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轉煩惱為菩提陳幸蕙
︱寫給隱地的信
隱地:
您好。
謝謝寄贈新作《精靈 舞曲》,回國後才不到一個禮拜就收到此書,實倍感親切愉 !今天又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讀到選自這本日記的作品〈理想家園與理想讀本〉,更為你由哀感到高興!
《理想的讀本》是學者教授與民間有心人士因現行課綱去中化,為提升下一代文化素養所做的努力與補救。你在日記中所指出的該套書盲點︱忽略全面性的比例問題,與所提出的建議︱應在新編讀本中加入優秀現代作家作品,堪稱真知灼見,相信對該套書編者而言,必極富建設性意義。
至於細讀《精靈圓舞曲》全書,除深感此書因你個人豐富的文化出版閱歷與讀書經驗,而極富參考性的臺灣文學史料價值外,我個人最大的感懷以及對你感佩之處,尤在你豁達自適、享受人生、突破歲月壓力的幽默樂觀態度!
簡言之,正因此一無懼光陰、善待自己的態度,所以相信你才能轉煩惱為菩提,才能歡喜感恩跨入每一天,更重要的是,也才能歲月無傷吧!
所以,若僅就此書中所點點滴滴書寫的個人心情、生活感懷而言,我實覺得這是一本充滿正能量的書,展現了一種「我若不傷,歲月無恙」的境界!真值得深思、嚮往與學習。
走筆至此,遂不免想起了齊老師。
而如今思之,我更不免愈來愈覺得齊老師真是一個有福報之人!除生前與眾多學生、學術界人、文藝圈朋友有那麼多圓滿、溫暖的交流互動,八十歲那年更獨排眾議,對自己餘生做了最理性完美的安排︱遷居至林口養生村,為自己打造了自由、充實、快樂且真正維護了個人尊嚴的「最後的書房」。
在 這理想的書房裡,齊老師化不可能為可能,以八十高齡完成了二十五萬字跨時代、跨兩岸、跨世紀之鉅作《巨流河》;又將手邊書籍幾乎全數捐贈予臺大文學院;更把自己周邊身外物逐一做了最適當確切的處理(為這些身外物找到了最適宜接手的新物主)。
我 猶清晰記得,今年一月二日,曾撥電話給齊老師,齊老師告訴我︱她「現在身體不好,仿若囚籠中人」;又說「人家是『無可奈何花落去』,我卻是『無可奈何花不落』!……」
臨掛上電話時齊老師曾以微弱聲音表示「跟妳說話真好!」復暖心叮嚀「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呵!」我當時渾然未覺地僅以「老師也一樣喔!」作結,如今才想到原來這竟是齊老師在向我告別!
我二月二十四日元宵節(齊老師百歲生日)再打電話至養生村時,照顧齊老師的郭太太以老師睡覺為由,沒讓我接電話,我只好寫mail在信上說「能恭祝老師百歲華誕快樂,是我的榮幸!您是我們的典範,我要向您學習,攀登罕人能至的百歲峰頂!」
接著三月初出國赴英,三月二十八日便在劍橋從網路上得知老師辭世的消息,當時自己雖平靜如常,知道這是遲早必然會發生的事,但其實這訊息亦如一場地震,至今餘震未息,而上週參加「天下遠見」所舉辦的齊教授追思會,更思念猶如潮水,一波波襲我心頭!
記得曾在給你的mail中提過,齊老師辭世,身為受業弟子,兼以她過去對我女兒多所關心照顧,我追懷齊老師的這篇文章是一定要寫的。
返臺後,取出過去二十多年與齊老師往返的信件和相關資料,雖已決定文章如何開頭,但後續部分卻因萬千感慨叢生而難以下筆!
由於不久前吳宏一教授曾在「人間副刊」發表〈我所認識的齊邦媛教授〉一文,指出《巨流河》一書中有爭議處,兼以近日悼念齊老師文章甚多,再加上我覺得自己與齊老師半世紀師生情緣,如此龐大重量和個人內在思緒情感,無不均需慎重思索與整理,因此決定給自己充裕一點的時間,等內在沉澱思索成熟、水到渠成時再動筆,相信一生追求完美、行事作風嚴謹的齊老師必也會含笑同意吧!
謹書近日心得感想,再次說聲謝謝,並恭喜新書問世,對這世界而言,也是一件值得高興、且有意義之事!畢竟,這是一個認真生活的人獻給自己和這世界的情書!
,那就先這樣嘍!
再聯繫,即此順祝
日日好日,天天樂活!
幸蕙 於二 二四.五.一四
關於作者
陳幸蕙,漢口市人,素食主義者,自由的文學人。人生觀是「忠於自我,熱愛工作,享受生活,持續成長,心存感恩,關懷人間,疼惜地球。」一九五三年生於臺中,臺大中文研究所碩士。曾任教北一女中、清華大學中語系等,現專事寫作。
著有《群樹之歌》、《把愛還諸天地》、《青少年的四個大夢》(四冊)、《愛自己的方法》、《海水是甜的》、《悅讀余光中》(詩卷、散文卷、遊記文學卷)、《你為幸福而生》、《愛,就是放下你的手機!》、《我的馬拉松故事》等數十種。
隱地附註
陳幸蕙五月十四日給我的這封信,經過她擴而大之改寫,且以新題〈愛.自由與尊嚴︱追懷齊邦媛老師,兼及隱地新書《精靈圓舞曲》〉,發表於二 二四年六月二十七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早在一九八五年,陳幸蕙就發表過一篇〈獨有書癖不可醫︱側寫「爾雅出版社」發行人隱地〉,收錄於《作家與書的故事》(爾雅叢書);而陳幸蕙第一本作品《閒情逸趣》(長橋出版社)出版於一九七六年。隔了這麼長久歲月,我們都還手握紙筆,繼續寫作,說來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