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橡實環顧四周,青翠的丘陵在遠方起伏,明艷的雛菊在他的腳下綻放,朵朵鬆軟的白雲在他頭頂上方,飄過湛藍的天空。
「世界好大喔,」小橡實對母親說:「還好妳在我身邊,我好高興。」
小橡實的母親是一棵高大美麗的橡樹。「我也很開心,小橡實,我們能在一起真的很棒。但你有一天會到世界闖蕩,到時一樣會很好的。」
「我一定會害怕。」
橡樹母親張開強壯的枝椏抱住小橡實。「小橡實,在你體內有一棵橡樹,努力變成神要你成為的大樹吧。」
小橡實一想到放手離開,不再有母親的枝椏保護,就覺得害怕,於是刻意不去想它。但他心底明白,這一天就快到了。他的哥哥姊姊一個個鬆手離開,道別而去。他們也都很害怕,但母親總是用同一句話安撫他們:「在你體內有一棵橡樹,努力變成神要你成為大樹吧。」
小橡實每次聽見母親這麼說,就會看著自己說:「我體內有一棵橡樹?」他還那麼小,很難想像自己可以變成大樹。
別離來得比小橡實想的還快,就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某個夏天午後,樹葉的遮蔭清清涼涼,小橡實正在休息,樹幹突然砰的晃了一下。
橡樹母親的枝椏上下振動,小橡實開始前後搖晃。原來是農夫開著卡車不小心撞到了樹幹。
小橡實之前也搖晃過,有時是風,有時是爬樹的孩子,不過他都能抓牢。這回卻沒辦法。他很努力,使勁用自己的細莖抓住枝椏,可是沒用,因為他比以前重了。他的細莖開始脫離枝椏。
「糟了……媽媽?」
「別怕,小橡實,」橡樹母親安撫他:「你不可能永遠抓著枝椏不放——時候到了,你該放手了。」
小橡實鬆手墜落,在空中不停翻滾,輕輕穿過母親的枝葉,最後重重撞在某個硬物上。他掉進小卡車的載貨平台裡。小卡車微微振動,隨即開始前進。
「沒關係,小橡實,」橡樹母親大聲說道:「在你體內有一棵橡樹,努力變成神要你成為的大樹吧。」
小橡實沒聽清楚最後幾個字,因為小卡車已經上路了,要去某個地方。只是他不知道是哪裡。
小卡車跳一下,小橡實就跟著跳一下。「哎唷,」他說:「好辛苦喔。」
「待會兒就好多了,」他聽見一個聲音說。小橡實轉過身子抬頭一看,是一棵年輕的小樹。
「你是誰?」他問。
「我是小橘子樹,正要找地方落地生根。」
「橘子樹要做什麼呢?」小橡實問(這時,馬路和農夫開的車都平穩些了)。
「我們會生橘子。」
「喔,」小橡實說。他不曉得橘子是什麼,正打算繼續問,小卡車卻減速停了下來。
「哇!」橘子樹大喊。他個子夠高,可以看到卡車外面。
「怎麼了?」小橡實問。
「好多樹唷!放眼望去都是橘子樹。這裡是橘子園呢。」
「好了,小橘子樹,你該落地生根囉,」農夫說著放下小卡車的後擋板,爬上載貨平台。
小橡實及時滾開,才沒有被農夫的大鞋踩到。農夫拿起小橘子樹離開了,很久還沒有回來。小橡實望著漸漸變暗的天空,很想念橡樹母親和她強壯的枝椏。這是他沒有母親陪伴的第一個夜晚。
小橡實聽見後擋板砰的一聲,農夫跳了進來。「趕快掃一掃,」他說:「就能回家了。」小橡實從來沒有看過掃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掃到空中了。小橡實飛呀飛的,落在鬆軟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