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書店八小時
昨天在麥當勞以南的溫羅汀一帶耗了八小時,把平常會去、不會去的書店都狠狠地逛了一遍。這些書店計有書林、聯經、新瑞、唐山、秋水堂、曉園、誠品、綠林寮、校園書房,離開時又順路逛了今日書局和金石堂大安店,合計十一家書店。
誠品台大店通常是第一家進去的書店,這次也不例外。這家誠品是離家最近的分店,我有興趣的學術書又比其他店多,交通方便,所以常來。記憶中這個店面原來是南一書局,大概是在我念高中的時候才改成誠品。昨天並不打算買書,是打定主意來立讀的,但大致上沒發現吸引人的新書,倒是把平常沒看的《文訊》翻了翻,看到對文學理論教學與應用的反省和討論,一連串文章最後有個文學理論的推薦書單,其中有不少是書林的,應該可以在門市部找到。接著在地下室把《社會的麥當勞化》看了五分之一本,又在宗教書櫃上看到一本討論天台宗的英文書《Being and Ambiguity》,不過書包得緊緊的,未能窺見內容,只好在書架上找找看有沒有類似的書,這才發現佛教的書都好難懂。宗教書對面是歷史和區域文化區,在書架上發現一本討論東京人的書,非常有趣。哲學區幾天前才解放一本1999年就進貨的書,所以這次略過。在日本文學那區發現開封的《灼眼的夏娜》,這在其他地方都是封起來的。稍微翻了一下,確定這不是我習慣的文體,不用去踩雷了。剩下的語言學習、生活健康區都沒興趣,於是可以離開了。離開前到平常不會去的二樓晃了一圈,發現思想家布偶已經上架,有莫內、佛洛伊德、卡斯楚、切,但是沒有馬克思。
新瑞書局是買漫畫常去的店,因為它的店面整齊明亮,逛起來比較舒服。不過才剛入手《現視研5》和當期的《Frontier》,所以沒什麼好買的,看看就可以走了。
唐山書店也是平常會去的店,昨天在新書區發現《南北韓,統一必亡》,是反對朝鮮半島統一的論著,書中也檢討東西德統一的後果,是本很好看的書。在唐山也看到柯慶明的《中國文學的美感》。其實這本書在誠品就已經看過了,但是封面上的書名用相當有特色的毛筆字寫成,當下沒看懂封面書名的意思。到了唐山,才把書拿起來看書背,原來是《中國文學的美感》的再版;怎麼換了個那麼神祕難懂的封面呢?
秋水堂是最近才發現的書店,現在它也「榮列」在逛書店的目標中。不過我發現逛秋水堂的人,好像不是學生模樣就是有一把年紀了,是因為那裡陳列的書是這些老人家有興趣的,書店的設備是對老人家友善的(有茶水和洗手間),還是他們基於某種親近感來逛呢?先不管這些,昨天在秋水堂發現一本批評近代日本文字改革的書。雖然我覺得翻譯這本書的原因是基於漢文化的優越感,但如果只看作者的想法,這本書倒是提供了不少關於現代日語形成的資訊。
回到巷口的聯經,這是很久以前常來,但現在不常來的書店,因為和其他地方的書重複性高,空間又狹小,而且近幾年都不需要聯合文學出版的書,自然不常來了。不過在誠品台大店尚未出現前,聯經應該是台大對面數一數二的大書店。現在歐舒丹的店面以前也是書店,不過我已經想不起那家書店的名字了。書店關門後改成I's Coffee,後來才變成歐舒丹。在聯經翻了一下《歷史》雜誌,讀到一篇檢討指考歷史題目的文章,裡面提到有缺點的題目,我做起來也錯一堆。又有一篇推薦《洛陽伽藍記》的文章,讀了之後想去找來看看,不過在各家書店都沒發現,所以算了吧。
書林是介於常去和不常去之間的書店,如果我在找語言學的書而需要比價時,就會常常光顧,因為那裡有比PAGE ONE便宜的語言學書,雖然說概論類的比較多。不過幾年下來,書林有的書我也有了,而有些書我還會對其過敏,例如和優選理論有關的書我都過敏,所以漸漸少去了。而之前提到從《文訊》看到不少書林出版的介紹文學理論的書,在門市部果然有不少,畢竟書林是靠外文系起家的。
在麥當勞隨便吃吃後往南走,途經桂冠的門市部,因為它出了一本我很討厭的書,從2005年第一季起被列入拒絕往來戶的名單中。這是比在書店蓋書更嚴厲的懲罰。桂冠隔壁的曉園出版社是理工書店,平常我不會進去,昨天心想反正都是逛書店,走走也無妨。但是進去後看到裡面都是一堆用外星語言寫的書,我還是出來好了。
走到綠林寮,其實沒有想買的漫畫,是不需要進去的,但還是進去晃晃。綠林寮的特色就是從地上堆起的書山,很像家裡書太多時的整理法,還有和租書店一樣的活動書櫃。感覺起來這裡的書要比新瑞書店齊全,過期的雜誌也找得到。有這麼強的鄰居那新瑞書店混什麼?大概就靠窗明几淨吧。
在綠林寮只逛了一下,過馬路到伊東屋晃了一圈,然後不知不覺就走到校園書房前。校園書房因為地理位置較為偏遠,陳列的書也沒有興趣,屬於平常不會去的書店。昨天難得進去也是逛一圈便離開,然後就過馬路去搭公車了。離家較近的同性質書店還有靈糧書房,若是真要找基督教的書,我能選的地方還算不少。
下車過馬路後走進雖然很近,但也很少進去的今日書局。這是小時候就去過的書店,以前它還在隔壁比較小的店面時,有次帶著喝到一半的牛奶進去,結果不小心打翻弄髒書,因此買了一本加菲貓回來。後來今日的書越來越沒吸引力,所以變成補充文具的地方,十足地把它當社區文具店。因為它的社區感很強,賣的書大多有社區走向,例如親子類、旅遊類、生活類的書就不少,以小朋友為市場的書也不少。又可能因為就在文大城區部隔壁,商管類的書也放在醒目的位置。當然,今日書局的特色還是在地下室,那裡有從以前開始就是擺參考書的地方,而現在則多了一綱多本的教科書。如果懶得去和平東路的教育資料館看現在的學生讀什麼書,同一條路又同一側的今日書局地下室倒是個好地方。昨天在地下室還看到幾本東方出版社版的怪盜亞森羅蘋,那也是好久以前的書,市面上應該所剩無幾了。
既然都到這裡了,就順便繞到金石堂大安店吧。現在大安店也叫做「我的文學書房」,是以文學書為主的專門書店。在更早以前,也就是它剛開幕時,這裡只是一家和普通的金石堂差不多的分店,在一般書店看到的每一類書它都有,還有不算小的文具禮品區,裝潢也沒什麼特色,就是金石堂的樣子。那時入口還在立面的左邊,進門左手邊是通往二樓的階梯,大部分的書都擺在一樓,二樓印象中只有童書和親子類的書,剩下的二樓都是文具禮品,而且比附近的今日書局精緻許多,以前曾在那裡買過不少漂亮的筆記本和信封。那時我還滿常逛這家金石堂,在那裡發現了宮澤賢治的書,還偷偷買了一本1998年每日星座運勢。而最常去的一段時間應該是高中聯考前吧,那時候老師在靈糧堂借了讀書的場地,我雖然每天報到,但是中午時總會溜出去金石堂逛逛,到一點半左右才回去。
夏天總有午後雷雨留客,所以下起大雨時我就會在書店多留一下。聯考前還這樣,真是混到無以復加。不過當年聯考的作文題目就是「逛書店的收穫」,這真是為我設計的題目,聽說有不少人離題寫成「讀書的收穫」,可見還是要真正逛過書店的人才寫得出來。後來聯考的成績,數學和自然兩科分數未如預期,英文沒多大斬獲,社會又領先不多,只有國文比較好看,而國文的成績又是被作文拉高的,所以我可以說是靠作文才考上高中的。
當然,我逛的書店就是考前每天中午都去的金石堂大安店。後來大安店改裝成「我的文學書房」,開始專賣文學書,不過這時我對文學書的興趣卻已經衰退,所以改裝後的金石堂我反而少來了。這天在這裡被一本封面醒目的書吸引,書名是《新單位》,原本以為是散文還是小說,打開來才發現是創造各種新單位,尤其是測量各種情態的新單位的組織編輯的一本書,真是瘋狂的發想。
一天之內逛了十一家書店,或許有人會說:「這和逛誠品信義店是差不多的,或許眼前掃過的書還比在信義店掃過的少。」非也,這完全不一樣。如果把各家書店呈現書的方法比喻成語言,則每一家書店都有屬於它的獨特語言。連鎖書店可以視為一個語言,而每家分店則說著這個語言的獨特方言。例如誠品書店大致上都用差不多的方法陳列書籍,但每家分店因為經營風格、目標客層、店面空間等原因,而有稍微不同的取向。既然每一家書店都說不同的話,獨立書店間的差異通常都大到可以被分為獨立的語言,差距就像漢語和英語的差別。逛不同的獨立書店時,可以看到不同書店用它們獨特的方法將書展現在讀者面前,這其中的多元性,和一次逛好幾家同系統的連鎖書店,或是在容納量超大的誠品信義店,是完全不一樣的。一次逛很多書店,就像在世界各地體驗不同語言,一次逛很多家同系統的書店則像在同語系的世界四處走走,例如從美國到英國再到澳洲,而在超大書店逛,就像在一個同質性高的城市裡漫遊,即使書種豐富,它還是遠遠比不過各獨立書店的加總。
逛書店的美德與小奸小惡
書店是個公共與私人領域有著微妙平衡的地方,讀者可以在書店裡隨意逛逛,自由走動甚至坐下,拿起一本不是自己的書用喜歡的方式讀,也不會有人阻止。在這種環境是有機會把一本書,或是一本書中需要的一部分看完而不用付錢。雖然書已經被人使用完書的內容,但是物權尚未從書店轉移到個人,故書店還是要繼續賣這本書。因此一個正直的讀者應該在公共與私人領域中取得平衡,好讓現在這種良好的購書/售書模式維持下去。而能幫助維護此一可貴模式的行為,可謂美德;反之則是邪惡。
所謂逛書店的美德,具體而言就是在隨意翻閱時維持書的賣相。要做到這一點,讀者必須注意翻閱書的方法,以及把書放回去的方法。翻閱書的正確方法是,一手托著書背,另一手放在封面與扉頁之間,以避免傷害到封面,翻頁時也不要在書頁上造成摺痕。在書店常見的錯誤拿書法是用兩手抓住書的兩端翻閱,這樣很容易在封面與封底上留下摺痕。月底的雜誌區有很多這樣的可憐雜誌,我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將其從此悲慘境地解放。買下它?不可能,因為它已經沒有賣相了。
翻完書後,把書放回去的方法也是逛書店的美德。最基本的要求是把書放回原位,從書架的什麼地方取下,就該放回原來的地方。如果隨意放回,會讓店員多花時間整理書架,也造成其他人找書的困擾。除了放回原位,原位在書架最邊邊的書更要注意。書架邊通常有調整書架高度用的金屬物,放書時不小心就會讓這些金屬物傷到書。最常見的傷害出現在書角,沒有折口的書(通常是外文書)還有可能傷到書頁中間的部分。把最邊邊的書放回的正確方法是,不要直接把書放回去,先把原本與手上那本書相鄰的書拿出來,空出一格大位子;然後把手上那本書放回去,輕輕地將它靠邊,最後把原本相鄰的那本書放回去,如此手上那本可以被安全地放回,為放書而拿出的書也不會壞掉。維持書的賣相,貫徹讀者逛書店的美德。
逛書店的讀者應該保持書的賣相,但是書店各種書都有,總是有些令人討厭的書。這些書要不是和我的意識形態不合(常見於政治書區),不然就是莫名奇妙地讓人看了不爽(隨機出現於書店各處),讓人感應到秦始皇上身,而有破壞讀者美德的焚書衝動。當然,不能把不是自己的書拆了或燒了,買下再破壞不僅浪費還會幫助銷售,可是要怎麼樣才能與這些書對抗呢?這是該容許一點小奸行為的時機,用「不能讓這種傢伙欺世盜名」合理化逛書店的小奸,在不能破壞書的前提下,就讓這些討厭的書減少曝光吧。知道方法了嗎?方法就是把另一本書蓋在討厭的書上,就這麼簡單。因為這已經違反上述逛書店的美德,所以是小奸。
這樣的小奸可以有效地讓書無法曝光一小段時間,原理和電波蓋台一模一樣。但是這也會造成店員的困擾,因為如果沒有好心人把書放回去,就得麻煩他們了。為了讓店員的困擾降到最低,蓋書時最好用目標旁邊的書來蓋,而且蓋一本就好,這樣比較容易遇到好心人將蓋書的書歸位。通常我在蓋完書後會立刻離開現場,然後在書店其他地方逛逛,離開時再回現場確認成果。如果書已被歸位,我只好懷著抱歉的心情——「抱歉辜負你們將書歸位的努力了,不過這都是那欺世盜名的作者害的」——再拿本書蓋上去才離開。不過比起拚命蓋書的2004下半年,2005年下半年我幾乎沒做蓋書小奸的事,大概是那陣子沒什麼書真的把我惹火吧。
比起降低書籍曝光率的小奸小惡,真正與逛書店的美德對立的邪惡才是不能原諒的。既然逛書店的美德要堅持的是在隨意翻閱時維持書的賣相,那翻閱時破壞書的賣相就是與美德對立的邪惡了。這些邪惡行為有很多種,最常見的應該是用錯誤的方法翻書,例如把看過的部分捲起來,用單手握著看書。也有人抓著封面封底看書,用一定會造成摺痕的方法與力道翻書。這些錯誤的翻書法都會對書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如果翻的書是自己的書,讀者想怎麼翻當然沒人能管,這是個人自由。但在書店翻的是還沒結帳買下的書,讀者用破壞性的方法翻完一本書後,大概也只會被放回書架上,不一定會買走吧。這要書店怎麼賣這本被翻爛的書呢?
有時在書店看到這種惡劣讀者時,還真想一把搶走、解放他手上那本可憐的書,然後叫警衛或店員來處理(不過我還沒試過這樣做)。在書店把一本書翻爛,雖然通常不會讓一本書變得不堪使用,但也足以破壞一本書的賣相。我認為這樣的行為會傷害我們目前享受、珍惜的購書模式,也就是開架讓人隨意逛逛,隨意翻翻的書店風景,所以我要把破壞賣相的行為視為與逛書店的美德相對立的邪惡,並譴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