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命案現場

1
「我看，我們也差不多該就此告辭了。澤木先生，感謝你今天的招待。」

作家森山這麼說著，由紀子和其他二人──五十部和戶山美子──也拿起了手提包和上衣，準備起身回家。

「別這樣，時間還早得很呢！再多喝幾杯嘛！」

正夾著壽司的澤木信彥趕忙要把他們留住，但是他們四人都知道澤木半夜要工作，所以還是離開了。

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了。

今天是澤木信彥的生日，從傍晚開始，他就把較親近的編輯和同為作家的朋友們都叫過來，一起吃頓飯。

結果，除了Ｋ出版社的編輯吉川陽介一個人還留著之外，其他四人都說工作上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一起離席了。

一走到外面，攙雜了新綠味道的風，清爽地撫過紅熱的臉頰。已經是初夏時節了。

「接下來，要到『ＪＵＮ』去喝一杯嗎？」

森山對女性作家戶山美子問道。戶山美子稍微想了一下。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今天恐怕不太方便。我還欠了五十部先生他們出版社稿子，大概還有十五頁吧，明天一定要交稿才行……」

戶山美子如此說。

「那麼，雖然對戶山老師有點不好意思，我們就三人去續攤囉！戶山老師，原稿就明天早上十點，拿給我們出版社的員工就好了。」

身為由紀子的上司，也是Ｏ出版社總編輯的五十部說著，快步走到馬路邊，招一部計程車。

先是讓戶山美子上車，目送她離去，森山、由紀子、五十部則依序乘坐下一部計程車。

他們三人搭著車，到作家和編輯們常常光顧的一間位在新宿的小酒館──「ＪＵＮ」。

喝了一會兒之後，森山說：

「啊！糟了！我把眼鏡忘在澤木那邊了！」

森山似乎是想要看清楚伴唱機上的歌詞時才發現的。

「那我們打電話去澤木老師那邊問看看吧！」

五十部說著就站了起來，四周張望著尋找哪邊有電話。

「來，請用。」

女店員一面說，一面將一具白色的漂亮電話拿出來，這電話是可以走到哪帶到哪的無線電話，最近正流行這種款式。五十部掏出記事本，翻找著電話號碼，由紀子見狀，說道：

「我來打好了。」

她把電話拿了過去。

「啊，也對。那就由妳來打好了。」

五十部默默地微笑，望著由紀子的手。

「咦？啊，對喔。」

森山晃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澤木和由紀子在交往的事，這二人也都已經知道了。

由紀子不用看電話簿，憑著記憶撥號碼。

「鈴──」

響了一聲之後，由紀子就把電話掛斷，再打一次。

「鈴──鈴──」

這次電話響二聲，沒有人接。

撥電話時，讓電話先響一聲就掛斷，之後再撥一次，只響二聲就掛斷，這種撥電話的作法，是由紀子和澤木之間的暗號，但這次卻沒有人接。由紀子忽然看了一下時鐘，已經十一點了。

「沒人接嗎？真奇怪，會不會已經睡著了？」

森山喃喃地說道。

「不會的。那只是一間一房一廳的小房子，他的耳朵又很敏銳，如果在家的話一定會接起來才對。會不會是出門去了呢？」

由紀子露出想不透的表情。

「那，會不會是正好在洗澡或者是上廁所呢？妳要不要再打一次，等久一點看看？」

五十部半轉過身朝向由紀子，問道。

「嗯。不過，澤木老師隔壁的鄰居有小嬰兒，他們曾經表示希望我們晚上不要太常打電話。如果在家的話，不管在哪邊都聽得到電話響，所以一定可以在響二聲之內接起來才對……」

「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去那邊打擾的時候，管理員似乎也有說過，請我們晚上不要打電話這種事……好吧，算了，我明天再打給他好了。」

森山說著，看來心情不錯地拿過伴唱機的麥克風。

「沒關係，我看我等一下再打一次好了，真是不好意思。」

由紀子好像認為，電話打不通是她的責任似的，一直道歉。

澤木現在所住的那一間公寓，所有人是森山；森山在搬到比較大的房子之後，再出租給後進的澤木使用。

因為伴唱機正播著森山點的歌，由紀子就和五十部一起再續了一杯加水的酒，但她的心中並不如表面平靜。

〈他到底到哪裡去了？他和剛才唯一留下的吉川先生都不是很會喝酒的人，所以應該不會二個人一起跑去酒店才對……〉

吉川是一個十分謹言慎行的總編輯，他不是個知道澤木都在半夜才開始工作，還會把澤木拉著到處跑的人。

她認為可能吉川在三十分鐘後就回家了，在吉川回家之後，澤木又跑到哪裡去了呢？

這時候，由紀子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戶山美子的臉。

〈難不成，他跑到戶山美子的家裡去了嗎？還是說，這二個人事前就先計劃好，要私下去哪邊嗎？〉

這樣一想，最近澤木的樣子好像也有點不太對勁。

有時候，即使在約好的時間打電話過去，家裡也沒有人在；而且因為不知道由紀子有打電話過去，還說出了「那時候我人在家裡呀」這種謊言。

也曾經發生過這種事──某一天，和森山見面時。

「澤木最近過得還好嗎？想說改天找他出來一起吃個飯，能請妳幫我轉達一下嗎？」

森山說道。

由紀子著實吃了一驚，就在前一天的傍晚，她本來打算和澤木見面，但是澤木卻說：

「因為今天森山要來我這裡，所以很抱歉，今天沒有辦法和妳見面了。」

就這樣，拒絕了由紀子的約會。

澤木雖然那樣說，但是現在聽森山的說法，好像最近根本就沒有和澤木見面的樣子。由紀子毅然決然地，要向森山問個清楚。

「昨天晚上，你不是才和澤木見過面而已嗎？」

她這樣一問，森山的臉上瞬間出現了呆滯的表情，隨即從由紀子的神情中察覺出了什麼，慌張地說：

「啊，這樣說來，昨天我有去找他。」

但是看在由紀子眼裡，她覺得森山只是在為澤木做掩護而已。

其實，由紀子在前一天晚上八點左右，有打電話到澤木那裡去，因為她想，打電話過去的話，森山也許會識相地回家去。

可是，澤木根本不在家。在那之後，約過一個小時，由紀子接到一通電話，是澤木打來的。

「森山剛剛才回家，我們聊得太忘我了。」

澤木說道。

「你剛剛一直待在家裡嗎？」

她問，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每次都跟我說在家裡，但是卻三番二次的不知道和誰約在外面見面吧？〉

這就是最近讓由紀子疑惑的事。接下來，就是今晚發生的事了。

不久之後，森山回到座位來，這次換他打電話給澤木。

但是，果然還是只有電話獨自空響。

「還是沒人接。那麼，明天我順道去澤木老師那邊一趟，把眼鏡拿回來，再到森山老師那邊去好了。」

五十部插話進來。

「啊，這樣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森山說著，看了一下時鐘。在這時候，三人也各自回家了。

在車子過來前的空檔，由紀子稍微離開去洗手間一下，再回來時，聽到了在大門口等待的森山和五十部相互交談的內容。

「戶山美子住的地方，和澤木家近嗎？」

「這個嘛，我想走路的話應該三十分鐘可以到吧……？您問這個做什麼呢？」

「沒有啦，沒什麼。」

由紀子心中的不安和疑惑，又更加擴大了。

也許可能會在某個地方，看到那二個人甜蜜的身影吧。也因為如此，現在不是能夠去澤木那邊弄個水落石出的好時機。招了二台計程車，森山自己搭一台，而因為五十部要送由紀子回去，所以他們二人搭一台。

2
由紀子的家，在距離約一個小時車程的郊外，和父母同住一起。一旦回到了家，就不可能再出來。

回到家的由紀子，等到雙親都入睡之後，打了好幾通電話去澤木家，但是他依然都沒接，這使得由紀子開始焦躁不安了起來。雖然知道這樣做會吵到澤木那邊的管理員，但是現在已經沒心情去管這麼多了，她讓電話不止響二聲，而是響了五聲、十聲，卻還是沒有人接。

自從由紀子和澤木開始交往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無預警地擅自在外面過夜。

〈他一定是另外有別的女人了。對方會是誰呢？〉

澤木的交友狀況，由紀子自認大多瞭若指掌，在這其中的女性，有女性作家、女性編輯、以及女性書迷。

在女性作家中，有往來的，應該就只有戶山美子了。

她和澤木，在某個新人獎中共同得獎、初次展露頭角，也因此而認識；在和由紀子發展戀愛關係之前，因為同為單身人士，二人關係也非常密切。

看樣子，那段友情現在還在持續蔓延，但是由紀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對戶山美子產生好感。

雖然在同為作家的聚會上，澤木也有接觸其他女性作家的機會，可是由紀子第六感天線所偵測到有問題的女性作家，就只是戶山美子而已。

〈那麼，女性編輯那邊如何呢？〉

在其他出版社中負責澤木的女性編輯，除了由紀子之外，還有二個人；其中一人在這個月，已經決定要和一個上班族結婚，也準備要辭職了。

另一個女編輯，雖然還是單身，但是卻已經年過四十，是一名叫做原靜枝的資深編輯，工作能力很好，給人一種穩重的感覺，深受到有名作家的信賴，也是由紀子理想中的女性。不管從哪方面想，都不像是會和澤木搞上的感覺。

因為澤木是年過三十的單身新秀作家，所以澤木收到很多書迷的信。

澤木會一封封地回信，也會送書給書迷，所以深得女性書迷的好感。就有書迷曾經跑到澤木的公寓去拜訪；也有的書迷會在情人節的時候送巧克力給他。會不會是這些人的其中之一呢？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子之後，由紀子好不容易開始有睡意，已經是接近凌晨四點了。

早上九點睜開眼，頂著一張睡眠不足的臉，用吐司和咖啡打發早餐之後，就打電話給澤木。這一次，電話很快被接起來。

「喂？是我……」

由紀子以和往常一般的語調說。

「喂？不好意思，您是哪位呢？」

一個很粗的男子聲音問道。

「啊，不是澤木公館嗎？我打錯了，對不起。」

對方好像還說了什麼，但由紀子慌慌張張地就把電話掛斷了。

由紀子認為是自己剛才撥錯號碼了。冷靜了一下，由紀子再度撥電話過去。但是，話筒中傳來的，依然是方才男子的聲音。

「喂……」

由紀子才發出聲音，對方抓住機會趕緊説。

「請不要掛斷！這裡的確是澤木公館，事實上，澤木先生出了一點意外。請問您是哪位呢？」

「意外？什麼樣的意外？」

一股不詳的預感穿過由紀子的胸口。

「無論如何，希望您能夠過來一趟。請問您要怎麼稱呼？」

「請問您又是哪位？」

「我是警察。這樣問有點冒昧，請問您是澤木先生的女朋友嗎？」

「嗯，是的。」

由紀子還反應不過來時，對方的聲音突然變了。

「喂？我是五十部，請問您是岸由紀子小姐嗎？」

聽慣了的總編輯的聲音躍入耳中。

「啊，總編輯，發生什麼事了？我是岸由紀子，剛剛說的意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澤木老師現在怎麼樣了？」

由紀子的手緊緊地抓住話筒。

「澤木老師……已經死了。」

「啊？死了？騙人！是假的吧？」

「不，是真的。是我發現的。總之，妳快點過來吧！」

3
在客廳裡，澤木信彥面朝上倒在音響前面，脖子上還纏著他的領帶。

應該是兇手在澤木彎下腰要打開音響的時候，從他的身後，用領帶把他勒斃。這是警方的看法。

「在要去公司上班之前，我要來拿昨天森山老師忘記帶走的眼鏡，就發現這個……。因為我知道澤木老師都會在半夜工作，早上就看看早報，吃點簡單的東西，然後從大約九點左右開始一直睡到下午，所以我想說早點來拿眼鏡，就可以送去給森山老師了。」

五十部臉色蒼白地對趕來的由紀子說明事情經過。

「死亡的時間呢？是什麼時候？」

由紀子問道。她的眼睛因哭泣而紅腫。

「大約是在昨天晚上十一點到今天凌晨一點之間，這是刑警告訴我的。」

「也就是說，是從我們離開澤木老師家之後不久發生的事嗎？」

「可以這麼說。這樣一來，當我們從小酒館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有可能已經死了，所以才會沒有人接電話。那時候要是來看一下就好了。」

五十部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搜查一課的一位名叫藤田的警部從旁邊走來，對五十部問道。

「你們二位離開這間公寓時，是幾點呢？」

「大約過了十點十分左右吧？而且我們不是只有二個人離開，是四個人。」

「四個人？除了你們還有誰呢？」

「還有戶山美子，和森山一郎。……都是作家……」

五十部把剩下吉川一人留著，四個人離開到外面去，還有和戶山美子話別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講了。由紀子在過來之前，似乎已經和警署的刑警講過了一遍，警部這時一邊看著記事本一邊點頭。

「我們現在正在想辦法連絡上吉川先生和戶山小姐。你們從新宿的小酒館打電話來的時間大概是幾點？」

「我想是十一點左右。」

由紀子用手帕擦著眼淚，答道。

「在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接電話是嗎？」

「是的。」

「也就是說，有可能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是嗎？」

旁邊的另一名刑警說道。藤田警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想要從五十部和由紀子那邊探出澤木有沒有樹敵，以及詢問一些前一晚吃過的東西之類的細節。

澤木到底有沒有敵人，這一點由紀子不清楚。

澤木初試啼聲以來還不到三年，書都賣得很好，也愈來愈受到歡迎，可是收入並沒有多到可以名列富豪排行榜；在女性關係上，也沒聽說有任何麻煩事發生。

至於詢問澤木信彥死前吃的食物，是為了和解剖結果做一個對照。

澤木的遺體，因為要解剖所以先行搬走，由紀子他們則繼續回答警部的問題。昨天晚上才話別的吉川，臉色蒼白地飛奔進來。

「是真的嗎？澤木老師真的被殺了嗎？」

「是真的。」

藤田警部站了起來，請吉川到客廳裡坐下。

「到底是被誰殺的？」

「關於這件事，是接下來要調查的重點。總而言之，請先到這邊坐下。」

吉川在沙發上一坐下，警部就拿出記事本開始詢問。

「請問您是Ｋ出版社的吉川陽介先生嗎？」

「是的。」

「我剛剛得知，你昨晚一個人留在這裡，請問你是幾點離開的呢？」

「呃──，我想應該是十一點十分左右吧……。我本來打算再待個三十分鐘就走，但是實在是聊得太忘我了。」

「那個時候，澤木先生有出現任何異狀嗎？」

「跟平常一樣。後來還到門口送我出去。」

盯著吉川的臉好一會兒，藤田警部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十一點的時候，有電話打來嗎？」

「沒有。」

吉川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但是，先行離開的森山先生他們，在十一點左右有從小酒館打了一通電話回來。」

「那應該不是在我還留在這邊的時候打的，應該是我離開之後才打的吧？」

「不，我們的確是十一點打的。」

由紀子說道。

「電話有可能是在你殺了人之後才打進來的，所以才沒有人能夠接聽，是嗎？」

警部盯著吉川的臉，直接了當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我還在這裡的時候，絕對沒有電話打進來，澤木老師也絕對還是活生生的……。對了，會不會是時鐘快了，所以我離開時搞不好還不到十一點！」

吉川伸出手看著錶。

「你的錶現在幾點？」

五十部從旁邊問道。

「十一點二十三分。」

「時間沒有誤差。我的也是這個時間。」

五十部說著，望向由紀子。

「我的也一樣。」

由紀子的電子錶，也正顯示著十一點二十三分。

吉川露出不高興的表情，把臉撇到一旁。

1「我看，我們也差不多該就此告辭了。澤木先生，感謝你今天的招待。」作家森山這麼說著，由紀子和其他二人──五十部和戶山美子──也拿起了手提包和上衣，準備起身回家。「別這樣，時間還早得很呢！再多喝幾杯嘛！」正夾著壽司的澤木信彥趕忙要把他們留住，但是他們四人都知道澤木半夜要工作，所以還是離開了。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了。今天是澤木信彥的生日，從傍晚開始，他就把較親近的編輯和同為作家的朋友們都叫過來，一起吃頓飯。結果，除了Ｋ出版社的編輯吉川陽介一個人還留著之外，其他四人都說工作上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一起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