是你去年狀況不錯時的影片,你先看一下。」
他操作筆電鍵盤後,影片動了起來。一名蹲伏姿勢的選手出現在左側,縱身一躍,飛出了起跳點,隨即從螢幕上消失了。
「接著再來看上次比賽時的影片。」
筒井動作熟練地在觸控板上滑動手指,和剛才不同的另一部影片立刻開始播放。影片的畫面雖然也是跳台的起跳點,但周圍的風景不一樣。
和剛才一樣,選手從左側出現,在起跳點起跳後飛了出去。兩名選手看起來都是坂屋,但那由多完全看不出兩次姿勢有哪裡不同。
「你覺得怎麼樣?」筒井問坂屋。
坂屋愁眉不展地沉默片刻後說:「可以讓我再看一次剛才和現在的影片嗎?」
筒井操作筆電,螢幕上連續重播了兩段影片。
坂屋抱著雙臂發出低吟。光看他的表情,無法判斷他是否察覺到自己的姿勢有哪裡不同。
「上半身太早向前傾了。」
意想不到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因為太意外,那由多一時不知道那個聲音從哪裡傳來,也不知道那個聲音在說什麼。另外兩個人似乎也一樣,他們互看了一眼之後,才看向圓華。她尷尬地低下了頭。
「妳剛才說什麼?」坂屋問。
圓華抬起頭,輕輕吐了一口氣說:「我說上半身太早向前傾了……」
「哈哈哈。」坂屋發出奇怪的笑聲,「老師,你有沒有聽到?連普通的女生都看出來了。我看我的氣數也差不多了,真的該退休了。」
筒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由多見狀,忍不住開了口。
「坂屋先生,什麼意思?她剛才說的是……」
「她說對了。」坂屋用冷靜的口吻說,「上半身太早向前傾了——就是這麼一回事。我正打算說,沒想到被她搶先了。既然連外行人也一目瞭然,看來我真的沒救了。」
「不,但是,」那由多看著電腦螢幕,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我看不出你狀況好的時候和現在的姿勢有什麼不同。」說完,他轉頭看著圓華說:「妳真的知道兩者的差異嗎?是不是隨便亂猜?妳老實說。」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後開了口。
「我只是把憑直覺想到的事說出來而已。」
「這就叫亂猜——坂屋先生,你也聽到了?她並不是真的瞭解狀況才這麼說。」
「對不起,我會閉嘴。」圓華賭氣地低頭說。
「妳不需要道歉。」坂屋說完,看向那由多,「不能輕視外行人的直覺,正因為不瞭解不必要的事,所以才能一針見血。你看過很多跳台滑雪,也瞭解原理,所以有時候反而看不到關鍵的部分。」
坂屋說完後,又徵求筒井的意見,「對吧?」
「既然你知道是這樣,就不必因為她指出你姿勢的缺點而感到悲觀。而且缺點很明確,就意味著有可能解決,因為只要改正缺點就好了。」
筒井操作電腦,將兩次起跳動作的分解圖分別顯示在螢幕的上下方。接著,又操作了一下,將拍攝了坂屋身影的相片,變成身體和手腳分別用直線表示的線形圖。
筒井逐一說明了每一張線形圖,並比對了其他選手的數據,詳細指出了坂屋目前姿勢的缺點。那由多在聽的同時做筆記,最後終於瞭解圓華剛才說的那句「上半身太早向前傾了」完全正確。
坂屋聽完筒井的說明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我覺得自己都是以相同的姿勢起跳,但感覺有微妙的不同。感覺一旦失去,就沒那麼容易找回來。」
「那就做充分的想像訓練。」
「嗯,我會試試。」坂屋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手錶後,拿起脫在一旁的保暖大衣,「等一下要開會,我先回合宿中心。」
「啊,那我送你。」那由多說。
「不用了,有巴士。老師,那就改天見。」
「我明天會去看你練習。」
坂屋輕輕舉起一隻手,又向圓華點了點頭,走出了研究室。
筒井抱著雙臂說:「看來不太妙,他的士氣很低落。」
「這次不像他平時的樣子,之前無論狀況再差,到了比賽之前,他說話都很有自信。」
「以前他總是虛張聲勢說大話,然後自己也信以為真,在比賽時真的激發了潛力,但現在無法再像以前那麼篤定了。照目前的情況,這一季的比賽也無法贏任何一場。他已經三年沒贏了,心裡應該很焦急。」
那由多看著電腦螢幕說:「希望這個分析結果能夠發揮作用。」
「是啊。」筒井小聲嘀咕後,那由多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不可能。」又是圓華。
那由多轉過頭,皺起了眉頭。「為什麼?」他說話的聲音也忍不住變得很尖。
「因為他身體失去了平衡。」
「平衡?」
「身體左右的平衡。因為失去平衡,所以起跳變慢。他自己也在無意識中預料到這件事,所以上半身就向前傾,試圖靠這個動作彌補。」圓華指著筆電說,「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順利借助風力。」
「妳只是重複老師說的話而已,別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
「不,我並沒有提到身體的平衡。」筒井看著圓華問:「妳為什麼這麼認為?」
「為什麼……因為看他走路的樣子,就這麼覺得。」她又接著說,「我想原因應該在他的右腿上,可能是……膝蓋。他的膝蓋以前是否受過傷?」
那由多瞪大了眼睛,「妳看得出來嗎?」
她雖然沒有點頭,但緩緩眨了眨眼睛。
「怎麼可能?這次真的是亂猜吧?」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反正和我無關。對了——」她看著筒井問:「老師,請問你的工作還沒結束嗎?」
「啊,不,」筒井單手敲打著筆電的鍵盤,「我該做的事已經結束了。呃,工藤,怎麼樣?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沒有。」那由多拿起夾克,站了起來。
「我先告辭了。老師,你明天會去看練習嗎?那我也去好了。」
「你不回東京沒問題嗎?」
「沒問題。因為我來這裡時說,可能要星期天才能回去。」
「是嗎?那請你務必一起去。」
「好,那就明天見。」
「嗯,那就在跳台下見。」
那由多穿上夾克,走向門口。他瞥了圓華一眼,她的頭轉向一旁。
「我先走了。」那由多向筒井打招呼後,走出了研究室。
3
那由多在這裡逗留時,通常都住在同一家飯店。雖然離滑雪場有一段距離,但這家飯店的特色是餐點好吃,而且價格很便宜。
隔天早晨,他七點半起床。漱洗完畢後,拿著早餐券走出房間。早餐在一樓的餐廳用餐,他在餐廳門口遞上早餐券,走了進去。這裡是自助式早餐,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挑選桌上陳列的各種料理。雖然目前是滑雪季,但並沒有太多客人,才十幾個人而已。
那由多把味噌湯裝在碗裡時,一個客人走到他旁邊。他把裝了味噌湯的碗放在托盤上,把杓子遞給旁邊的客人說:「我用完了。」但隨即發出「啊!」的驚叫聲。
那個人也同樣大吃一驚,原本伸出來準備接杓子的手停在半空,瞪大著眼睛,整個人都愣在那裡。
她是羽原圓華。穿了一件合身的連帽衣,讓她苗條的身體看起來更瘦了。
「妳也住在這裡嗎?」
「筒井老師介紹的,說這裡的房價很合理,而且應該也很好預約。」
「妳和朋友一起嗎?」
「沒有,我一個人。」圓華開始裝味噌湯。那由多看著她放在一旁的托盤,發現她裝了荷包蛋、培根和沙拉。
「那要不要一起吃?我也一個人。」
她抬頭看著那由多,輕輕點了點頭。
旁邊的桌子剛好空著,他們面對面坐了下來。圓華合掌說了聲:「我開動了。」拿起了筷子。
「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姓工藤,工藤那由多,晚一點拿名片給妳。」
圓華拿著筷子,抬起頭問:「那由多?」
「是不是很奇怪的名字?雖然有漢字,但妳只要用片假名記住發音就好,名片上印的也是片假名。」
圓華稍微想了一下後問:「是阿僧祗後面那個?」
「啊?」
「億、兆、京、垓、秭、穰、溝、澗、正、載、極、恆河沙、阿僧祗、那由多、不可思議、無量大數。」她一口氣說完後問:「是不是阿僧祗後面,不可思議前面的那由多?」
那由多眨了眨眼睛,看著她的臉問:「妳記得這些?」
「只是剛好記得,我說的對嗎?」
「對,妳說的沒錯,就是那個那由多。」
「我就知道。」圓華嫣然一笑,把沙拉裡的小番茄送進嘴裡。
那由多。她剛才像唸咒語般唸出的那些文字,都是數字的單位,從「億、兆、京」開始,最後是「恆河沙、阿僧祗、那由多、不可思議、無量大數」,他的名字正是其中的「那由多」這三個字。
「這是你的本名嗎?」圓華繼續問道。
「當然啊。」
「誰幫你取的?」
「我媽。」
「是喔,真是個好名字。」
「我只是覺得很少見,但很不錯吧?因為是十的六十次方。」
「也有人說是七十二次方。」
那由多忍不住驚訝,她竟然連這種事都知道,「反正就是很大的數字。我告訴自己,這是我媽對我的期待。」
圓華用一雙讓人聯想到貓的眼睛注視著那由多後說:「那就好。」然後又繼續吃早餐。
「我要怎麼叫妳?我記得妳叫羽原圓華?」
「隨便你怎麼叫?」
「叫圓華妹妹好像有點裝熟,那叫妳圓華,妳覺得怎麼樣?」
「你高興就好。」
「那就這麼辦。圓華,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