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那珂通世博士作「支那通史」,至元代而擱筆,先下一番工夫,研究蒙古歷史,完成一本「成吉思汗實錄」。作者的情形也很相似,因爲著作中外戰爭史,寫完了宋遼金之後(已出四冊,約二百萬言)要過元代一個大關,也只好暫時放下戰爭史,先將元史考據整理一番。年來在幾個月刋上,分別發表過元史論文約十萬言,因受讀者及朋友的鼓勵,便索性完成這一本成吉思汗傳記。
元代史是中外漢史家最感興趣的一部斷代史,也是最亂的一代史,其考據整理,是一種無止境的接力賽。所有研究元史的人,不分中外,不論其研究全史或一部分,都是參與接力賽的一員。各人的雖有大小,皆不過跑完其中某一段里程而已。迄今爲止,完成理想元史的目標,還是遙遠得很。本書對於前人的考據,指出許多錯誤或可疑之處,無非是在我自己這一段賽程中,履行接棒人應盡的一份責任而已,決沒有輕視前人功績之意。事實上,沒有前人研究成果的累積,就不會有本書的產生。
本書所用的人地名,與一般專門研究元史的作家不盡相同。大體上說,蒙古的人地名,本書仍以「元朝秘史」爲主,惟當今史地教科書所常用者,則捨秘史而取通用之名。例如元初四代皇帝的本名,歷史教科書皆依「元史」,稱鐵木眞、窩闊台、貴由、蒙哥;一般人在中學時代,就很熟悉這四位皇帝的大名,故不用秘史的鐵木眞、斡歌歹、古余克、蒙格。西方的人地名也是一樣,大都採用世界史地所通用的譯名。例如Sultan譯爲蘇丹,不用算灘,算端,沙勒壇,蘇而灘,蘇爾灘等舊譯名; Mohammed譯穆罕默德,不用舊譯名摩訶末;Baghdad譯巴格達,不用報達,八吉打,巴黑塔等舊譯名;Caucasus譯高加索,不稱太和嶺或高喀斯山;Georgia譯喬治亞,不稱谷兒只,曲兒只或谷魯斤。(按札奇斯欽教授及田中萃一郎已創此先例。)
雖然如此,爲使一部分有志研究元史的人,便於對照參考書籍,本書仍盡量註明舊名。遇有異名過多的,爲省文起見,只說亦作什麼名,不一一註明其出處。卽註明出處者,亦以「秘史」、「親征錄」、「元史」、「譯文證補」及馮承鈞譯「多桑蒙古史」數書爲主。「新元史」的人地名,一般皆依「元史」與「譯文證補」;「蒙兀兒史記」則以「元朝秘史」爲主,二者的人地名皆非自創,故除特殊情形外。不在註明之列。
元史與其他斷代史不同之處,是必須參考許多國外著作。不幸西人所用的中國及亞洲人地譯名,也像中文譯名一樣亂,甚或尤有過之。例如成吉思一名,作者在西書中所看過的,已有如下十幾種寫法:Genghis,Ghenghis,Jenghis,Jenghiz,Chankez,Chengiz,Chinghis,Chi nghiz。 Zings,Cinggis Cingis,Cingiz,Tchinggis,Tchinguis。本書附註的西文人地名,一般採用英文著作中比較通用者。然英文著作或法德文原著的英譯本,也往往引用法德文的人地名,要想純用英文名統一起來,是不可能的事。
作者引以爲憾的,是不能直接閱讀法、德、俄文原著,除依靠中、英、日文的一部分譯本外,對於那三種文字的豐富資料,多不能引爲參考。好在本書性質不重在細節的一一考據,而以全般的綜合研究爲主旨。換言之,只替成吉思汗描繪一個輪廓,並說明他的時代背景,以供一般人閱讀爲主,專家參考次之。就此範圍而論,說一句解嘲的話,或者差可勝任了。
中日及西方各國人士,已經寫過不少成吉思汗傳,一般皆嫌簡略,且有混淆不清之弊,錯誤亦不少。 (缺乏參考價值的,未列入參考書目之內。)本書自然要比前人諸作稍爲進步,至少作者個人自信如此。這不是我比前人強,而是作者接棒於前人之後,以前人的終點爲起點。明言之,因爲本書後出,前人對的我已吸收,錯的我已糾正不少。至於本書命名新傳,無非是別於前人著作而已。然如前所述,有關元史的考據發展,實基於前人研究成果的累積,與史地知識的時代進步。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今日爲新,來日爲舊。因此,雖名新傳,作者內心還是有所不安的。但願此後的接力者,很快又有更新的著作出現,以解除作者的責任。
近十餘年來,作者專心治史,難關重重,幸虧還有許多長官師友支持鼓勵,始能堅苦從事。待拙著中外戰爭史全部完成(約四百萬言),當在是書寫一篇後序,一一道謝。然在此悠長歲月中,助我最多的幾位師友,如四十多年的老朋友王逸芬,李漢儀二兄,曾共患難多年的柳劍霞老師與郭外川先生,三十多年的老同學呂省吾兄,及遠在南洋的家叔柏林等,特須在此先行致謝。至於本書之作,有好些參考書,多賴王寓農同學及陳伯尹、高亞偉二教授代借。還有羅香林、汪大鑄二教授贈書甚多,可爲拙著戰爭史參考者很不少,而羅教授的大著「唐元二代之景教」,則爲本書參考所需。姚夢谷先則常代作者考查或鑑定屬於考古或美術等問題,皆應在此一併道謝。自然,尤其要謝的,還是我的夫人張虞珠女士。在今日唯利是圖與享受第一的社會中,如果沒有一位安貧樂道的賢內助,決不能專心治學。以作者的情形來說,恐怕早就改行謀生,或改寫武俠小說了。李則芬五十八年十月於臺北景美嚮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