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情就是這樣。」樊興家一面敘說外面的情形,一面偷眼看對面的蔡昭,「明日一早師父他們就要對慕教主行刑了。」
窗扉大開,正午熾烈的陽光投進屋內,照在女孩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樊興家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形──那個面頰粉嫩、穿戴精緻的愛笑女孩,談笑間就給了戚凌波一個下馬威,一出手鎮懾賓客,還不忘記挑剔宗門大廚的手藝。
那時的她灑脫自在,歡悅愛嬌,連裙子上掛的禁步都精緻可愛;如今的她容色懨懨,憔悴纖瘦,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宛如開到末路的鮮花,已是凋零不可救了,只那一雙黑黢黢的大大眼睛依舊明澈幽深。
樊興家怕她生出不該的念頭,連忙道:「現在地牢周遭重兵把守,連隻蚊子也飛不進去,昭昭妳可別動歪腦筋啊,魔教那邊也亂成一團,沒人來幫妳救人的。」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往桌上一放,「妳看,這是李師伯要我配的亂魄針,足足一筒啊……李師伯說了,要是妳敢妄動,就往妳大穴上扎,夠叫妳昏睡到秋天的了。」
女孩依舊低著頭沒有說話,沉默的時間長到樊興家以為等不到她開口了。
這時,她忽然抬頭,輕輕的哀求著:「師兄,你跟李師伯說說,我想見一見他。有你們看著,我救不走人的,只是想在行刑前見他一面。」
樊興家心頭一酸,扭頭就去求李文訓,「師伯,昭昭總歸是我們自家人,就讓他們見一面吧。明天就要行刑了,到時慕清晏成了廢人,必然恨昭昭入骨,還能說出什麼好話來?如今大局已定,圓了昭昭這個心願吧。」
李文訓默了片刻,終於同意了,不過他親自「押送」著蔡昭進入太初觀地牢,最後鎮守在地牢門口。
還抱劍站在鐵牢門口的宋鬱之看見蔡昭,頗是一驚:「昭昭,妳……妳怎麼瘦了這麼多。」
蔡昭微微笑起來,笑意像秋末敗落的花瓣,亦像沒入盡頭的夕陽,「多謝師兄這些日子一直照看他,沒叫他受到折辱。師兄,讓我跟他單獨說兩句吧。」
宋鬱之心頭難過,低頭應聲後,領著守在外側的四名廣天門弟子出去了。
蔡昭緩緩靠近鐵欄,將身體貼了上去,兩手穿過柵欄向前伸去,「慕清晏……」
鐵牢深處發出一陣零散的鐐銬撞擊聲,彷彿行動遲緩的老人慢慢趨前;四手相握,蔡昭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都幾乎被擠痛了,一陣濃重的血腥氣息撲來,夾雜血肉腐爛的腥臭味,藉著微弱的油燈光線,蔡昭急不可待的打量來人。
短短幾日,他清瘦得似乎只剩一副骨架了,臉頰凹陷,面色慘白,臉上、脖子上、身上和手腳,無處不是那日陷阱炸裂出的傷痕,深處皮開肉綻,幾可見到森森白骨,淺處也拖出長長的血痕。
蔡昭將手掌貼在他的胸膛上,原本堅硬白皙的美麗肌理如今傷痕累累,裂開的血肉處已然開始潰爛,「……是黑火藥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是的。」慕清晏笑起來,慘白面龐上的表情毫不在乎,「你們北宸子弟根本不會配製黑火藥,也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暴雨雷霆,將裡頭的毒針換成了利刃碎片。」
蔡昭心痛如絞:「應該是我家拿來的,當年叔祖父擊斃天璇長老後,繳獲過幾枚暴雨雷霆,一直收在落英谷。」
慕清晏一笑,「自來岳父、岳母都是瞧不慣女婿的,我幾次三番拐走妳,教唆妳胡作非為,這苦頭我吃得不冤。」
蔡昭摸到他鎖骨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指尖處盡是黑紅色的腐肉。她哽咽道:「三師兄沒給你送傷藥麼?你怎麼不好好療傷?」
慕清晏輕哼一聲:「我可不敢信妳師父他們送來的東西。」他語氣一轉,柔聲道:「昭昭,害死妳姑姑的不是我父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蔡昭強笑,「我隱隱猜到了,應該是很像你父親的一個人,只是沒想到令尊是雙生子。明天,明天……」蔡昭覺得喉嚨被堵住了般,「明天他們就要……」
「我知道,宋鬱之已經說了。」慕清晏語氣淡漠,「他們以為廢了我的丹元經絡就大功告成,我才不怕他們。便是廢了一身修為,我一樣能攪得天下大亂!」聲音中滿是傲然的暴戾之氣,他托起女孩的臉龐,「我不怕,昭昭也別怕。不理那群老東西的算計,讓我好好看看妳……」
油燈光線落在女孩纖瘦的臉上,他皺眉,「宋鬱之說得不錯,妳怎麼瘦了這麼多!」
蔡昭忍著眼淚搖搖頭,小手撫上他的臉龐和額頭,觸手滾燙,「你發燒了……」
慕清晏隔著鐵欄抱住女孩,「不要緊,小時候被關在小黑屋中也發過燒,沒人理睬不也熬過來了?何況如今。」
蔡昭一陣心痛,聲氣堵噎到不能言語。
這時,門口傳來李文訓冷硬的聲音,「說完了麼?該走了。」
蔡昭提聲:「李師伯,我再說兩句。」她轉回頭,「有些話,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其實一直怕黑,可是夜裡睡覺,你偏偏一盞燈都不肯留,硬挺著也要在漆黑一片中入睡,哪怕整夜整夜睡不著,哪怕白日再補歇,也不肯服軟。大雪山之行時,我為了防備段九修他們,晚上總要放顆夜明珠,那幾夜,你睡得特別香甜,但你決計不會承認的。」
慕清晏怔住了。
「其實你也怕火──成伯說,那間小黑屋曾經著過火,差點燒死你。」女孩繼續道,「可你越是怕火,就越要去碰觸火源。明明可以吹滅燭火,你非要用手指捻燈芯;每次野外生火,你都要親自打燃火石。」
慕清晏身體微微發顫,五歲前的夢魘浮上心頭──年幼孱弱的小小幼童被滾滾黑煙和火焰逼得不住往角落中縮,房門依舊被鐵索牢牢鎖住。無論他怎麼叫喊,哪怕喉嚨叫出血來了,都沒人打開房門救他出去……眼看惡毒的火舌要舔到腳邊了,忽然天降一陣暴雨,澆熄了火苗。
蔡昭含淚而笑:「你就是這樣,越怕什麼,越要逼著自己去適應它,還在人前裝得若無其事,永遠無懈可擊,別那麼倔強了。」她溫柔撫著他的臉頰,「討厭什麼就直說好了,往後的日子裡,別太逼迫自己了。」
女孩臉上的神情很特別,溫柔又悲涼,慕清晏隱隱覺得不安,他想阻止卻被李文訓打斷,眼睜睜看著女孩離開。
走出地牢後,蔡昭向李文訓拱手行禮,「師伯,明日行刑完畢,我們就要啟程回去了。這趟來本是祭奠常大俠的,眾位同門與尊長們都祭拜過了,唯獨我沒有。常大俠對蔡家、對落英谷有大恩,我想去祭拜一下。」
女孩說得低聲下氣,合情合理,何況慕清晏所在的地牢被看管得嚴嚴實實,李文訓想了想,答應了。
蔡昭讓樊興家將自己之前落在客棧的箱籠取來,將一個長長扁扁的匣子放到一旁,取出最底下的一個包袱,裡頭是她早就準備好的精緻手工,有裡外三進的屋舍,配有四轡的高大車馬,甚至桌椅、棋盤都一一齊備,俱是竹木所製。
物件雖小,但活龍活現,那輛馬車的輪子甚至真的能滾動。
樊興家看得入神:「師妹好手藝啊,這搖椅真的會晃呢,哇,還有這棋子居然取得出來。」他掌心托著幾顆米粒大小的黑白棋子。
蔡昭小心的將手工一件件裝入竹簍,親自背好,同時微笑道:「這不算什麼,若我外祖父在,能打出整座常家塢堡的模子來。」
李文訓看得出這是女孩費了不少心血功夫打造的,面色稍霽:「昭昭有心了,不枉常昊生待落英谷的情義。妳將這些東西燒下去,他會高興的。」當下,他點了十六名武藝高強的外門弟子,「陪伴」樊興家與蔡昭快馬趕去武安山祭拜常昊生。
到了常家塢堡的後山,蔡昭發現原本雜草叢生的墳場已被修葺一新,她四下環顧,很是稱讚了一番。而後她告訴樊興家,有些話她想單獨說給常大俠聽,樊興家只好領著十六名弟子守在墳場外頭。
片刻後,樊興家看見一縷青煙嫋嫋升起,知道女孩開始燒祭品了,便起身過去接她。回程途中,他發現女孩背著的那個空竹簍似乎有些分量,奇道:「昭昭在竹簍中又裝了什麼?」
蔡昭低聲道:「我掘了幾棵花樹秧苗,想帶回宗門種植,也算是對常大俠的念想。因為根部連著些泥土,才這麼重的吧。」
自家師妹一直都很有生活情趣,不但講究吃穿,也講究住行,當初在清靜齋沒住多久,她都讓兩個丫鬟精心布置了一番,樊興家不疑有他,樂呵呵的策馬回程。
回到太初觀時天色已黑,李文訓見他們平安歸來,沒生事端,滿意的點點頭。
蔡昭柔聲勸道:「李師伯,眾位師兄弟也累了,你不用讓這麼多人守在我屋外的,只要牢牢看住地牢,我還能做什麼呢?」
李文訓見女孩神情哀然,萎靡不振,似是認了命,再想想她的話也有道理,只要守住了慕清晏,不但可以避免蔡昭做錯事,還能防備魔教來救人,於是他便撤了蔡昭屋外的弟子,將全部人手都派去看守地牢去了,臨走前吩咐樊興家看好蔡昭。
奔波了大半日,樊興家也是累得很了,稍事洗漱後就睡在外間的躺椅上。
睡到半夜,彷彿枕邊亮起一束微弱的光,他聽見有人翻動自己的包袱,在迷迷糊糊中轉了個身,又看見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坐在自己床邊。
為什麼眼熟呢?「他」長得跟自己好像啊,輪廓、頭髮、衣著,活脫就是「自己」坐在自己床邊看自己,真是太好笑了……
咦?不對!不等樊興家警醒,忽然一陣古怪濃烈的氣味傳來,然後身上一麻,他徹底不省人事了。
◎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六派齊聚太初觀正元殿,正是魔教教主慕清晏的行刑之日。
太初觀弟子裡裡外外的忙碌匆匆,準備著正元殿的香案、祭品外加桌椅、茶點。
今日的他們,也不知該是悲傷還是興奮。要論倒楣,短短數個月內崩了兩位掌門,還都有十分不利的傳聞,算是六派第一了;但同時,兩百年來第一位魔教教主即將在太初觀內廢去丹元經絡,僅此一樁,就足以名留青史。
蔡昭清晨起身,不疾不徐的穿戴整齊,出門前還給躺在外間的樊興家掖了掖被子。
沒走出幾步,迎面遇見丁卓領著一隊巡守的弟子經過,丁卓隨口問道:「五師弟呢?李師伯不是讓他跟著妳的麼。」
蔡昭平靜的回答:「五師兄昨日陪我去常家塢堡祭拜常大俠,在山上受了些涼,加之疲乏過度,我叫他多歇會兒。」
丁卓皺眉:「習武之人哪有那麼嬌嫩的,五師弟也是平素太懈怠了,就算他是修習醫道,也不該這麼沒用。算了,睡就睡吧,師妹妳去哪兒?」
蔡昭答曰:「我要去見爹娘。」
丁卓很有責任心的護送蔡昭來到蔡氏夫婦的居所後離去。
「娘呢?」蔡昭給獨自坐在外間的蔡平春行完禮,四下張望。
蔡平春聞言,不禁露出寵溺的眼神,「妳還不知道妳娘麼,每日清早不在梳妝打扮上花上大半時辰,那是一整日都不舒坦。」
「還不都是姑姑慣的,有一回火燒眉毛大敵當前了,姑姑還好聲好氣的叫娘慢慢勻胭脂,不然擦在臉上不好看。」蔡昭一面說話,一面轉身倒了杯熱茶,回過身來親手奉到蔡平春面前,「爹,早起一碗茶。」
蔡平春接過茶碗,穩穩的呷了幾口。抬頭看見呆呆望向窗外的女兒纖瘦安靜,他有心說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說來慚愧,當初生下蔡昭時,落英谷危機未除,他與妻子鎮日忙碌得不是如何調養蔡平殊的身體,就是如何布置機關陣法,抵禦外敵。
某日他興沖沖的去見姐姐,忽見庭院中有個粉嫩可愛的小小女童,軟綿綿的頭髮束成兩個圓鬏鬏,坐在小墩子上奶聲奶氣的背韻律歌,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這是他的女兒昭昭。
小姑娘自小心寬討喜,鎮上孩童笑她沒有爹娘,她會反問你家有沒有一位天下第一的姑姑;弟弟蔡晗比她更受父母關懷,她會反過來可憐弟弟沒機會受到蔡平殊的教誨;甚至與周玉麒訂下親事後,她都能自我安慰嫁去周家的種種好處……無論發生什麼,昭昭總能盡量往好處看。
蔡平春很是感激姐姐將女兒養得這樣達觀堅強,可他也內疚於自己與妻子多年的輕忽,以至於眼下不知該如何勸慰女兒。
「昭昭……」他語氣踟躕,「妳若實在擔心那人,等行刑完畢,爹想法子將他帶回落英谷囚禁,叫他過得舒坦些。」
蔡平春抬頭時,看見女兒正傻傻的望向自己手中的茶碗,「昭昭?」
蔡昭似乎這才醒神,「……哦,謝謝爹。」
又過了一陣,寧小楓總算將自己收拾得精緻嬌嫵,一家三口才款款出行。
「山芋呀山芋。」宋時俊背著手走在前頭,「要出事的……」
身後的龐雄信笑道:「掌門別念叨了,不是說魔教如今被呂逢春掌控了麼,那姓慕的小子已經不是燙手山芋了。」
宋時俊一臉憂慮:「根據本座苦心孤詣對抗魔教這幾十年的經驗來看,總覺得哪裡不妥。」
「掌門您拉倒吧。」龐雄信挖挖耳朵,「老爺子在時您只管吃喝玩樂,夫人在時您諸事不經心,別的掌門哪個都沒您命好,哪來苦心孤詣幾十年?」
宋時俊罵道:「本座那是大智若愚、大繁若簡,臉上風輕雲淡,心上都記著事呢!總之你看著吧,不經一場大事,昭昭不會這麼容易對那姓慕的死心的。」
龐雄信遲疑了一刻,「掌門,您……真的不介意小蔡姑娘與那姓慕的好過麼?」
「年輕小男女嘛,這算什麼?」宋時俊揮揮袖子,「本座乃通達灑脫之人,怎會拘泥那等凡俗觀念。成家過日子,要緊的是一顆心,心。」老風流鬼一臉誠懇的指著自己的心口。
龐雄信眨眨眼:「掌門是說您自己花樓逛得多了,所以也沒立場說人家……」
「老小子討打啊!」宋時俊笑罵。
這時楊鶴影從後頭趕上來,眼看正元殿就在眼前,他迅速沉聲道:「宋大哥,別忘了昨夜你我商議之事。倘若你能贊成將慕清晏押到駟騏門囚禁,以後楊家一定為您馬首是瞻!」他看周遭人漸漸多起來,說完這句就匆匆向前走去了。
龐雄信不屑的哼了聲。
宋時俊在原地悠哉的捋鬍子,神情微妙:「楊鶴影這人啊,被他家老爺子養壞了。本事不夠吧,心還大。哼哼,倘是真無後患了,我又為何不堅持將人關押到廣天門呢?對了。」他轉頭,「鬱之人呢?」
龐雄信低聲道:「三公子說要給那姓慕的沐浴更衣,叫他能體面的受刑。」
宋時俊滿意:「到底是我兒,既有膽魄,又宅心仁厚。」隨即又憂心道:「茂之就這點不好,做事太狠,分毫不給人留面子,一天到晚得罪人,唉……」
說話間,他二人與幾名廣天門弟子邁進了正元殿。
周致臻低著頭緩步向前走去,卻被後頭的蔡家三口叫住了。
寧小楓見他眉心緊鎖,神色憔悴,素來保養得宜的俊雅面龐彷彿數日之間老了許多,不由得歉意道:「周大哥,平殊姐姐的事你別往心裡去。在她心中,您不是沒有分量的。」
「我知道。」周致臻苦笑。
蔡昭也低聲道:「周伯父,姑姑常對我說起小時候在佩瓊山莊的歲月,說起您手把手的教她習武練字……她每個字、每個招式,都記得。」
順著女孩的話,周致臻思緒悵然──有些事,事後想來才分外傷懷。
那日少年剛從外祖父家赴宴回來,父親領著一個瘦弱矮小的女孩到他面前,說這是他的未婚妻。她已父母雙亡,唯有幼弟一個,老莊主要兒子好好照料小姐弟倆,少年鄭重答應了。
少女雖然身世孤楚,但從無半分自苦之意,反而灑脫磊落,樂觀開朗──她會暗中周濟生活艱難的旁支子弟,不著痕跡的指點後進弟子的修行,不論人家武藝高低她都一視同仁,堅持正直為人才是立身之本。
除了莊主夫人對這未來兒媳不甚滿意,周氏子弟大多喜歡她。
彼時的少年,說不上對少女多麼深情厚誼,只覺得她與閔家表妹一樣,是妹妹,是親人,是他的責任,他要盡心照拂。
他不是不知道未婚妻對自己母親與表妹微有芥蒂,但他覺得都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作為晚輩與未來表嫂,未婚妻心胸開闊些,忍忍就過去了。
當未婚妻偷偷離開佩瓊山莊,在外面的天地中嶄露頭角振翅高飛時,他還覺得暫時分別也是好事,免得親戚關係越鬧越僵。再後來,未婚妻找他談退婚事宜,他以為是小姑娘鬧脾氣,微笑著安撫過去了。
但是一次、兩次,三次、四次,被許多次提及退婚之事後,他察覺到了異樣,他猜,未婚妻可能在外頭遇到什麼人了。
他什麼都沒問,他覺得未婚妻自幼懂事識大體,就算一時糊塗,以後也會慢慢回轉的。
誰知,他沒等到那一天。
當未婚妻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哀求他娶妻生子時,他知道,自己很早以前就已經失去她了。為了不叫命懸一線的未婚妻繼續負疚,這次,他聽從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