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詩是際遇
︱《蜂巢》選詩截至二○一五年
二○○○年我在爾雅出版社印行上一世紀個人的詩選,當時距我第五本詩集《不安的居住》出版不久,為免重疊,只從《不安的居住》六十幾首中選了五首編入。這回另挑八首,納入《蜂巢》第一卷,以銜接跨世紀的思慮。
第九本詩集《無盡之歌》於二○二○年歲末出版後,我苦於長詩的構想,且有意整編半世紀來與中國古典互文的篇章。原無意出詩選集,卻因詩人白靈、蕭蕭二位的規畫督促,終於還是輯成了《蜂巢》。
《蜂巢》選詩截至二○一五,前後約二十年,共選了四十九首詩。之所以有此年限,仍是為避開最新出版的詩集。詩中角色為女子者,藉這次整編,將「你」字一律改為「妳」;作為敘事者的「你」則不改動。此外,因重新閱讀而刪去一二標點或字詞,也是當下的斟酌。
《蜂巢》命名,取意於蜜蜂辛勤採蜜。早年我在散文中曾說道:「蜂房的蜜全由苦痛所釀造,蜂房的奧秘就是命運的奧秘。」詩之創作若非全心投入,成果極有限;古人所謂「發憤以抒情」,道理相通。
詩和「知識」有關聯,但它是內在知識而非外部知識,是自軟弱、挫敗、悔傷中顯影,而與命運對話的人性結構。詩人從自身的際遇,抉發命運的奧秘。詩人的「不合時宜」,在其精神格調,不在筆端這工具。詩講究構思角度,也講究「完成度」,偶然蹦出一個新奇念頭,矯造一個不合文法的句子,不能稱之為詩。詩之苦,由詩人承受;詩之蜜,要讓知音分享。
一九七五年我放棄公務員高等考試分發的工作,任教小學;一九八○年從公立國小轉任私立中學;一九八二年辭去輕鬆的教職,轉任較低薪且工作繁瑣的副刊編輯;二○○七年再次轉換職場,起薪銳減百分之四十。敢於如此抉擇,是詩帶給我不流俗、不平庸的價值引領。數十年來未嘗離開詩,因而在人生路上沒有其他去留的遲疑。
生命樣態繁複,心靈感受多端,書寫的面向不可能單一,詩之召喚既是有意又是自然而來。《蜂巢》因此不以主題或題材分卷,而以寫作先後,卷名則由我隨機新訂。
詩是際遇,顯示諸多生活鏡像,有各自的「本事」;詩也暗藏奧秘,如青苔留下時間與空間的印記。
︱二 二三年四月七日寫於紅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