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局外人（1）

天空不在、大嬸不在、連爺爺也不在家，偌大的家裡只聽見尹湛遊戲機的聲音，空盪盪的回音讓人覺得這家是一個隨時可以把人吞噬的怪物。

尹湛抱著遊戲機玩了好一會兒了，投入得連身體都跟著他的遊戲左晃右動……我靠在沙發上，盯著他的背影發呆。

『你……聽說過用學生證表白嗎……』我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問道。

尹湛猛地轉回頭來看著我，似乎在詢問我什麼意思。

『就是把學生證交給對方……向對方表白？』

『喂！我說了我現在用的方法是最好、最可靠的方法了！』

『那樣也不用直接說出口……你說……天空也知道這種表白方式嗎？』

『你相信我就對了！難道你現在還不相信我？』

『嗯……』

『你等著瞧，明天我就帶你去樂天世界，讓你看看立竿見影的效果。』

『樂天世界……』

『我可是四年都沒去那地方了！』

拜託……該不會是他老人家自己想去那裡玩吧……-_-……我懷疑地看著那個傢伙，疑心又加重了一層。

尹湛手捧著遊戲機，一屁股黏在我旁邊坐好。

『喂，我們去那裡坐北歐海盜船、海盜船！』

『……-_-』





『第六節課的時候你就說不舒服向老師請假，然後去醫務室，我那節剛好是音樂，開溜也沒關係，記住了嗎？』

『我好像沒說我要去……-_-』

『穿著校服去樂天世界真的很有意思……對不對？』

『我……打算給學生證……表白……』

『喂，你說明天穿什麼去好呢？如果不穿校服的話……』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了……從昨天開始，每次我說個什麼他就攔腰截斷。他玩到興頭處，乾脆把腦袋靠在我肩膀上，一對手指在鍵盤上狂按。

我伸出巨拳就要給他腦袋一拳……就在這一刹那，天空和橘子頭突然推開玄關門走了進來。

這下好了，橘子小姐乾脆堂堂正正地登堂入室了……

天空一臉疲憊地在門口脫掉自己的鞋，目光不經意地掃了我和尹湛幾眼，跟在後面的橘子頭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她一臉燦爛地衝尹湛說道：

『我們倆一會兒要去海邊。』

『我們也打算明天去樂天世界。』

『要對爸爸保密，知道嗎？』

『我們的樂天世界也是祕密。』

『知道了……好好玩……^-^』

這兩個人要去海邊幹什麼，我唰地一下抬起頭來，希望是自己聽錯了。橘子頭衝天空嫣然一笑，又對我笑了笑，晃晃自己的短髮，巧笑倩兮地走出了家門。

太不像話了！說什麼海邊……他們兩個人單獨去海邊怎麼行？！心裡很是氣憤不過，看著天空緩緩向樓上走去，我忽地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尹湛那小子趕忙伸出一隻腳橫在我面前，我才不管呢，踢開礙事的大腳，發揮自己獨特的動物本能，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天空的腳踝。

『等等！』

『……』

『我有話對你說。』

『什麼話？！』

我突地被天空的眼神震懾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不行，絕不能在這裡倒下，否則天空就要永遠被橘子頭搶走了。

『在這裡說有點……』

『什麼？』

『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家前面的小公園見面……』

『嗯……』





哈……他同意了……天空接受我的提議了！出乎意外的順利，可天空他真的說『嗯』了……我欣喜若狂，撫住自己激動得快要跳出來的心臟， 目送著天空走進他的房間。

天空的表情分明比昨天溫柔了許多……

『成功了！我成功了！沒有你的幫助，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辦到了！』

我才不管天空會不會聽到我的聲音，揮舞著拳頭高興得又蹦又跳。

尹湛氣得把遊戲機往地上一摔，緊咬著下唇一個人生悶氣。

『喂，你看啊！沒有你的幫助我也做到了！』

『我不是說了我們一起去樂天世界就能成功的嗎？』

『可是我們沒去他也接受了我的約會啊！』

『你知道那傢伙一會兒之後會怎麼回答你嗎？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既然你求我幫助，就該相信我，按照我說的做不是嗎？』

哎喲∼！千萬別提我求你幫助這件事了，我早後悔得要死了。

『是，我知道你的好意，謝謝你，謝謝你一直以來為我所做的一切……-0-不過從現在起該是我決定按照自己的方法來做……』

『我說了要去樂天世界的嘛……』

『去，我們去還不行嗎？-0-』

『白癡……氣死我了！像河馬一樣的傢伙……』

……-0-看我僵在原地，尹湛又狠狠地把腳邊的遊戲機一腳踹飛，接著向陽台大步跨去……可憐的遊戲機！

『喂，我不是都答應和你一起去樂天世界了嗎？真的去，我也沒說不去啊！』

『說好你要聽我話的，誰讓你自作主張和他定約會！』

『可是他們說要去海邊啊！』

『氣死我了！不准吵，不准再和我說話了！』

『喂……你真的很奇怪耶！幹嘛總是這麼彆彆扭扭的亂發脾氣。』我緊跟在尹湛身後也想衝進陽台。





可是那個小心眼的傢伙，居然一轉身就把陽台的門鎖上了，氣死我了！

無辜的花盆成了他發洩的對象，他扯下一把葉子就往外扔，根本不看我一眼。

『你到底發什麼脾氣啊？對不起！我對你說十萬次的對不起好不好？』

……-0-尹混球無聲地對我作了一個去死的手勢。

算了，這個幼稚的奇怪傢伙，管他去死！我匆匆忙忙跑回自己的房間找學生證去了。

一個小時哪夠我準備的呢！算了，隨便收拾一下吧！我從校服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學生證小心翼翼塞到身上口袋，照了照鏡子，發現紮著的頭髮鬆了，趕緊用梳子重新梳了一遍。

心情很緊張，卻也樂在其中。

『呼……這個……請你收下……不好不好！這個，你拿去……不好不好！叫你拿去就拿去！』

還是什麼都不說直接遞給他好了……-_-如果他不接受直接退回來怎麼辦？……

我做的事真的不過分吧？不會不會T_T一點都不過分，如果我不怎麼做，搞不好哪天他和橘子頭穿著結婚禮服就出現了……

呼……拿出勇氣來，反正說了也不會掉一塊肉賠什麼本，撞上了也就撞上了，從此我就能幸福地和天空在一起了，呵呵∼！

我東轉身西轉身，在鏡子裡從上到下審視自己一遍，確定自己完美無缺之後，又最後一次確定學生證在口袋裡裝好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間。

天空的房門依舊關得嚴嚴實實，看樣子他還沒有出發……

我輕輕地走下樓梯，不由自主朝起居室左邊的陽台看去……哪裡還有尹湛那傢伙的影子……唉，我自認為該做到的都做到了，對這個奇怪的傢伙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公園〉

韓雪站在公共洗手間的鏡子前，已經練習了好幾遍自己的表情了，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讓她大驚小怪，驚恐得離地三尺。

『哎呀呀，我要是有雙胞胎姐妹就好了……T_T』受不了這份折磨，我鬱悶地仰頭長嘯。做白日夢也不是這種做法啊！

我伸出腦袋，往洗手間四周探了探情況，但還是不見天空的影子……真是，他屬烏龜的啊！行動這麼遲緩。

等等……要是天空不知道用學生證表白的含意……

不會的！連我這個剛來一週的轉學生都知道，他沒有道理不知道嘛……我趕忙在這個臭氣熏天的洗手間裡轉來轉去安慰自己。

現在該來了吧，我又一次朝門外探出腦袋……皇天不負有心人，薄薄的霧靄中露出天空逐漸清晰的形體。

喔喔喔！來了、來了！天空來了！-0-我就像是燒著了尾巴的花栗鼠，緊張得在洗手間裡上竄下跳，一顆心咚咚亂響。

天空走到在距洗手間不到五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向四周張望。

『……你能辦到的……你能辦到的……韓雪理！……』我使勁拍了拍擂得緊鑼密鼓的心臟，深吸一口氣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可是就在這時……

『唔……』

一隻大手突然緊緊地捂住了我的嘴，把我重新拖回了洗手間。

我眼前一陣昏黑，努力想轉回頭，可嘴上那隻手的力道實在是太大了，讓我脖子一動也動不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天空在原地轉來轉去。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0-』我當然不甘心這麼束手就擒，手踢足舞地掙扎著，用盡全身氣力想向天空呼救，那隻手愈發加重了力道，讓我出聲不得。

這個混蛋，我絕不放過你……

去死吧！我使出最後的氣力，狠狠地咬住了那隻手的手指……可那個男人還是堅守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等等……這香水的味道……這個味道？！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等不到我的天空終於消失在公園出口……

大手放鬆了，我轉過身，用充滿憎惡的目光盯著那隻手的主人。

你……





『江尹湛……』仇恨咀嚼了半晌，我終於從嘴裡吐出這個讓我撕碎了又嚼爛了的名字。我憤怒的拳頭狠狠擊向他的臉……混蛋！

尹湛沒有閃也沒有躲，他伸出手，呆呆看著手指上清晰無比的齒印，突然他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一下貼在我氣得通紅的額頭上。然後，他回復了和天空那張極相似的撲克臉，拍了一下我的肩，走出了洗手間。

『德風高中二年四班 江尹湛』

左上方貼著的照片，一張比現在要孩子氣多得多的臉，頭髮也是和橘子頭差不多的顏色，尹湛笑得很開心，嘴咧得像青蛙。

尹湛的學生證……

手一鬆，學生證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我低頭看著它，衷心地希望這是一個一小時之後能醒來的夢……

掉在地上的學生證……尹湛那些奇怪而無以理解的舉動悠悠浮現在我眼前。

『對不起……對不起，尹湛……』我無力地蹲坐在洗手間裡，看著地面上那張笑臉，不停地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

除了天空之外我不會愛上任何人，對不起，尹湛……真的、真的……對不起。

『哎喲……嚇死人了！』一對男女突然走進洗手間，看見蹲坐在地上的我，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我這才驚醒，拾起地上的學生證，默默地走出了洗手間。

滴答答……滴答答……久違的清脆悅耳，我仰望天空，下雨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哈哈，都濕了，這個世界都濕了！』





〈平昌洞家裡〉

樹梢上的雨珠還在噗噗地往下滴，我顧不得這許多，一進門就匆匆忙忙朝大嬸問道：

『天空呢？尹湛呢？』

大嬸穿著圍裙正在打掃，轉過頭來，看見我這副狼狽像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們倆都不在嗎？』我有氣無力地又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喜歡一個人……真的好累……』我低垂著肩，緩緩向樓梯邊走去。

『什麼？』

『沒什麼。』穿過寂無聲息的大廳，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窗外的雨更大了，黑壓壓得可怕，粗壯的雨線肆虐，一滴滴激烈地拍打著我的窗戶，我沒有換衣服，也沒有整理濕漉漉的頭髮，只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我早就告訴你了，江天空不可以的……我早就告訴你了，他不可以的……』

『江天空那小子妒忌心奇強無比，如果他看見你老是和我在一起，一定拖也要把你拖回去的……』

『喂……大嬸！雪兒不吃海鮮的，你在湯裡放了蝦仁她怎麼吃啊？』

『我真的一點都沒生氣……所以拜託，不要再哭了……韓雪理，千萬不要再哭成這副德行了……』



尹湛的聲音一句一句在我耳邊跳躍，他對我是有心的……這個傢伙，他知道我討厭海鮮……在他老是辱駡虐待我的時候，在他千方百計的想把我趕出這個家的時候……傻瓜、傻瓜……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偏偏是韓雪理……

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或者，過了幾分鐘……窗外雨傾如注，雨下得越發猛烈了。我身上的衣服和頭髮差不多都乾了，突然，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如電擊般擊中了我……他們兩個的房間怎麼還是沒有動靜？！我猛地躍起，顧不得椅子在背後翻倒，急急忙忙向天空的房間衝去……

『江天空！』我啪的一下推開天空的房門，嘴裡叫得急切……依舊黑洞洞的房間，哪有一絲人氣。





到底怎麼搞的……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江尹湛！』

果然還是……

天空沒回來，尹湛也沒回來，這兩個傢伙到底去哪個祕密花園了？我不安地看向掛在牆壁上的鐘，時針牢牢指向十二點半。

我的猶豫遲疑頓時被掃得乾乾淨淨，不感到恐怖也不感到害怕，心裡只惦記著一個讓人不安的可能性……我飛速地跑下黑影遍布的恐怖台階，又穿過鬼影幢幢地大屋，向四個小時前我曾經去過的公園跑去。

拜託……千萬不要是……我咬緊下唇，在心裡默默祈禱著。

雨，亳不留情地下著，似乎要把那黑黑的天空下到地面，分不清是雨裹著黑，還是黑裹著雨。

『天空！江天空！』離公園越近，我的喊聲也越發激烈。我歇斯底里地叫著他的名字。我要找的人……是天空……天空……

雖然感到很對不起尹湛，可是對天空……我感到心痛……

『江天空！天空！』

沒有……這裡沒有。洗手間的後面……長椅上……正門前……哪兒都沒有。這兩個傢伙，雨下得這麼大，他們到底去哪裡了？

擔心、牽掛、煩躁、不安、心煩意亂，帶著這些幾乎讓人崩潰的情緒，我低垂著頭，步履蹣跚地向公園後門走去。

經過後門那座高高聳立的老虎銅像……突然，一個蜷曲成一團的黑影印入了我的眼簾，熟悉的校服，熟悉的身形……我使勁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緩緩向黑影走去。

『……』





我停在黑影前，看著這個把頭完全埋在膝蓋裡的男人，他微微抖著，全身濕透得如同一隻落湯雞，那種在雨裡的無助，讓我整顆心揪了起來。

『你是……傻瓜嗎？！』

聽到我的聲音，那個男人靜靜地抬起頭來，對上我的眼的那一刹那，他居然如花朵綻放般絢爛地笑了……這個像傻瓜一樣的傢伙。

『你這是幹什麼呀！我沒來你回去就好了，幹嘛做出這種一點都不像你的舉動。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誇你帥、被你感動嗎？』

『你不是說有話對我說？』

『回家後聽我說也一樣啊！我說的話有什麼重要的要讓你這樣等到現在！』

『是很重要的吧……』

『你怎麼知道很重要！』

『就是很重要的……』

『你看看你……究竟是怎麼搞的？都濕成這樣……你故意這麼做的對不對？故意要讓爺爺討厭我！』我拚命偽裝出氣急敗壞的吼聲。

天空注視著我，頭一偏，任雨水在頸項間流淌，居然微微笑了。

呼……面對這樣的傢伙，我還能說什麼？我吃力地把天空的一隻手架到肩膀上，扶他站起來。突然發現，那傢伙的後腦勺好笑地變成了黃色！原來是老虎身上的銅漆還沒有完全乾，托這場大雨的福，化作黃色顏料紛紛揚揚撒到了躲在下面的天空的頭上。

噗哧∼！我忍不住，很不符合狀況、很沒良心地爆笑出聲。

『你後腦勺全被染成黃色的了，你知道嗎？』

『我後腦勺全被染成了黃色？！你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才把我叫出來的？』

『不是……的。』

『那麼……』

『想說這個……』

『什麼……』

『這個……』緩緩地，我終於從口袋裡掏出了沉睡許久的學生證，沒有勇氣看天空的眼睛，我低著頭，把學生證推到他面前。

一陣靜默……我應該想到的……

豆大雨點拚命地叫囂著，想打破這令人難堪的寂靜……可是微不足道的雨聲怎敵得過心靈的距離？周圍的冷雨更像是對我的嘲笑。

十秒鐘過去了……二十秒鐘過去了……我終於忍無可忍，順著天空掛滿雨水的手往上看，他的肩膀，然後是他的臉……那個傢伙，呆呆地盯著我的學生證看了一會兒，突然……頭一低，向我深深一鞠躬。

『我不是在開玩笑，你不要這樣……』我有些憤怒了，即使他不願接受也不能踐踏我的尊嚴！愛一個人有什麼錯？

『謝謝你……』天空還是深深地低著頭，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什麼？』我呆住了。

『重新回到我身邊，謝謝你……』

『那麼說……你說這話的意思……』

『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天空！』我哽咽著，把他蒼白的臉蛋猛地一下摟到了懷裡，除了這個名字，我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五味雜陳的感情如潮水般向我湧來，悲傷、喜悅、愧疚、擔心，我勇敢地背負起它們，背負起天空，一個人吃力地走在這條需要一個人忍受一切的道路上。

天空不在、大嬸不在、連爺爺也不在家，偌大的家裡只聽見尹湛遊戲機的聲音，空盪盪的回音讓人覺得這家是一個隨時可以把人吞噬的怪物。尹湛抱著遊戲機玩了好一會兒了，投入得連身體都跟著他的遊戲左晃右動……我靠在沙發上，盯著他的背影發呆。『你……聽說過用學生證表白嗎……』我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問道。尹湛猛地轉回頭來看著我，似乎在詢問我什麼意思。『就是把學生證交給對方……向對方表白？』『喂！我說了我現在用的方法是最好、最可靠的方法了！』『那樣也不用直接說出口……你說……天空也知道這種表白方式嗎？』『你相信我就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