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當「 貓貓 」就一定要這樣嗎?
你當過樓梯嗎?搖床嗎?防空洞嗎?獨木橋嗎?如果你有一隻貓貓,不管是大貓小貓還是不大不小貓,牠們就會把這種絕無僅有的特技,當做禮物送給你。
「貓貓」本來是一隻流浪貓,當牠出生一個多月以後的某一天,突然出現在媽媽家隔壁的樓梯口。理由很簡單,因為貓媽媽知道媽媽家有免費魚罐頭和牛奶可以供應嘛!
貓貓長大以後,變得十分神氣,一對圓滾滾的眼睛,又大又亮,瞳孔裡還會不時的閃出小星星來。
牠的鼻子涼絲絲的,摸起來像杏仁豆腐,一個圓圓的下巴,毛絨絨長著一些分布均勻的黑點點。幾十根長長短短的鬍鬚,小天線似的,很機靈的豎著;微笑的嘴只要「妙」一聲,就很明白的把意思傳達出來了:
「肚子好餓噢!」
「咦,這是什麼?」
「我們來追追……」
我們來追追。追什麼呢?追媽媽的高跟鞋腳,爸爸的皮鞋腳和豆豆的球鞋腳。因為腳會走路,貓貓就把它們當成會作亂的小怪物,常常躲在角落裡,閃電式竄出來,一口就咬住小怪物。
「哎呀!」這時候,媽媽就會嚇一跳,差點兒把牠踩扁,爸爸反應快,一腳站定,用手拍拍牠的小腦袋,寬容的說聲「不乖乖!」如果是豆豆呢,那就很抱歉了,會立刻把牠踢到爪哇國。
一整個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連一隻鬼蟑螂都不鑽出來。貓貓除了為自己的尾巴理個髮,舔舔沒味道的毛線球,就是躺在花盆裡嚼幾口清脆的萬年青綠葉。
日子過得好清閒哪!書架上的紅銅長腳鶴、陶製大嘴鳥、木雕孫悟空、水晶河馬、石頭貓頭鷹,沒有一個理牠,全都安安靜靜,晒太陽的晒太陽,打盹的打盹。
「你好!」貓貓伸出戴了黑手套似的手掌,搔了一下音響箱上的鐵刺蝟。
鐵刺蝟有個尖鼻子,兩隻小眼睛藏在臉頰邊邊,看也不看牠一眼。
「午安!」貓貓希望和牠交個朋友。
沒反應。
啞巴刺蝟嘛你。貓貓太沒面子了,就跳過鐵刺蝟,沿著書桌,三腳兩步越過電腦、檯燈和電話,一跳跳到窗檯邊上。
那兒有一整排厚厚的書,牠躺了下來,身體正好裝進空隙裡。牠面向窗外,風輕輕的透過紗窗的細孔穿進來。做為一隻獨立的貓,牠的每日節目之一就是對著窗外的屋脊發一下呆。
一大群麻雀排在電線桿上七嘴八舌的,牠們並不知道屋子裡頭有一隻貓正弓起背來,心臟撲通撲通的亂跳。牠太激動了,窗外有太多令牠激動的東西了:沙沙作響的尤加利葉子,飄過來飄過去的很多朵白雲,吵得一塌糊塗可是又看不見的一種夏天的聲音,甚至和牠體型相貌相似的——一隻什麼姑媽貓或舅舅貓,旋風式的一下掠過牆頭就消失了。
妙,妙,妙妙妙妙妙!貓貓興奮得大叫起來。沒用。這幢房子裡,唯一回應牠的,只有掛在牆頭上的貓頭鷹咕咕鐘。
拉開白晝的衣襟,展露出黑夜寬闊的胸膛,蜷曲在沙發上打呼嚕的貓貓,睜開了眼睛,拱拱身體,伸伸利爪,這是牠一天的「開始」。
門開了,燈擰亮了,第一個回家報到的是小主人豆豆。
說實在的,貓貓很感激小主人的照顧,不過,那種奇特的方式,也未免太那個了。
譬如常常把牠弄得全身溼答答的,還往牠背上倒一種綠色黏黏的汁,搓呀搓呀,又淋得牠又癢又麻;當牠腦筋還沒轉過來,眼睛還在閃星星,就用毛巾一包,把牠提上了桌面,用一個呼呼亂叫的熱筒子來烤牠。牠覺得渾身發脹,四肢發軟,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了。
洗完澡,牠蹲在桌腳下遙遙望著小主人。小主人坐在沙發上,瞪著一個黑箱子,那裡頭砰砰ㄅㄤ—ㄅㄤ的有很多人動來動去。貓貓嚥了嚥口水,無聲無息的向前挪了挪,小主人露在拖鞋外的五個腳趾頭又變成了五個小怪物,這,再也壓抑不了牠的激動,牠要衝過去,牠要攻擊,牠要為民除害,牠要展現出一隻貓的英勇、敏捷、與眾不同……
牠衝了過去!
「你能不能守規矩點?當一隻貓就一定要這樣嗎?」
小主人用手摀著腳疼得哇哇叫。
奇怪,牠本來以為他要「修理」牠了,結果沒有。小主人竟然隨手往牠嘴裡塞了一把香香的東西。
唔,牠立刻吐出來。簡直太不尊重我這隻聰明貓了。牠研究了一下,是乳酪,可以接受。喔,不謝,不謝。
這是一隻有乳酪吃的頑皮貓,大名「貓貓」﹝難道要叫牠狗狗﹞,牠的故事暫時說到這兒。
4.我不是「貓」嗎?
貓貓有個習慣,就是喜歡在媽媽走路的時候,夾在中間跟著跑。牠把這兩根會移動的柱子當成玩具了。
擠在柱子中間比擠進門縫、牆縫要好玩得多,高興起來,還可以撲上去抓一抓,咬一咬,把柱子弄斜,而且一下蹦起來半天高,好過癮!
媽媽不喜歡貓貓這種頑皮法,總是一面走一面揮著手︰「討厭,貓貓討厭,小心我把你踩成貓餅乾。」
貓貓才不管,還是在媽媽走路的時候纏在她腳下,有時左,有時右,更多的時候是在腿柱子中間晨跑。後來,媽媽走路的樣子就變得很好笑了,登、登、登,像登陸月球的機器人。
「見縫就鑽」,奇怪,貓貓是打孔機嗎?還是貓貓天生喜歡「鑽」。
有一次,媽媽把一個空塑膠袋放在桌上,牠想也不想一頭就進去了,這下可好。豆豆看見了,也想都不想的立刻把袋子拎起來,掛在玄關進口的門把上。倒栽葱的貓貓扭了半天屁股,終於很辛苦的把自己倒正了,牠露出腦袋瓜子,眼神充滿驚奇。牠不懂自己怎麼盪起秋千袋來了?妙妙妙,貓貓豎起了鬍鬚天線。牠本來想拍手叫好,可惜秋千袋太緊,沒法子動。過了一會兒,牠頭暈,覺得不大好玩,想出來,就使勁往袋子上爬,用力一跳,哈,就出來了。
牠跑進客廳,一頭鑽進籐沙發上的衣服堆裡,叼起一只白襪子,上樓,藏在電腦桌後面,繼續和白襪子玩耍起來。白襪子急壞了,不斷掙扎: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貓貓不理,把它拖過來咬過去,夾不溜丟黏兮兮,害得白襪子都哭了。
這樣子就哭鼻子啦!貓貓羞羞白襪子:人家豆豆用牙膏和胡椒粉抹我鼻子我都沒哼哼呢。
金龜子,金龜子!貓貓發現更好玩的東西。牠丟下白襪子跑去鬥金龜子。牠先伸出左手探一下,人家金龜子對牠一點不動心,牠再伸出右手搔一搔,人家還是不理。牠躁了,把嘴巴鼻子眼睛眉毛統統拱上去。什麼跟什麼嘛,人家是繫在麵包袋外面的金圈圈,不是金龜子。
阿花小姐,你是打哪兒來的呀?貓貓很好奇。
金圈圈我住在臺北信義威秀影城YSC烤餅店,那兒有很多金圈圈我的兄弟姐妹,我們的神聖任務就是把透明的袋子口紮緊,免得裡面的甜甜圈、牛角起酥、維也納森林蛋糕、鮪魚三明治統統滾出來,跌得個四腳朝天。
嘻嘻,貓貓聽了,很高興的想,我也吃過鮪魚三明治,原來金圈圈是鮪魚三明治家的門房呀!
想著想著,牠肚子餓了。媽媽為牠準備了三個碟子,一號碟裝牛奶,二號碟裝清水,三號碟裝食物。牠不喜歡喝小碟子裡的水,牠喜歡喝書桌邊一個小瓷鉢裡的水,那裡頭養著美麗的雨花臺石,牠喝完了水,可以順便欣賞那鉢裡彩色的山水,很漂亮呵。
每次喝淺鉢裡的水,媽媽就朝牠笑。真是的,什麼好笑的?我是貓貓,一隻講究情調的貓。
牠飛奔下樓,三號碟裡有鮪魚加沙丁魚,痛痛快快的吃光了,不餓了。
牠還想玩,玩什麼呢?還沒想出來,就聽見開門的聲音。是媽媽,還加上三個陌生人,有說有笑好不高興。一個大人叫媽媽「姐姐」,兩個小人喊媽媽「大姨媽」,原來是媽媽的妹妹帶著她的兒子和女兒從美國回來探親。
貓貓興奮了,從玄關衝到客廳,從客廳衝到餐廳,再從餐廳衝回客廳茶几底下、椅子底下亂轉如陀螺。牠喜歡熱鬧,牠對聲音著迷,當然還包括了那許多令牠發狂、歡呼,會移動的柱子。那個胖胖的妹妹比貓貓還興奮,小兔子似的蹦過來,一把抓住牠,使勁的掰開牠兩隻手,用力的搖啊搖搖個不停。這是胖妹妹的見面禮。
啊啊啊!貓貓一陣天旋地轉,以為外星人綁票。
「不可以虐待小動物!」牠在半昏迷中聽見媽媽的聲音,救星駕到。
忽然間牠飛了起來。又重重的摔了下去。嗚哇,過了兩秒,貓貓才敢睜開眼睛,只覺毛髮倒立,鬍鬚都嚇歪了三根,屁股熱呼呼吃了麻辣鍋似的發燙。還好,胖妹妹只是把牠摔到籐椅上。
昏頭脹腦的貓貓覺得很累,牠得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休息,壓壓驚。
牠坐在窗口,尾巴繞在腳邊。呆呆的。
我每天在這大房子裡,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四處玩耍著,我應該幹點兒活嗎?還是讀讀唐詩三百首?
我是誰?我不是「貓」嗎?可是貓又是什麼?我是一隻無聊貓嗎?誰告訴我,我應該做些什麼?掃地嗎?煮飯嗎?洗衣服嗎?他們說我是捉老鼠的,可是我從不認識老鼠,只聽媽媽叫過爸爸「老頭兒」。
〈好吧,如果你是一隻貓,告訴我,貓貓的煩惱該怎麼解決?別讓牠自問自答像個傻瓜。)
貓貓真的累了,過了一會兒,就歪著腦袋睡著了。
呼嚕呼嚕呼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