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小姐,往前跑,不要回頭!」
黎蘇蘇有意識的時候猛然被人推了一把,她腳下一滑,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十二月的天,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積雪,徹骨地冷,身上也疼,快要撞到山坡下的樹時,黎蘇蘇手腕上憑空出現一只白玉手鐲,手鐲流轉著五彩的光芒,這股力量堪堪穩住了她的身子,黎蘇蘇頭暈目眩,好半晌才緩過神。
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她從地上坐起來,發現自己實在是狼狽──身上的粉白襖子一片髒汙,髮髻散落下來,腳上繡鞋也掉了一隻。蘇蘇撐住樹幹,從地上爬起來,她手上的玉鐲裡傳來一個小正太的聲音,它一本正經地說:「主人,這就是五百年前的人間。」
天上還下著鵝毛大雪。
蘇蘇伸出手,雪花落在她掌心,轉瞬被她的體溫融化,空氣中充斥著濃厚的靈氣,她蒼白的小臉上露出星星點點的驚訝──五百年後的世界,將會到處一片黑霧,魑魅魍魎橫行,靈氣稀疏,少得可憐。
「葉夕霧願意讓出身體。」玉鐲頓了頓,說道,「她說,她希望妳未來能從那個魔鬼手中保住她的父親和祖母。」
蘇蘇道:「你告訴葉夕霧,我答應她。」
「穿越五百年,我沒有靈力了,主人,我要開始休眠,有生命危險時妳再叫我。」
「好。」她抬起纖細的手指,撫過玉鐲,手鐲上的光芒黯淡下來,陷入沉寂。
蘇蘇閉上眼,原主葉夕霧過往的記憶開始出現在她腦海裡。到底不是自己的身體,記憶斷斷續續,十分模糊。
葉夕霧是葉將軍家的三小姐,也是葉家唯一的嫡女,前段時間落了水,病得很重,久久不癒。她的祖母擔憂她,帶她去天華寺上香,沒想到在廟裡,葉夕霧和貼身丫鬟銀翹一同被山賊擄走,葉夕霧和銀翹趁著山賊不注意逃命下山,主僕倆沒跑多遠就被山賊發現。蘇蘇穿到葉夕霧身上時剛好就是這一幕,丫鬟推開了原主,讓原主逃跑。
腳上一陣疼痛,她低頭看,腳踝腫得老高。她盡量忽視疼痛,開始找出路。
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中,邊走邊掩蓋雪地上的痕跡,她喘著氣,沒有停下腳步。不知道山賊什麼時候會回來,如果現在發現她,她的處境絕對不會好,一個弱女子,落到山賊手中,想也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她走了沒多久,雪地裡窸窸窣窣響起一陣腳步聲,她連忙躲在一塊石頭後面。
果然,沒一會兒,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出現在附近。
「廢物東西,不過一個女人,你們還真讓她跑了!」為首的人喘著氣,一掌打在手下的頭上。
「大哥。」手下挨了打,卻不敢反抗,不安地說,「我們的情報有誤,那小妞不是什麼富商的女兒,而是葉大將軍的閨女。」
山賊頭子臉上的橫肉抖了抖,臉色也非常難看──哪個山賊不怕朝廷的兵馬?他眸光變得狠戾:「既然這樣,更要找到人,以絕後患,看老子做什麼,還不去分開去找!」
蘇蘇窩在石頭後面,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她皺起眉頭,做好被發現的準備。
好在腳步聲在她身邊頓了頓,又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蘇蘇謹慎地等了會兒,沒有動彈,直到他們沒了動靜,她這才看過去──雪地裡腳印雜亂,山賊們已經不見了。
她站起來打算離開,突然,一個掉頭回來的山賊大喊道:「大哥,來人,那女人在這裡!」
蘇蘇毫不猶豫,掉頭就跑,然而身後的山賊很快追了上來。
這具身體已經相當虛弱,蘇蘇眼前矇矓,雪地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見前路……突然她撞到一個人身上。
幾支箭矢嗖嗖射向她身後,山賊應聲而倒,蘇蘇抬眸,看見一張清雋的臉。
少年一身白袍,幾乎與雪地相融,他臉頰瘦削,漆黑的眸顯得有幾分冷漠。這人皮膚很白,紅唇烏髮,漂亮得驚人,但因為一雙平靜淡漠的眼睛,並沒有顯得女氣。蘇蘇撞到他時,他一動不動,但在觸及到她的目光時,他略微驚慌地轉開眸。
少年扶住她,低聲說:「對不起,三小姐,我來晚了。」
蘇蘇不明所以,只好搖搖頭。
幾句話的工夫,山賊們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已經逃命去了。少年身後的士兵衝蘇蘇抱拳:「三小姐!屬下來遲。」
蘇蘇想起那個推開自己,讓自己先跑的小丫頭,抬眸道:「銀翹還在他們手中,請你幫忙找找銀翹。」
少年黑眸看著她:「好,我讓人去找。」
士兵們分散找銀翹去了。
少年低眸,詢問道:「妳受傷了?」還不待蘇蘇答話,他默默打橫抱起她。
猛然被陌生少年抱起,蘇蘇有幾分抗拒,她弄不清狀況,一時半會兒不敢掙扎,抬眸打量他。
有個很大的問題,她雖然有部分葉夕霧的記憶,但是她無法把人對號入座,所以,眼前這位,到底是誰?
他懷裡一點兒也不暖和,反而和冰冷的空氣有得拚,蘇蘇在他懷裡並不好受,冷得發抖,她想了想,說道:「我剛剛掉下山坡,撞到了頭,記憶有些紊亂。對不起,我不認得你了……」
話音一落,少年眼裡生出幾分古怪之色。這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他很快恢復正常,說道:「我叫澹臺燼,三個月前,我們成了親。」
此話一出,蘇蘇身體一僵,不可思議地抬眸。
雪花落在少年髮間,襯得他眉眼也如冰雪。少年把她抱得更緊一些,輕聲問:「三小姐,妳冷嗎?」他黑眸烏髮,看上去孱弱而無害,見蘇蘇打量他,他安靜垂下目光,顯得恭敬卑怯。
蘇蘇身體更僵硬了。她抿緊了唇,掩蓋住眸中情緒。
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孱弱漂亮的少年,竟然就是她的任務對象:未來那個動輒殺人,捏碎人魂魄的魔王。她靠在他胸前,感覺到他頎長的身軀下瘦骨嶙峋,骨頭硌人。
她腦海裡幾乎瞬間掠過上百種殺掉一個人的仙訣,這想法非常強烈,手幾乎下意識地已經悄悄掐好一個暗殺的仙訣。
然而什麼反應都沒有。蘇蘇收回手,後知後覺地想起她現在是個凡人。
身體又冷又疼,換作原主,早就維持不了清醒,蘇蘇勉強撐到現在,已然到達極限。她試圖掙扎離開這個人的環抱,但早已沒了力氣,下一刻便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少年行走的步子頓住。她暈過去後,他這才低眸看著懷裡的少女。
少女臉色蒼白,這張平時張揚跋扈、惹人厭惡的臉,竟然在冰天雪地的襯托中顯出幾分柔和聖潔之氣。他皺了皺眉,隨即漠不關心地轉開眸光,往山賊窩外面走。
沒多久,葉將軍手下的士兵帶回了葉夕霧的貼身丫鬟銀翹。
那丫頭倒在雪地中,澹臺燼靜靜看著地上那具屍體。銀翹身上有數十道刀傷,衣衫凌亂,腹部一個血洞,臉已經血肉模糊,空氣中彌散著濃烈的血腥氣。
士兵問:「質子,怎麼處理?」
他只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死了啊,那就燒了吧。」
語氣就如同輕飄飄地說,今年冬天這場雪,下得真大。
◎
馬車晃晃悠悠間,黎蘇蘇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她出生在五百年後,是第一仙門掌門之女,本來是個金貴的身分,然而黎蘇蘇比較倒楣,這事說來話長──她那個時代,邪魔當道。簡單來說,妖魔成了主宰,修真者和凡人,反而成了見不得光的存在。誰也不知道那個邪物到底是什麼時候誕生的,但自從他入世以來,手段殘忍,將仙門打得節節敗退。
起初還有不信邪的宗門試圖圍剿他,後來這群修真者被殘忍地埋在了「萬仙塚」,魂飛魄散。無數仙尊隕落,最後剩下的宗門只能躲起來苟延殘喘。自此,提起他,只覺得膽寒。
天空灰暗,魔氣蓋住靈氣,無法修行,人間瘟疫肆虐,屍橫遍野,黎蘇蘇就在這樣的世界長大。
現在這副凡人的身體累極了,黎蘇蘇夢到了她小時候,那個許久不曾想起的噩夢。
彼時她剛剛化形,還是個小女孩,額心一點火紅的朱砂。
掌門爹爹說:「不能出宗門,否則被妖魔抓住,就會把妳丟給魔王。」
青衫仙尊指著第一個靈位。「看見沒,這是妳大師叔,魔王殺的。」又指向第二個靈位。「這是妳五師叔,魔王殺的,魂都散了。」
手移到第三個靈位,小蘿莉蘇蘇認真點頭,接話道:「我知道,這是二師伯,也是魔王殺的,死的時候連同他的本命法器都一併被捏碎了。蘇蘇將來長大,一定為師叔師伯們報仇。」
掌門看著粉妝玉琢、浩然正氣的女娃娃,欣慰地點點頭。
然而到底還小,沒過多久,蘇蘇被一個叛逃的同門騙出宗門,下一秒,她被妖魔抓走了。
妖魔們圍著她,誇讚叛徒道:「你幹得不錯,這個小女娃娃靈魂非常純粹,靈魂石都亮了,魔尊必定重重有賞!」
叛徒點頭哈腰,高興極了。
他們把蘇蘇獻給魔王。
魔王宮殿鮮血汩汩,陰森昏暗,蘇蘇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周圍妖魔們戲耍她,她怎樣也打不過,逃不出去,最後女孩急得化作原形,用翅膀蓋住臉頰,嚶嚶直哭。
然後她第一次見到魔王,那個殺了她一堆師叔師伯的男人。
他很高,坐在王座上,周身縈繞著黑霧,黑色的斗篷包裹著身體,僅露出的一雙眼睛毫無感情。魔王膚色慘白,他撐著下巴睥睨著她。
魔宮燈火燒得「劈啪」作響,小女娃蘇蘇被騙來魔窟,又後悔又傷心,抽噎得直打嗝兒。
「我特地來投靠魔尊,這是我送給魔尊的禮物。」叛徒指著蘇蘇,討好地笑。
然而下一刻,叛徒瞪大眼睛,喉嚨裡發出「赫赫」的聲音,血從他嘴角蜿蜒流下,他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魔王伸出蒼白的手指,拎起小女孩。
蘇蘇大眼睛裡包著一泡倔強的淚,就是不肯落:「我可不怕你!」
她以為下一秒就輪到自己了,魔王卻突然抬手把她扔回了衡陽宗。
誰也不知道魔王為什麼沒殺蘇蘇,連蘇蘇也不明白。
若干年後,長老們占卜,決定挑選一個人送到五百年前弄清魔尊由來,阻止他覺醒,拯救蒼生,卦象轉來轉去,最後指著黎蘇蘇。
蘇蘇:「……」驟然強加了種即將奔赴大道的使命感。
夢裡,一排靈位包圍著蘇蘇,給她加油打氣。
蘇蘇醒了過來。
她已然不在那片雪地,身下的床鋪溫暖,房間裡縈繞著淡淡的暖香,炭火燒得正旺,讓她臉頰染上淺淺的緋紅。
眼前一個十五、六歲大的丫頭小心翼翼行禮:「小姐,妳醒了。」她扶起蘇蘇,餵蘇蘇喝了口水。
蘇蘇喉嚨很痛,嗆得咳嗽幾聲,小丫頭臉色瞬間慘白,跪在地上:「小姐饒命,春桃不是故意的。」說罷便磕起頭來,一聲一聲撞得地面砰砰作響,不帶含糊的,顯然怕蘇蘇怕得要命。
原主葉夕霧性格乖戾,幾近凶殘,看看蘇蘇一個咳嗽,把人家嚇成什麼樣就知道了。
蘇蘇搖搖頭,盡量不嚇到她,說道:「妳起來吧,不怪妳。」
春桃忐忑打量蘇蘇的臉色,換作以往,小姐身體不適,定不會輕饒了她。但仔細觀察小姐臉色,見三小姐確實沒打算懲罰自己,春桃鬆了口氣,連忙把茶杯放好。
「這是在哪裡?」蘇蘇問道。
小丫頭說:「已經不在寺裡,回到了府上。小姐,妳燒了兩天。」
蘇蘇問道:「春桃,澹臺燼呢?」她隨著修真界眾人叫慣了「魔王」、「邪物」,現在叫這個名字好生疏。
春桃觀察著她的臉色,小聲地說:「質子回府後,就在冰面跪著,春桃幫您監督著的,他絕對沒有起來。」
蘇蘇詫異地看著春桃,什麼?跪著?腦海裡零星閃過些許片段,蘇蘇總算想起來是怎麼回事,這是原主在被山賊抓走前的吩咐。
她昏迷了兩天,也就是說,澹臺燼在冰天雪地裡,已經跪了兩天。蘇蘇想了想,問春桃:「妳能給我一面鏡子嗎?」
春桃連忙遞上一面銅鏡,她悄悄打量三小姐──三小姐第一次用溫和的語氣和自己講話!
蘇蘇打量著自己現在的身體,鏡子裡映出一張青澀的臉,約莫十六七歲大,杏眼上翹,櫻唇小巧,稱不上絕色,偏向於鄰家小姑娘型的好看。蘇蘇試著一笑,瞬間帶上幾絲開朗快樂的味道來。
其實,蘇蘇的重點並不是看原主長什麼樣。
她對著鏡子打量許久,久到春桃戰戰兢兢,忍不住問:「小姐,妳在看什麼。」不會又在怨自己生得不如大姑娘有風情吧?
蘇蘇心想,師伯曾教她看面相,口為成己土中央,唇若丹朱勢要長,齒白細多齊更密,自然平地作公王,現在她一樣不占,看這面相,註定活不過二十,是早夭之命……蘇蘇很疑惑,雖說肉體凡胎的壽命不過須臾百載,但這具身體年齡還小,竟然註定會早死?
即便蘇蘇來了,也不能改變命運線,那她未來到底會怎麼死?
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想起外頭跪著的少年魔王,正道少女黎蘇蘇猛然抬起眸。
幹!
關於少年魔王為什麼會被罰跪,蘇蘇接收到的記憶是這樣的──
半個月前,原主葉夕霧和庶姐葉冰裳一同掉入湖中,結果,六皇子跳下去救庶姐,狀元郎也跳下去救庶姐,不但如此,連原主才成婚不久的夫君澹臺燼跳下湖也是游向庶姐,最後還是原主的一個暗衛見勢不對,把原主撈了上來。
原主險些淹死,回來以後大發雷霆,她沒法衝著六皇子和狀元郎撒氣,只好逮著澹臺燼發火,讓澹臺燼去跪結冰的湖面,她什麼時候原諒他,他什麼時候才能起來。然而懲罰還沒實施,原主就受涼病倒,祖母帶她和澹臺燼去寺廟上香祈福,誰知路上出了意外,原主被山賊捉走,現在回來,自然續上了懲罰。
蘇蘇揉揉心口,想出去看少年魔王罰跪──這一定是她穿梭五百年時空的福利!要是有聚影珠,她一定留一個影像帶回去給師叔師伯們看看,他們修真界揚眉吐氣了啊!
澹臺燼跪在冰面上。
前兩日他回來,將軍府管家笑吟吟地道:「希望質子沒有忘記三小姐的話。」
他一言不發,低眸斂目,過去跪在結冰的湖面上,沒一會兒,寒氣就讓他的臉變得蒼白無比。
今年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幾個丫鬟從湖邊走過去,竊竊私語道:「三小姐又在懲罰質子了呀?」
「怎麼才從天華寺回來,三小姐又讓質子罰跪,質子太可憐了。」
「噓,小聲些,妳不怕三小姐啊。」
自從三小姐和質子成親以後,三小姐總是罰他,誰都知道三小姐心儀六皇子,厭惡極了質子。三小姐是葉大將軍最疼愛的女兒,而質子澹臺燼是周國皇帝最討厭的兒子,質子在大夏國這麼多年,連奴僕都可以欺辱他,更遑論最受寵的三小姐葉夕霧,不待見一個人,不就隨著心情任意磋磨?婢女們看澹臺燼的目光同情居多。
漂亮的少年平日裡十分寬和懂禮,也沒有半點架子,他身世本就可憐,如今還常常被這樣折磨,葉大將軍哪怕知道了這些事,頂多教訓愛女兩句就不了了之。
大雪覆蓋了遠處的青松,澹臺燼咳嗽一聲,寒氣入肺,刺得呼吸生疼。
膝蓋下的冰也凍得骨頭生疼,少年烏黑的髮絲上已然結出一層寒霜。澹臺燼跪了太久,膝蓋的痛讓他低低悶哼一聲,他撐住冰面,穩住身體。
冰上倒映出他的面容,一張羸弱無害的少年臉孔。
他想起兩日前,當他把三小姐從山賊窩裡抱回來的時候,葉家老夫人的臉都青了。
「這件事誰也不許傳出去,如果讓我知道誰的口中走漏了風聲,葉家定不饒他!」老夫人神色凌厲,眸中透露出濃濃的威脅,隨後又安撫地看向他:「府中嬤嬤檢查過,夕霧身上衣物完好,定沒有發生對不起你之事。」
「祖母多慮了,我自然相信夕霧。」
老夫人看他一眼,滿意地點頭。
葉三小姐被山賊擄走的事情,就這樣隱祕地瞞了下來,老夫人卻依舊在查,畢竟葉家衛隊隨行保護,多少年來從未出過這樣的意外。
山賊為何會盯上他們家三小姐?這件事怎樣想都不太對勁,憑那群烏合之眾,完全不可能輕易將葉夕霧帶走。
然而不管老夫人怎樣查,都沒有個結果,這件事只能歸咎於意外。
蘇蘇來到湖邊,一眼就看見了未來的罪魁禍首。
少年跪在結冰的湖面上,已經快撐不住了。他臉色蒼白,唇色不再鮮紅,開始發烏。覺察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抬起眸,正好對上蘇蘇的目光。
少女披著雪白柔軟的大氅,歪頭打量他。
兩人隔著湖面遙遙相望,澹臺燼突然看見她彎起眼睛笑了,不知道是滿意府中冬日雪景,還是滿意湖上他的狼狽。
蘇蘇身邊的春桃看得不忍心,用盡畢生勇氣求情道:「小姐,質子已經跪了兩日,再跪下去恐怕身子骨要壞了,需要叫質子起來嗎?」
蘇蘇搖搖頭,認真地說:「他精神著呢,看起來還可以再跪幾天幾夜。」
春桃:「……」三小姐認真的嗎?
蘇蘇當然是認真的,她摸摸春桃的頭──妳不懂,像妳這樣的小姑娘,要是出生在未來,聽到他名字都得嚇暈過去,才不會同情他呢,跪得半身不遂才好,看他以後怎麼變魔王!她看澹臺燼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拂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