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橫光利一一八九八年生於日本福島,一九一六年進早稻田大學預科,後因生病和長期缺課休學。其創作最先受到菊地寬的提攜。一九二二年在《文藝春秋》上發表的《蠅》和《新小說》上發表的長篇《太陽》,一舉為他確立了在日本文壇的地位。青年時期,橫光先後參加《文藝春秋》和《文藝時代》等雜誌的編輯工作。此間,發表了《被嘲笑的孩子》(1924年)、《頭與腹》(1924年)、《紅衣裳》(1924年)、《禦身》(1924年)等一系列反傳統的作品。這些作品努力脫離事物表面的外殼,拋棄乾癟的文體和凝固的語言,以奇異的修辭和絢麗的詞藻把內在的感性借助外物直觀地暴露出來。這種大膽嘗試很快引發日本文學史上的一次革新。一九二四年十一月新聞記者、文學評論家千葉龜雄在《世紀》雜誌上發表了《新感覺派的誕生》,正式將這種革新定義為日本最早的現代主義文學流派──「新感覺派」。隨後,橫光利一與好友川端康成分別高舉創作和理論這兩面大旗,成為「新感覺派的雙璧」。橫光接連發表了《春天乘著馬車來》(1926年)、《拿破崙與金錢癬》(1926年)、《花園的思考》(1927年)、《靜靜的羅列》(1929年)等小說,源源不斷地給這一流派灌注著新鮮的血液,將新感覺派的印記深深烙入了文學史的里程碑。一九二八至一九三一年間創作的《上海》更成為新感覺派的集大成之作,也可以說是橫光文學的最高傑作。《上海》使「新感覺派的時代成為橫光利一的時代」,而橫光利一也成為日本文學界公認的「新感覺派」的心臟和靈魂。「假如沒有橫光的存在及其作品,也許就沒有新感覺派的名字,也沒有新感覺派運動。」(川端康成《新感覺派》)。
那?,什?是新感覺派呢?
新感覺派的目標是一種小說創作手法的革新運動,被視為「將基於主觀概念掌握的外在寫實,知性地構成新現實,再以語言予以重組」。
「所謂新感覺派的表徵,就是要剝去自然的表像,躍入事物本身主觀而直感的觸發物。」
——橫光利一《新感覺運動》一九二五年
感覺即是存在,是聯結生命與現實的惟一通道,透過主觀感覺向客觀世界的延伸,可以把客觀物體的形狀、色彩等等植入感性的世界,二者合而為一。因此,新感覺派大膽嘗試擬人、比喻、隱喻、象徵、逆說等手法,捕捉人物瞬間的纖細微妙的感覺心理,傳達出幾近美術和音樂般的感受。這些新穎的表現手法在這本書中都有充分的展現,令人耳目一新。例如:
「兩個孩子手握熱氣騰騰的芋頭,像團廢紙般坐在那?。」〈春天乘馬車而來)
「一條渾身被淋得濕透的狗兒頂著腦袋如影子般從路燈下滑過。」(紅衣裳)
「草坪環繞的噴水池中,一束水花在月光下跟周圍的石頭、花草玩遊戲,宛如幽靜庭院中豢養的昂貴的家畜般優雅而斯文。」(花園的思考)
「森林把月光從幾片樹葉上抖落下來,喃喃自語著。」(太陽)
「一方面,拿破崙自己腹部的金錢癬在逐漸加重,而另一方面他又繼續把歐羅巴攪得天翻地覆,這不由得讓人產生一種聯想──莫非是拿破崙腹部的金錢癬在暗地?攪亂著歐羅巴的天地!」(拿破崙與金錢癬)
「從這一刻起,他罕有的天賦和幸運開始動搖起來。就好似癬菌已經從他的肚皮上嗅到了把他從幸福的絕頂上拽落下來的醜惡平民體臭一般。」(拿破崙與金錢癬)
此外,把乳房比喻成鴿子頭,把鴿子的膽囊比喻為翡翠等等,這些描寫都展現了一種象徵性的構圖,給靈敏的瞬間感受懞上一中絢麗的輕紗。
〈機械〉(1930年)是橫光繼《上海》之後,創作手法從「新感覺」向新心理主義的轉變的標誌。這部小?講述門牌製作工廠的老闆、工匠輕部、臨時雇工屋敷和「我」圍繞工廠核心技術資料產生的糾葛。屋敷和「我」以及輕部一起喝酒以後意外死去。屋敷是自己誤喝了氨水或者有意自殺,或者是被輕部所害?抑或是我下的毒手?「我」不知道。四個人的心理像機械似的糾纏在一起。「我」也猶如機械的齒輪般,沒有自己的意志,甚至徹底喪失了判斷能力。
〈火〉發表於一九四九年,是作?橫光未發表遺稿出版的。
橫光利一一生著述甚豐,有影響的小說除上面提到過的成名作外,還有《商界家族》(1935年)、《旅愁》(1944年)等。另外,他還寫了《關於唯物主義的文學論》(1928年)、《新感覺派與社會主義文學》(1928年)、《新感覺運動》(1929年)、《純粹小?論》(1935年)等文學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