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頹然跌坐在椅子裡,臉上一片灰敗。
後手,魏國人果然留著後手。
李太后在許意離開後,屏退所有人,把自己一人關進了小佛堂。
整整一日,李太后在小佛堂裡不吃不喝,急得春陽等人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李太后入佛堂的同時,京裡暗下傳出流言,稱莘、魏兩國有意和親。
有的說太后選中了皇室宗親裡幾個不得寵的郡主,有的說是逍遙侯府的私生外孫女林西,也有的說是幾位股肱大臣的掌上明珠,林林總總,說法不一。
消息第一時間傳入了逍遙侯府,李英傑得知消息後,驚得從床上跳起來,二話不說,穿上朝服便往宮中去。
林西得到消息時,正在打棋譜,她抬頭看了眼夏風,搖搖頭說:「不要聽風就是雨,我都已經訂了親的人,怎麼還能去和親,妳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
夏風歪著頭一想,自己真真是杞人憂天,姑娘已經跟世子訂了親,連大婚的日子都定下了,怎麼還可能去和親。
林西左手放下一顆棋子,冷冷一笑:「這魏國人,整天和親和親,不知道在打的什麼主意。回頭我得提醒一下太后,讓她提防著些,這些人野心大得很呢。」
李英傑入長門宮,李太后竟讓他枯等半個時辰才召見,這在以往,絕不多見。
李英傑心中焦急,卻不敢在臉上顯露,只凝視看著腳底下,一動不動。
半個時辰後,李英傑跪倒在地,李太后看著他,親自把人扶起來,這一舉動,又讓李英傑心裡咯噔一下。
「英傑,你和哀家認識多少年了?」
「英傑」兩個字一出,李英傑萬念俱灰,身上冷汗直冒。多年的相處,讓他知道太后只怕是做出了選擇。
他撲倒在地,哀哀欲絕道:「太后,太后,您這是要小西……」
「英傑,你讓哀家厚葬淑太妃,你可知道,哀家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李太后咬牙切齒:「哀家千防萬防,竟沒有想到她還留了後手。」
李英傑心思一動,當下明白過來。
太后這人,多少風雨都走過來了,絕不可能因為魏國輕飄飄的幾句話而妥協。能讓她做出妥協的,一定是魏國人手握鐵證。
李英傑搖頭,濁淚從眼中滴下來:「太后,臣十八歲認識太后起,未曾求過太后一件事情,但今次的事,臣懇請太后,網開一面,那孩子……是臣的命根啊。」
「英傑,是你的命根,更是哀家的命根,哀家這一世,只有一個她。哀家亦如同萬箭穿心一般,與你一樣痛。」
李英傑爬行幾步,連連搖頭:「太后,既然萬箭穿心,痛不可當,那是否可以換一人和親。苦寒之地,那孩子受不住的。」
李太后淒慘一笑。若是能換人,她何須苦坐佛堂。魏國人此次是有備而來,當年的人證物證都有,倘若她不依計行事,她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李英傑見她不說話,幽幽嘆出一口氣:「太后,淑太妃已死,就算魏國手握證據,也無濟於事。皇上是太后一手養大的,絕不可能因為此事而棄太后,請太后三思。」
李太后淚如雨下:「英傑,你想得太簡單了。倘若此事大白於天下,皇上與哀家,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不僅回不到過去,皇上還會恨哀家,如此一來,朝堂之上,再無哀家說話之地。」
李英傑泣道:「太后,咱們都老了,是該頤養天年了。」
李太后冷笑:「哀家若頤養了,你逍遙侯府能保得住嗎!哀家在這偌大的皇宮裡打拚了幾十年,死後絕不能帶著汙點入棺材。若是將來史書記載哀家奪子登后位,你讓哀家如何甘心!」
「太后啊……人死百了,難道那孩子在您眼中,還比不過這些虛名?」
李太后搖頭。他不懂,他還是不懂,皇室祕辛,洩露出去,輕則翻天覆地,重則改朝換代。
皇帝此人,性情軟弱,無帝王之資卻坐上了帝王之位。一旦母子對立,奸臣當道,莘國危矣!
她不能賭,也賭不起。她受先帝恩情,必要替他把這江山看牢,容不得任何人破壞。
所以,在江山皇權和林西之間,她選擇了前者,因為她的身分不光是祖母,更是一國的掌舵者。
李英傑心中的血,一點點冷去,卻仍想做最後的掙扎。他匍匐到李太后腳下,抬起蒼老的臉。「太后,臣想用這些年和太后的情分,換孩子一個自由。若不然,臣長跪不起!」
說罷,李英傑磕頭連連,每一下擲地有聲,不過幾十下,額頭便有血漬。
李太后心如刀割,痛楚難當時,她竟撲通一下跪倒在李英傑跟前。
「英傑,我……我……對不起你。」
李英傑心中一片冰涼,渾身像從水裡撈上來的一樣。他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張臉,眼中充滿了絕望。
他愛了她幾十年,到頭來……到頭來……竟是一場虛幻。他和她的骨血,唯一的骨血,都比不上她的皇權、她的江山、她的名聲重要。
悲憤交加之下,李英傑噴出一口血,伏倒在地。
李太后驚叫一聲,連呼太醫。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老爺……老爺被人從宮裡抬回來了!」
林西手上的棋子啪的一聲掉落,撩起裙子就跑。
正院裡已經擠滿了人,林西撥開人群,衝到床前,先是一愣,再是一驚。
床上之人面如死灰,額頭滲著血漬,乾皺的唇無一絲血色,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幾歲。
眼淚忍不住瞬間掉下來,林西握著他的手,泣聲道:「外祖父,外祖父,您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李英傑抬頭看了看圍在身邊的人,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林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錢氏等人一聽這話,面面相覷。老爺進了一趟宮,竟然成了這個樣子,看來一定是有什麼大事發生。誰也不敢多言一句,相繼退了出去。
李英傑見屋裡再無其他人,啞聲道:「孩子,世子人呢?」
林西擦了一把眼淚:「他去山東了,靜王爺找他有點事,一個月後才能回來。外祖父,太后召您入宮,到底有什麼事?」
李英傑沒有回答,而是抬手撫上了她的髮,輕輕摩娑,眼裡充滿了疼愛。
林西不明就裡,心裡有些發虛。外祖父這樣的眼神雖然常見,卻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濃烈。
「外祖父,您倒是說句話啊。」
李英傑搖搖頭,淡淡的笑了。
「妳偷偷的去我書房,書房椅子下有塊青磚,顏色稍稍發深,妳找到它,輕輕按下去,把裡面的盒子拿出來。避著人,不要給任何人看見。」
「外祖父……」
「別問,快去。」李英傑臉色一沉,言語忽然嚴厲。
林西不忍違抗,她想了想,回房換了件小廝的衣服,光明正大的拎了食盒去書房。
拿出青磚,果然有一個沉香錦盒,她把錦盒放在食盒中,拎回了正院。
李英傑見她穿著一身小廝的衣服回來,眼中露出驚喜。這孩子到底是聰明的。
「過來。」
林西走過去。
「把錦盒打開。」
林西依言打開錦盒,看也不看,就遞到了床前。
李英傑推過去,喘了口粗氣道:「替我數數,裡面有多少銀票。」
林西數完,倒吸一口冷氣,「外祖父,一共兩千六百萬兩。」
李英傑苦笑,低喃道:「沒想到,我這一生竟然賺了這麼多的銀子。」
「外祖父天生奇才,無人能敵。」林西見他笑容不對,腆著臉拍馬屁。
李英傑捂著胸口道:「好孩子,這些銀子是外祖父留給妳的,妳都收起來吧。」
林西大驚失色,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外祖父,您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別問,什麼都別問。帶著這些錢找妳師弟去,然後遠走高飛,永生永世不要再回京!」
李英傑幾乎是用吼的說出了這句話。說完,他胸口起伏,喘著粗氣。
妍兒,妳有妳的為難,我卻有我的堅持。我絕不會讓這孩子去和親的,就算我李英傑拚盡了性命,也要保她一世平安。原諒我,這一回沒有站在妳的身邊。
林西瞬間石化,她呆呆的看著手中的錢,片刻後恢復了冷靜。
「外祖父,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說清楚,我不會走。」
李英傑目光變換不停。
林西對上他的目光,一眨不眨,眼中有著執著。
李英傑先將目光移開,輕聲道:「魏國提出要妳和親,太后應下了。」
如有一道響雷在林西耳邊炸開,炸得她全身的血液倒流,已無法思考。
她扯出一個笑:「外祖父,您一定是搞錯了,太后她這麼疼我,肯定不會讓我和魏國和親的,更何況我和師弟已經訂了親。」
李英傑被說到痛處,咳嗽連連,嘴角滲出絲絲血跡。
林西心中寒意頓生。怪不得外祖父一下子彷彿老了十幾歲,原來所謂的流言——竟然是真的!
夜黑風寒。林西站在庭院當中,久久不動。
夏風拿著披風,披在林西身上:「姑娘,起風了,保重身體要緊。」
林西恍若未聞。許久,她抬起頭,看了看天,一臉苦澀道:「夏風,真的是起風了呢。」
夏風心裡一緊。她跟著姑娘這些日子,從來沒見過姑娘臉上有這般神情。看來老爺今日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姑娘從老爺房裡回來至今,才開口說了一句話。
夏風想了想道:「真是起風了,所以才要進屋避一避。」
避一避?林西覺得喉嚨有些乾澀。外祖父應該也是這個念頭吧,若不然,又怎會拿出所有的身家來要她和師弟遠走高飛。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若太后真心要她和親,避到哪裡都沒有用。
林西微微一嘆,眼中閃過疑慮。魏國人為什麼一定要讓她和親,太后怎麼會不顧侯爺和她的感受,一口應下,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
不行,明天她要進宮,當面問問太后,為什麼會同意讓她和親!
高府內宅,夏氏一邊伺候高則誠更衣,一邊輕聲道:「聽說魏國使者又求和親,可有此事?」
高則誠擰著眉毛:「妳從哪裡聽說這些事?」
夏氏笑道:「市井裡都在傳言,聽說太后已經應下了。」
高則誠眉擰更緊。魏國使者入京一事,他早有所聞,卻未曾聽說和親一事。這幾日早朝,皇上也沒有提及這一事,那麼這坊間的流言從何而來。
夏氏心中不定,又道:「我還聽說,太后有意將逍遙侯府的林西送到魏國和親。」
「一派胡言!」高則誠臉露陰鬱:「林西並非什麼正經名門出身,怎可和親,再者說她已許配給靜王世子了。」
高則誠的態度讓夏氏吃了一顆定心丸。她也是聽到了外頭的傳言,才苦等男人回來試探一下。她莞爾一笑,柔聲道:「看來外頭的傳言,不盡屬實。老爺不必理會,早點安歇吧。」
翌日,林西早早醒來,打扮妥當,先去了外祖父房裡請安。外祖父的臉色比著昨天似乎好了些,她懸著的一顆心暫且安穩下來。
李英傑得知林西要去宮中,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沉默許久後,才嘆道:「孩子,別朝妳祖母發火,她或許有她的難處。」
林西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外祖父到現在,竟然還幫太后說話。
李英傑知道她心中所想,深吸一口氣才輕聲道:「這世上,總有不得已的時候。孩子,等妳長大了,就明白了。」
林西坐在馬車裡,一路思考著外祖父所說的不得已的時候,眼神有些茫然。
她去高府當丫鬟,是不得已;出了高府進侯府,也是不得已;這會兒竟然要去和親,這算不算也是不得已呢?林西幽幽一嘆。
林西皺了皺眉,鬆開,又皺了皺,又鬆開。反覆幾次後,她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不管這路是方的,是圓的,她一定能把路走下去,而且是走自己想走的路。憑她是誰,都無法強迫。
林西打定主意,再不猶豫,命令車夫快點趕車。
到了皇宮,林西踏進了長門宮。
長門宮裡威嚴依舊,卻陡然有了一股陌生感。她長長吁出一口氣,挺直了腰背走進宮殿。
春陽見她來,眸色一黯,笑得有些不大自然。
林西渾不在意,仍展顏一笑,「春陽姐姐,太后在嗎?」
春陽示意她稍等,「奴婢幫姑娘去通報。」
林西停步,垂下了眼睛。若是以往,這長門宮隨她出入,根本無須通報。
片刻後,春陽出來,小聲說:「太后請姑娘進去。」
到底是肯見的。林西心中鬆了鬆,一腳踏進了殿內。
人依舊是那個人,林西卻不敢上前,只遠遠的跪拜下去,一舉一動都十分的有規矩,不似往常般隨意。
李太后眼中一熱,淚差點流了下來,哽咽道:「孩子,妳過來。」
林西走上前,目光清亮的看著她,直白道:「祖母是要讓小西遠嫁到魏國嗎?」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不拐彎抹角,李太后只覺心中一痛。
「孩子……祖母……」
堂堂一國太后,竟然無言以對,林西心涼半截。
「祖母,小西和靜王世子已經訂過親了,祖母可否看在小西素日裡乖巧的分上,不讓小西去和親。」
李太后淚如雨下,她撫著林西的腦袋,泣聲道:「孩子,祖母如何能捨得。祖母心口這裡的痛,比妳外祖父痛上百倍。」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是我。」
李太后搖搖頭道:「魏國楚王獨獨看中了妳,一心求娶,其他女子誰也不要。妳別急,祖母在想辦法,祖母捨不得妳遠嫁的。」
「當真?」
「千真萬確。」李太后言之鑿鑿。
林西心中一軟,道:「祖母,外祖父他病了,我從未見過他病成這樣。」
李太后眼中不停流出淚來:「妳先回去,讓妳外祖父安心養病。妳跟他說,我堂堂莘國,豈能任由他人欺負,我不會眼睜睜的不管的。」
林西神色動容,忽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李太后又是驚又是痛,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這孩子,知道分寸呢。
這一趟進宮,林西沒有去看林南,即便她懷著身子,而是早早的回了侯府。外祖父病倒,她得替她未謀面的娘,好好盡一盡孝道。
李太后等人離開,幽幽一嘆,無力的倚在榻上。
春陽走進來,小心翼翼喚道:「娘娘。」
李太后睜開眼睛,看了看她:「去把魏國的使者喚來。」
她不能就這樣低頭,她必須為了這孩子,再做最後一次努力。這是她的骨血,她不能……也不應該。
一個時辰後,許意施施然坐下,輕啜一口茶,靜等李太后開口。
李太后眉心微皺:「哀家願割北邊三個城池,更換和親的人選。」
許意淡淡一笑:「太后,魏國願以五個城池,替楚王求娶林西,請太后成全。」
「為何一定要她?」
「因為楚王心悅之。」
「倘若哀家不許呢?」
許意淡淡一笑:「只不過是不相干的女子,太后何故捨不得。五個城池,魏國永世交好,太后的一世名聲,皇上的敬重感恩,難道都比不得這個女子的重要?太后請三思。」
李太后跌坐在椅子裡,一臉的灰敗。
許意上前一步,躬身道:「難道說這林西身上,隱藏著什麼祕密,讓太后難以割捨,又或者……她是太后的什麼人?」
李太后驚到無以復加,她強撐著平靜的臉色,揮了揮手示意來人出去。
許意腳下不動,笑道:「太后,魏王等許意捷報,成與不成,三天後請太后給個話。」
李太后等人離開,砸碎了桌上的茶盅,眼中閃過怒火。
敗了,她一敗塗地。
林西回府,李英傑已巴巴的等著她,見她來回話,強撐著身子起來。
「孩子,太后她怎麼說?」
林西不想讓外祖父擔心,笑了笑說:「外祖父,太后說捨不得小西遠嫁,讓外祖父安心養病,她一定會想辦法的。太后還說,不能任由魏國人欺負。」
李英傑長出一口氣,目光柔和的看著她:「過來,讓外祖父瞧瞧。」
林西湊近了,把頭伸過去,打趣說:「外祖父瞧了這些日子,還沒瞧夠嗎?」
李英傑壓低了聲道:「孩子,外祖父給妳的東西,貼身藏著;外祖父手裡還有幾個人,一併給妳。萬一……」
「外祖父……」
林西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原來他也知道君心難測,暗下替她防備著。
李英傑從枕頭下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刻著「傑」字。
「人不多,只有十個,但護著妳應是綽綽有餘。」
林西強顏歡笑:「外祖父,還不到那一步。」
李英傑搖頭:「我不能讓妳冒一點點的險。去吧,想辦法給世子送個信去,那孩子我看是個有主見的。」
林西猛地撲到李英傑的身上,死死的抱住他,眼淚嘩嘩的就流了下來。
回到院裡,林西坐在臨窗大炕上,眼眸深深。
夏風拎著食盒進來道:「姑娘,該用飯了。」
林西搖搖頭:「妳們吃吧,我還不餓。」
「再不餓,也要用些。」秋雨放下手裡的針線,幫夏風把飯菜擺好。
林西仍是搖搖頭。
兩個季節對視一眼,夏風開口勸道:「姑娘,車到山前必有路,太后對姑娘千依百順,不會這麼狠心讓姑娘去和親的。」
林西笑笑,並不說話。
如同太后的恩寵來得莫名其妙一樣,這和親的消息也來得莫名其妙。
她嫁的不是別人,是靜王世子,雖說這個世子是半路出家的,但靜王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而且盤據一方,手上實力非同小事。
太后竟然不顧靜王的臉面,執意要讓她和親,這事怎麼看,怎麼透著不對勁。
秋雨見林西擰眉不語,想了想道:「姑娘,要不咱們給世子爺送個信吧,讓他想想辦法。世子爺對姑娘這般喜歡,絕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姑娘被送去和親的。」
林西當機立斷的搖搖頭:「事情還不到那一步,太后說她會想辦法的。師弟遠在山東,鞭長莫及,先不驚動他。若真有了什麼為難的,到時候再讓他想辦法不遲。」
林西忽然起身,推開窗戶。
窗外一輪彎月,盈盈掛在樹梢,心裡思念著那個如玉一般的男人。
以他的性子,要是得知太后要送自己和親的消息,肯定會勃然大怒的。
林西雖不十分聰慧,卻也極有眼色。
師弟這陣子忙著賺銀子,一定是想做什麼。她隱隱有種感覺,師弟想做的事情,一定不是那麼簡單的。
既然幫不上忙,那就不能再讓他憂心,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太后說不定會心軟的。
夜涼如水,更漏聲漸漸連成一片。
長門宮裡,與林西同看一輪彎月的李太后,眼中閃過晶瑩,深深的發出一聲嘆息。
春陽上前勸道:「娘娘,夜深了,該歇了。」
李太后拭了拭眼淚,強壓住心頭酸澀,道:「且讓哀家再站會兒吧。」
春陽咬咬牙道:「娘娘,魏國人來者不善,依奴婢看,太后還是讓小西姑娘……早晚一天,小西姑娘會明白太后的為難的。」
李太后剛收起的淚,又滴了下來。都道她無情,誰又知這世上最捨不得小西的人,便是她。她是她的親祖母啊!
可是家國、天下、她一輩子的名聲,又豈能容得她隨心所欲。她和先帝相親相愛了幾十年,先帝臨終前把江山社稷託付給了她,她豈能辜負。
既然不能辜負,那就唯有捨棄。錐心刺骨的痛意傳來,李太后咬咬牙道:「哀家如今只恨當初留了淑太妃一命,若天道能重來,哀家必讓她五馬分屍!」
春陽打了個寒顫,多年的默契,讓她明白了太后最終的選擇。
她輕聲道:「既然娘娘決定了,有件事奴婢不得不提醒。靜王那裡,娘娘須得防著。」
如醍醐灌頂一般,李太后眼中寒光四起。
林西要嫁的人是世子,世子背後站的是靜王。好好的姻緣被拆散,靜王肯定會翻臉,到時候必有一場大波瀾,她不得不顧忌。
李太后心思一動,看來此事還是要暗下操作為好,並且還要防著魏國翻臉無情。
「春陽,妳今夜去見那許意。」
深夜,宮門露出一條縫,一個女子悄無聲息的走出來,上了等候在宮門外的一輛馬車。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驛站後門停下,戴著帷帽的女子從車上下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女子趁機進去。
許意看著眼前的女子,玩味的牽出一抹笑。李太后竟然派了她的貼身宮女來,看來此事十拿九穩了。
春陽摘下帷帽,開門見山的說:「太后已經應下,只是……」
「有何要求,姑娘儘管提。」
「太后提出三個要求:頭一個,是城池增加到六個;其次,必須由楚王親自迎娶,一切暗中操作;最後一個……」
「姑娘請說。」
春陽猶豫了下:「太后如何相信你們?」
許意淡淡一笑。到底是是李太后啊,這一招一式都極為周全,讓人無一絲可乘之機。
「請轉告太后,六個城池對魏國來說,並非小事。如此聲勢便是魏國的誠意,太后盡可相信。」
如此空泛的一句話,春陽自然聽得出不妥,正要說話,許意淡淡又道:「太后若是再不相信,許意也無可奈何。畢竟,有些事情還是要賭一把的。」
春陽聽出這話中的威脅意味,冷笑一聲道:「那便相信魏國定會信守承諾吧。」
許意把人送走,親自用剪刀剪了燭芯,心中構思片刻,研墨寫信。
寫畢,交予守在門邊的士兵:「速速送回魏國。」
士兵一聲輕哨,信鴿從天而落。
林西並不知道,就在她期盼太后回心轉意的那天晚上,自己的終身大事已經被定了下來。
她見這兩天宮裡沒有動靜,以為太后正在想辦法,所以她安心的留在侯爺身邊侍疾。
閒暇時,她常常坐在窗下左右手對奕,與往常不同的是,她落子的速度非常慢,似乎在思慮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