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貿易協定：理論、發展與實踐

 

 

　　國際經濟法的發展從1944年於美國布列頓森林會議開啟談判之後，全球金融、經濟與貿易體系隨之建立，雖然世界貿易組織的正式成立較國際貨幣基金與世界銀行足足晚了近半世紀，但這罈沉浸甕底的酒總是更濃更香。不僅僅是世界貿易組織的談判功能締造出了外交史上前所未見、數量龐大、嚴謹縝密的多邊貿易協定；具備上訴審的爭端解決機構，更使得法律導向而非權力導向的原則，獲得多數會員的信任及肯定，維繫國際經貿往來秩序於不墜。

 

　　有趣的是，1995年當世界貿易組織於瑞士日內瓦風光成立的同時，距離不到八百公里之遙的布魯塞爾會議已開始履行1993年底生效的馬斯垂特條約，建立「歐洲共同體」的單一市場結構，成為歐洲區域統合的基石；而遠在大西洋彼岸的「北美自由貿易區」（現已改為美加墨自由貿易協定），更是歡慶生效屆滿一周年的重要時刻。原本在關稅暨貿易總協定第XXIV條的安排，是多邊貿易體系所開啟的一扇「例外之門」，但這樣的「例外」卻隱然成為「原則」，讓區域貿易協定之洽簽如雨後春筍般，於世界各處遍地開花。

 

　　筆者於2001年在美國華府美利堅大學求學時，有幸能一窺既駁雜又新興、既傳統又現代、既碎裂又統整的國際經貿法律體系。求學過程中，在Padideh Ala'i教授以蘇格拉底式個案教學開啟對國際貿易法的認識，課堂中完整介紹John H. Jackson、William J. Davey及Alan O. Sykes三位教授的巨著「Legal Problems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 Relations」多達一千餘頁的理論與案例，讓筆者能於初學及建立對於國際經濟法學知識的穩固基礎；此外，Robert Goldman教授的國際公法、Kenneth Anderson的國際金融財務法、Daniel Bradlow教授的國際投融資貸款、Simon Lester教授的區域貿易協定、Jerome Levinson的外人直接投資規範、Stewart & Stewart法律事務所許多資深合夥律師的貿易救濟訴訟實習、以及博士論文指導Paul Williams教授的國際關係與國際法等紮實豐富的學習中，完成國際法學碩士暨博士學位，也有幸參加母校在美國所率先開設的第一個專攻區域經濟整合的系統性學程。另外，擔任哈佛大學法學院訪問研究員期間感謝William P. Alford教授的指導，更在訪問期間近身接觸談判大師Roger D. Fisher教授、Gabriella Blum教授、David W. Kennedy教授、Duncan Kennedy教授、Robert H. Mnookin教授。筆者能在全球政經中心的華府美利堅大學，以及屬於學術研究重鎮的哈佛大學，跟隨眾多熱情專業的教授群學習國際法並以宏觀跨域的角度思考全球議題，深覺「身在黌宮、心懷天下」，著實是人生中難以忘懷的學習體驗，也讓筆者對於外交與國際法的學術研究產生濃厚興趣。

2002年亦正逢台灣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重要關鍵、杜哈回合談判也正式揭開序幕、區域貿易協定的簽署更是蔚為風潮，一時之間，國際上多邊與區域貿易談判場域的熱絡鼎沸、外交上對於新時代秩序的合縱連橫、以經貿整合作為推動國際和平的主旋律縈繞不絕。尤其筆者在華府更能親身感受各國談判代表絡繹不絕、各式學術論壇頭角崢嶸、各種理論實務座談此起彼落，此番光景猶如蘇軾《赤壁賦》筆下的「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可堪形容。美國挾著強大的政治力量，以「全球反恐」的歷史敘事，連同歐盟、拉美及亞洲國家之力量，將多邊與區域貿易談判推向時代高峰，「反恐安全」與「經濟整合」的兩大潮流匯聚成沛然莫之能禦的態勢，改寫了全球政經版圖。

 

　　「區域貿易協定：理論、發展與實踐」是整理筆者過去十年間陸續於國內重要的法律期刊發表之學術論文，將其集結成冊。本書各章內容係筆者有延續的系列性探討區域貿易協定在世界貿易組織架構下的地位、多邊暨區域談判重要內容、國際實踐、國際法與國內法的爭議、各國對於洽簽經貿協定所面臨的談判資訊揭露、透明化及國會審議等程序，以及區域貿易協定下貿易救濟條款等重要議題。在國際經濟法所關注與探討的諸多議題中，區域貿易協定之發展始終是筆者長期投入研究的領域。十年間的國際情勢變化萬千，但不變的是筆者對於許多經貿外交前輩、學界師長，以及同道好友的誠摯感謝。母校臺北大學法律學系始終提供筆者一個獨立自由的研究環境、中華民國國際法學會更讓筆者能於各項國際研討會與論壇中參與歷練、科技部專題研究計畫的長期支持，使思考許久的想法得以轉化為學術成果、經濟部及外交部提供許多政策實務的問題研究，更讓筆者有機會走出校園的象牙塔，反思純粹學術理論的實務應用價值。

 

　　當筆者撰寫本序時，難以置信當前的世局竟與過去十載的自由貿易發展完全背道而馳，徹底摧毀、顛覆、解構了過去屬於理想主義國際法學者的確信。不僅美國川普政府的貿易保護主義烈焰高張、中美貿易糾紛一發不可收拾、英國脫歐歹戲拖棚般地對歐盟整合極盡嘲諷、新冠病毒疫情下各國採取堅壁清野的貿易限制與人員封鎖措施，「後疫情」的黑暗時代更顯山雨欲來風滿樓。本書的付梓或許足勘紀錄筆者的學思歷程以及上一個十年的光景，正如同楊慎《臨江仙》所描述：「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令人感嘆：世局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王震宇 謹識

2020年4月於三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