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妖見錄︰20處日治妖怪踏查現場

01 草山銀狐

「台灣，我奉獻一生的心力所在。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也許蓬萊米也不會問世。」這是台灣蓬萊米之父──磯永吉博士離世前的遺言。「她」到底是誰？ 蓬萊米又是如何被開發出來的？

磯永吉的夢

明治四十四年（西元一九一二年）五月，一位住在日本內地的磯永吉先生剛從北海道的東北帝國大學畢業回到家鄉廣島。有天晚上，他做了一場夢，夢境裡有座不高的山，還有一隻看起來像是銀色的狐狸在山林間穿梭著。那裡的滿月很大也很明亮，而那隻銀狐似乎也發現了永吉的存在，便朝他的方向飛奔，就在快被銀狐追上之際，母親的叫聲喚醒了他。

母親：「別睡了！ 有一位貴客來到，聽說是從南台灣總督府派來的，快起來吧！」

還處在睡意中的永吉，兩眼矇矓地蜷在被窩裡，餘悸猶存地回想著剛才的夢境，但因母親又再度催促著，永吉只好有點不情願地在簡單的梳洗後，換上勞動的衣物至客廳會客。

永吉：「原來是學長平澤龜一郎先生呀！」

平澤：「早啊，學弟。」

永吉走進榻榻米上跪座，喝著母親為他們砌的靜岡縣綠茶，接著問：「學長現在跑去台灣那工作啊？聽說那裡很熱不是嗎？ 怎麼會有空來找我呢？」

平澤：「我是受民政長官後藤新平所託，想尋找一批農業人材到台灣去發展。」

永吉：「所以我也是在你名單之內的人囉！」

平澤：「是的。要不要跟我去台灣啊？ 台灣總督府開出很好的待遇喔！我有跟後藤長官說過你是種稻子的專家，連我的才能都不及你的百分之一呢！」

永吉笑著回：「哈哈！少來了！其實剛剛在學長來找我之前，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平澤：「是什麼夢？ 說來聽聽，也許我可以幫你解釋喔！」

永吉向平澤說著早上的夢境，平澤聽完後思考了一下說：「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們去權現山的金稻荷神社走一趟，聽說那邊稻荷神很靈驗的！」

永吉：「好啊，就這麼決定了。」

南行台灣島

兩人來到位於權現山山腳下的東照宮，參拜完德川家康之後，順朝著一旁山路前行，沿路會先看當金稻荷神社的鳥居，後方則另有五座朱紅色鳥居。他們先到手水舍洗手與淨口，接著再往後頭的神社走去。道路盡頭的稻荷神，為日本掌管農業豐收的神祇，是與日本人生活息息相關的日本神之一。

神社的右側有一整排由朱紅色鳥居形成向上的山路，在山林間層層形成為特別的參拜道。

在稻荷神的前方有兩尊狐狸石像，是稻荷神的使者彌習與彌佳。兩人來到神社前，永吉投錢到賽錢箱子中，雙手合掌拍拍三聲，祈求稻荷大神可以賜與一支靈籤，告知夢境所預表示的指引。祈求完後，永吉拿著籤筒搖出一支籤，依據指引所得到的籤詩寫著：「成事在南方。」

就這樣，永吉決定跟平澤到台灣工作。下山時，稻荷神前的那兩尊狐狸石像眼睛仿彿亮了起來。

當時從廣島到台灣，須先要搭鐵路到神戶，再從神戶搭蓬萊丸到九州的鹿兒島，接著經過南方大島、沖繩，最後才會到基隆港（那時的基隆港。只有簡易碼頭，大船無法入港，只能換搭小船上岸）。兩人坐上火車，穿越獅球嶺隧道後來到台北。在臨時台灣總督府（前清國布政司史衙門）內會見民政長官後藤新平。

後藤拍拍永吉的肩膀說：「磯永吉先生，萬事就拜託你了。」

永吉：「在下將全力以赴，不忘天皇聖恩栽培與後藤長官提拔之恩。」

後藤滿意地點頭：「那就看你們的囉！」遂命永吉於台灣總督府農業試驗場擔任技手之職，與平澤共同進行育種的重要。

獵殺銀狐

永吉與平澤於大正二年（西元一九一三年）在大屯山山麓，發現因火山爆發所形成的天然堰塞湖──竹子湖，他們在那找了一些台灣人合力開闢農場，並以水源灌溉圳道，形成一道道梯田景觀，居間另有幾座茅草屋分散在周圍。竹子湖中有塊黑森林，由於此處地理條件氣候多變，容易有大霧的形成，常常伸手不見五指，當地農民又傳說濃霧是由於狐仙出沒，於是起霧之時，人人皆會走入茅草屋躲避。

明治四十四年（西元一九一二年）七月三十日明治天皇駕崩，享年五十九歲。隨後由皇太子明宮繼位，年號大正，並於大正四年（西元一九一五年）加冕為日本第一百二十三代天皇。大正天皇於同年十一月十四、十五日於東京皇宮舉行登基大典。

由於大正天皇將要舉辦登基大典，台灣總督陸軍大將安東貞美為了進貢賀禮，在總督府內大傷腦筋。後來聽聞草山有一隻特殊的銀狐出沒，於是打算獵殺此銀狐，將其毛皮做為大正天皇登基之賀禮。安東貞美隨即發佈「獵殺銀狐」的公告訊息，捕獲者將賜一百圓賞金。許多獵人得知高額獎金後，紛紛湧入台北城報名獵殺行動，他們備妥狩獵許可、配槍、子彈、禦寒衣物等裝備，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入草山（今陽明山）進行捕捉銀狐的行動。

進入草山行動的獵人們，分別於不同入山口進入，晚上常可以聽見槍聲四起，很多野生動物如山羌、帝雉、竹雞、山豬等都死於槍下，成了獵人們的盤中飧。但任憑眾人搜遍整座山，就是找不到傳說中的銀狐。某天有位獵人內田英藏，發現類似犬的腳印大為高興，於是設下陷阱整晚守株待兔。

夜深時，有隻小白狐緩緩經過，腳不甚被內田設下的陷阱補捉。小白狐慌張地想掙脫，陷阱卻越綁越緊，內田在身後悄悄地出現……「碰！」地一聲，小白狐應槍聲倒下，內田割斷陷阱將小白狐丟進麻袋中，準備下山請領賞金。

走著走著，內田看到巨岩上有一隻巨大的犬隻身影，他不作聲色地接近那影子，待雲退去後仔細看，發現是一隻大銀狐，毛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想必這就是銀狐吧！ 而且還是狐狸之王！」內田興奮地將槍管上膛悄悄地往銀狐靠近。由於銀狐正專心找小白狐，當牠發現獵人的影子時已經來不及，後腳被槍打中，躺在地上大聲哀嚎。

「太好了！ 太好了！ 抓到狐狸王與小隻的，這次賺翻了！」內田衝上前，再度將槍口對準銀狐，銀狐吃力地爬起來，緊急閃過那一槍，跳入草叢後便消失不見。內田找了許久都未尋獲，氣憤地說：「可惡！這畜生逃的可真快，賞金讓它給逃跑了！ 不過等天一亮你就死定了！」

永吉與銀狐的相遇

某天下午，竹子湖梯田正準備放水灌溉時又起了霧，永吉與平澤本來正在查找水圳阻塞的原因，霧的到來，使得兩人走散。

平澤不斷大聲喊：「永吉，你在那裡？」

喊了許久，都沒聽到永吉的回音，心裡納悶著夥伴到底去哪兒了？ 原來，永吉在走散之後，不自覺進入黑森林中，他隱約看到一棟石頭屋，正想往前走時，看到一隻大型動物倒在地上。仔細一看是隻銀狐，永吉停頓下來。

銀狐怒瞪著永吉：「人類……」

永吉轉身想逃跑時，聽到後面一個聲響，原來銀狐體力不支倒下了。永吉發現銀狐左後腳還流著血，善良的他抱起銀狐走入草屋，生起爐火，拿出背包裡的急救醫護包，為銀狐先做止血，取出獵人的子彈後再做簡單包紮。

約一、二個小時後，銀狐醒來看見永吉的身影，馬上四腳站起做戒備姿態，口中亦不斷發出攻擊的聲音，然而撐沒有多久，虛弱無力的牠又倒了下去。永吉溫柔地靠上前對牠說：「放心吧！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現在需要休息，這陣子我會照顧你，等傷痊癒後，再放你回到山林間。」

「人類到底是怎麼樣的生物？ 有要殺死我的人，也有要救我、為我治療的人？」銀狐內心想著。

之後幾天，永吉都會悄悄地來到石頭屋，將做好的白色小饅頭用竹籠包覆好後帶來餵銀狐。隨著時間過去，銀狐明白眼前這個人不會傷害牠，才逐漸放下戒心，並且覺得白色的小饅頭十分美味。

銀狐的康復那天，永吉帶著牠慢慢走向門外：

「去吧！回到山林裡，那裡才是你的家！」

銀狐奮力地往前衝，約跑一百公尺後回頭往永吉的方向長鳴幾聲：「喔嗚─喔嗚─」，隨後進入草叢間不見蹤影。

永吉朝銀狐消失的身影揮揮手，「再見了，銀狐……。」

獵犬與白狐之戰

銀狐回到巢穴，焦急等待的狐群夥伴都鬆了一口氣。

狐狸：「老大，你失蹤好幾天了我們好擔心！」

銀狐：「小白回來了嗎？」

狐狸：「還沒有耶！ 可能被可惡的人類抓走了，怎麼辦？」

銀狐走到洞口沉思一會兒，回頭對著狐狸群說：「人類越來越多了，我必須帶你們離開此地，遷移去更遠的地方，尋找我們的天堂。一個沒有人類的地方。」

自從獵人內田將小白狐抓回領賞後，其他獵人們大為轟動，紛紛朝此路線進入。內田用賞金買下幾條獵犬來到山上捉取銀狐。銀狐帶著同伴們正準備遷移時，獵犬聞到牠們的味道，紛紛掙脫內田的繩子，瘋狂地往狐群奔去。銀狐發現獵犬的追擊，趕緊叫同伴們先逃，待牠處理完獵犬後再前去會合。

聚集前來的獵犬眼中都充滿著殺意，銀狐走向前，與帶頭的獵犬首領問道：「為什麼同宗的你們要如此苦苦相逼？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為什麼就不能放我們走？」

獵犬首領：「少囉嗦，人類給我們吃穿，我們為他們抓獵物是應該的，這世上不需要那麼多狐狸的存在！」

銀狐：「是嗎？ 那麼我知道了，我也會全力反擊的！」

銀狐仰天狂叫，一陣紅光將牠圍住，銀狐額頭上的火燄斑紋不斷擴大，身軀也逐漸變大，眼睛轉為紅色，犬齒擴大成了撩牙。此時的銀狐已成為「妖狐」，一場妖狐與獵犬的戰爭即將開打。

獵犬由於數量多，根本不怕眼前這隻怪物，獵犬首領長吼一聲，命令開始進行攻擊。兩隻獵犬狂奔向前，流著口水張開大口準備向獵物撲殺，妖狐很快地咬住其中一隻脖子，並用尖銳的犬齒撕裂牠的身軀，現場瞬間噴出大量狗血。另一隻見及，驚呆在原地還來不及反應，妖狐立刻撲倒向前，牠不斷哀嚎求饒，爪子抓緊地面想要掙脫，卻仍不敵妖狐兇猛的利牙，頓時狗頭斷裂，在身首異處的臉孔上留下十分驚恐的表情。

獵犬首領怒吼：「通通給我上！」

原本恐懼的獵犬們再度被喚醒戰鬥意志，數十隻一齊衝上前去，一隻被咬死，另一隻又往前猛攻。由於數量實在太多，妖狐漸漸感到體力不支，在閃躲時不甚被逮到空隙壓制在地，眼見狗群們即將蜂擁而上……。

「救老大！衝阿！」一群白色小狐狸群衝入戰場，原來同伴們還是擔心銀狐的安危趕回來了。小狐狸們三隻圍攻一隻獵犬進行作戰，哀嚎聲此起彼落，竹子湖上方山谷頓時成為血腥的戰場。就這樣激戰一個上午，小狐狸與獵犬們盡皆傷亡。

妖狐看著自己的夥伴一一倒下，心痛哭喊著：「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當獵犬首領準備向妖狐做最後攻擊時，內田與其他獵人趕到現場，看見倒在地上數十隻的狐狸大為欣喜，舉起槍一同朝獵犬與妖狐射擊。

一發子彈貫穿獵犬首領的腦袋，牠身體抽蓄著，眼淚也不停直流，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看著也同樣中彈的妖狐，崩潰地大笑：「哈哈哈……沒想到你是對的，人類真的出賣了我們……」說完後即斷氣死去。

「這些狗也不過是狩獵工具而已，狗死了再買就有，白狐們的毛皮可是價值千百倍啊！」

貪婪的獵人們開心的不得了，心裡盤算著要用此筆財錢大肆揮霍，一旁獵犬的屍體根本無人聞問。受了重傷的妖狐恢復成銀狐的原貌，牠看著獵人撿拾同伴們的屍體，不斷流淚並發出淒涼的叫聲。

突然間，山谷間鳴動了起來，巨大的土石傾洩而下，來不及反應的獵人們來不及逃走，與遍地的狐狸、獵犬屍體一同遭到掩埋。

直至最後，沒有誰是嬴家或輸家，只有大自然才是最後的主宰者。

銀狐報恩

銀狐並沒有立刻死去，牠爬起來，搖搖擺擺地朝著山下走。獵人內田也逃過一劫，從泥土堆中掙脫後，看見地上的血跡。「哈哈哈！看來上天還是最照顧我的。」內田拿起獵槍，沿著血跡方向追過去。

銀狐走到與永吉相遇的石頭屋前，在大楓樹旁的石堆倒下。此時，為了調查剛才的山崩巨響，永吉正與其他人分散，獨自一人來到這裡。當他看見身受重傷的銀狐驚訝不已，急忙衝上前檢查傷勢，並難過說著：「為什麼？為什麼？你又受了這麼重的傷？」

銀狐睜開雙眼看見永吉，心中明白眼前的人是好人不是壞人，可是同伴已死、自己也將要死去，也許這就是狐狸族的最終宿命。此時，又聽到了槍枝上膛的聲音。

內田：「放下牠，牠是我的獵物！」

永吉放下銀狐的身軀不得已地往後退，當內田蹲下打開麻袋想裝銀狐之際，銀狐眼神充滿殺氣，瞬間躍起朝內田的脖子咬去。內田一手撫著噴血的脖子，一手驚慌地又朝銀狐的身體開數槍。幾分鐘後內田倒下，銀狐也鬆了口氣，「終於真的結束了」。再度被擊傷的銀狐沒有哀嚎，因看見同伴們都已在天空上等著牠。永吉抱著銀狐的身軀哭泣很久，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銀狐的屍首，將牠埋在石頭屋後方，做一個土堆妥當地掩埋。

數年後，永吉在一次作夢中見到銀狐。夢中的銀狐化做一位美麗的少女對永吉說：「永吉先生，謝謝你為我安葬。如今我得地氣相助已成為神，請你明天來到我的墳塚前，那裡有一株稻穗贈送給你。它是我從稻荷神的寶庫中取得的。希望它能幫助你成功。」

銀狐說完轉身將走之際，永吉呼喊住她：「慢著，請告訴我這種子的名字？」

銀狐：「蓬萊……潔白至高無上的蓬萊。」說完後，便消失不見了。

隔天一早，永吉來到銀狐墳前，果然看見一株稻穗，且有一些白米已經灑落在墳塚上，這是沒有發現過的新品種。為了進一步確認與比對，他當天即下山回到台北帝國大學專屬實驗室用顯微鏡進行研究。同年，永吉在台北鐵道飯店（由第十任台灣總督伊澤多喜男主辦）的日本米穀大會上發表「蓬萊米」，讓世人所知。

第一代的蓬來米種子就種在竹子湖，永吉則因稻米育種的傑出研究，獲得台北帝國大學博士學位，他將賺得的獎金捐獻出來蓋「銀狐祠」，以紀念這段奇遇的過程。

磯永吉博士待在台灣共四十六年，是日本戰敗之後，少數被中華民國政府留用的日籍專家學者。

他在台北期間，最常去的還是竹子湖。他常坐在那鳥居下，看著夜晚星空點點所形成的美麗銀河，也就是與銀狐最終臨別的安息之所。

【歷史小學堂】

1.磯永吉出生於明治十九年（西元一八八六年）廣島縣福安市。明治四十四年（西元一九一一年）畢業於東北帝國大學農業科系。在大正元年（西元一九一二年）受台灣總督府民政長官後藤新平所之邀，來台任職於台灣總督府農業試驗場，與好友平澤龜一郎在草山竹子湖一帶進行試種。直到大正十年（西元一九一二年），磯永吉與徒弟末永仁將新稻米成功改良後，大量提高台灣稻米產量，貢獻厥偉至戰後一九四五年，是少數被國民政府所慰留的日籍農業專家。

2.蓬萊米的命名於大正十五年（西元一九二六年）四月二十四日於台灣鐵道飯店（今台北市中正區台北車站對面，現址為新光三越百貨台北站前店及K-Mall 時尚購物中心），由台灣總督伊澤多喜男所召開的日本米穀大會中正式命名。

3.陽明山後山公園鳥居周圍，原屬於日治時期山本探礦株式會社所有，戰後間接移轉至基隆顏家李建興家族。由於蔣介石喜歡草山一帶風景，故李建興再將其捐獻於政府，但此神社缺乏文獻紀錄，至今原貌仍舊是個謎團。

01 草山銀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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磯永吉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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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來，臺灣島掀起了一波「妖怪潮流」，往昔避之唯恐不及的妖鬼神魔，反而成為臺灣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展現出本土奇幻的魅力。

這股潮流最初的推動力，來自於臺灣民俗界。在二○一四年，林美容與李家愷撰寫的《魔神仔的人類學想像》，以嚴謹的學術分析、田野調查，讓繪聲繪影的魔神仔不再只是無根據的怪力亂神，反而是具備研究價值的民俗現象。同年，畫師角斯也為臺灣妖怪的視覺藝術敲響了第一聲鑼，《臺灣妖怪地誌》融合地圖與傳說，讓臺灣大眾驚訝發現，原來本土妖怪也能擁有具體形態，豐富我們對於這座島嶼的神祕想像。

二○一四年可以說是臺灣妖怪的元年，從那時開始，臺灣不只在學術研究上有累積，在電影、漫畫、模型、動畫、遊戲……等等多元領域，也開始加入諸多臺灣妖怪神魔的元素。但其實，在這一波妖怪與創作的潮流中，如何讓臺灣妖怪文化避免「 泡沫化」的窘境，更需要我們耐心思索，在各種「 文化實驗」的過程裡，小心翼翼地前進。

所謂妖怪，即是民俗記憶的一環，更是歷史軌跡中散逸而出的黑暗結晶。談鬼說妖，絕不能忽視在地文化，因為妖異傳說都是地方民俗與歷史的一部分。在這波妖怪潮流中，不乏小說寫作，這本《台灣妖見錄：20處日治妖怪踏查現場》的「通靈創作」顯得特別奇異。本書中數十篇故事，涉及日本妖怪，主因在於日本曾經統治過臺灣，作者便嘗試將日本傳說安置於這座島嶼。

日人的到來，不只帶來科學武備，同時也將他們的宗教信仰、神話傳說一併攜來臺灣。日式傳說，曩昔也試圖與臺灣在地文化融合，例如在一九三六年，漢詩人黃純青在《臺灣日日新報》發表詩作〈稻江迎城隍〉：「陣頭改善隨時勢，故事宜裝桃太郎。」詩人認為在大稻埕迎城隍的活動應該要有改善，建議參與陣頭可以將桃太郎的故事融入慶典之中。這種因應時勢的「文化改造」，並不被地方接受，不過也反映出日治時期的特殊殖民地處境。

隨著二次世界大戰落幕，落寞的日本人離開了臺灣，大東亞共榮圈不過是一場幻夢。但是，文化共存甚至融合的現象（想像），卻依舊在臺灣這座島嶼持續進展，也因此誕生了這本書。此書中的人物大多是有憑有據的史實人物，作者則藉此「通靈」，將虛幻的日本妖怪「嫁接」於這座島嶼的風土。

此種小說實驗，是真是假，是虛是實，則由讀者自行判斷，或許這也是妖怪小說的奇幻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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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島嶼與它們的對話／作者自序

身處不同世代的讀者你們好，當你翻開此書時，身為作者的我覺得很榮幸，為什麼呢？因為我能為你說這塊島嶼過去的故事。

我出生於台北市萬華區龍山寺後方的龍安婦產科醫院。據我父親說，我出生前原本是晴空萬里的夏季早上，在母親入醫院後天色卻瞬間變黑，那時黑雲壟罩，天空下起雷電交加的暴雨，附近街道淹起的水有到小腿這麼高。我出生後，天氣又變回晴朗。原本以為是西北雨，但是想想早上那來的西北雨呢？以上就是我來到人間的最初記錄。

台灣位處於西太平洋亞洲大陸的東亞區域，北方有日本、南北韓，西方有中國，南方則是與菲律賓相接。由於地理位置的先天條件，許多國家政權在此處劫掠與墾殖。最早是原住民族，接著是來自歐洲的荷蘭與西班牙艦隊，再來才是在中國明朝末年橫行於東亞一帶的海上武裝集團――國姓爺。

國姓爺所創建的東寧王朝被清滅後，中日甲午戰爭讓日本取得政權，最後在太平洋戰爭中，因日本戰敗又被中華民國託管至今。而後蔣介石率國民黨流亡至台灣，此後這個島嶼變成民主與共產對抗下不沉的航空母艦。數百年來，這塊土地不斷融合許多民族，但由於先天的歷史衝突加上民主化後的不同政治意識，使得許多人民不知何去何從，也對這塊土地缺乏認同與愛惜。

而我的台灣認同是什麼呢？ 就是出生於此地，不管先前國籍為何，都是新台灣人。而要團結這塊島嶼的認同感，勢必需要一本真正能跨出族群意識形態的鄉土文學作品。台灣的觀光在我所處時代，一直找不到明確的方向。

在先賢諸多累績記錄下，有許多故事待後人發揮與重新詮釋。此書我把它歸屬於台灣地景文學，這本書的誕生，要感謝的是一群看不見的在地靈，它們願意找我訴說那裡的過去。至於它們為何會找上我呢？ 可能它們認為，我具有正確解讀它們的能力吧！

出生於一個木材小商人之家的我，寫作能力到底從何而來？ 一方面是我成長的世代深受日本動漫文化的影響，每年數百本的閱讀是基礎，以及不斷下田野調查拜訪許多耆老，這些長久的累積在鬼太郎作者――水木茂先生來台展覽時被開啟了。

當下參觀展覽時，我深感到台灣文化力的悲哀，感嘆台灣沒有這樣的文化力可以輸出給世界。日本許多大師常常來台灣辦展覽，國人也相當踴躍參與，然而台灣卻似乎無法能這樣大量出產跨越國界的文學作品。

擁有著不同於常人的人生經歷，我想，也許就是上天在默默地訓練，讓我成為他們想要的方式吧！ 為何要寫故事？ 因為我能藉由重組能力，透過文字與現場能量的聯想力，來走入其境看到過去所發生的一切。

我只是個記錄者，感謝故事它們選擇了我，讓我有機會為能地方人文觀光做出貢獻。觀光發展需要人文故事為基礎，我是個寫故事與說故事的人，希望這一系列的台灣瑰寶地景文學，能帶給你對台灣文化不同深刻的認知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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