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迴夢約園》 華 嚴 ︱揭開《智慧的燈》的面紗
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炎炎夏日的上海,我踏進了聖約翰大學的校園,開始了有生以來最快樂,但也是最煎熬的三年又六個多月的學子生涯。
約園那高聳的鐘樓,傳送著鏗鏘宏亮的鐘聲,蜿蜒而悠長的蘇州河流,護衛著偌大的校院。我們這一群天之驕子,螞蟻般出沒在那園庭樓廈的每一角落,那矗立大草坪間的大樟樹,枝葉茂密傘蓋般傾覆在地面上形同半個大圓球,那是我們的翠碧殿堂,那粗而又長的枝幹,向著四面伸展著,高低屈曲,組成奇特多姿的樹形,儘管樹身上懸掛著﹁不准攀登﹂的木牌子,但那枝幹上早已滑溜溜的不留樹皮。我們雙腳懸空坐在粗如碗口的巨幹上,搖呀晃的就像盪鞦韆。友好數人,肩並著肩,手拉著手,眼看四面濃葉茂密。芳香的氣息,蔭鬱的屏蔽,當夕暉透進樹梢,滿地躍動著無數燦亮的小星星;我們哼著歌兒,可口的零嘴傳來遞去,笑聲和話語不停不休。春夏秋冬,美景萬千;心神愉悅,能把愁霧化為霓虹。
畢業了,是分手的時刻了,千萬般的惜別依依;四載同窗相依相慰的摯友,怎捨得放開緊握著的一雙雙的手!我銜淚帶著一顆滴血的心踽踽行走,捨不得如姊妹兄弟般情誼的同學們,捨不得, ..捨不得我的一份惟天知曉的摯情!
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春季,我離開了上海,原只是安排到台灣探望母親,然後隨她和姊姊、弟弟一同回到大陸和父親團聚;但就在那當兒,兩岸劃分兩地,我們回頭無路,就是那一分隔,隔開了一道鴻溝,隔開了四五十年。
心中有一個不能化解的結,促使我拿起了筆,想寫的是自己的一份永遠無法
忘懷的痛苦的往事,那是永生難忘的情感,但是為什麼?那等的情感居然中斷
?!
我開始書寫《智慧的燈》,卻如同捧著滴血的心,在黑暗的洞穴中自言自
語。
《智慧的燈》出版了,有人問我寫的是不是真實的故事,當然不是,我寫的
只是當時自己內心的痛苦,所有的枝辭蔓語,只由我憑空虛構。
如今,超越半個世紀的時日過去了,我寫了《迴夢約園》。從一九四五年某
一日說起,直到一九四七年冬季我離開了約園,我原以為那是一段永遠不可能呈
現在眾人面前的隱秘,但到了今日,相信一切都已不必有所顧忌了。所以,這將
近四個年頭的歲月,我把所經歷的一切,憑著往昔的記載,以及烙印心中的種
種,照實的一一寫了出來。一切,來源自我萬想不到的理由,大時代的風雲變
色,又加上一場莫須有的誤會,兩個站在不同旗幟下的小人物,就此放開了緊握
著的手。我們從一個跳躍在大樟樹週遭的小伙子,到今日已是八十多歲的老年
人。約園依舊嗎?大樟樹已無蹤影,但知道已有新芽茁長;我們盼望,在「光與
真理」的導引中,將見永不晦暗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