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把快樂帶給所有的人
趙玫
春天在天津見到吳玲瑤女士,在歡迎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代表團的座談會上,玲瑤一開口便侃侃而談,那種爽快的性格讓人一見如故。她講,在美國女人為什麼要當作家,當作家與全職太太之間又有著怎樣的關係。她說她這些年來怎樣寫呀寫呀,就不經意間成了報刊專欄的主筆,也就玉成了她那潑潑辣辣的四十八本書。於是玲瑤天性中的幽默便伴隨著她的文字被弘揚了開去,讓她一發而不可收地成為了海外最受歡迎的暢銷女作家之一。
知道吳玲瑤女士是幾年前,在報紙上讀到了一篇評介她的文章,大概是因了她的那本︽美國孩子中國娘︾,文章的內容慢慢淡薄,卻記住了吳玲瑤這個好聽的名字。於是當寫有吳玲瑤名字的代表團名單擺在眼前,幾乎沒有怎麼辨認就認出了坐在對面的吳玲瑤,舉手投足間的清亮與明朗,就如同她的作品的一張名片,後來被證實果然文如其人。不久後獲贈玲瑤女士寄來的兩本書,︽幽默女人麻辣燙︾和︽用幽默來拉皮︾,同樣的火辣辣的書名,讓你無法預知玲瑤在書中所扮演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於是讀那些來自北美的文字,對玲瑤的文章得出的第一印象,當然就是無時不在的那一份讓人忍俊不住的幽默,閱讀時,你會不停地發出笑聲,即或當你回過頭再讀,你依然會一個勁地笑個不停,是那種必得要發出聲音的大笑,哪怕你只是獨自一人在讀書。譬如,一個警察給一個開車違規的女人開出昂貴的罰單,女人的回應是首先拿出鏡子猛照自己,然後問警察,我今天看起來真的很醜嗎?再譬如,一個女人發現丈夫有外遇,於是找來私家偵探,你們要日夜跟著我先生和那個女的,而最重要的是找出那女人看上我先生哪一點,因為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出來?又譬如,一位三十五歲依然還在尿床的先生很苦惱,於是在朋友的建議下去看心理醫生。經過六個月的治療後,朋友問他結果如何,他說太棒了,於是朋友欣喜,那麼你不再尿床了?而尿床者卻大言不慚地說,我還尿床,但我卻能以此為榮了!諸如此類,這樣的幽默在玲瑤的書中可謂俯拾皆是。於是你在讀著玲瑤的幽默時,怎麼能不快慰,那種快慰得淋漓盡致的感覺,簡直不亞於聽一位大師在表演相聲,而玲瑤卻是通過她的文字,將這無限的歡愉不動聲色地流淌了出來。
後來在玲瑤的文字中,果然找到了一些她關於幽默寫作的心得。應當說她的幽默是性格使然,但或許更是在美國生活的三十年裡,那每時每刻耳濡目染的熏陶。她說在中西文化的衝擊中,給我感受最深的就是西方人對幽默感的應用,已經到了無情趣就無以為歡的地步。人人都相信幽默的獨特魅力,幽默不僅能幫助人們應付生活中的各種挑戰,甚至還能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觀。而對於那些遠離故土的中國人來說,幽默就更成為了一種排解異鄉寂寞日子與生活壓力的手段。於是玲瑤接受了這種西方的影響,決意用文字把幽默帶給讀者。
三十年前玲瑤留學赴美,在洛杉磯的加州大學讀取了語言學碩士。而此前她先後在台灣獲得了英語學士和西洋文學史碩士的學位,所讀專業竟都是關於西方的。想來在這漫長的深造過程中,玲瑤關於西方文化的素養自是日久而彌深,但是在熟讀了玲瑤幽默系列的叢書後,卻發現其字裡行間浸潤的,竟然更多的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神。那些書中一看便知的中國人,他們是怎樣在傳統思維的定勢中,竭力去適應美國的生活,所以覺得玲瑤是在用一種中國人的視角,講述著中國人在美國的心路歷程。同時這個生活在美國的中國人,又已經不再是原先意義上的中國人了,在他的生命中有著中國文化的積澱,但也有著西方文化的影響和認同,便是這兩種文化的對峙與融和,給了作者如此得心應手的表達方式。於是目光所及之處才會每每看到,玲瑤在用美國方式表達幽默的同時,卻仍始終堅守著一種中國式的操守。譬如她誓言自己無限推崇的那種蘇東坡式的豁達與雍容,譬如她固守的那種中國式的語言體系,譬如她所看重的那種文字背後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技巧,包括行文中所謂的欲言又止,以及盡在不言中的那種中國式的高級幽默。
因著吳玲瑤女士的這種多元的文化背景,便使她的文章中處處閃爍著文化比較的火花,這或者也不是玲瑤有意為之,但卻一定是她生活的境遇所使然。便是因為這種東西文化的背景,我們才會在玲瑤的書中,意外地獲得了許多關於西方生活的知識,有的過去只是道聽途說,玲瑤的講述卻讓我們感受到了她所生活的那個真真切切的世界。︽女人開車︾、︽婚外情︾、︽上館子︾、︽要求加薪︾、︽萬萬稅︾、︽看心理醫生︾等篇什,都向我們展示了美國生活的真實狀態,以及美國人與我們迥然不同的生活理念。譬如在我們的傳統中,工資大多以月薪為單位︵如今年薪才開始流行︶,而薪金的多少也大多只看數量,很少與每天的生活具體地聯繫起來。而玲瑤書中的那些要求加薪的美國人,卻是以週來計算他們的收入,他們認為一週的收入夠一週用就心滿意足了,倘若一週的薪水不能滿足一週的生活,他們自然就會朝朝暮暮地渴望加薪,以致不惜以罷工來實現加薪的願望。所以玲瑤這樣的身處其境的文章,是放洋數日寫就的那類遊記所不能比的,那些文章所描述的,大多是異域的浮光掠影的表面文章,當然也許不失新鮮的感受、銳敏的發現、超脫的視角、感人的經歷之類,但說到底終究不如玲瑤寫的來得真切與深邃,那種切膚的歡樂與悲傷,局外人是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的。
玲瑤的文章大多短小,大概因為要拿到報紙的專欄發表的緣故,於是這便也成了玲瑤﹁短平快﹂的風格。而形成的這種風格,應該與玲瑤幾十年來寫作的方式與姿態相關,文章短,便讀起來輕鬆,很合了這個快速運轉的社會。不過要寫好這樣的短文也絕非易事,就好比絕妙的短篇小說,寫起來有時候比中篇甚至長篇還要難。但玲瑤就是握有了這樣的本領,在很短的文章中將抒胸臆、表感情、發議論、講道理這種種文章的要素都兼併了起來,而將這一切串起來的,則是那條自始至終的幽默絲線。
為此玲瑤不遺餘力地採擷身邊的那些人和事,或者她並沒有刻意去窺察什麼,而是出於作家的一種天然敏銳。然後她將這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自己的理解和判斷,就那樣信手拈來。這類來自於生活的細節比比皆是,尤其當那細節是幽默的,並且發人深省的。在︿上館子﹀中作者上來就說:﹁經濟不景氣對餐館業多少有影響,那天無意間走過某家飯店,門口掛著的廣告牌上寫道:請進來吃一頓吧,免得我們雙方都餓死。﹂
同樣的,在吳玲瑤的文字中還遍佈著一些遠遠近近的記憶,而這些舊事大多發生在高雄或者台北,其中有作家自己的某種懷舊,也有讓作家難忘的台灣市井小民。許多篇章讀起來令人愉悅至極,其中︿完美的怨偶﹀尤為淋漓,寫的就是小時候鄰居中的一對﹁冤家﹂夫妻。將這些不同地域、不同時期、不同心態、不同感悟的文章組合在一起,便拼接出了吳玲瑤幽默系列叢書中的多姿多彩。於是玲瑤的文本變得格外地獨樹一幟,不同文化的錯落有致,讓讀者始終處在著一種閱讀的新奇感中。
玲瑤的行文亦是樸素而平易,敘述的基調自然也是輕鬆而詼諧的。那種不著痕跡的曉暢、風趣,讓人拿起她的書,就有一種想要讀下去的願望。一個有趣的故事,一個有意思的人,一個簡單的道理,一段憤憤然的感慨,哪怕,一聲莫名的歎息,竟都能在玲瑤的筆下搖曳起來,讓讀者不知不覺地從中有所感悟。
這便是玲瑤,以她的天性做成她的文章,她便也因此而實現了她的諾言:把快樂帶給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