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條金線：最後十二堂老祖母的人生智慧課

探訪祖母

我的大女兒珍妮佛（Jennifer）從商學院畢業後，花了好幾個月找工作，終於在一家銀行的投資服務部門獲得一份差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和祖母分享，她希望日後能成為一名證券經紀人，趕快賺個一百萬美元。這正是她最夢寐以求的工作。

珍妮佛的祖母已經快八十五歲了，她老人家住在克萊維爾（Clareville）一個老人安養中心的公寓裡。這個安養中心的設備相當齊全，既有那種讓老人能自己照顧自己並保有個人隱私的小間單身公寓，也有提供各種不同程度照顧和醫療協助的看護單位。

雖然祖母住的那棟公寓的走道牆壁，塗著帶有舊式公家機關味道的暗綠色油漆，可是一進人她的房間，卻立刻能感受到她巧手布置而成的溫暖親切感。

房間裡擺了許多張厚重的印花棉布椅和記錄祖母這輩子種種回憶的紀念品。祖母在這個安養中心交了許多朋友，因為她已經在這裡住了將近二十個年頭，她打趣說：「簡直比殺人犯的刑期還長呢！」祖母之所以住在這裡，是因為這是當年靠著她的養老金，再加上我那已過世的先生傑克（Jack）和他的家人所能夠負擔得起的最佳住處了。雖然現在我們有能力讓她住更寬敞、更漂亮的地方，她卻捨不得這個住了那麼久的老家。我是不是在暗指她這個人很固執？一點也沒錯。過去天使已經來請她老人家好多次了，可是她就是不肯跟它們走。

因此我們母女固定每個月一次，也是很固執地，無視於旅途的遙遠，大老遠地開車去探望她。這段舟車困頓對我們會不會是一種負擔？一點也不會。我的意思是可惜兩地的距離實在太遠，以致於我們不能常常趁有空時順道過去喝杯茶，看看她老人家。我們每次去看祖母的過程都很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瘋狂茶會的情節，總是笑聲不斷，談的全都是些女人家的話題，像是鞋子拍賣會、髮型、亞馬遜河雨林，以及太空黑洞之類的事情。這是我們家祖孫三代、四個女人之間的親情聯繫，不管是好事壞事都聊聊，設法讓我們周遭的世界變得更有意義。

這次只有長女珍妮佛、次女蘇珊（Susan）和我一起開車去看祖母，獨子羅比（Robbie）今年在西岸攻讀海洋學，所以無法同行。羅比不在家的好處是，我再也不會突然在臥室裡看到一隻醜醜濕濕的怪東西。更糟的是，有時候那些奇怪的東西是裝在瓶子裡，然後擱在冰箱內。不騙你，我真的忍了好久了。

羅比還在東岸念高中時，有一年竟然贏得科學比賽的首獎——他的主題是任何一樣來自海洋，或至少是我家附近那個海灣中的生物，都是可以吃的。他分門別類地把這些海洋生物帶回家，肢解、烹煮，然後吃下肚去，我的女兒常因此發出噁心死了的尖叫聲，可是又忍不住要看。我想他之所以會選擇西岸的學校，可能是想看看那邊海裡的東西味道是不是不一樣？

我先生生前經常開玩笑說，羅比將來會在一家海鮮餐廳裡當大廚師，但是為了顧客著想，他最好還是不要當大廚。我會突然扯出這段往事，只是想讓你們瞭解我們家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我好想念他們父子兩人。

我們今天早上抵達克萊維爾時，祖母就快要做好一件新的拼布縫被，她正在縫邊。這件被子的花樣是深藍色和紅色交錯的俄亥俄州八角星形圖樣。祖母差不多總要花上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能用手工做好一件拼布縫被。幾年前，我們曾經送了一臺縫紉機給她，可是她只拿它來車製和修改衣服。她做的拼布縫被都是用手工縫製的。她縫的針腳相當漂亮工整，想必是經過了長久的練習，她的眼睛已經不太管用了，手指也愈來愈不靈活，她總是抱著寧缺毋濫的態度，寧可放慢速度，慢慢地做。

祖母終於縫完最後一針，並且收了針腳。她把這件新被子攤平給我們看，蘇珊立刻叫道︰「祖母！這件被子好美喔！」並且隨手把被子拿起來看。

蘇珊問祖母：「我可以幫您把它折起來嗎？」

珍妮佛也說：「這條被子好可愛。」

蘇珊讚不絕口：「這條被子真軟，比以前做的都軟。」

祖母說：「我是用舊法蘭絨睡衣做的，然後再用舊的細法蘭絨布做墊，這是要送給樓上的富頓（Fulton）先生的。他有皮膚病，需要特別柔軟的布料，所以我特地做一條像是給嬰兒用的被子送他。」祖母邊說邊走到廚房泡沏我們最喜歡的伯爵茶。

祖母做了好多條被子送給其他住在安養中心裡的老人，我想至少有二十多個人每晚躺在她做的被子下安穩入睡，作著美麗的好夢。其實，當初祖母和這些人根本不相識，她只知道有人需要一床溫暖舒適的被子，便捧著被子登門造訪，因而認識了這些朋友。當然，這些人過世後，安養院會把被子送還給祖母。對祖母而言 ，一定會有人需要她的被子，她可以拿著被子敲敲新來人家的門，結交一個新朋友。

我問祖母：「妳有沒有算過妳一共做過多少條被子？」

「全部加起來恐怕有好幾百條喔，只要算算以前我在老家時和鄰居們聚在一起縫被子的聚會次數就曉得了。每年冬天，鄰家的太太們都拚命地縫製被面上的拼布圖案，春天來臨時，我們就可以聚在一起，把它們縫在被子上。每個人只負責縫一種圖案，就可以做得快一點。這樣算起來，我可以算是縫過好幾百條被子，那些縫過我的被子的婦女也可以算是縫過好幾百條被子，不是嗎？」

珍妮佛說：「那妳們那種聚會一定很壯觀，所有的女人都不停地縫著。」

祖母端出了漂亮的茶具和可口的小薑餅，滿面笑容地說：「因為我們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機 ,每個人都很想到別家走動串門子，所以每次的縫紉聚會都快樂得不得了。」

蘇珊拿起一塊小餅，問祖母：「那男人對妳們女人家搞這種聚會怎麼想呢？」

祖母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把它叫做『蜜蜂聚會』的緣故，因為我們必須像蜜蜂一樣辛勤工作，並且交出成品來。不過，只要有男士在場的話，我們就會像老鼠一樣靜悄悄的，所以他們、水遠也不知道我們這種縫紉聚會有多好玩。」

珍妮佛從鼻子發出嗯嗯的聲音，這表示她正打算以她芳齡二十一歲的女性主義者身分發表高論不過，她只是以幽默的口吻輕輕帶過，因為我們全都看著祖母，想像她當年和她那堆可愛的姊妹淘假扮成老鼠的模樣。我們都忍不住爆笑出來——笑以前那些男士如此好騙，也笑我們女人自古以來就很會搞怪。

祖母把縫紉工具收拾好，然後問坐在她身旁的珍妮佛說：「小珍，談談妳的新工作吧。」

珍妮佛興奮地訴說著，眼中閃著激昂和期許的光芒。祖母倒給她的那杯茶靜靜地被遺忘在桌上而冷卻了。

最後，珍妮佛鄭重地表示：「等我三十歲的時候，我一定會變成一個百萬富翁，並且在科羅拉多買下一座牧場。」

」我插口說：「哇！小姐，怎麼從『明天開始上班』一下子就跳到『科羅拉多的牧場」，太快了吧！」

珍妮佛自信滿滿地說︰「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妳們等個瞧吧！」

祖母笑著說；「我相信妳一定辦得到的。只要妳相信而且想要達成，妳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珍妮佛有點賭氣地說：「看吧！祖母對我有信心。」

「祖母信任妳，我也一樣啊，我們相信妳可以完成任何妳想做的事情。我不是常說嗎？如果妳相信自己做得到，妳就能做到；如果妳不相信自己做得到，妳就真的做不到。但是不管怎樣，妳都沒有錯。一開始妳就要相信自己，不過我們絕不可以失去自制，就像那種『跳上馬四處亂竄』的傢伙。」

我暗暗地在心裡嘆了口氣，聽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那副愛訓誡人的母親角色說些什麼。即使我沒有雙手扠腰，不過聽起來就像那個樣子。

「我們都知道擁有一個目標或許多目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而第一步就是要抱持一個積極的態度和信念。好！妳現在已經坐上急欲奔馳的馬兒，妳必須好好調教牠，讓牠載妳到妳想去的地方。」

祖母故意以一種開玩笑的口氣對珍妮佛說：「有些人會認為騎上一匹朝正確方向前進的馬比較簡單，」但是她隨即又正色地表示，「可是那樣卻不一定會到達妳想去的地方。小珍，妳母親說的沒錯，她要妳『好好調教牠』的意思是，希望妳能養成一些良好的習慣，幫助妳成為妳夢想中的成功者，並完成妳想要做的事情。」

珍妮佛打趣地說：「像是騎馬的習慣嗎？」

祖母被珍妮佛的雙關語逗得笑了起來：「我們都有習慣，各種不同的習慣。我們甚至不會想起自己有這些習慣。這就是為什麼它們對我們很重要的原因，這意謂著我們不必刻意去想起自己……

探訪祖母

我的大女兒珍妮佛（Jennifer）從商學院畢業後，花了好幾個月找工作，終於在一家銀行的投資服務部門獲得一份差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和祖母分享，她希望日後能成為一名證券經紀人，趕快賺個一百萬美元。這正是她最夢寐以求的工作。

珍妮佛的祖母已經快八十五歲了，她老人家住在克萊維爾（Clareville）一個老人安養中心的公寓裡。這個安養中心的設備相當齊全，既有那種讓老人能自己照顧自己並保有個人隱私的小間單身公寓，也有提供各種不同程度照顧和醫療協助的看護單位。

雖然祖母住的那棟公寓的走道牆壁，塗著...

自序

假使妳擁有一件自老祖母，甚至是曾祖母流傳下來的拼布縫被，那妳可算是個幸運兒。這件拼布縫被記載著妳家族的歷史，那些小心翼翼縫上去的一針一線，把妳和妳的姊妹、阿姨、妳的母親、祖母等人串連起來，幻化在被單上那些充滿愛心和創意的繁複圖案中。妳可以把自己埋在被單的溫暖和歷史裡，瞭解到妳所獲得的，日後也將繼續流傳下去。它是女性代代相傳的寶物。

我祖母和她「那個年代」所有的人一樣貧窮，她做的拼布縫被花色簡單，絲毫不花稍，手工也不算精緻無瑕，樣式更稱不上優雅，但是對我來說卻彌足珍貴。我曾經和一名男子解除婚約，只因為有次我回家時恰好撞見他穿著鞋子睡在我的沙發上，更可惡的是他就躺在我祖母做的拼布縫被上。也許你會說那個傢伙好可憐喔！可是他對我心愛之物所表現出來的無禮行為，其實正顯示我倆的關係已經出問題了。

我把祖母的拼布縫被掛在縫紉室裡，好隨時給我激勵——就像她在我身旁一樣。我認為傳統並不只是來自前人或過去所做的東西，它還包含了我們現在創作，將來可以流傳給後代子孫的東西。那時就換他們來談論我們了。我們源自於一個無法見到的過去，並且將走人一個無法預知的未來——從愛到希望。

仔細研究我們的拼布縫被，我們會發現那些布片將我們緊緊地織合在一起成為一塊包含各種關係的布——有些是隨意的，有些則是刻意的。我們的手指撫著那些縫合的針腳，我們的眼睛看著那些已經褪去的顏色，那已經起縐的設計，那歷經歲月而磨損的布邊。我們的心流連於那些難忘的回憶，那些屬於我們和移交給我們的回憶，就像最易碎的珍貴傳家寶。

我們似乎可以想見，在漫漫的寒冬季節，祖母坐在溫暖的火堆前，一針一線地把她的愛心縫人被中。實際的情況或許和我們的想像截然不同，然而這幅情景是如此溫暖和舒適，因為她親手做的拼布縫被帶給我們的就是這種溫暖和舒適的感覺。我們認為的「過去那段美好時光」，其實在她們來說是一段「試鍊的時光」。同樣地，後代子孫也不太可能對我們這一段動盪不安的「現在」產生懷舊感。

我們對過去懷有的那股浪漫憧憬，其實只是渴望一個比較簡單的地方、一種比較緩慢的步調、一個比較好過的年代。我們只是心嚮往之而已，就像一塊洗了又洗的花布，歷史會令真實情況黯然失色。當我們看待好幾代前的老祖母時，並沒有真正去感受她們實際的生活。我們沒有住過她們從前住的簡陋潮濕的小屋，我們的身體沒有經歷過她們操勞終日後產生的痠痛，她們從早到晚不停地忙著洗滌、煮食、清潔、庭園雜事和照顧小孩等工作。我們也不曾像她們鎮日坐在昏暗的燈下，完全沒有機器的幫忙，全靠一雙手縫補、修改和打毛衣，累得腰痠背痛，手指打結。我們也未曾感受過她們的疾病、頭痛、憂慮和疲憊。我們絲毫不懂她們的苦痛。

痛苦往往只能自己承受，令旁人走避。然而，我們卻能和人分享喜悅。人皆愛錦上添花。我們的先祖做的拼布縫被是她們生活中天生的一部分，是基於需要和愛心而做的。她們創作的樂趣使這門工藝達到較高的層次，我們則很幸運地能享有她們的精神遺贈。這份喜悅跨越了時空，我們隔著遙遠的年代和距離有所回應，就像一根無人碰觸的琴弦，隨著對面一個靜謐的房間中被撥動的琴弦而產生回響一樣。

我們一向對祖先們堅毅的性格敬畏有加。她們經歷過的艱苦日子，即便是我們這一代中最堅強的女性也自嘆弗如，我們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忍受那種生活。是的，她們不像我們有那麼多的選擇和自由，而我們居然還常常不知足地抱怨無所適從。我們景仰先祖們對自我的認同與責任感，知道自己是什麼人，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是重要的。我們羨慕她們與家族、世界、社區及她們自身的聯繫。

當我撫摸一條老舊的拼布縫被時，我知道它證實了一件事：即使做拼布縫被非常累人、辛苦，而且很少得到別人的感謝和回報，但是它將成為一件既有用，又兼具創意和美麗的拼布縫被——而且具有百折不撓的精神。我們是這項傳統的女兒，怎能不多盡份心力呢？

自序

假使妳擁有一件自老祖母，甚至是曾祖母流傳下來的拼布縫被，那妳可算是個幸運兒。這件拼布縫被記載著妳家族的歷史，那些小心翼翼縫上去的一針一線，把妳和妳的姊妹、阿姨、妳的母親、祖母等人串連起來，幻化在被單上那些充滿愛心和創意的繁複圖案中。妳可以把自己埋在被單的溫暖和歷史裡，瞭解到妳所獲得的，日後也將繼續流傳下去。它是女性代代相傳的寶物。

我祖母和她「那個年代」所有的人一樣貧窮，她做的拼布縫被花色簡單，絲毫不花稍，手工也不算精緻無瑕，樣式更稱不上優雅，但是對我來說卻彌足珍貴。我曾經和一名男子解除婚...

目錄
自序
10月．探訪祖母
11月．開始的步驟
12月．仔細丈量，俐落裁剪
1月．霍布斯，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2月．縫合裂縫
3月．注入熱情
4月．姊妹情深
5月．是的，她做的到
6月．百無聊賴
7月．豬不能飛
8月．妳縫合了我的人生
9月．慶祝生命
10月．飄零的枯葉
11月．改換圖案
12月．用愛心做每件事
春天．完整的循環週期
作者的話

目錄
自序
10月．探訪祖母
11月．開始的步驟
12月．仔細丈量，俐落裁剪
1月．霍布斯，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2月．縫合裂縫
3月．注入熱情
4月．姊妹情深
5月．是的，她做的到
6月．百無聊賴
7月．豬不能飛
8月．妳縫合了我的人生
9月．慶祝生命
10月．飄零的枯葉
11月．改換圖案
12月．用愛心做每件事
春天．完整的循環週期
作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