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年代》代序
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
人生在世,有誰敢說自己不是一個擺盪者?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人的故事,不管偉大或渺小,在人生大道上,或長或短,誰能逃得過喜怒哀樂?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有亮的時候,而暗,不論暗夜哭泣,或暗自偷笑,暗,經常主宰著人的生命。
人人追求「亮」,只因我們都「暗」著,衝破「暗」,終於見到「亮光」,而繼續往前,怎麼又出現一團「暗黑」?
這就是人生。
人活於世,總是在「要」|要吃、要喝、要錢、要名、要睡,還要愛的撫慰。
是的,愛的撫慰。
索愛的人,經常在獲得愛,或得不到愛的同時,卻露出了厭倦或恨|於是人間永見糾纏不清|糾纏不清的愛與恨。
人在糾纏中,就進入了暗黑中。人的一生,總是失望多,快樂少,因為人的貪欲,人有那麼多七情六慾,不論基督耶穌或釋迦牟尼,無論阿拉或任何一個神,或管你老天爺還是上帝,他們都像頭頂上的太陽,總在給我們光和溫暖,但人,一個希望接連一個希望,即使得到了滿足和滿意,不久,卻又產生了新的希望,新的索求。
索「光」的人,卻不以荷「光」予人。如此貪婪,如此吝嗇,當然,會感覺自己的「光亮」不夠,而「暗黑」之路,卻接連出現……
何況,個人命運又緊緊繫在大時代的神祕運轉之間,人,活一生,能掌控自己命運的又是誰?
書之命運,一如人。
寫《回到七○年代》,是自己的主意。寫完,即一本書的完成。接下去,會寫什麼,或不寫什麼,有時,創作者也迷惘。
就在此時,收到好友文義寄來新書|《夜梟》。打開書,當然先讀主題篇名〈夜梟〉,讀完,立即會心會意,這是他為小說家王定國而寫的文章|兩個夜裡睡不著的寫作者,靠電話說夢的人,穿過友誼光,在許多年許多年後,兩隻夜梟還無比親炙地由心出口,吟詠著川端康成小說開頭名句:
穿過縣境漫長的隧道就是雪國……
接著又讀他為悼念文友黃武忠而寫的〈七葉〉|
一九七六年,作家王鼎鈞因《幼獅文藝》總編輯王慶麟(弦)赴美深造,代其主持「幼獅」編務,其時位於臺北市漢中街萬國戲院斜對面三角街口的紅磚樓大一樓是幼獅書店,三樓編輯部人才濟濟,鼎公帶領的編輯部高人輩出|
沈謙、周浩正、孫小英、詹宏志、黃武忠、何傳馨……
讀畢,突有奇想,寫信向其邀稿,吾兄熟悉文壇,接我《回到七○年代》,來寫一本《回到八○年代》如何?
熱情如他,兩天即收到一張印有中華航空公司飛機的明信片,要我自己續寫,才會有其一貫性……就是這樣,被文義挑起,才有了這本《回到五○年代》。
不是明明說要寫「八○年代」嗎?為何變成了「五○年代」?
噢,「八○年代」爾雅還在高峰上,寫「八○年代」何其容易,可也最難,倒是「五○年代」於我遙遠,卻也是潛伏在血液裡的記憶,那是屬於我十三到二十二歲的青少年時光,不趕快把記憶拉回來,記憶會像傳真紙,放久了,傳真紙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幅圖……顏色都會逐漸消失……最後字跡和影像都不見了……
於是我又展開對五○年代的搜尋,開始重讀所有和五○年代有關的書籍,甚至還因書名的吸引,向應鳳凰借來了葉石濤的《一個臺灣老朽作家的五○年代》,書怎麼讀得完,五○年代是貧乏而又豐富的年代,還穿透著自三○年代、四○年代而來的周璇、姚莉和白光的歌聲,戰爭之火毀滅的燒傷,還在許多人的心頭隱隱抽痛,而五○年代末︱一顆對美式物質生活渴望和追求自由的新夢已在每個人心田抽芽,這種時代音貌,我能否以自己手握的簽字筆表達於萬一,就看同樣和我走來以及追步在後的朋友能瞭然於絲毫,就等讀者諸君告訴我了,是為序。
二○一六年九月十四日莫蘭蒂強颱清晨
追記
寫完自序,心裡似乎還有幾句話想說:
●本書破了我個人寫作紀錄,從提筆到完成,約三個月。速度讓我自己也難以相信。
●這是一本沒有寫完的書;只要坐下來,腦海裡就會出現五○年代的畫面,但我以二○○頁上下自我設限,何況我已「入戲太深」,如無止境寫下去,生活無法恢復正常秩序。
●寫作本書有點像答填充題,經常午夜醒來突然想起一條立即添補。一本書就像吹氣球般,每天厚一點胖一點,眼看著五十頁、七十五頁、九十六頁、一三八頁……但日日夜夜活在五○年代,也會迫使人發瘋,趕快收筆,還是讓我返回二○一六年吧!
●一本書前後九校,幸虧是自己的出版社,誰也不可能接我這種邊寫邊發的稿件。龍虎排版公司的朋友不厭其煩的修排,讓我完成一個夢。感恩在心。
●為了營造五年代的氛圍,書中借用兩篇文章,謝謝東權學長和小鳳,同意轉載,為本書增光。
●更要謝謝好友郭明福前後幫我校對兩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