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學院裡的耶穌
這是20年間,我第三次造訪劍橋(Cambridge):在康河(River Cam)水面上緩緩撐篙是應當的;也與1660年才17歲的牛頓,漫步著一樣的三一學院陽光後庭,陽光普世恩典般不經選擇地灑向河畔各色人種(牛頓當年是因此被啟迪了尋求宇宙運行之道嗎?),聖約翰學院跨過康河的嘆息橋上,八百年來多少學子急赴與步出考場時的那一聲聲忒經典的嘆息,還娉娉婷婷地懸在今年初秋才刷成寶石藍色卻不突兀的鐵質窗棱上,而較雪更白的學院天鵝每每昂首吐出古盎格魯撒克遜語一般的一聲清啼,彷彿就有一枚643年前的一位學子帶著封建與求知若渴氣味的嘆息,與一片已泛起鵝黃的梧桐葉,一同飄落正有少許楓紅的這一季康河中……
皇后學院、國王學院、克雷爾學院、三一學院、聖約翰學院與後庭,肩併著肩相互倚著,有著一條自沼澤地中經年以來成形的康河蜿蜒其中,也就泛著大不列顛人文與學術氛圍──800年來的羅曼第克──自然是許多人們攜家或獨自駐足休憩沉思之處。
人在劍橋,被惡靈蠱動似地不得不想起《再別康橋》。於1928年寫就之後,詩作既已風行於民智漸開的華人社會,1980年代台灣民謠風起,大街小巷更譜唱起了徐志摩(章垿、槱森)的《再別康橋》,華人心目中的劍橋,80餘年來就只是志摩筆下頹然、悵惘,泰半反映著他的畸戀人生,潛藏著著實不忍激情竟已不再,並一再緊咬著唇蹙眉回眸的苦戀況味的康橋。這樣的劍橋,只是徐章垿一個人的不甚健康的黑灰色的康橋。《再別康橋》中短短四段詩作,幾年前由香港政府篆刻於石,置放在他曾短暫學習七個月的國王學院小石橋畔,此行為我撐篙的28歲英國大男孩查理,都能用北京腔的華語倒背如流:「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查理撐篙20分鐘,高大的他機伶地表演著快速低頭閃過幾個橋墩,自皇后學院的數學橋與聖約翰學院中的嘆息橋來回一趟,加上小費,至少可以賺上1,000元新台幣,難怪原本獨門又清冷的康河撐篙生意,現在已有兩家獲利不少的撐篙公司競爭著,各自找來鎮上不少英俊貌美的白膚藍眼青年男女,賺得不亦樂乎!劍橋撐篙商家當然不會視來自於華人客戶的利潤甚高,而給徐先生家族後人分享部份利潤,但是一首灰黑又青澀的寫景情愛短詩,於80餘年之後,仍可以為一個古老的英國大學城創造就業機會,甚至於中國領導人日前與英國首相於倫敦會談時,「增加劍橋之中國學生名額」,都成為胡錦濤於談判桌上的議題,我想這些絕對不會是徐志摩《再別康橋》成詩當年所想得到的。
1928年成詩時,絕不僅止於描繪康河水道的秀美,徐志摩是在劍橋看見了也反餽了他心中既澎湃又幻滅、既待追尋又不免黯然回眸的情愛: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裡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裡,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說也有趣,自青少年起我一直被這首新詩觸動著的,倒不是那些就將要言情小說化的:「金柳」、「新娘」、「艷影」、「蕩漾」、「軟泥」、「油油」、「招搖」、「柔波」、「甘心」 ……,而是很不像段落結語也很不邏輯的那一句「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青少年的我就常想著:夏蟲當時是真的沉默了?萬籟俱與志摩同寂?還是章垿心中被嘆息與感傷充滿著,夏夜的沙沙蟲鳴無法吵嚷他再別康橋此時心中迫切須要著的巨大沉默?而「沉默」既是一種真實的現象,透過人們的肉眼、聽覺接收與大腦判斷,卻也能夠成為一份心理投射,幻化成為有氣息的槱森與無生命的康河所共同認知的「此時應該要沉默」?二十世紀初葉的某一個夜晚的康橋,他的心中沉默著,四下也隨著沉默,皇后學院、國王學院、三一學院、聖約翰學院中,至少五萬七千八百隻可高聲鳴唱的英格蘭蟲兒都沉默著,而康河流淌而過的整個大學城,竟也彷彿都正認同著一再渴求戀情的他……
建校之後800年來康橋的故事太多,康河的水承載的故事也甚多,華人的康橋不應該只是徐槱森心中愛戀投射的浪漫小鎮:入城的銅雕塑像上那一位一次大戰時出征的看似果敢無畏的劍橋大學學子,才是劍橋在地住民心中至今懸念著的人子;宇宙如果曾有一場大爆炸,當時有神或沒有神主宰著或是旁觀著,則是知名漸凍人天文物理學家霍金過去十幾二十多年來,學術研究之餘的懸念。達爾文曾在劍橋基督學院中認真研習、一心懸念著神學,爾後在小獵犬號上則思想著進化的假說與加拉巴哥群島上的演化現象;李光耀在費茲威廉學院中思想著如何建設他的東南亞彈丸小國;浪漫的拜倫總在三一學院中,總是不禁地懸念起他的詩作、政治與多起情愛冒險;才華洋溢的凱因斯所思想的貨幣與經濟理論,則成為後世全球商管學院學生與政府財金官員的必修課。劍橋大學強大的研究能力,不僅體現在孕育了80幾位諾貝爾獎得主,更成功地磁吸了大歐洲各地的新創科技公司,使得一個古老的學術小鎮成為當代歐洲的科技重鎮,而由劍橋大學百分之百控股的劍橋顧問公司,已經設立了50年,這是科技與創新面向的劍橋大學與劍橋鎮,也是大歐洲不少策略創業家懸念著的新創事業人間天堂……
2
說康河很美已經是多餘了,沒有康河流經的耶穌學院中的耶穌,才是我此行真正的收穫。此行我住在悉尼薩克斯學院宿舍中(友人幾度擬以克倫威爾於學院中據云至今仍徘徊不去的幽魂驚嚇我而不成 ),一天日暮沿著耶穌巷(Jesus Lane)緩緩走去,百餘米外就是斜倚在大塊耶穌綠地(Jesus Green)旁的耶穌學院 (Jesus College)。耶穌學院喚作耶穌,自然是紀念救主耶穌吧!其實劍橋 30個大小學院之命名,與基督信仰有關的就有:耶穌學院、基督學院、三一學院、抹大拉學院、以馬內利學院、聖約翰學院 ……等等,而整個大學校區與各個學院圍牆之內總是不期然就撞見的中世紀或莊嚴或古樸的大小教堂,對於我這個蒙恩受洗 26年的基督徒來說,劍橋有著一份在原生文化上極為漠然靈性上卻甚熟諳的奇特反差……
在耶穌學院中遇到三位不同國籍年齡也很懸殊的學生,三人心中經歷的與口中述說的耶穌,豐富了我此行於工程系製造研究所研習科技管理主軸於開放式創新與策略技術藍圖的知性營養,也著實淡化了《再別康橋》於華人社群的感性蠱惑不少,「這是上帝賜給我的三個很棒的劍橋學生!」回台迄今已年餘,我總是這麼想著也感謝著。
上了立場快速游移如同一個大鐘擺的知名教授的幾堂課之後,原本聰明自信的麥可完全搞混了:「我們劍橋人的確直接並間接地定義了人類所生活的世界,從 18世紀到現在,原子與DNA都是在這裡發現的,劍橋也培育了近 20位英國首相,更是一個明證。但是人類最根本的問題,卻在當今劍橋大學引領大歐洲科技與創新的潮流之下,變得更加模糊 ……」來自蘇格蘭名門之後的麥可,愛丁堡高地腔調典雅得讓我與他對話得不禁也翹舌濁重了起來。高大的他蹙著眉,整個人倚在耶穌學院第一大院草地正中央的「威尼斯馬」臀部旁,讓我為雕塑家弗拉那亙的這個美麗的巨幅青銅傑作是否會因此被推動移位而擔心著。其實造訪耶穌學院的前一天,我就曾站在應該是全世界最知名的漸凍人,也以一些離經叛道、偶有驚聳言論著稱的天文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於崗維爾凱斯學院中的研究室前,思索著他多年來幾度驚世的言論(他因此廣為世人所知),站了足足有三分鐘吧!麥可的疑惑,對也曾短暫修習神學的我而言,是非常容易認同與理解的。
麥可主修工程碩士,副修神學,家族中有一半的成員是英國國教聖公會的牧者,牧區之大可能有三分之一的愛丁堡人都認得他,家族成員的社會地位甚高,從他的襯衫上繡著華麗盾牌的古老家徽就不難看得出!我早也知道他的必修課物理學教授霍金有「當代愛因斯坦」的美喻,只是讓他困擾著的,正是霍金過去的學術研究轉化成為暢銷科普書籍的結語「宇宙必然有神」,與去年最新的說法「經過運算,大爆炸時宇宙間想必無神」的光譜兩極立場,使得他著實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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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歲的麥可口中「人類最根本的問題」,正是人類「有神」或「無神」千年以來的論辯,而霍金只是以天文物理學未經實證的假說僅僅提出了幾經修正且與物理學界同行對賭還輸了幾次的學術命題如同過去二千年來曾經否認或拒絕有神的科學家一般,幾年前還稱宇宙的奇妙秩序後方有神的他,2009年於其最新著作中,就下了聳動的「宇宙中沒有神」的斷語!「但有更多的科學家對其專業領域到了研究能力的極致之後,低頭謙卑地承認自己的不足並高舉那一位造物主,其實造物主如果存在於霍金教授一行又一行的方程式後方,而失去了祂身為上帝的主權,那麼人類該如何悲哀呢?」
麥可是在我用心地拍攝以威尼斯馬為焦點的學院庭園正前後打量構圖時,主動且熱情地與我這個華人越談越深的,而他兼容物理與神學的思考,為我上了一課:「在廣義相對論若是正確的,宇宙大爆炸前必然有『奇點』存在的論點下,霍金成為結合了量子力學及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據以解構人類已知的宇宙黑洞的第一人,他也提出了黑洞發出一種能量,導致黑洞最後會被蒸發的理論,這種黑洞發出的能量就被學界命名為霍金輻射,引起全球物理學家重視,而奇點就是黑洞的中心,密度無限強、引力無限重、限時空曲率無限大,至少都超過人類數學所能寫下的位數了,霍金就假設宇宙誕生的那一刻,所有的物質都聚在這個奇點上。我們要學習這樣的理論倒不困難,『宇宙無邊界論』我也很容易接受,上帝若要讓宇宙無邊就可以無邊,困難的是霍金近年已將尚待更多證據充份檢視的天文物理理論予以卡通化,最近又說外星人可以分為好幾種,有些長得像河馬,但嘴巴不只用來吃東西,而像是個大吸盤,這種外星河馬就可藉由嘴的吸附力攀岩或是爬牆!霍金也假設外星生物中也有外貌類似蝙蝠的,是會飛翔、會跳躍的頂級獵人,身上還有著兩根帶刺的觸角,能把劇毒的液體注入敵方體內,比電影阿凡達的想像更豐富。我想或許是肢體的不便讓我們這位好萊塢級名師的思想處於過於躍動的狀態吧!但 ……,這樣就可以簡單地宣稱無神嗎?」
我相信有神,且早已接受耶穌基督就是那一位為了我的罪性與罪行死在十字架上受苦且於三天之後復活的神,我們聊到基督信仰與彼此的幾個生命見證,聽了幾則我拉拉雜雜的年少與稍長的故事,他笑了,高大的身軀終於挪離開了威尼斯大銅馬:「昨天我在霍金的課堂上禱告耶穌,快快給我一個印證,讓我的腦袋不要打結了,今天就遇到你,太好了!」
「我的耶穌,是在蘇格蘭高地上向我的各個先祖彰顯的上帝,是又真又活的上帝,不會被物理定律囚禁,祂可以創造物理與黑洞,當然也可以反物理,祂可以藉著一起大爆炸,也可以不用大爆炸就創造了宇宙!他是說有就有、命立就立的神!」麥可心中與口中的耶穌,是一位看顧蘇格蘭人與其家族多年的神,而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回答麥可,我想麥可也不須要物理性或是神學上的回答吧!我只是一個堅信耶穌為主的人,這一個下午在劍橋大學耶穌學院說著自己真實的經歷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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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修道院一般的隱逸沉靜(創立之初它也真是一個如假包換的修道院),以至於英王詹姆斯一世曾說:「我最喜歡在國王學院祈禱,在三一學院用膳,而在耶穌學院中學習與睡眠!」同一個下午在既可學習又可休憩的耶穌學院中,有著更深入的「有神與無神」的對話,對象是原籍上海的架其商學院高材生張鴻。32歲的他,自幼於共產中國被排山倒海而來的沒有其他可能天敵的無神論啟迪,如今具備了所有當代大陸華人成功的元素:高幹子弟、已有創業成功的事業基礎、在中國首都的人脈與金脈齊備,且即將於隔年春天拿到中國統治階層無人不知的劍橋大學商學碩士,卻冒大不諱於劍橋勇敢地信了耶穌!
與麥可道別,我正緩緩踱步於整修中的學院禮拜堂前,禮拜堂的名字也是耶穌,張鴻快步上前以粵語向我解說它的特殊:唱詩班的絕美、裝修的風格引領了一個派別與風潮,以及那與古諾曼及維多利亞時期混搭著的建築風格,還有對他最最重要的「我就是在耶穌學院的這個耶穌禮拜堂中聽見福音好消息的!」原籍廣東惠陽的我的父親於 1949年隨國民黨軍隊來到台灣,張鴻的母親也是廣東人,我的相貌就像一位道地的中國南方廣東人吧,張鴻因此遠遠地就以為在耶穌學院中遇見了母系的粵省老鄉,前來與我聊了開來。我很快就表達歉意,因為我雖然是粵裔但聽不懂粵語,我甚至於有四分之三的客家血統,但也不能說客語,讓客、粵語均佳的張鴻扼腕於不能在劍橋聽到熟稔的鄉音。
台灣的信仰自由,相較於大陸三自教會的被嚴格管理以及家庭教會的被「嚴打」多年,形成了海峽兩岸極大的對比,教張鴻深深欽羡著並不自知何其幸福的許多「台灣同胞」。「耶穌學院創立已有五百多年了,我真幸運,在劍橋最美的這個學院禮拜堂耶穌禮拜堂中遇見真神!我說最美是建築史上的認定,並不是我個人的情緒投射。在北京創業順利後思不足,所以我申請在劍橋架其商學院攻讀碩士二年,但難免就是銅臭了些,從康河旁的耶穌綠地走進耶穌學院,經過前方的修道迴廊,再晃到這個超美的耶穌禮拜堂前,我認為是我所見過的人間最美的一條小徑,真是一條可以深思默想永生神的美路。」不是即將完成學業離開「美路」回到中國大大發達?張鴻苦笑著:「這是我父母親與親族的期待,本來也是我的美夢,現在可不了!我要認真問問耶穌要我作的是什麼!但我的親人現在都還是死硬的無神論者……」
劍橋早就公開進行了多次的「有神/無神」大辯論,許多名人哲士都曾參與,建校以來的過去八個世紀皆然。原本自以為銅臭且深信無神的張鴻,對無神的哲思瞭若指掌。「顯無神論」和「隱無神論」;馬克思的「精神鴉片說」以及於中國政治上多年的實踐;弗魯、馬丁與羅伊各自定義的「強無神論」與「弱無神論」;「實用主義無神思想體系」對於三一真神的刻意遠離。「最可惜的我認為是『神不可知論者』,那一份『看似閃躲到篤定之中的實則真空無盡的茫然……』」張鴻對於神不可知者的貼切描繪,讓我心中隨著他覆誦了二次:「看似閃躲到篤定之中的實則真空無盡的茫然……」身處於當今全球最竭力促銷無神思想的共產政權之下,張鴻認識神之後,於有神或無神論辯自由的劍橋,反芻其曾經誤信多年的無神思維,說起來竟是這麼地慷慷慨慨:「『散兵坑裡沒有無神論者』或是『散兵坑裡也是有著無神論者』的兩極觀點,都不會影響那一位眼目遍查著全地的傘兵坑內與傘兵坑外所有人們心思意念的神!」
「二千年前救主耶穌很關心窮苦無依的小老百姓,現在人間仍有不少人是吃不飽的,中國人與非洲人就占去了大宗,我想拿到企管碩士學位之後,在劍橋多研究半年全球 Food Politics(食品政治)相關的文獻與現況,多參考學者的觀點與非營利事業的實踐,甚至於成立一個 NGO機構動手來實作,手沾著泥土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決方案,對弱勢民族可以有一點貢獻,這是我目前的感動……」這是尚未決定是否要回國承接下親族廣大人脈,更加拓展個人事業的張鴻,以會議主席的姿態侃侃發表的結語,話還在我的耳膜中,耶穌學院圍牆外遠遠的眾聖教堂高高的尖塔上,正閃亮著落日的最後一點點金光。「劍橋匯集的人間美好元素與哲思這麼地多,徐志摩當年可惜沒能看到這樣的金光……」我的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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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大我2歲,2010年秋剛滿 46歲,於武俠小說作家金庸以 86歲高齡取得劍橋大學博士學位的同年(劍橋大學於 2005年授予金庸榮譽文學博士,金庸隨即以當年的 81歲高齡,申請於劍橋大學攻讀歷史學碩士與博士學位, 5年後完成學業),就將要進行「一試定終生」的博士論文畢業大考。
46歲雖然不算太年長,但已經可算是全球任何一所大學博士生年齡統計上的離群值了,在他的科技管理博士班上同儕之中,希臘裔的喬治是最年長的。將離開劍橋的前一晚,當同行十餘位台灣科技業友人正在酒吧中酣飲之際,我在耶穌學院的學生宿舍庭園和喬治聊到降下薄霜的子夜,手插著褲袋頻頻打著哆嗦,精神卻是愉悅。
此次於劍橋進修,主辦單位安排參訪劍橋顧問公司,工程系製造研究所派了幾位博士研究生陪同,我因此認識了喬治。希臘本家並不富裕的喬治是典型的「劍橋大學現象」受惠者:1960年代之後,資訊、生物等新創科技與服務業逐漸於劍橋群聚,至今仍發展得非常蓬勃,產業與學術之間的良性互動,磁吸了不少各國創業家來此地一圓創業夢,有許多公司已經成長為大型上市公司,2008至 2010年間就有幾家被日本廠商購併。尚未畢業的喬治已經於幾家當地的科技公司與實驗室擔任策略顧問,希臘國家的財政問題正緩緩浮出檯面,用功向學的喬治個人的財務壓力因著幾份兼職緩解不少,他也因此向我大力推崇大大有別於美國西岸矽谷成功模式的「劍橋現象」,幫助了整個英國乃至於大歐洲的企業創新。用功的喬治也學了華語,選擇在當地的華人教會中聚會,也因此認識了張鴻,對中國的家庭教會很有負擔,希望能多為許多偏遠的華人小教會作些什麼:「中國人於家庭教會中相信耶穌的現象已經是歷史上的一個大型復興了,保守估計早已有超過一億二千萬個中國人接受了基督信仰,是一個被中國政府大力壓抑,但比我們的劍橋現象更值得報導的當代教會信仰復興現象,更是社會學研究的最佳範本!」
中秋時節清朗的月光與星光下,我們聊到了克蘭默大主教,這位近五百年前於耶穌學院就讀的學生,之後成為耶穌學院的院士,引領了當時英國教會一連串根源於聖經的改革,前後二任國王亨利八世與愛德華六世都很敬重他,克蘭默卻被後繼的瑪麗皇后革職囚禁,且於1556年在牛津被處火刑慘死。被囚期間因精神耗弱,克蘭默收回自己長期以來的信仰主張,但在執行火刑前的最後一次審判中,再次勇敢地為他的信念辯護,並於赴上火刑刑場時,將寫過收回自己主張的那隻手先伸進火中,表明自己的心並從容殉道。「想想克蘭默弟兄在 490多年前,就在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思考、學習!大歐洲地區的基督徒已經有數百年不用以身殉道了,但是中國人因信仰被囚被辱的仍時有所聞!」「我認為劍橋一直是個巨大又溫暖的知識社群,『有神』與『無神』,或者說『信基督』與『敵基督』的爭辯,幾百年來可是非常激烈的,當然也偶有政治上的迫害,但本質上劍橋是個人文薈萃、多元激盪的知性樂園,至少我這個希臘人在一個有34個不同國籍學生的博士研究方法課程班上,以及擁有 100個以上不同國籍同學的這個耶穌學院之中,財務無虞地生活、學習,是上帝何等美好的賜予……」
喬治的右手指向圖書館的方向:「第一本在北美洲印刷的聖經,就是耶穌學院圖書館現在的鎮館之寶,它是以北美莫希干印第安人的語言寫成的,將英文聖經一句一句翻譯成莫希干語的人,是畢業自我們耶穌學院的福音勇士士約翰艾略特。艾略特學長的努力,成功地以基督信仰聯結了大不列顛王國與北美洲的原住民,而這一批莫希干印第安人語版聖經出版時,美國還沒有誕生呢,那一批寶貴的聖經印刷完成於遙遠的 1663年!」
「國王學院前聖瑪麗大教堂旁的劍橋大學出版社,則出版了英國本土的首版聖經,連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都使用過,爾後移民北美殖民地的清教徒也都隨身帶著這一版的聖經。……劍橋在自然科學的優勢可說是因著牛頓弟兄成形的,大英圖書館門口碑文對古典物理的創始者牛頓的推崇是:『理性主義者,思想著永恆的循環』,而他看待自己就像一個真正認識上帝而心生謙遜的人:『我是個在海灘完耍的小男孩,為著所發現的石頭或貝殼而開心,但浩瀚的真理如同我眼前的大海一般未曾被探索過!』我在社會科學的科技管理領域,不也是在海灘拾貝嗎?我們基督徒一生學著認識並經歷這位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不也是按著祂所啟示的來領受,正如同海灘拾貝的孩子嗎?」我們還聊到了劍橋七傑(The Cambridge Seven),那7位於 1885年放下英國優渥的生活與大好前程,前往普遍仇視「洋人與洋教」的中國傳福音的優秀無比的劍橋大學學生,其中有幾位也曾經在當時已經有著絕美庭園的耶穌學院中修課、學習、思考,而後於中國經歷了駭人的義和團事件與大大小小各種逼迫,仍一心要傳揚上帝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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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封面就是耶穌學院的庭園,就在張鴻所見過的人間最美的一條小徑上。我這一個從台灣來的基督徒,很難為初識未久的麥可、張鴻與喬治,定義他們所看見所經歷的耶穌,但是劍橋大學耶穌學院中的耶穌,今天仍然活著,鮮活地活在他們與我的心中。
牛頓、霍金、徐志摩,都有他們自己的劍橋,麥可、張鴻、喬治也是,我透過全片幅單眼相機觀景窗看見了我的劍橋,現在開始,就讓圖像自己說起一則又一則的故事,請讀者看見妳/你自己的劍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