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那一代的人講起「天災」,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鋪天蓋地的大水。一九七二年八月六日深夜,一陣山搖地動,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以為發生前所未見的大地震--或許那也是一種形式的地震沒有錯,只是規模差太多。那是只能用「天崩地裂」來形容的恐怖,淡水河沿岸發生劇烈斷層錯動,從北投至萬華沿岸一帶、向東延伸至大安、信義,土地沉陷超過五公尺,中山以東則如崛起的山脈一般,地面產生異常抬升。伴隨地形劇變而來的,是呼嘯而來的大浪,海水從淡水河灌入臺北盆地,淹沒這片產生畸形落差的土地。不計因地層錯動倒塌崩毀的建築,當時凡低於三層樓的建築幾乎全部滅頂,四十萬戶房屋受強烈損害,死傷超過三萬人以上。
但這噩夢一夜只是開端,此後全球各地類似異象紛紛湧現,「克氏能量」這個新詞正式走進人類生活。沒人知道引起毀滅性災難的力量從哪裡來,又能讓它往哪裡去?當它穩定時頂多引起一些無傷大雅的怪談。但若失去控制,就會爆發各種形式的災難--地震、海嘯、暴風、大雪、爆炸、蒸發……按專家的說法「只要是你能想像到的任何能量釋放形式」--人類沒有能力給一個甚至不知全貌的怪物命名,日後於是統稱為「天災」。
這場天災對全台都造成打擊,只是其中沒有比台北盆地更慘的,台北市西部幾個行政區幾乎全滅,市民清楚自己家園已永遠成為淡水河一部分,紛紛向地勢更高之處退守。
不過,被淹沒在水中的都市,倒也未就此遭到遺棄,仍持續進行可能的修復。在初步救災工作完成後,一系列被稱為「空中願景」的都市重建計劃展開了。除在水下進行耐高壓與腐蝕的加固工程外,更在高樓間架起無數座空橋,將都市完全垂直化,變成一座真正的水上之城。
這些橋樑取代道路,成為空橋都市主要的移動方式。兩棟大樓間平均每五層樓就有一座空橋連接,也設置專供車輛通行的轉接層。為免密集橋梁遮蔽日光,橋面採用經特殊強化的鋼骨玻璃,讓太陽至少能照進都市底層。
此後五十年來,天災沒有一日停歇--但只發生在空橋都市內,按國家的說法,這是因為克氏能量大部分都集中在此處。而且,天災的激烈程度已大幅降低,恐怖的地殼劇變不再發生,偶爾仍有水患、爆炸,以及被陸地人稱做怪談的種種異象。不過,隨著對「克氏能量」更多研究與理解,人類發展出一定程度的預知技術,漸漸學會與暴虐的自然和平共存。
但到了鍾灰這一代人,一旦提起天災,首先會想到的不再是洪水,而是大爆炸--那就是後來稱做「大災變」、一口氣將空中願景先鋒地信義特區夷平、這五十年來最慘烈的一場天災。
大災變發生的時候,鍾灰還是國中生。
她還記得那天放學沒多久,她想過去信義特區找母親。她可以在小會議室裡寫作業--母親公司規模很小,員工不多,彼此都很親近,常有人帶小孩來辦公室就近照看。
鍾灰的父母在她上小學那一年離婚,兩人沒爭執太久就談妥,因為母親決絕到近乎冷酷。她是個一下定決心就充滿魄力的女人,離婚手續一完成就帶她搬出去,也立刻把她的姓氏改過來。
不過,母親沒有可以依靠的娘家,因此鍾灰從小下課後就沒人照管。大多時候鍾灰會留在學校,大一點就待在補習班,或者去母親工作的地方等她下班。她不喜歡待在學校或補習班,雖然去辦公室要和那些叔叔阿姨打招呼,總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和媽媽在一起更開心。
她打電話過去,母親跟她說今天應該可以早一點走,等她下班後,兩人一起去附近的餐廳吃大餐吧!於是鍾灰立刻出發前往最近的空橋都市--前往信義特區,搭空橋都市內的懸軌電車更方便。空橋都市內有自己的交通系統,比從陸地側過去要快得多。
但那一天電車難得延遲了。不知出了什麼事,下一班車竟然要等上半小時。鍾灰在轉乘站內一面盯著牆上時鐘,一面漫不經心地回想今天學到的東西。光速和音速,她喜歡算數,所以在心裡默算著光與聲的差距……忽然眼前一切景色,轟然一聲--
她還能記起那一刻雙眼的刺痛。
東方那座如蠟燭般高聳的大樓,像垮倒的骨牌一樣坍陷。
空中美麗的透明鋼骨都市,在一瞬間變得如棉花一樣,輕飄飄地、彷彿失去所有重力般地、沉入了海底。
大災變過去十年,信義區從最繁榮的空橋都市變成了一座廢墟,至今死者屍體都找不全,她連媽媽的遺骨也沒能見上一面。那一天電車延遲,對鍾灰來說非常幸運。鍾灰很清楚這一點,但在夜半獨自醒來,想起自己身邊已經一個人也沒有時,她也會忍不住產生這樣的念頭--
要是那天能搭上前一班車就好了,現在就不必這樣一個人孤零零了。
鍾灰只有十四歲,舉目無親,只好又搬回去跟父親住。父母離婚後她就沒再見過父親。兩人話不投機,平日很少交談,父親只是在盡他的社會義務,供給她食物和居所。為了脫離這令人窒息的囚籠,她拚命考上離家遠的學校,之後靠著學貸和半工半讀,一次都沒有再回來過。
鍾灰先是被刺眼的陽光吵醒,才聽見手機鬧鈴聲。
好久沒有直接看過太陽了--與陸地側的都市不同,住在空橋都市裡很難被陽光直射。鍾灰從地上爬起來,背部硬得像一條漿過的襯衫。她昨晚搬進自己的舊房間睡,屋裡堆滿紙箱與雜物,近十年山積的灰塵非常嚇人,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才騰出一塊小空間,至少可以縮著身子睡覺。
頭像宿醉後一樣痛,太早起了。昨晚聽應時飛說了那些,她忍不住上網看失蹤案的消息到半夜。
最初為事件冠上「哈梅林的吹笛手」之名的,是一家叫《《棋盤郵報》》的網路社群媒體。他們主要提供各種空橋都市的訊息,鍾灰發現自己其實也有訂閱。《棋盤郵報》上有幾十個專欄,既有普通生活情報、天災觀測消息,也有目標讀者為陸地人的空橋怪談介紹。
哈梅林的吹笛手頗受這家媒體青睞,寫成一系列追蹤報導。事件最早從六月中開始發生,目前疑似與此案相關的失蹤者已高達十四人。失蹤者都是年輕學生,空橋人和陸地人都有。因為人是在空橋都市裡消失,這個案子目前歸災區警察管轄,但至今似乎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報導的執筆者顯然痛恨災區警察,每隔兩三篇就嚴加撻伐他們的無能與行事不透明。
雖然看到凌晨兩三點才睡著,隔天鍾灰卻還是在六點準時醒來。平常這時候差不多就要更衣化妝、準備出門上班。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失業的巨大空虛感此時才迎面襲來。
畢業以後,鍾灰就一直在空橋都市萬華、大同一帶的百貨工作。
大同區是空橋都市內少數幾個大型商圈--會住在空橋都市的人通常經濟狀況不太好,大部分人都是白天來空橋工作,晚上就過橋回陸地的家。所以空橋都市裡的休閒娛樂產業大多小而粗糙,最高檔豪華的百貨公司都在陸地那側。
從前唯一能跟陸地一拚的特例是信義計畫區--最早開始以空中都市概念重建、被指定為「重建計畫展示區」的就是信義區,那裡適應空中都市計畫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重新凝聚活力,建立為繁華精緻的商業區。
然而,「大災變」將信義特區徹底摧毀了。
於是,大部分商圈只能灰頭土臉、稀稀落落地又回到了西邊。中正、大同區不像信義是指定特區,分到的錢少,大樓都很寒酸,當地商家似乎也對改建興致缺缺,大型百貨只有少數幾家。
而鍾灰就在這裡工作,並和同事分租舊大樓改裝的密集公寓。她住的那一區叫「舊後驛」,以前好像是百貨原料的批發地,雖然已經淹沒五十年,還是經常聞到一股濃濃的塑膠味。據說第一次天災發生的時候,那一帶水面上漂滿各種保麗龍和瓶瓶罐罐,甚至還有人攀住一大塊泡棉墊而得救。
但密集公寓不但房租貴、居住環境差,萬一遇到天災又跑不掉,只能財產打包多少算多少,因此鍾灰一直想搬出去。就在今年初,她終於攢出一筆錢來買堤岸公寓。堤岸公寓說得好聽,其實大家都叫這樣的小屋「消波塊」--正如其名,這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單元結構住屋,只有最基本的生活機能,勉強能讓人屈身睡上一覺。
雖然只有膠囊大小的空間,至少是個棲身之所,漂浮在水面上,隨時可以依天災預警靈活逃命,機動性很強,即使水位持續上升也能應付,就像現代的遊牧民族。
儘管只能籌出頭期款,鍾灰認為這就是未來趨勢,跟長期繳的租金比起來,她小算盤打了又打,怎麼算都穩賺不賠。事實上,她認識不少人睡自用車,如果不是沒駕照,她可能也會這樣做,早早從那爛公寓裡搬出去。
只是千算萬算,她怎麼也沒算到的竟然是天災--那可是她狠心投資消波塊的最大理由啊!這次雖然發布預報,鍾灰也事前就將消坡塊移到他處,但天災規模跟範圍都比預報說得更大,明明好多年沒出過這種烏龍!
於是鍾灰的小算盤嘩的一聲碎了,她才剛付了頭期款的投資血本無歸,保險金和國家紓困補償絕對不夠,更不用說為了避免所謂的「天災詐騙」,保險光審核就要等上三個月。想到這裡,鍾灰眼前一片暗無天日,如果有選擇,當然沒有人想住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可是陸地都市的房租非常昂貴,她也只能負擔起這樣的住處啊!
最後她終於決定和尊嚴妥協--回來投靠住在陸地都市的父親。
鍾灰躡手躡腳地前往二樓的浴室盥洗,一切動作都放得很輕,唯恐吵醒父親。搬回這裡,雖然名義上是自己家,卻有在外人家作客的不自在感,反而沒有她住不到半年的小消波塊愉快。
就在水流的嘩嘩聲中,樓下忽然傳來轉動鑰匙的聲音。鍾灰豎起耳朵,立刻關掉水龍頭。是父親出門嗎?他是一個一板一眼的人,一直都沒有學會不用鑰匙就開門的方法。
鍾灰跑出浴室,往樓下瞄了一眼。父親的室內鞋放在大門口,皮鞋和傘也不在,看來確實出門了。但是,這個時間不會太早了嗎?他出門要做什麼?何況夏天六點前天就全亮了,外面馬上會變得又亮又熱。
伴隨一陣咿軋聲響,大門開了,鍾灰這才驚覺不是有人出門,而是有人進門,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踏進家門的是一雙磨損老舊的骯髒軍靴--
那絕不是父親的鞋子。
對方左右顧盼一番後,迅速將門帶上。鍾灰倒抽一口涼氣,立刻將身體縮到樓梯後,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進門的男人一動也不動,專注凝視牆上的畫。第一次看到父親畫作的人,經常會為畫中的空曠蒼茫而震懾,看來小偷也不例外。
男人很快回神,在一樓四處走動查看,但他似乎不認為這堆垃圾裡有值錢財物,轉往二樓進發。鍾灰忙轉身躲進父親臥室,鎖上房門。她記得父親房內有一支電話子機,但屋裡一片昏暗,現在不可能開燈。鍾灰瞇著眼四處查看,沒有找到電話。
父親不在房內,果然不知為什麼一早出門了。鍾灰四處尋找能幫她脫身或自保的東西,沒想到父親的房間遠超預想的整潔,甚至可說到空曠的程度--考慮到一樓的慘況,父親即使睡在垃圾堆裡,她也不會太意外。
或許他平日幾乎住進畫室了,這臥室比他本人更不食人間煙火,只有床被勉強看得出有使用過的痕跡,其他一應物事都充滿強烈無機質感。以前媽媽還在的時候,這裡不是這樣的。
這樣一想,鍾灰忽然發現是哪裡讓她覺得屋子空了--牆上的結婚紀念照消失了。
大災變後鍾灰搬回家裡住過一段時間,她記得那時還在,這十年間拿掉的嗎?但離婚那麼多年都沒拿掉,這些年裡發生什麼事,讓那個把一樓堆成廢墟的父親,突然下定決心扔掉結婚紀念照?
再仔細看看四周,發現不只結婚紀念照,連母親的梳妝台也扔掉了,房間因此空出一個怪異的角落。先前父親明明就當普通書桌用的,再怎麼樣也不必整個丟掉吧?鍾灰莫名一陣火起,父親是不是把跟母親有關的東西全都扔了?雖然不記得當初母親留下什麼,但屋裡空成這樣,大概什麼也不剩了。
五歲那一年,為了慶祝她的生日,一向不喜歡出門的父親,勉為其難帶全家去空橋都市玩。他們去了空橋都市歷史博物館,博物館在水下建了隧道,沿途可以看見空橋都市水下的地基與遺跡,三人還在水底隧道拍了合照。照片一直放在父母臥室,鍾灰好喜歡那張照片,搬家以後她問母親照片在哪裡。母親說,她沒有拿走,留在家裡了。
於是鍾灰大吵大鬧,鬧著鬧著,母親也哭了。那是他們離婚後她第一次看見母親掉淚,母親哭著說,留給你爸爸當紀念啊,我們走得那麼乾淨,什麼也沒留給他,他有一天一定會後悔的。所以至少那張照片留給他吧,讓他到那個時候,還有點東西可以懷念。
但什麼也沒有了,就連那張照片也不見了。
就在這時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鍾灰嚇得魂飛魄散,這才想起自己是來躲小偷的。對方顯然沒有放棄的打算,激烈搖動門把一陣後,鍾灰聽見有東西插進鎖孔裡,上下撬動的聲音。
鍾灰恨自己考慮不周,完全忘了對方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必須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才行--她打開父親衣櫃,架上寥寥幾件清一色的衣物,她想也不想就鑽進去。
「嗚呃--」衣櫃角落不知塞了什麼,鍾灰往裡爬時大腿被撞了一下,她伸手摸索,似乎是一口方型的盒子,剛才扎到她的就是盒子尖角。盒子表面摸起來光滑冰冷,可能是金屬材質。
櫃門從空隙透入微弱的光,鍾灰瞇細眼睛,很快就適應黑暗。那東西猛看像一口小小保險箱,蓋上卻有一面透明觀景窗--真要說,更像一口比較深的標本箱,可是她沒有見過用金屬做的標本箱。
這時門外傳來喀一聲,鍾灰肩頭一震,對方已經順利撬開門了,軍靴沉沉的腳步聲在屋內踱來踱去,鍾灰從內側緊緊拉住門把,祈禱對方千萬不要打開衣櫃。她聽見那人在屋內四處翻動,父親房裡空蕩蕩的,他遲早都要查到這裡,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她發現櫃門內側竟掛了一柄拐杖。
拐杖?父親的腳受傷了嗎?但他看起來不像有異狀,不過現在沒時間多想了,鍾灰如撈住救生圈般握緊拐杖,心想,既然跑不掉,那就橫下來一拼好了。
幾乎就在同時,男人小心翼翼拉開了櫃門,他隱約看見鍾灰的身影,不由得發出「咦」的一聲,他探頭進來的瞬間,鍾灰狠狠將拐杖往他腦門一砸--
雖然使盡全身力量,但她沒能給出致命一擊,男人的反應很快,一察覺有東西朝他掃來,立刻彎身閃避。不過,拐杖還是打中他了,男人發出一聲哀號,同時馬上抓住拐杖。鍾灰扔開拐杖,像條兔子一樣從男人左側空隙鑽了出去,但男人立刻往後一抓,猛拖住她的手臂。
「放開我!」鍾灰放聲尖叫,拚命想甩開他,塗得五彩繽紛的尖銳指甲,狠狠掐進男人皮膚裡。男人悶哼一聲,鬆手將她推開。
一陣天懸地轉,鍾灰腦袋撞上牆邊的桌子,她忍住疼痛,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但男人還是快了一步,他再一次朝鍾灰伸出手,可是鍾灰這一次學聰明,衝向門邊時她順手抓了離自己最近的東西--一口馬克杯。她想也不想就將馬克杯往男人頭上砸去,匡啷一聲,那真是下了死勁,馬克杯碎成幾十塊飛出去,杯裡竟然還裝了一種黏稠不知名的深色液體,發出濃厚的油耗臭味。
男人的額頭被敲破一個洞,流出汩汩鮮血,液體鋪頭蓋臉而下,鍾灰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黏液,它們夾纏著滴進男人眼睛裡。鍾灰本能地連退幾步,男人一面伸手猛擦眼睛,一面哀號道:「眼睛、我的眼睛好痛啊!妳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妳是小偷嗎?」
「你才是小偷呢!」
鍾灰朝他齜牙咧嘴,一時心裡卻有些沒底。這不像是小偷該有的反應,他是誰?難道是父親朋友嗎?
「我不是小偷……等等,我們別吵了,能先給我一點水嗎……拜託?我的眼睛真的好痛。」
鍾灰緊抓門框,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雖然可能只是失手一時嚇壞,但男人那樣子實在不像窮凶惡極之徒。生死存亡的危機感漸漸消褪,鍾灰緊繃的肌肉鬆弛下來。
「我保證!我真的不是壞人,我是有理由才跑進來的!」
「什麼理由?」
「先給我一點水吧,拜託。」
鍾灰猶豫片刻,她不知道父親杯子裡裝了什麼鬼東西,如果是顏料甚至一些化學藥劑,男人可能真的會瞎掉。反正他看來暫時也沒辦法做什麼,鍾灰跑進浴室裝杯水給他,男人如獲大赦,拚命用水沖洗眼睛。
「謝謝、謝謝,得救了。」
鍾灰撿起地上拐杖握緊,仍不敢放鬆警戒。
「你說你不是小偷,那你是什麼人?」
「我才想問這個問題呢!妳又是誰?」
「我是這裡正正當當的住戶!」鍾灰大叫:「你闖進別人家裡到底做什麼?」
「好好好,別生氣。我是來找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不過,從法律的角度來看,說我是小偷也沒錯吧。」
「找什麼?」
「不好說,搞不好會牽涉一起重大犯罪。」男人一面嘆氣,一面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大概也害怕父親隨時回來:「總之,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我們換一處好嗎?我保證會好好跟妳解釋的。」
鍾灰不知該不該相信他,但又對他說的話很在意。
「你先出去,去門外等我。」鍾灰警戒地說:「我等等就下去。」
男人從善如流地離開,鍾灰將弄亂的房間復原,又上三樓拿了手機和防身道具。原以為男人可能乘機跑掉,事實上那樣鍾灰反而還鬆口氣,但他很老實地在門口等候。
「先在附近找個簡餐店什麼的坐下來吧!」男人一手摀著紅腫的眼睛,有氣無力地說。