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晃盪在逆光中的記憶
這本書的出版,對我而言,可以說是遲來的快慰。早在一九八○年代末期,我已經為本書書名《逆光的系譜》作了定調。偶然讀到的一本書中的內文的一段:「……逆光的時代,站在逆光的位置,傑出的文學者昂然地挺直身子,在此起彼落的黑暗的陰影包圍之中,提起筆,不斷地發出他們微弱的卻是帶有反逆的強有力的聲音……」這一段文字至今日仍然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未曾忘懷。
我的青壯期的二十年間,一九六○至一九八○年代,臺灣可以說是處於一個逆光的時代,對於本土文學家而言,沒有閃耀的光譜照射他們倔壯的身影,秉持著意志和對於自身土地的關懷,他們各自努力不懈地記錄下時代的狀況中個人的體悟、思索與省察,那是一個受到拘束的時代,他們有許多是不曾妥協地想盡方法記述下足以提供給後人的文學證言。說是一種困厄中的掙扎,也是一種時代狀況帶來的千載難逢的機遇。
我的文學發展成長期正好遇到這一機緣,因緣際會,也是「一期一會」才有的契機與轉折。一九六○年代末期到一九七○年代初期的文學成長期邂逅了一些優秀的本土文學指導者,和幾位同輩的文學追求者,讓我受益良多,由於這些人的衝撞、切磋,才奠定了我邁向本土文學的良好基石。一九七○年代中期到一九八○年代初期的留日生涯,也是我文學生命中的一個轉捩點。我接觸到的思想、文學和狀況讓我有更大的開悟和超越的潛能,而晃盪在逆光時代之中的種種政治、社會、文化層面的記憶也蘊植了我內面的創作質素與理念,建立比較強而有力的自我省視和自我追尋的信心,這一直是我從事文學創作、評論、教學、閱讀批評強韌的支持和堅固支柱。不斷地成為我文學追求的動能,促成源源不斷的脈流。
我在《笠》詩刊與詩社成立之前,就對它有所理解、關懷與熱情參與,那也是一種晃盪在逆光中難忘的記憶和體驗,這本書全部的論述篇章都是由於這一機緣交會的產物、成果。
這本書包括了兩個重要的部分,其一是笠詩社論,論述笠詩社的共同傾向、精神意識與詩人共通不移的理念,其中〈鄉愁論〉一篇完成最早,對笠詩社存在的重要精神根據,臺灣主體意識,現實狀況的批評精神,以「故鄉憧憬」此一概念來加以發揮和展開論述。另外的篇章則從文學交流與世代特色來加以探討,闡明笠詩社的共同體詩人的精神和本質。其二,笠的詩人論,則以世代的特質區分,並從突顯個人詩本質與精神的視野來加以論述與思考。這兩部分的篇章包括了一九八二年以降到二○○五年為止的長期間創作的評論,比較縱橫自由的論略,以及學術研究論文,多數在學術研究會上發表,有固定的格式規則,稍有差別的方式構成。
今日回顧這些篇章,引起我個人的許多省思與感觸。時過境遷,笠詩社與詩人的構成已大有不同,精神和主張的掌握也顯凌亂,傑出的詩人已然存在不多,令人百感交集。然而本書仍具有資料保存,提供不同主張與觀點的意味,這也是它所以問世見諸天日的意味吧。
代序的〈誠實的發言〉一篇發表於《臺灣文藝》雜誌一百期,從省思狀況與創作意念出發,今日仍具極大意義,故以此為序言。
謝謝前衛出版社慨允出版本書,也謝謝鄭清鴻兄的盡心盡力促成出版。
陳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