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滴水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輕飄飄的一路向上攀升。
恍恍惚惚中,一切的一切都那麼模糊、那麼不真切!隨著身體的上飄,周圍的溫度逐漸降低,我的體溫也逐漸降低,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我輕飄飄如煙的身體,在逐漸降低的溫度中,開始凝聚,凝聚得結實起來。一再的凝聚、結實之後,我終於凝結成一團圓滾滾的小水滴。
成為水滴的我開始觀察周圍。身邊有許多跟我一樣,一路向上飄浮的小水滴。這裡一滴,那裡一滴;這裡一群,那裡一群。
我們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大家嘻嘻哈哈的一路向上。在風伯伯的吹送下,忽而向東,忽而向西,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彼此推攘、相互擠壓。
在嘻嘻哈哈你推我擠的時候,我發現,許多水滴朋友因為太擁擠,被扭曲了身形。在我們越來越擁擠、越來越強烈的推擠中,水滴們聚成了越來越大的大水滴。看著水滴群越聚越多,越來越大,我有一股沉重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很快的,大水滴們推擠出一連串可怕的巨大聲響:「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原本你推我擠的大小水滴,突然迅速向下墜落,「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一串串水柱奔騰滾落,彷彿千萬根線同時劃在天際間。
「好壯觀喲!」我忍不住驚呼。
看著那些連聲再見都來不及說的水滴朋友,有的神情茫然,有的一臉興奮期待,也有的滿臉驚恐……。
這樣的景致我似乎有那麼些許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心中不免猜疑,會不會我也將經驗相同的命運?
「落下去以後,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下頭會是什麼樣的景致?」望著眼前的壯觀,我的心裡浮現許多疑問。
身邊似乎沒那麼擁擠了,那些剛剛還推來擠去的水滴朋友,已經散失大半。我周圍的天際又清朗起來。
嘿,我有了新發現!
此刻所有在天空飄浮的水滴,在風伯伯的輕拂、推拉中,正巧妙的玩著不同排列與組合的遊戲。
我忍不住好奇的猜想:自己和周圍的水滴朋友的聚合,究竟會排列成什麼樣的圖案?
四下觀察,我希望能看出端倪。不過,我的觀察和努力還來不及得到結論時,就被打斷了。因為,風伯伯不斷改變他吹拂的方向和速度,每一次才剛形成的組合,總是很快被瓦解。我身邊的水滴聚落瞬間不斷的交錯、變動,新的組合、新的圖案不斷取代原來的組合圖案。
我終於知道,我們是一連串隨機的組合,每一滴水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都在不斷的改變與組合中。每一次與你結合的水滴,都不過是暫時的結合,你永遠不會知道,此刻在你身邊的水滴,下一刻是否仍然在!
我覺得好孤單!想到自己終將孤零零的面對未來,心中充滿了不安與忐忑。忽然好想、好想有個同伴!
就在我東張西望,希望能找個伴,讓自己別那麼孤單寂寞時,看到了前頭不遠處,也有一滴看起來像我一樣,似乎在找東西的水滴。
「風伯伯,快快來,快來把我吹向那水滴。」我心中暗暗祈求。
不知道是風伯伯真的聽到我的心聲,還是那麼巧合,風向真的將我吹向他。我睜大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緊盯著他看,深怕他不見。
我真的被吹到了他的旁邊。
「嘿,你好!」我急切的跟他打招呼。
「嘿,你好!」他收回了那東張西望的眼睛,望向我。
「我是一滴水。」我先自我介紹。
「我也是一滴水。」那滴水回答。
「咦,我們有相同的名字?」我覺得很好玩。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統統都是一滴水。」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我轉過頭去,那是一滴看起來有點年紀的水,他的周圍已經聚集了許許多多的水滴,他的身形被周圍的水滴擠壓得變了形。看起來,似乎再過不久,就要往下墜落了。
那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這周圍所有你見到的,統統都是一滴水。」
我點點頭,覺得自己很愚蠢。
也許是看到我尷尬的模樣,那蒼老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告訴我:「雖然我們是一滴水,似乎渺小又沒什麼價值。但是,千萬不要因此看輕自己!在我們的生生世世中,你將會了解,作為一滴水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作為一滴水,可以是驕傲的事。我轉頭看看周遭,看大夥仍自在的閒散優遊,似乎沒有誰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也許是看出我的疑惑,蒼老的聲音又說:「用心過你的生活,認真體會身為一滴水的特質,以後,你會了解我的意思的。」
「老伯──」我一面整理思緒,一面想著該如何提出我的疑問。在我還來不及提問之前,那蒼老的聲音竟隨著周遭一連串「轟隆隆」、「嘩啦啦」的聲響向下墜落。
「老伯……」我急切的呼喚。
「用心過你的生活,認真體會身為一滴水的特質……」老伯的聲音從遙遠的下方傳來,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聲……。
望著漸去漸遠的老伯,我的心──唉,感覺酸酸的。
突然,我被用力的撞了一下。這次的力道好大好大,我的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衝撞開始不斷的旋轉……
一邊旋轉的時候,我耳邊聽到一串不真切的道歉聲:「對……不……起!」
轉了好幾圈,才好不容易穩定住身體。只覺得一陣頭昏腦脹,身體雖然暫時停止了猛烈的轉動,卻還沒能完全回復原本的體形。我膨脹的底部還繼續左右左右不斷擺動,我好奇的朝聲音望去。
一滴比我還小的小水滴正喘著氣,努力跟自己旋轉不已的身體抗衡,但他的眼睛定定的望著我,充滿歉意。
我好奇的問他:「你在做什麼?」
小小水滴喘著氣說:「我在努力抗拒轉動!」
「抗拒轉動!」這真是個荒謬的想法!我們總是被風推來擠去,根本由不得自己,哪有可能抗拒!
小小水滴一定沒警覺到自己的荒謬,繼續說:「我被大風一吹,又被一群水滴一撞,才會不小心撞到你,實在很抱歉!」
這是我飄上天空以來,第一次聽到水滴道歉。老實說,我很訝異!
這一路上,我被撞了千百次,從來沒有道歉,每次都是我自認倒楣,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我知道自己一定也在不經意中,不知道撞了多少滴水,讓許許多多的大小水滴被迫改變形狀,甚至分裂身形,我也從沒想過應該跟對方道歉。因此,我忍不住多瞧了那小小水滴一眼。
那小小水滴實在不起眼,既不亮麗,也不特別,不過是滴好小好小的小水滴,看起來似乎才剛剛成形,所以全身上下不可避免的,有股傻不楞登的傻勁。
「我是堆堆。」小小水滴坦然迎向我的眼光說,「我才剛剛飄到天上,沒想到就碰到這麼大的旋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開始喜歡他了,那麼可愛率真,叫我打心裡想呵護他!
我告訴他:「在天上,彼此撞來撞去是很正常的,你這一秒鐘在這兒,下一秒鐘到底在哪兒、會去撞誰、或者被誰撞,根本沒辦法控制。所以別掛心啦!」
「為什麼呢?」堆堆好奇的問。
「因為風。」我回答的同時,心裡忍不住猜測,他大概是太新太新了,才會搞不清楚狀況。
「風?」堆堆的臉上充滿疑惑。
我心裡想,你不會連風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我剛剛已經領教過風的威力了,可是,為什麼會有風呢?」堆堆接著問,讓我楞了一下。
對喔,為什麼會有風?我的腦袋打了問號!「我也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我們去問風伯伯吧!」
「啊,問風伯伯!」我從來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對堆堆提出的意見感覺非常不可思議。我不知道風伯伯會不會理睬我們。
「風伯伯,」堆堆對著周遭大喊。
我嚇了一大跳,趕緊看看周圍。希望沒有其他水滴覺得我跟這滴瘋狂小小水滴是一夥的。
還好,大家正忙著推來擠去,誰也沒注意到。
我懷疑的問他:「你怎麼知道風伯伯在哪裡?」印象裡,風伯伯來無影去無蹤,捉摸不定,我不知道他要上哪兒去找風伯伯。
「管他的,反正叫叫看,也許他正好經過,就會聽到了。」
雖然堆堆的話確實有道理,但是我還是懷疑他會白費力氣。再說,即使風伯伯真的聽到了,會不會理睬他也是個問題;即使真的理睬他,會不會給他滿意的答案,更是問題。
「風伯伯──」堆堆又賣力的喊了。
「什麼事?」
嘿,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身旁出現了風伯伯的身影。他看起來似乎是好勉強才煞住了身子。
「風伯伯,您是誰?」
沒想到堆堆會丟出這個聽起來有點蠢的問題。
「呵呵呵,我是風呀,你剛剛不是叫我風伯伯嗎?」
沒想到風伯伯的脾氣真好,居然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轉身離去。
「我的意思是,您為什麼會是風?為什麼把我們吹得團團轉?」堆堆總算把話說清楚了。
「實在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風伯伯慈祥的說,「我其實跟你們一樣,也是身不由己!」
風伯伯的話嚇了我一大跳。看起來威風八面的風,居然也有由不得自己的時候。
「我們其實只是空中的一團空氣。」風伯伯悠悠的說,「當低處的熱空氣向上攀升,高處的冷空氣向下降落,空氣產生對流,就造成了風。」
「原來,風是這樣形成的。」我好開心可以知道風伯伯的身世。
「可是,你們為什麼會吹來吹去,吹得我們團團轉呢?」堆堆繼續問。
「那也不是我們自己可以控制的,我們風的方向和力道,是由空氣對流的方向,以及力量大小來決定。」
原來,風的形成、方向,以及風力的大小,統統決定於冷熱空氣的對流,並不是他們自己可以掌控的!對我來說,這可是天大的新聞呢!沒想到,看起來那麼神氣威風的風伯伯,也有這麼軟弱無助的一面。
「這麼說,您在這一刻是風,可能下一刻就回復為靜止的空氣;這一刻是強風,下一刻搞不好變成弱風,或者微風!」堆堆若有所思。
「沒錯,我們的行止是受當時空氣間溫度轉變的情形來決定的。」
風伯伯說得坦然,我卻有點同情他,他完全無法掌控自己,這會兒是東奔西跑,跟一大群空氣吆喝著來來去去的風;下一刻卻可能孤零零成為一片不起眼的空氣,靜靜懸掛在空中的某個角落。
我對風的敬畏,打了很大的折扣。忽然間,我慶幸自己是一滴水。至少,我的生活好像沒有那麼不確定。
「好可憐!」我忍不住低聲呢喃。
「可憐?不會呀!」沒想到,風伯伯居然不同意我的同情,讓我有些發窘。
風伯伯說:「當我是空氣的時候,我就好好扮演空氣的角色,靜靜等待下一次的任務;當我成為一陣風,我就好好當一陣風,東奔西跑,增廣見聞。不同的角色換來換去,也挺有趣的呢!」
我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風伯伯居然會喜歡不確定。
「就像你們水滴,」咦,風伯伯把矛頭指向我們,「有時候是一滴滴可愛的小水滴,有時候成為一陣輕煙,也有的時候,會結成硬邦邦的冰塊,道理是一樣的。」
水滴和輕煙的身體形狀我經歷過,有印象。但是,硬邦邦的冰塊,我就搞不懂了。
「真的嗎,我們也會成為冰塊?」堆堆丟出和我同樣的疑惑。
「當然是真的,我幹麼要騙你!」風伯伯說得好認真。
「什麼時候,我才能變成冰塊?」堆堆似乎很期待。
「當你的身體很冷很冷,冷得全身發抖,冷得身體凝結成一團,不再能夠自由流動的時候,你就是冰了。」
「現在還不夠冷嗎?」堆堆問的,正好也是我的疑問。
「現在?」風伯伯說,「太暖和了!」
哇!高空的冷空氣已經讓我從輕煙凝結為水滴了,風伯伯居然還搖頭說「太暖和了」!真叫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會不會我們永遠都是水滴,沒辦法變成冰?」看堆堆憂心的模樣,似乎巴不得自己現在就成為硬邦邦的冰塊。
「放心吧!我還沒見過哪一滴水永遠只當水的!早晚吧,早晚每一滴水都有機會成為冰,就好像每一滴水都有機會成為一陣輕煙一樣。」
風伯伯剛說完,冷不防的朝我們衝過來。
「對不起,冷熱空氣又對流了,我沒辦法再陪兩位聊天,再見啦!」在風伯伯漸遠的「再見」聲中,我倆無奈的朝他的背影說「再見!」
看著漸漸遠去的風伯伯,我的心情有些複雜。看來,我這一滴水的生涯,並不像我想的那麼單純,搞不好也會像風伯伯,充滿許多的不確定和變動。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無法掌控的命運!心情和向上飄時迅速下降的溫度一樣,迅速下降。
【認識水世界】
水,是地表上唯一「三態並存」的物質。雲、霧、露、霜、雨、雪、雹、霰,都是由水變化而成。其中,雹、霰比較少見。
雹,是雲中的水滴或冰晶層層結凍而形成冰球,降落地面。
霰,是水氣和高空空氣對流凝結成的固體降至地面,近似球形或圓錐形的冰粒。
【探索心世界】
˙風伯伯有時是空氣,有時是一陣風;小水滴有時是水滴,有時變成輕煙。無論成為哪一個角
色,他們都努力扮演。想一想:小孩、學生、哥、姐、弟、妹……你扮演了哪幾種角色?
˙你最愛哪一個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