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人是劉秀林,鎮海軍赫赫有名的大將。此人與陸炎同為滕紹的左臂右膀,歷來深得滕紹信賴。
他的話,比鎮海軍的一封公函還令人信服。
營帳外的將士們聽說滕紹受傷,不由大驚失色,但劉秀林焦灼歸焦灼,說話時卻暗暗對藺承佑使了個眼色。
藺承佑佯裝一驚,「怎會突然遭賊人暗算?滕將軍傷得重嗎?」
「滕將軍因為急著前來會軍,專程從蔡州城外的青峰山谷抄近路而來,豈料山谷上埋伏了不少彭震豢養的異士,那幫人也不知用了什麼邪術,漫山遍谷都是陰兵,幸有緣覺方丈的兩位大弟子相助,陰兵很快被我方擊潰了,可滕將軍還是不慎中了暗器,營中醫工說暗器上頭餵了邪毒,再不想法子,恐怕就要侵蝕心脈了。世子會破邪術,還請世子即刻同末將前去營救。」
藺承佑二話不說令人牽馬,上馬後囑咐自己的副將陳文雄:「你帶領將士們繼續攻城,我親自去接滕將軍。」
直到後半夜,藺承佑一行仍未返回。
少了主帥的指揮,神策軍的攻勢遠不如先前凌厲,雲梯雖然架到了雉堞上,但彭震早就令人在城牆上做了手腳,不等攻城的士兵們躍到牆頭,守城的士兵們就從事先挖好的孔洞裡伸出長矛,齊力抵住雲梯。長矛末端不但綁著勾子,還燃著熊熊烈火,兵士們防不勝防,只得狼狽撤離雲梯。
陳文雄旋即派出千名精銳步兵,驅使著四十輛戰車氣勢洶洶地攻城。戰車外覆蓋了厚厚的溼牛皮,既能防箭矢又能防火攻,發動攻擊時,好比一座座堅固無比的移動鐵堡。
怎知彭震又令人從牆頭澆下滾燙的銅水,一下子灼破了戰車外的牛皮,車中的士兵唯恐被銅水澆得皮開肉綻,連忙驅車退離城牆。
接連遭挫,神策軍頭一次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彭氏父子能夠威震中原,並非浪得虛名,比起平地戰爭,彭家尤善守城之戰,但朝廷只給神策軍兩個月時限平叛,今晚眼看就要到時限了。
攻不下,他們就得曠日持久地耗下去。耗久了,朝廷兵力上的威望必然大受折損。鄰近的山南東道和淄青本就與彭震有所勾結,倘若此次神策軍不藉平定叛亂震懾四方,這兩藩也會對朝廷生出藐視之心,只有輕輕鬆鬆地收拾了淮西道,才能順理成章將兩藩兵馬盡數收歸朝廷。
神策軍的將士們抱著必勝的信念,一次次攻城,一次次被阻回,次數多了,再驍勇的兵士也不免心浮氣躁。陳文雄見勢不妙,不得不下令暫停攻城,吩咐軍士們退回營帳中,一邊休整,一邊等待藺承佑返回。
蔡州城牆上,漆黑的雉堞後,無數雙眼睛靜靜窺伺著城外的軍營。
之前城中兵器庫失火,本是個絕佳的攻城時機,成王世子卻捨下部眾絕塵而去,這說明滕紹的情況實屬不妙。
更讓他們滿意的是,主帥一走,神策軍的將士們很快連城也不攻了,可見這支軍隊表面上兵強馬壯,實則如一盤散沙。
他們耐心等待著。
到了後半夜,城外再次有了動靜──煙塵滾滾,一隊軍馬回來了,然而僅有四、五千之眾,為首的也不是藺承佑,而是之前來報信的劉秀林。
劉秀林臉色難看得像蒙了一層黃灰,一來就喝斥道:「為何不攻城了?」
陳文雄原本高高興興迎接援軍,聞言不樂意了,他是神策軍的高級將領,並非他鎮海軍的軍士,他劉秀林有什麼資格對他大呼小叫?上前打招呼時態度便有些冷淡,「世子呢?」
「滕將軍他──沒能救回來,世子忙著料理滕將軍的後事,讓陳某先率領部分援軍前來攻城。」
將士們驟然聽到滕將軍的噩耗,個個都呆住了。
陳文雄又驚又悲:「怎會如此?連世子都沒能救回滕將軍?」
「去得晚了。」劉秀林猩紅的雙眼瞪向蔡州城,「今晚我誓要將彭震的首級砍下。還愣著做什麼?沒有主帥、沒有援軍就不會打仗了?還不快隨我攻城!」
神策軍的將士們一再被劉秀林喝斥,不免有些氣惱:「劉將軍,神策軍好像還輪不到你來指揮!」
劉秀林一腳將那人踹翻在地。「滾你娘的!老子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時,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呢!你們打不動,我們鎮海軍來打。」
一時之間,將士們叫罵的叫罵,勸架的勸架,全都亂了套。
蔡州城上的將士們跑回城中向彭震彙報。
「將軍,神策軍和鎮海軍的援軍打起來了。」
彭震卻毫無喜色,「成王世子還沒回麼?」
「沒有。成王世子早就放話今晚要拿下蔡州,若非實在走不開,不會拖到現在還不回,看樣子,滕紹已經嚥氣了。」
謀士們精神為之一振,「虧得早早就讓無極門的異士們埋伏在半道上,不如此,焉能成功暗算滕紹?」
「將軍,要出城,眼下是最佳時機。待到藺承佑率領鎮海軍趕來,恐怕就不好走了。將軍麾下仍有兩萬兵馬,及早撤離的話,早晚有捲土重來的可能,繼續在此地困下去,猶如龍困淺灘,一定會被朝廷耗盡元氣的。」
正當部眾們極力攛掇彭震趁勢逃離時,議事堂的臺階前,一位身軀高胖的道士卻自顧自地觀望天象。
有人問那道士:「殷道長,你也幫著出出主意吧?」
彭震卻問:「鎮海軍派來的援軍指揮是誰?」
「劉秀林。他在城下叫囂著說今晚要把將軍的頭砍下來,而且像得了失心瘋似的,一來就與陳文雄等人幹架,看這架勢,鎮海軍和神策軍會各自為政了。」
彭震陰著臉說:「劉秀林跟隨滕紹多年,並非有勇無謀的草包,他再傷心也不至於如此,多半是為了攻下城池故意使詐,你我先別妄動,且靜觀其變吧。」
彭震料事如神,半個時辰後,兩軍表面上靠互相叫罵吸引守城將領的注意,暗地裡卻派出一隊精兵悄悄繞到西門外,把雲梯架到城牆上,悄然發動奇襲。
殊不知彭震早有安排,劉秀林底下的將士們剛欲攻城,城牆上就冒出無數長槍刺向他們,鎮海軍還未在神策軍面前一展雄風,就吃了同樣的大虧。
陳文雄受了劉秀林一晚上的窩囊氣,見狀少不了嘲諷幾句,劉秀林氣不過,一方面指揮鎮海軍的數千援軍全力攻打西門,一方面再次與陳文雄大打出手。
就在南門和西門外都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彭震果斷下令撤離,打開北門悄然出城,準備沿著預先設計好的路線,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為了不驚擾後城方向的敵軍,這支部隊撤離時連火把都未燃。幸有孤星耀目,指引他們前進的方向。
雖是棄城逃離,彭家軍隊卻依舊維持著鐵一般的紀律。雖已功敗垂成,彭震仍保有一名節度使該有的風儀和尊嚴。
就在這幫人靜悄悄撤離時,四周突然亮起無數火把,伴隨著漫天的箭雨和震天呼喝聲,無數兵士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
彭家軍士猝不及防,不少人紛紛中箭從馬上摔落。
領頭的兩位將領,正是滕紹和藺承佑。
彭震的臉龐爬上一抹黑氣。兵不厭詐,到底中了這小子的計。藺承佑策馬迫近,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彷彿在說「我說要在天亮之前攻下蔡州,那就是天亮之前」。部將們大驚失色,忙護著彭震往城池中跑。
「關城門!」
藺承佑彎弓搭箭,隨手就將彭震身邊一個道士模樣的謀士射倒,口中高喝道:「誰能生擒彭震,重重有賞!」
「是!」騎兵們應聲震天。
先前為了迷惑神策軍和鎮海軍,城中兵力大部分集中在西門和南門,北門眼下只有寥寥數十個士兵在把守,不等彭震等人逃回城中,箭矢就如暴雨般凌空而來,牆頭士兵紛紛中箭倒下,哪有餘力放下鐵橋?
不過一恍神的工夫,城門便告攻破。
兩軍將士歡聲雷動,歷經兩月,輾轉淮西諸鎮,打過敗仗也損過兵馬,隨著攻破蔡州,平叛之征終於接近終點了。
彭家軍心開始土崩瓦解,南門也變得不堪一擊,陳文雄和劉秀林順利攻破城門,率領軍士們殺入城中。
彭家人困獸猶鬥,邊打邊退,邊退邊打,不久就退到了城中邊緣。
一時之間,城中金戈與長戟交錯,發出震心的聲響。
陸炎等人忙著捉拿彭震,藺承佑忙著對付城中的邪道們。
早前為了抵禦城外的火攻,蔡州城上方突然襲來一場冰雹,可見城中有不少懂邪術的異士,萬一被他們引來大批陰兵,屠城不在話下。藺承佑彎弓盤馬,箭無虛發,見一個擒一個。
擒拿完一眾道士,藺承佑又和緣覺方丈的兩位弟子察看城中是否埋有陣法,不一會,果然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發現了陰煞陣。有此陣法,引來的邪祟非同小可,為著城中百姓安全,藺承佑與兩位大和尚逐一將陣法摧毀。
驟雨般的強攻下,城中的彭家殘部很快便化作一盤散沙。彭震身邊那上千名死士,敗的敗,降的降,轉眼間,彭震就成了孤家寡人。就當軍士們要將彭震綁住時,滕紹和藺承佑突然同時拍馬向北門方向馳去──所有人都認為彭震已是甕中之鱉,無人留意到一行人已趁亂到了北門,領頭的是一位頭戴氈帽的男子,即將逃出城門。滕紹身下的戰馬疾馳如電,藺承佑揮出銀鏈,銀鏈去如星矢,襲向男子的雙足。
氈帽男子被銀鏈縛得一頓時,滕紹的馬蹄正好攔到了面前。
這時候,那邊的士卒們也擒住了彭震,可當他們仔細看去,不由發出驚呼:「將軍,這人是假的。」
滕紹令人將氈帽男子的面皮撕下,果然這邊的才是彭震。
陸炎等人嘆服:「不愧是關中一魁,兵臨城下都能不慌不亂布局,彭將軍這番心計,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彭震最後一層偽裝被撕去,只能束手就擒,然而他身軀如山,毫無惶懼之態,只冷冷睥睨著滕紹,「兵無常勝,早在我彭震舉兵造反之際,就預料過有這一天,敗,不可怕。比起你滕紹這樣的小人,我彭震好歹轟轟烈烈拚過一場。我且問你:滕紹,你愧是不愧?你我各踞一方,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暗中窺伺淮西道,為了邀功,主動將我蓄意造反的消息告知朝廷,若非如此,朝廷豈能鎮壓得了我?」
「愧?」滕紹目如寒潭,「當今四海晏安,聖人仁厚開明,朝廷待你我一向不薄。忠義軍的糧草軍餉,是朝廷給的;淮西道節度使的封號,是聖人指任的。你食君之祿,本該庇蔭一方,卻因一己私心擅自發動兵變,是為不忠;兵戈不息,擾得百姓不寧,是為不仁。不忠不仁之徒,也敢喝問滕某?」
這時,藺承佑已將彭震身邊一干人等悉數綁住,一番搜查後,果然從眾人身上搜出不少法器和符籙,只是並未發現身材格外瘦小之人。
藺承佑目光從左到右緩緩掃過一遍,冷不防扣住其中一名賊眉鼠眼的邪道的喉嚨,「文清散人藏在何處?」
那道士面孔紫漲,艱難地發聲:「他不是跟皓月散人在一處麼?我們跟文清散人可不是一路。」
話未說完,不知藺承佑對他使了什麼陰招,邪道身體猛一哆嗦,表情也變得猙獰可怖,「我……我說的是實話。文清散人有多矮小,朝廷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搜遍城中每個角落,也未必能找到那般矮小的成年男子。據我們所知,當年文清散人跟皓月散人並未逃出長安。」
藺承佑面色直發沉,令人將一眾降將押入囚車中,自己思量著翻身上馬,對滕紹說:「滕將軍,彭震及其賊眾盤踞蔡州城多時,說不定在城中布下了什麼陣法,如今城池已攻下,不如將剩下的事務交由劉將軍和陸將軍料理,天亮之後,我等再來受降也不遲。」
「也好。」滕紹痛痛快快就應了。
走到北城門外,頭頂天空一暗,陰雲騰沓而至,眾軍士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火把就齊齊熄滅了。
伴隨著陣陣陰風,腳下的土地裡發出詭異的窸窣聲響。
「陰兵。」士卒們驚聲道,紛紛拔出刀,惶然分辨周遭的動靜。
藺承佑策馬護在滕紹跟前,揚手揮出數張符籙,符籙落到黑暗中,那詭異的風勢驀然頓住了。
明心和見性兩位大和尚將手中念珠擊向迎面襲來的鬼影。
土壤中鑽出來的鬼東西並非一兩個,而是一大片,那些硬邦邦的雙手抓住士兵們的腳踝,讓人魂飛魄散,將士們開始發出悚然的慘叫聲,倉皇間直往後退,一片混亂中,半空中忽然蕩出一圈明潤的金光,一張金色大網凌空落下,如輕羽,如衾被,密密實實覆到了地面上。
與此同時,藺承佑驅使的符籙化作符龍,符龍一落地就分成兩股,烈火熊熊,將那些剛鑽出地面的陰兵們燒得皮開肉綻。明心和見性一人拽著一半盤羅金網,繼續壓制底下的邪祟。
藺承佑一邊用目光尋找陣眼,一邊揚聲對滕紹說:「滕將軍,我和兩位法師殿後,你和各位將軍先走。」
滕紹深知輕重,應了一聲「好」,藉著火龍的光亮,率領部眾們往外疾馳,只恨城門外又冒出無數邪祟,一下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囚車裡的彭家將士快意地笑了起來:「殷道長果然有先見之明。城外無法埋下陣法,城中卻可以大展拳腳,你們敢破城,就得做好吃虧的準備,這些陰兵來得正好,我等臨死之前,好歹多拉幾個人陪葬。」
話未說完,藺承佑就俐落朝城門底下的某一處射出一箭,那是一個黑洞洞的淺坑,箭一落,炸出一個膨脹的火球。
彭震和殷道士笑不出來了,那是陰煞陣的陣眼,裡頭埋著一具冤死者的屍首,冤死者死狀極慘,散發無窮怨氣,城門一破,陣法即會啟動,不出一刻鐘,這怨屍就能將方圓百里的邪祟悉數引來,沒料到藺承佑這麼快就找到了位置。
陣眼一被燒,厲鬼們立時化作縷縷黑煙。
火把重新亮起,將士們慌忙察看四周,鬼祟消失了,陰風也停了。
剎那間,兩軍恢復了井然的秩序,劉秀林等人正感服藺承佑本領出眾,陸炎驚聲道:「滕將軍!」
藺承佑回身望去,就見滕紹左臂上鮮血淋漓。
藺承佑神色微變,急忙策馬上前。今晚剛見到滕將軍時,就覺得滕將軍印堂發黑,為防出事,他寸步不離地護在滕紹身邊,但方才如果不將陣眼找出來,會有更多士卒和百姓遭殃,然而,就這一分神的工夫,滕將軍便被一隻怨氣極重的煞鬼抓壞了胳膊。
滕紹面如金紙,很快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落下馬。
陸炎和劉秀林等人急忙上前兜攬,將其抬到地上,藺承佑將滕紹幾處大穴都止住,順勢給滕紹餵下一粒清心丸。
「滕將軍!」
滕紹勉強開腔:「先出城再說。」
藺承佑令人將滕紹抬上馬車,自己也上車察看滕紹的傷口,撕開傷臂上的衣袖一看,一顆心直往下沉。
從傷口來看,黑暗中抓傷滕將軍的正是陣眼中的那具怨屍,這怨屍陰氣沖天,且行動速度極快,別說在黑暗中,就是亮著燈火也很難躲開,如今陣眼燒毀,怨屍化作一堆灰燼,但它留下的餘毒非同小可。
好在點住了幾處大穴,及時把毒素壓制住了,藺承佑抖出銀鏈,施咒讓蟲子化為本體。
鎖魂豸最討厭給人清毒,但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那份焦灼,這回牠痛痛快快地纏到滕紹的傷臂上,大口大口吮吸餘毒。
每吸出一點屍毒,就需耗損一點本體和主人的功力,不知不覺間,鎖魂豸一身銀鱗泛出青灰色,藺承佑的頭上也布滿汗珠。
滕紹吃力地抬起另一隻胳膊,試圖阻止藺承佑:「世子切莫傷了己身。」
「將軍莫要擔憂,不過中了點屍毒,清清毒就好了。」話說得輕鬆,但藺承佑心裡清楚,如不盡快將滕紹的屍毒除淨,那傷口會慢慢潰爛至全身,不出十日,滕紹必然毒發身亡。青雲觀裡藏了幾味靈草,用來解屍毒有奇效,但因為極其罕有,別處是尋不到的。
為今之計,只有盡快護送滕紹回長安施行藥浴。藺承佑越想越焦心,留下鎖魂豸繼續為滕紹吸吮屍毒,自行下車安排。
平叛之征大獲全勝,將士們歸心似箭,藺承佑留下劉秀林和陳文雄等幾位大將善後,囑咐他們安撫好蔡州城的百姓,然後依照原來的安排,率領兩軍將士回京領賞。
安排好這一切後,藺承佑點了一支急行軍和四匹千里馬,與陸炎一同護送滕紹回長安救治。
車上,滕紹精神頭還算不錯,但氣色又差了幾分,藺承佑靠近察看,不由渾身一僵。
他不在車上時,滕紹應該是無意識中翻了個身,這一動,就露出了前襟領口的裡衣。
雖然只有一角,但能清晰看見上頭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籙。
藺承佑如墜冰窟,忙掀開滕紹另一隻胳膊上的衣袖。沒看錯,那是遁甲緣身經,怪就怪在上頭的文字全是倒著寫的。
這是一種罕見的自我懲罰之術,穿上此衣之人,死後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迴。
藺承佑震駭地看向滕紹。
「世子不必驚訝,這是滕某自願穿上的。我……早料到自己會出事。」
「滕將軍!」
滕紹勉強牽動嘴角,「世子是不是也擔心滕某會出事?可今晚的事世子也瞧見了,哪怕滕某自己也盡力躲避危險,該來的還是來了,這傷勢非同小可,我未必能挺得過去,我心裡早有準備,所以事先就把這件衣裳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