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野狼〈中山狼傳〉
東郭先生面前站著一頭狼,身上還插著一枝箭,這頭受傷的狼喘著氣對他說:「先生⋯⋯先生,我知道您是善人,願意幫助弱小,現在我身處危難,您何不將我裝進您的書袋中,好讓我苟延殘喘1保住一條小命呢?如果我能活著離開,我一定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東郭先生騎在一頭跛足的驢子上,裝載著一袋書冊,望見前方漫天飛揚幾乎遮蔽了天空的塵土,聽見如雷鳴般的聲響,知道是追趕狼的馬車隊,不禁心驚膽跳。
東郭先生說:「啊!如果我暗中庇護你這頭狼,恐怕會得罪追趕你的大貴族,惹下的災禍將難以預料。但是我學過的道理,就是要對天下萬物有愛心,所以我會想辦法來救你,即使會惹禍上身,也不推辭,並不是要求你的回報。」東郭先生把袋子中的書冊清空,讓狼躲進裡面,但因為狼身體太大,裝了三次都不成功,追趕的人卻越來越近了。
那頭狼說:「已經很危險了!您不能再拖拖拉拉,趕快想辦法呀!」說著狼將四條腿蜷縮起來,讓東郭先生拿繩子綁起,又將頭尾都彎曲起來,憋著氣,讓他裝進袋裡。東郭先生把袋口紮起來,放到驢子上,退避到路旁去。
剛放好,獵殺狼的貴族已經追到,找不到那頭狼,發怒拔出劍砍下車前橫木,罵說:「誰敢藏起狼,就會像這塊橫木一樣!」
東郭先生伏倒在地上,跪著說:「我是個不聰明的人,外出迷了路,怎麼會發現狼的蹤跡呢?我曾聽說過『歧路亡羊2』,像羊這麼溫馴的動物,尚且因為大道上的許多分岔而走失,野狼可聰明多,中山這裡又這麼多分岔路,僅是沿著大路來找牠,是很難發現的。何況我雖然愚蠢,難道不知道狼的本性貪婪又狠毒,能幫您消滅掉牠的話,我怎會隱瞞不說呢?」貴族聽聽也有道理,揮了揮手,上車離開。等到一群人馬都走遠了,狼在袋子裡發出聲音說:「請先生把我從袋裡放出來,拔出我身上的箭,讓我離開吧。」
東郭先生一放出牠來,狼卻目露兇光,惡狠狠地說:「剛剛被獵人追殺,所幸您救了我。但是我現在餓了,沒食物吃,最後也會死掉。先生你既然是有愛心的人,何必吝惜身體來給我吃呢?」說著張牙舞爪撲向東郭先生。
東郭先生慌慌張張和牠搏鬥,一邊抵擋,一邊後退,躲到了驢子後面,於是一人一狼繞著圈子追著跑。不久,彼此都很疲累,東郭先生隔著驢子喘氣,說:「狼對不起我,狼對不起我!」狼說:「我不是故意要對不起你,但是上天生下你們,本來就是要給我們吃的啊!」
這樣僵持不下,太陽漸漸西沉,東郭先生暗想天色漸晚,如果又有狼群到來,肯定有死無生!因而騙狼說:「按照我們的風俗,事情決定不了,必須詢問三位長輩的意見。不然我們去找三位長者來問問,如果他們都說我應該被你吃掉,我就讓你吃好了。」狼欣然同意。
一路上沒有遇到行人,狼的肚子很餓,看見路旁矗立一棵老樹,牠對東郭先生說:「我們來問問這老樹!」東郭先生說:「樹木有什麼見識?問他有什麼用?」
狼說:「問了才知道,聽聽他怎麼說!」東郭先生只好向老樹拱拱手,說了事情的經過,問老樹:「您認為,狼應該吃我嗎?」老樹枝葉突然沙沙作響,一個聲音說:「我是杏樹,從前老農夫種下一顆杏核,一年開了花,第二年結果實,到現在有二十年了。老農夫和家人們都吃我的果子,還拿去市場賣。我對老農夫一
家有這麼大的貢獻,現在老了,不能再開花結果,老農夫竟然很生氣,要砍伐我,賣給木匠去換錢。唉!像我這樣無用的老樹,到了晚年時光,想免遭斧頭的砍伐還辦不到,你對狼有什麼恩德,還指望免於一死?我認為,狼應該吃了你。」
剛說完,狼又齜牙咧嘴對著東郭先生。東郭先生急忙揮手阻止說:「狼你等一等,我們說要問過三位長輩,現在只遇上了一棵老杏樹,別著急。」
他們向前走著,看見一頭老母牛在殘破的矮牆裡曬太陽,狼對東郭先生說:「我們來問問這老牛!」東郭先生覺得不妥,「剛剛的老樹沒什麼見識,胡言亂語。現在這頭牛是牲畜罷了,何必問牠?」「你不問,我現在就吃你了!」狼流著口水說。
東郭先生又只好向老母牛拱拱手,說完經過,向牠詢問意見。牛皺著眉,瞪著他說:「老杏樹的話沒錯!我當初剛長角時,身強力壯,老農夫買了我,讓我耕種田地。其他的牛都衰老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來做;打獵要我拖車,耕種要我拖犁。老農夫一家豐足都是依靠我,如今我老了,他們把我趕到野外,我又冷又餓又生病。老農夫的妻子卻說:『拿老牛的肉可以製成肉乾,皮可以製成皮革,骨頭和角都可以做成工具。』要把我抓去殺了。我一生對他們這麼大的功勞,他們卻如此無情;你對狼有什麼恩德,妄想免於一死?你應該讓狼吃了。」狼聽完很高興,再度露出尖牙,腳刨著地準備撲向東郭先生,東郭先生趕緊說:「等等,先別急,還有一個要問呢!」
他們望見遠處一位老人扶扙而來,白眉毛白鬍子,穿戴整齊文雅,看樣子是個有地位有見識的人。東郭先生覺得有救了,快步迎向前去,對著老人跪拜,哭泣說:「老先生救救我。」老人問了其中原因,東郭先生告訴他整個經過,然後說:「現在一定是上天派您來救我,請您說句話讓我活命吧。」
聽完東郭先生的話,老人嘆了一口氣,用拐杖敲著狼頭說:「是你錯了。別人對你有恩惠,你卻要吃了他,太沒有良心。你再不趕快離開,小心我用拐杖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